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宸忍着想咒骂的念头,继续忍受这非人的折磨。
皇阿玛在四更天就摸黑出发了,跟了四名侍卫还有起柘,加上皇阿玛共六个人……不、不……还有躲在衣箱内的她,
忍到不能忍了,她才从衣箱内爬了出来,马车依然是颠簸快速的走着,她偷偷的掀开帘子看了眼,皇阿玛派了名侍卫拉着装着琐碎物品的马车,他们则是骑着马走在前端。
这马车明明装有那么多物品,却还是不要命的往前冲,害她受了这么多的苦难!
仔细一瞧,驾驭马车的人的背影,怎么怪熟悉的?偏头思索了下,可不就是那个和她是死对头的起柘?
只见他不断地快马加鞭,驾驶着这辆重车却落后于皇阿玛他们不远!
皇阿玛一定是想分秒必争,才会派他来驾驶这辆马车。他挥鞭加速的样子很是英勇,臂膀也很宽阔……
呃,她及时回过神地倒回衣堆上,拍拍自己的脸颊。她是在发神经了吗?居然会这样胡思乱想!
☆
约莫过了整天的时间,天空由明亮渐暗,本来要一天半的行程,车队花了一日便抵达了。到了西凉寺,天色也不很晚,明宸恍恍惚惚地一路摇一路睡。当她听见有人在讲话时,就清醒了过来。
“阿弥陀佛,施主,请问您夜晚入寺有何指教?”
起柘跃下马。“方丈,恐怕有借一步说话的必要。”
老住持拂拂灰白的长胡须,他一眼就看出起柘非泛泛之辈;而那跃下马的其中一人,他的身上更带有天大的富贵之气!
老住持于是下了令。“所有人全部退下!”
一声令下,寺内的老少僧人齐声喊:“是!”便有规律地退下了。
等众僧退下后,老住持立即低头恭敬地道:“不知皇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恳请皇上恕罪!”康熙愕然。“方丈知道朕?”
“来龙去脉,贫僧一言难尽。”老住持避重就轻地一语带过。
“方丈可曾见过皇上?”起柘准备用循序渐进的策略。
“贫僧一辈子都在这寺内,不曾见过皇上,只是皇上身上贵气逼人,俨然就是真龙天子。当今只有皇上有这样的气势,贫僧才会知晓眼前的就是皇上。”
“修行再怎么高深,哪有一眼就能认出谁是谁的道理?方丈是否曾见过酷似皇上容貌的人?”
这句话像是个问句,但仔细一听,可以知道老住持若没有一定或不疾不徐地回话,那他就会露了马脚!
老住持不慌不忙地道:“贫僧不曾。”
起柘勾唇一笑。“只是问问,并没有别的意思,你可别见怪!”
“贫僧不敢。”老住持的手心都在冒汗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就好比军人不撒谎一样,朕信你,但你可别因此更加有所隐瞒!”康熙话中有话。
“那可是欺君大罪,贫僧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西凉寺着想。”更因为如此,他才说什么都要守口如瓶了。“话居然说偏了,贫僧还不知道呈上微服前来的用意?”
康熙朝起柘使了个眼色。
“贵寺香火鼎盛,有求必应的传闻,皇上早有耳闻。近来江南水祸刚平,边疆又告捷,特地前来捻香叩谢。”
“小寺禁不起皇上这样折煞,皇上大可下诏圣旨,由贫增代为执行便可。”老住持边说边捻着身上的佛珠,他所说的都是善意的谎言,但求佛祖谅解。
“有什么关系,朕亲临寺庙又不是头一遭了,灵隐寺,朕不是常去么?实不相瞒,朕心中有个结,想来求求贵寺的佛,看看是否能替朕解惑!”
老住持力持镇定,他这样被皇上和起柘轮番上阵问话,实在有些应接不暇了。但一想到滋事体大,就不得不小心应付。
大清皇朝的历史是不是会改写,不是操在他手上,而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皇上特地前来,贫僧心中不胜高兴,这就点香拜佛去。”他只能见招拆招了。
“不急、不急,朕要住个几天再走。”康熙慢条斯理地道。
老住持面如死灰。“这……”
“朕是来问先帝是否真已出家了,这等大事岂能随便敷衍?朕想,既然西凉寺的佛祖特别灵验,总不会骗朕吧?就算朕不是皇帝,佛祖也会心怀慈悲的不忍见一个无父的孩子,因思父过甚,连正事都办不了了。”
“皇上,万万不可因此妄自菲薄啊!”老住持只差没吓破胆而已。
“这要看贵寺的造化是如何了。”康熙话中有话。
“皇上不要很好的上等贵房,就住在西厢三合院内的左房便行了。”起柘投下一捆威力十足的炸药。
“皇上……”老住持的脑袋乱哄哄一片。那父子俩的房间不是只隔一座小桥相对望吗?恐怕事出不是偶然,皇上早就有计谋,说不定四周都有人在监视,这下插翅也难飞了!
