「恩人姑娘,妳说要到樱谷,离这儿还有多远呀?咱们已经赶了五日的路了耶!」陆遥知垮着脸,没走几步便捶着自己发酸发胀还发疼的双腿。
她是练武之人,自然身体强壮,走上好几个时辰都不会累;而他,只是个普通的小百姓,要跟上她的脚步,着实太勉强了啦!
「恩人姑娘,日正当中,这热,咬人得很,我瞧那绿荫下清凉多了,何不放慢脚步,吹吹凉风,享受享受这闲来的午后呢?」一双黑目眷恋不舍望着那处阴凉绿阴。
「恩人姑娘,这树上结满一粒粒看起来解渴又好吃的果子,妳饿不饿?要不要我摘点……」言犹未完,「哎哟」一声,他五体投地的往地上一趴,难看姿态,他放弃了,追不上就是追不上。
纵然他执着跟随恩人姑娘,但对她面言,自己不过是可有可无罢了。
走吧、走吧!放他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不是说要歇息?你想趴在地上到何时?」
闻言,陆遥知猛然睁眼翻身,眼前突然一片黑,他差点站不住脚。
一具软软的身子搀住了他,扑鼻的是一阵清新诱人的淡淡香气,眼前仍是一片灰,他晕,整颗心却飘飘然,因她回头等他了。
选了处近溪流的绿荫下,两人坐在草地上,湅无心掏出两颗土黄色的药丸要他服下,陆遥知胸口那团热气倏地一散,整个人清爽多了。
她默默注视着让他东捶一下、西敲一下的双腿,继而将手贴放上去。
半弯着身掬水喝的陆遥知,被那双软若无骨的小手一碰,吓得差点将嘴里的水喷出。「恩……恩人姑娘,妳在做什么?哎呀!妳别、别……别乱摸呀!」真要命,她老爱做些让他心跳加快的举动。
「不准动!」她沉下声警告。
一股热气缓缓由她掌心渡入他体内,纡解了他酸疼不已的腿疼,他明了她的用意,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要蹦出口来。
动也不敢动,他静静注视她垂颈专注的模样,清丽的绝容让人心神荡漾,晶莹的肌肤仿佛一触即化,真想让人探手摸摸,也难怪他们每到一处城镇,总会招来心怀不轨的男人觊觎,不过那群人的下场就不需多言了。
他咬舌,让疼痛抓回理智,恩人姑娘的脾气很不好,动起怒来断人腿呀,手呀的,纵然她美得让人心动,前车之鉴累累,他可不会蠢到想亲身一试。「恩人姑娘,为什么江湖的正派名门要称妳为妖女?」
嫌笨的睨他一眼,她冷嗤一声,「还用问吗?」
「我就是不懂嘛!虽然妳人冷漠了点,有时跟妳说上一整天的话,妳都像个木头似不回。」任他一人唱独角戏,吵热气氛,「还有妳出手太重,就算对方不对,也没必要破坏他人的身子,好歹他们也花了不少岁数长到这么大的个儿,妳随手这么一挥,就让人家身上某部分脱离,这实在说不过去……」
在她益发冰冷的眸光下,他才发现自个儿离题了,干笑两声,抓回重点,「我是指,妳还是一个有心会帮助的人呀!」
他秀出一根指头,比着她双掌正体贴贴在他大爷的腿上,光数着她屡救自己的次数,若非那日见她伤人,真难相信她是冷血凶残的妖女。
「不,我没有良心,也没有同情心。」
「但是,若不是那些人先找妳挑衅,妳根本不会正眼瞧他们,又何来伤人呢?妳不是一个见人就乱杀的人呀!」事出必有因,这道理他还懂。
湅无心心中一诧,一种被人看穿、摸透的感觉让她好不自在,避开他目光灼灼的注视,她起身。
他仍不怕死地继续道:「这些人不顾妳的警告,要有这下场也无权怨他人,只不过妳出手太残忍了,好比昨晚那想摸恩人姑娘小手的韦公子,我当然也厌恶那种仗着自家权势就欺负姑娘的色胚,但没必要让人家断腿断……咳咳,总之,让人家传宗接代的能力也没了,实在太过绝情,小小教训他一下就好了……」
「你说够了没?」在溪前洗净双手的湅无心,丢了一记不耐烦的眼神给他。
奇怪的家伙,以为他会对自己退避三舍,孰料他不但保留原有态度,缠着她直问杀人缘由,不怕她一个不高兴,宰了他吗?