“有困难吗?”起柘设下陷阱,等着引君入瓮。
“不、不,没有困难,就安排在西厢三合院左房。”老住持的脑袋都要冒烟了,他无法送佛送上天,接下来要如何,端看他们自己了。
“那咱们会引皇上自行前去,顺便有一事相告,皇上为了感念贵寺的帮忙,决定赠送寺内所有沙弥及和尚新袜及新鞋,一旦后召集他们到前殿来试试脚的大小,没来者以抗旨论罪。”起柘平淡的转告着。
“一个也不能少。”康熙再重复。
语毕,五个人严密的拥护在康熙左右,毫不客气的往西厢的方向走去。
这样出入自如的举动正符合了老住持的猜测,起柘对这儿已是了若指掌了!
“阿弥陀佛。”这样的难题,端看上苍的安排了,他无能为力去解决。
有人来了,明宸赶紧躲进衣堆内。这里的新袜可不少,幸好全是新的,否则准熏死她!
但是……她好像躲错地方了!
怎么有双手不停地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她不要啊!
起柘正要分类新袜的大小,但他的手居然摸到软软的东西、还有体温!
他正要用力地揪出时,明宸就用力地往他的手拧了下去,并跳了起来。“你这下流胚子!”
“是你!你怎么在这?”他锐利的眼光射向她。
明宸气嘟嘟。“还用问吗?我偷偷地跟来了!而你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地对我非礼!”她指责他。
“我根本不知道这里面有人!”她还恶人先告状!“你会跟来,表示所有的一切你都知道了,你以为这是游戏吗?你这样跑出来!皇宫里会闹得鸡飞狗跳的!你待在这里,我去找人来马上送你回去!”
他前腿一动,她就要逃走了,他迅速地握住她的手臂!
“你没听见我的话?”他的口气又急又怒。
“我要是等你找人来送我回去,那我何必千辛万苦地跟出来?我不要回去,我要帮皇阿玛认父!”她正经八百地道,把这事当成意义重大的事。
“就凭你?你可能只会坏事!”他不给她面子。“我没空跟你吵嘴,那时候你躲在树后,我就该拆穿你,就不会有现在的烦恼了。”
他说得她好像一无是处!
她挣开他的手。“你不用苦恼,我不会麻烦你!”
“那你要去找皇上吗?皇上把这事当成机密,即使他把你当成手心肉般地疼你,见到你,他一样会气急败坏的!”她的兴致勃勃只会坏了别人的好事。
“难道在你们眼中,我只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明宸黯淡地道。
一瞬间,他以为眼前灰心的人不是明宸,她的脸上应该只有笑容的。他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你到底要怎样?”
“我不要回去,我要留下来!我终日被关在皇宫内多想出来透口气,再闷下去,我会发病!我保证我不会惹是生非,我只想见见我皇爷爷长得如何!”她抬起无辜的一张脸,还不知道这样出宫会惹出多大风波。
“你留在这儿是行不通的,皇上此刻不会想见到你,你擅自出官就犯了罪,皇宫里此刻恐怕已经闹得大风大雨了!”她一点都不知道严重性。
“我只想出来,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没有多余的时间让她三思而后行了。
他只差没七窍生烟。“现在我立即飞鸽传书给马公公,要他全力封锁消息!”
“你真的愿意前嫌尽弃的帮我?”她本来还非常怀疑他的。“这才对,大丈夫能屈能伸,非常时期要用非常手段,你我的新仇旧恨就姑且先抛弃吧!”听到他愿意帮她,她喜出望外,调皮的本性就又显露出来了。
他寒着脸。“我是逼不得已的,要是眼前出了事,皇上寻父之旅就会功亏一篑,我完全是为了顾全大局!回到皇宫后,我还是会要求马公公向皇上据实以报。”
“你这人真是没有同情心,我就知道你心眼小。”她嘀咕着。
这些话一字不漏地传入他的耳内。
“倘若你有更高明的法子,那你自行解决好了。”他故意拿乔。
“这分明是要我自生自灭!”她垮下脸。“皇阿玛见到我,不只会骂我、打我,还会把我送回去,你又袖手旁观,我看我还是先逃入寺内再说好了!”