目光在他实事求是的睑庞上停留好半晌,她知道,他真的一点都不害怕。
「不够、不够,我想知道,一个小小年纪的女孩,到底为了什么要弒杀自己的师父,还有那叫上官什么的善人……」
「管好你自己,别多管闲事!」
一片锋利树叶扫过他的额际,削去他一撮发,陆遥知瞬间噤口,一个字儿也不敢蹦。
看来,这是她的禁忌,这更让人好奇,尤其是看她的表情,铁定有内幕存在。
双眸一亮,他决定了!
他一出生便带灾不带福,注定不得跟人相处,但对一个不受他本命影响,又对他有恩的女人,他自要倾尽所能的帮她,在他有生之年,绝对要替恩人姑娘除去魔头封号,还她个清白。「可是,有原因的对吧!妳杀了他们绝对有妳的原因……」
杀人般的注目朝他袭来,陆遥知不觉咽了口唾沫,两手封住自己的嘴,保持完美的静俏俏状态,终于,寒眸主人翩然转身,他跟着露出莞尔笑容。
不怕、不怕,恩人姑娘不会要了他的小命,这是她自己说的呀!
下过……
「ヘ?等等呀!恩人姑娘,妳别走这么快!我……跟不上,好啦、好啦!大不了日后我不再提这个问题,妳……放慢点脚步,别……别用飞的呀!恩人姑娘呀……」该死呀!他不怕她杀了他的小命,却怕她扔下他不管,恩人姑娘,还真踩着了他的致命伤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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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谷周边,万山环绕,站在其中放眼所观,是一片绿意盎然的树林,偶尔几株红点穿插在丛丛绿荫中,天边流云不断变换,如诗般的美幻,如果称之前来路上的所见叫美景,眼前就是仙境了。
陆遥知看得下巴几乎掉到地上,好半晌才捡拾回下巴,赞叹地开口。「这……这就是樱谷!」
不枉他走了十天路,值得呀!
尤其这片壮观的樱桃树林,一颗颗罕见的大粒樱桃高挂树上,微风除来阵阵果香,让他心神一漾,忍不住探了手就想撷取。
「不准碰我的樱桃!」
一根银针倏地刷过眼前,就差一点点,正中他的手指头。
他鬼吼鬼叫起来,「哇哇哇!恩人姑娘,那是我的手耶!」吃一颗也不成,小气鬼!
差点忘了,他的恩人姑娘是个有着奇怪癖好的女魔头,就为了几袋樱桃,将人赶尽杀绝。
遗憾望着看得到,却碰不着的希罕樱桃,颗颗果大色泽亮,难怪会遭谷外人的觊觎,连他也忍不住蠢蠢欲动的心,想偷摘一颗尝尝。
湅无心瞇着眼,将他淌着口水的贪吃小动作放进眼底。「从今天起,樱谷里的樱桃树全归你管,该怎么照顾我会告诉你,但是只要有任何一株樱桃树出了岔子,你就等着我把你当作肥料使用。」
陆遥知口水一收,傻眼了。
当……肥料?
那岂不是把他宰了埋入土里?
「还有,给你三天,把树上樱桃一颗颗给我数出来,日后多一颗少一颗都要跟我报备,要是数目有不符,你就自己挖个洞把自己埋了吧!」
他举着拳哀哀叫着,「等等,这么大片的樱桃树,我要数到何时?」这招狠,分明就是怕他偷吃。
「要留下来,就照我的话做。」
「等一下,哪有人这样子不讲理……」他小声嘀咕着,不满的往前一瞄,心――咚一-的一撞。
火红色衣裳在绿荫中格外显眼,湅无心仰颈注视着心爱的樱桃树,眼中的柔光软化了她平日的漠然表情,让原本就很美的容貌更添吸引力,好似高挂枝头的樱桃果,让人垂涎三尺,不对,她比那樱桃儿更加鲜艳欲滴,令人心动……
陆遥知轻拍脸颊两掌,快分不出自己想吃的究竟是树上樱桃还是人呀!