他睥气不好地吼着。“你还要搞出多少的事情?”
“是你要见死不救的耶!”吼得她的耳朵好痛。
“乖乖待着,这里,你人生地不熟的,要是走失了,你的人生会有多悲惨,那可是不可预料!”他不是吓唬她。
“我会怎样?”她天真的问,一副不食人间烟火,不知人间疾苦。
“像你这种娇生惯养的娇娇女,要是在这儿走失了,可能在半路上就被野兽吃了,可能人家见你生的漂亮,就把你卖去妓院、从此沦落风尘;再不就饿死街头!”他的口气很差。
“怎么都没好的?也许会遇到好人送我回宫!”她心中存抱着希望,才没有他现实。
“是啊!也许可能这样。但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没智商,听了就深信不疑!人家会把你卖掉赚取暴利,要不把你当成丫环呼来唤去。也许相信你是格格,这下捡到宝了,跟皇室攀亲,还是当今圣上的二十格格,如此一来,张三李四,你都非嫁不可了!”但是说也奇怪,他干吗替她急?
她可怜兮兮地说:“我知道错了,你帮帮我。”那些结果,她都不要。
“你会对我言听计从?”他要她的保证,她就是欠教训。
“我没有第二句话好说。”她小声地道。
“有时候我想想,觉得丢下你好了,你做事从不瞻前顾后!”他一口怒气又提了上来。
她绞着手。“我都认错,你还想怎样!”他是不是乘机在报仇啊?
他的气还是未消。“留在马车内,我会按时送东西来给你!我会下令不准任何人接近马车,天晚要睡觉就用这些衣物当棉被取暖,可不可以?”
“可以!”这样的苦,她还受得了。“那我行不行四处走走?透透气?”
他瞪向她,她马上又低头绞手。
“不行!”
“那不是比在皇宫还闷?”她不依。“我要见到我皇阿玛认父!”
他很快地明白,她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那型的!
“已是燃眉之急了,你还要跟我讨价还价?”
她气呼呼地道:“我只是想不虚此行!”
要是真照她说的,那绝对不成!但是不给她交代,她又要一意孤行,那她就不要怪他太卑鄙了。“这些我会替你安排。”只好骗她了。
“真的吗?”她半信半疑,但他又是那种任何事都不会放在脸上的人,所以她猜不出他的心思。“要是你怀疑的话,那就免了!”不要忘了,犯错的人不是他,他是那个要替她亡羊补牢的人。
“有点质疑也不行吗?你还真是独裁!”虽然这次欠他人情,但她没跟他拌嘴就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事情就这么办了,等到皇上有那心情想见你时,我会引你出来!记住,‘欲速则不达’,做事情时多用点你的大脑,不要只专搞破坏!”
“喂,这位爷,你说就说,干吗作人身攻击,侮辱到我纯洁、高尚的人格?”有意见时,她还不忘要吹捧下自己。
“纯洁、高尚的人格?”他复诵了遍,然后失笑。
“你这么笑是什么意思?”
“没有!”他故意不耐烦地道。
“你根本就是看不起我嘛!我此次前来是要做崇高无比的事,被你这么一讲好像我什么都办不好似的!”她心中一直幻想她皇阿玛跟皇爷爷相认的样子,如果皇爷爷不认皇阿玛,她就给皇爷爷哭跪,因为她只要一想到她若没有皇阿玛,心就痛死了,更何况是自小就没父亲陪在身旁的皇阿玛呢?所以她一定要用她的真心诚意陪皇阿玛来打动皇爷爷,那样他们一家三口,三代同堂相拥而泣的画面有多美啊……
起柘咳了声,打断了她的白日梦。
绝对不会有这样的画面出现的,因为他不可能让她在场!如果那名行僧的性情有那么好打动,那何须要皇上亲自来千里寻父?
不过她也真是没心机,什么事都摆在脸上给人看!
正想再多说些什么,忽然警觉自己怎么会变得那么多话,就什么也说不出口了。他简洁地对她道:“我交代完毕了。”
只是他的内心居然还觉得就这么结束话题有些不愿意……他脸色一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可是晚上我会怕黑!”她楚楚可怜地说。
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变的心软,不会拒绝她起来了!
他烦躁地回答:“我会三不五时地来这里巡视!”自己居然还愿意无条件地亲自来,他真的不正常了!