「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视线又兜回那串串成熟迷人、待人采撷的红樱桃,只能干瞪眼,却不能吃的滋味实在心痒难耐呀!
「这么大片的樱桃树,妳一个人又吃不完,不让我吃,留着在树上做什么?」真是太浪费了!
手指悄悄探上那鲜艳欲滴,似开口喊「吃我、吃我」的红润樱桃,他有生之年的愿望又多了一个,就是非尝到这滋味不可。
「咻咻」两声,两发银针又毫不客气的朝他攻去,再次引来他一边跳脚一边哇哇大叫。
「想试试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针快?」手拈着另两根银针,她的唇充满挑战意味地一扬,回头凝望着这片心爱树林,没忘记这家伙有多爱吃樱桃,她得防着点。
陆遥知垮着张脸,黑眸瞪着遭她百般温柔青睐的树林,心中就是不顺畅,不过几棵树嘛!有啥了不起的,不让他吃,他就非要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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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和日丽,鸟语花香,一颗颗成熟的樱桃散发引人注意的娇艳,就是太美了,才招惹飞虫前来犯罪。
几条鬼祟身影穿梭树丛中,挑定目标后,众人齐身飞去。
带头者以眼神暗示同伴注意周遭变化,自己抽出靴中小刀,朝一株结满红果的大树迈进,就在刀面要切下果实的梗子时,一声凉凉的提醒自顶上传来。「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蠢到摘下它。」
黑衣人一惊,倏地窜起杀气,落至地面站稳。「什么人?」
身后同伴不约而同提起长剑,弓起防备。
一条深蓝色的衣袖垂下枝头,紧接着一颗脑袋瓜子探了出来,朝树下六名黑衣人挥手打招呼。
来人有张眉清目秀的俊脸,笑咪咪的看着这群全身上下黑不拉几的陌生人,「一个好心提醒你,想让你保住小命的人。」
嘴里嚼着对方大费工夫想偷取的樱桃,他吃得好不开心,顺带「噗噗」吐了两粒果核到黑衣人脚边。
「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樱谷?」不是说这里是血魔煞的地盘,怎会有男人在?
树上的男人两手一摊,像听见笑话般,嘴边的笑容更大了。「真有趣,作贼的居然还理直气壮问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应该是他问才对呀!
「你到底是何人?跟那女魔有何干系?」为首的黑衣男亮出大刀,步步为营的上前,他示意两名手下,先摘取目标物回头交差,树上怪里怪气的男人由他应付。
「女魔?哦!是指恩人姑娘吧?说起我跟她的关系可深了……」语未竟,树上男人剑眉揽起,摇头叹气,「慢着、慢着!我说各位蒙面大侠,你们也太性急了吧?先瞧瞧那牌子上写了些什么呀!」
警告:此樱谷之一草一木皆为樱谷主人所有,误自取,否则视同盗窃,格杀勿沦。
可惜有人就是视那警告于无物,「刷刷」挥下两刀,砍下两丛树叶,弄了一地落叶不说,还带走两大串沉甸甸的樱桃,教人看了直心疼。
「是你自己找死,我不想管了。」树上男子已经叹不出任何气来。
那是他去年特地做的标语,用来保住窃贼们的小命,也不知怎么着,现行天下间的侠客都不识字吗?一个个枉顾警告,自寻死路,恩人姑娘一趟趟外出教训那群偷儿,看得他也挺替恩人姑娘喊辛苦,干脆下回他做张画贴在旁,有图做说明,该看得懂了吧!
「别顾左右而言他,你到底是谁?」黑衣男霍地顶气一跃,站定在枝头上,锋利剑首直指对方咽喉。
「这位黑衣大侠,我好意提醒你,你不爽也别对我动刀动剑呀!我既没拦着你,也没不让你采樱桃不是吗?」两手高举,一袭朴素蓝布衣的陆遥知,黑瞳中带着讨好的笑意。
笑话,他又不懂武,才不会笨到以命来挡呢!人呀,活在世上是要动脑呀!像他,就懂得利用最佳时机,既然他们不听劝,他也甭客气了。
摘下一把鲜艳的樱桃,陆遥知无视对方的杀气,一脸幸福地嚼了起来,边吃还不忘边在心中数数儿。「别说我没提醒,恩人姑娘最宝贝的就是这片樱桃树,你动它一粒,恩人姑娘就会从你身上索讨一样东西回来,可能是一根手指,也可能是一只眼、一条胳臂,这样你们还要继续摘下去?」
嘴里说着恐吓的话语,却又大刺刺的在他们面前吃起樱桃来,实在古怪,但他的话仍起了恐吓作用,几名黑衣人的动作渐缓下来。
「你们在做什么?还不动作快一点,迟了王妃生气,小心康王爷要你们的脑袋!」黑衣男斥喝一声,扭过头来,瞪着仍吃得不亦乐乎的男人。
「你同那女魔是一伙的?」
「什么女魔,人家好歹是个姑娘,有名字的。」虽然至今他仍未问出来。
「从你话里便可能得知,你跟那血魔煞绝对脱不了关系,既然被你见着,我绝不留你活口!」才说完,大刀随即劈落。
树上男子一个翻身,跌落地面,按着屁股抗议道:「你还真砍呀!我又没碍着你,连说说话都不行吗?」
又一锋利的刀劈来,他抱头迅速一闪。
对方来真的,这会儿,他不得不拉高嗓子喊救命。「恩人姑娘呀!快!有人要偷妳的樱桃啦!」
「闭嘴!」
怕他惊扰到女魔,黑衣男正欲往他脑袋上落刀,几片薄叶如小刀般射来,制止了他的攻势。
黑衣男心中一震,下一瞬间用上乘轻功跃离地面。
陆遥知则趁隙滚到安全的大树后,不着痕迹将手中未食完的樱桃往角落一扔,再将果核踩入松软泥土之中,湮灭证据。
「大家快撤!」不过眨眼般的工夫,黑衣男便带着手下及两袋樱桃,消失在绿林里。
一个远比樱桃树还要引人注意的女子,伫立在红绿交间的树丛下,冷颜中有着蓄势待发的怒气,杏眸恶狠狠瞪着遭人连枝砍断的樱桃树。
「是康王爷的手下,一共砍了两株带走,我猜是想回去种植。还有他们零星也摘了两大袋,总数嘛……」他在数上多加了个十,「我仔细数过,一共被劫走两百一十三颗。」依照以往的方式,他将自己吃的数全都加诸在别人身上。
她赏他一记足以冻死人的视线。「你就眼睁睁看着树上的樱桃被劫。」
「我……我有大喊救命呀!」他无辜的道。
「那是在你性命垂危的时候,一开始,你并没有通知我,却任凭他们动手!」
他说得理直气壮,「人家有刀耶!我小命一条,哪敢做什么抵抗?要是被他们划上几刀,妳想日后还有谁能替妳看顾这片樱桃林?」
湅无心脸色更凝,脚跟一旋,朝那六人逃遁的方向迈进。
「恩人姑娘,妳要去教训那群偷妳宝贝的人了吗?这次会去上几天?」他像个跟屁虫似的跟上前,「十天好不好?别去太久,我一个人在这里待着很孤单耶!等妳回来,咱们晚上烤小鱼吃好不好?」
火红身影并未停留下来,但他确信她已听进了他的话,且一定会在十日当日回来。
「恩人姑娘,是康王爷下令要他们采的,不采脑袋就得搬家,这群人也是听命行事,身不由己,冤有头、债有主,那些不相干的人妳就放过他们吧!反正……」他总爱在她身后这么念念念,潜移默化也好,适时提醒她,减少她的杀孽。
「闭上你的嘴,别想改变我的想法!」身后跟着吵人的麻雀,湅无心不得不停下脚步,斜睨着他,撂下警告,「以后偷吃完,记得擦干净你的嘴!别再让我发现下一次,不然,我让你没机会再见到日出。」
「咻」一声,湅无心的倩影已经消失在他面前。
陆遥知摸着自个儿嘴角,盯着手指上沾着的颜色看,恍然大悟地「呀」了一声,明白嘴角边的红渍已露了馅。
原来恩人姑娘早发觉自己偷吃了呀!
嘻嘻,她还是一个样,脾气冷冷、表情冷冷,嗓音也冷冷,甚至常爱出言恐吓他,但恩人姑娘对他仍是心软,她根本不是传言中的女魔头嘛!
趁她走远,陆遥知捡回方才抛到角落边的樱桃,一边吃一边在翻土挖了个小洞,把吐出来的果核收集起来掩盖在土底下,黑眸有意无意飘向一旁四堆略微隆起的小土堆。
既然偷吃都无事了,那先前埋的这些果核,是不是也可以坦承了呢!
两粒黑珠先看看这头四小土堆,再眺望西端那头……嗯……这一年战绩颇可观的,还是……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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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单的无聊日子终要结束了,陆遥知肩上扛着抓鱼用的木竿,手舞足蹈朝小溪迈进。
今天恩人姑娘就要回来了,他准备好要大展身手,烤出一条金黄色的脆皮鲜鱼,记得那日她吃了一口,晶亮的眼眸中有着小小的惊讶,他便知晓她喜欢了。
穿梭在樱谷外的迷竹里,苍翠欲滴挺拔嫩竹,郁郁葱葱,他哼着小曲,享受这片纯然的宁静,怱地脚步一顿,曲子中断,他听见有人呼救。
循声而至,就在岸边不远处的峭壁上,他见到一幕惊险景象,一个持弓的猎户,下身悬空在土质松软的崖边,仅靠两手死抓着一颗微突在峭壁上的小岩石来支撑。
「救命呀!小兄弟,快救救我,我就要往下掉了!快撑不住了!」因追一只野猪,他来到不熟悉的深山处,迷了两天路,在又饿又昏的情况下,一脚踩上松软的土石,就落入现在的险况。
「你等等!我想办法救你!」陆遥知一双眼四处搜寻,除了手上的竿子外,根本毫无东西可让他支撑对方身体。
「小兄弟,你还等什么,快拉我上去呀!」
「我……不能呀……」陆遥知着急了。
「小兄弟!我快……撑不住了!」
陆遥知心急如焚,蓦然,一条垂在崖边古树粗枝上的藤蔓入了他的眼。
有了!「抓牢它,我拉你上来。」用长竿将藤蔓勾了来,扔过去,「对,就是这样,我这就拉……」
脚踩在崖石边缘,陆遥知咬紧牙跟出力,可是力量仍不足,不得已,他伸了手帮忙去拉,终将那手脚无力的猎户拖了上来。
「别怕,恩人姑娘就要回来了,有她在,我不会让你出事,一定救活你……」陆遥知松了一口气,脚却不小心向前一滑,从他喉咙间发出一声惨叫。
「啊!」人是救了,但他却摔下去了。
天空让晚霞染成一片红,湅无心回来好些时候了,却都没见到陆遥知的身影。
他不会无声无息的消失,这点她很肯定,当天色逐渐昏暗,她却隐隐不安起来。「陆遥知!陆遥知!」
寻遍了他有可能去的溪畔,都没找着他的身影,约莫半个时辰后,天色就全暗了,届时要寻人就更难了。
「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放弃沿着溪流找,她往竹林里去,密林近崖边,躺着一个倒地的身影,她一跃,快步冲向那倒地的人影,「陆遥知!」
翻过那人的同时,她松了一口气。不是,这人不是他!
她起身,崖下一个蓝色衣衫引起她的注意,那人影旁横躺着一根木竿……
冷不防抽口气,她瞪着脚边浑身布满擦伤的胡子男,一条垂在崖边的藤蔓让他牢牢抓在掌中……
霎时间,她有些明白陆遥知为什么会摔下崖了。
「这个笨蛋!」她一个纵身跳下崖,扶起全身发冷的男人躯体,玉指罩在脉搏上,探得他微弱的气息,刻不容缓的运气,脚尖一踮,她抱着他跃上崖边突石,健步如飞的上崖。
染着着急的眼眸,淡淡睨了奄奄一息的猎户,她不做选择,搀扶着陆遥知飞奔回木屋。
陆遥知的鼻间满是药草味,当他睁眼,只知道自己仰躺着,浑身上下酸疼得像被人拆了骨头似的。
怪了,他不是去捉鱼吗?什么时候回来了?
「我怎么……会回房躺着呢?」不只身体,连脑袋都昏沉沉,好似无数的虫在啃食,痛呀!
「为了救人,你连命都不要了吗?」
这冷清又熟悉的声音,令他大喜,想也不想便撑起身来,朝门那头张望,「恩人姑娘,妳回来了!」
熟悉的身影晃入他的眼底,分别数日,他好想念她,就算她顶着张冷面孔,他一样喜欢亲近她,因为,她是这世上唯一不受他影响……
随即,他想到自己的遭遇,「对了,那猎户呢?他怎么样了?」既然自己被带回来,那猎户是不是也得救了?
「你胆子真大,我说过你的命是我的,除了我可以决定你的生死之外,你怎能为别人浪费你的命?」口气隐含着怒意,可惜陆遥知完全没听出来。
他在意的是那名猎户的生死,不希望自己的努力没能救到他。「恩人姑娘,那名猎户究竟怎么样了?妳不会把他扔在崖边等死吧!那只是一个普通猎户,不是什么得罪妳的人耶!」
重点是,他碰了那人,那人一定会出事。 、
湅无心不语,淡漠如故,好似别人生死同她一点都无关。
陆遥知窒了窒,「妳当真这么做?」
她的无动于衷终于让他动怒了,她就任那人躺在那里等死?
「你顾好自己就成了,其它人是死是活,你少费心。」
瞪住那张寡情冷然的面庞,陆遥知忍不住怒道:「妳当真毫无同情心?怪不得那些人开口、闭口喊妳魔女、妖女,我一直认为妳不是,对妳抱有改变的期望,可是妳……妳真让我失望!」
「你早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不是吗?我从来没要你对我有期望。」湅无心凝住他的目光深沉得令人心颤。
陆遥知想收口已来不及,她眼中的冰寒更深了,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冷漠,想是将他当成了陌生人,随即,她一旋身,整个人步出木屋。
「恩人姑娘,我……」想上前,无奈四肢僵硬,从床榻上滚落地的陆遥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我到底在说些什么!」他重重捶了地板,恩人姑娘的个性他知道,她的确就是一个这样冷情的人,他不该救不到人就把罪怪在她身上。
此时,木屋内侧的偏房,却传出一阵不大不小的呻吟声。
有人在这里?
他缓缓起身,抖着手掀开帘幕往里头一瞧,心中一乐。
侧房的床上,躺着他拚上性命救来的猎户,看来他误会恩人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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湅无心不知道,在她俯望那一冢冢掩埋动物的土丘时,樱屋那头有个男人找她找到快要抓狂了。
樱谷内有许多野生动物,他若是不小心犯了「手」戒,一条小生命就无辜枉死,自责的他,每每夜半时分,总会偷偷带着动物尸体来到这座小丘上掩埋。
湅无心不是没察觉到他怪异的举动,只是没点明。
每当他掩埋好一个小冢时,会落寞的坐在土堆前好一段时间,那一脸的难过歉意,让她牢牢搁在心头。
他独自坐了多久,她就站在丛林那端默默看了多久。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看了他的表情会揪心,只知道她不希望他脸上有着失望和痛苦。
他有着一副想救人的热诚,这与她的冷情是全然不同,为他,她破了例,救了一个她向来不屑一顾的性命,却反遭他的误解。
原来在他眼中,就跟所有人看待她是一样的,所以,他也准备和其它人一样鄙弃她,要离她而去了?
湅无心按着又烫又不舒服的胸口,她怎么这么在意他对自己的感觉?
「……姑娘,恩人姑娘……妳在哪?」
由远而近的呼喊,将她神游的思绪拉回,脸上表情倏地一敛,她恢复成之前冷漠容貌。
「恩人姑娘,我找了妳好久、好久……」上气不接下气,体力没恢复多少就这样跑东跑西,陆遥知带着张白脸,边喘边走向背对他的女人。
他小心翼翼的道:「妳……别生气好不好?我不是有意这么说妳,我是一时情急……」
湅无心沉着脸不语,倏地一个转身,又想走。
「别走好吗?」
袖口让人一扯,她淡淡瞥了眼给那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眼底有着浓浓警告。
「不放,我就是不放,除非妳听我把话说完。」
她眼底的寒魄吓不到他,大不了命一条,他一定要求得她的原谅。「我是心急自己救不了那猎户,才会发怒和气愤,一时口不择言,我绝没有指责妳的意味。」
唇边是懊恼的苦笑,趁自个儿还有体力的时候,他多吸几口气再接再厉道:「恩人姑娘,妳听过千年灾星吗?据说这样的人千年才会出现一个在世上,而他所到之处,必定充满灾难和死伤,这一世,灾星降临了,凡是遭他手触碰的对象,不论人或是牲畜,都会接二连三的倒霉,甚至遭遇不测。」
湅无心凝视他片刻,顺着他的话往下接,「你要告诉我,你就是那个灾星?」
「也许妳觉得这是无稽之谈,但有些事,妳不得不信。」
湅无心瞄瞄周边的小土堆,再把视线放回手臂上的男人厚掌,她开口,「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们相处了一年多,我却……没事?」
他点头点得脑袋瓜都有些昏了,「妳是我唯一触碰过而幸运逃过劫难的人,这就是我心甘情愿跟在妳身边的原因。」
心中附加一句,也是扰乱他心,让他在意的姑娘。
「家中视我为瘟神,唯一护着我的爹,也让我带来的灾运给害死了,而后,亲人容不下我,我就被撵出家门了。」他试着用轻松口吻说着沉重心事,却笑得好难看。
「活了这么多年,眼中所见全都是死亡,我不希望有人因我而死,所以想尽己力救人,虽然从没成功过,」他的眸子略过她的肩膀,朝月光落下的小丘看去,目光迷离,「当我一想那猎户有可能会死,我只气我又害了人,一急脱口说了乱七八糟的话,其实,我很喜欢恩人姑娘妳的,怎么也不可能对妳失望,真的!」
湅无心看他的眼神变了,少了那股子寒意;他知道她已不在意自己伤人的话语,随即扯出一抹笑,整个人摇摇晃晃起来。
「陆遥知!」她出手抱住了他,这才发现他的气息不稳,想起他这一路上不顾身体的到处找她,心中的某处坍了,无法再冷漠不改的对待他。「你都受了伤,居然还奔跑,你到底还要不要这条命呀?」
他耍赖一笑,「没办法,我要找妳嘛!」
这样任她拥抱,他轻轻闭眼,满足的逸了口气,等待体力恢复。「每回都是妳把我的小命救回,我连下下辈子做牛做马的份都送上了,还能用什么报答妳?
「干脆以身相许怎样?反正这一生都跟定妳了,而且我永远都不可能背叛妳,妳要不要考虑一下?」
老话重谈,想也知道,恩人姑娘只会无趣瞪他一眼,他自讨没趣的摸摸颈,「嘿嘿,当然啦!我只是说说笑……」
从不敢奢望她会当真。
「我不懂如何当人妻子。」羽睫一垂,遮去眼中的情绪。
「只要妳别嫌弃,让我一直待在樱谷……」他一愣,黑眸受惊似的瞪大再瞪大。「等等,妳,妳刚刚说什么来着?」
半闭的眸子轻掀,水眸扫过他不可思议的神情,而后飘至湖面上。「我也不知道成婚当日该准备些什么?」她的声音依然平静。
「妳的意思是……」心头小鹿乱跳,他以为只有姑娘家遇到提亲才会有这种害羞感觉,没料到连他这大男人都有。
「娶了我,你将永远和人们口中的女魔头扯在一起,正派人士会厌恶你,甚至把你归为恶徒,见你就喊打。」深邃的眼神一瞬也不瞬迎视陆遥知又惊又喜的目光。「这样你还敢要我吗?」
他想也不想,急迫地开口,「我不怕!」
她轻笑了,弯唇美得如红樱桃,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口,心痒难耐的感觉又一次涌上他的心头,他再也不想忽略和压抑。
偷吃她几粒小樱桃她都不计较了,那她这一颗大樱桃,应该也没关系吧!
轻轻的,他在她粉嫩的润颊边,如烙誓般印下一个轻吻,双臂不敢太大力的拥住那副柔软的娇躯。「我说真的,我愿意娶妳。」
当然啦!都被她瞧见身子了,不找她负责找谁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