“我走了。”
正要起身,衣角却被只小手给拉住了。
“又怎么了?”他摆出臭脸来掩饰自己想多看她一眼的冲动。
“整日舟车颠簸,我偷躺进衣箱内也忘了带点心或饼来充饥,现在肚子好饿。”她的手放在肚子上,像是快饿扁的小孩。
他输了,败给她了!
“我想法子去弄些热食来,你千万要听我的话,不能随便乱跑。”他千叮咛万嘱咐。
“知道了,你说过的次数不能胜数了!”她会遵守,他为什么不相信她?“咱们要互相守约,我听你的,你也不可以违反你说的。”
他哼也不哼声地走人了,明宸盯着他的背影。他的脾气怎么会那么反复无常,一下子会答人家的话,一下子又不理人!但是他似乎也没她印象中的差劲,似乎好了那么一点……
明宸回过神来,拍拍自己的脸颊,她干吗想他那么多!
不准了,再也不许了,她命令着自己。
月儿高挂,入秋的天气微凉,这样的幽静竟令她也产生了思古幽情的慨然。但寂寞没多久,她还是时而打自己的脸,时而骂自己。
太莫名其妙了,她竟然一闲下来就会想起和起柘讲话的情景。
他真是过分,用言语揶揄她的人就算了,居然还要霸占在她脑海不去!
她就这么地把他的印象降到最低等。
她浑然不觉,起柘是以多迅速的速度弄食物来给她的。但是他隐藏地那么好,她也不可能发现。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帮您到这里了,接下来就要看您所作的抉择了。”
西厢房的右房内视线昏暗,一盏嬴弱小灯闪烁的亮着,法号“行森”的老住持急切的私语着。
“多谢你了,师兄。”坐在蒲团上,行僧淡淡地道,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转动着佛珠。
“皇上这次是当真的了,他就借宿在你对面,四周都有人看管,咱们的一举一动都尽入他们的眼。”行森住持的语气微乱。“我在大殿上险些挡不住,皇上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单纯小伙子了,他变得十分有智慧睿明,讲话更是有条有理。”
“掌管天下的人若是有智慧,就不会让奸贼贪官牵着鼻子走;讲话要是井然有序,不怕天下老百姓会受苦!这是天下苍生、国家社稷的福祉。”
“你准备与皇上相认吗?”
那行僧张开眼睛。“师兄,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人吗?”
“出家人。”行森住持道。
“不是,我不是人,我只是红尘间的一粒沙,我要洗净我身上的尘俗味,所以我日夜祈求佛祖能渡我!既是一粒沙,哪有什么父子之情、君臣之礼可谈?那些前尘往事会再三地浮在我面前,已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我现在就是再想起也无动于衷。”他六根已清净,过去的一切只不是过南柯一梦,没有权谋、没有母后下嫁、没有董鄂妃;他也不再是多尔衮的傀儡,也不再是顺治了!世间没有喜怒哀乐也没有痛苦,他心中已然安宁无波。
“但是皇上不这么想,他说佛祖慈悲怜悯天下摆渡人,就不会可怜、可怜朕这个无父的孩子?”行森住持转述。
“这孩子的个性太拗,要做到的就非做到不可。或许我当初云游四海,就不该再回来。”那行僧放下佛珠。
“现在该如何做?”要是他一声交代下来,行森还是会竭尽所能助他的。
“师兄不必挂心。”
“皇上是不见黄河心不死,看来是势在必行,他要所有的和尚沙弥在明晚到大殿集合试穿新袜是什么用意?”由脸辨人吗?但又不大可能。
“贫僧右脚上有颗特殊的朱砂痣,显然他是得到可靠的消息了。”说完,恭敬的朝佛拜了拜。
“皇上的身旁有名颇厉害的男子,这次他们的计划能那么机密,那男子可能功不可没。”行森住持推断着。
“既然皇上要认父,就让他来认吧!”那行僧释然豁达地道。
“你决定了就好。”行森住持不再多说什么,打开密道的门走了。
那行僧的眼前忽地晃过以往的荣华富贵、玄哗初生时的欢乐、皇后的嫉妒、董鄂妃的善良娴淑、他的忧愁快乐在董鄂妃仙逝后,全被打碎了。
眨眼间已过了这么多年了,他是不可能再回到从前的。
入夜了,月亮高挂在漆黑的黑幕上,由窗口望过去,那皎洁的光芒没有半点温暖,反而使明宸觉得格外凄凉。
离开宫中已经好几天了,她从小在宫中长大,从没离开过宫中,这次贸然行动,除了不想继续闷在宫中之外,多半是因为她想跟皇阿玛来认亲……她没有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但这样的夜,一个人的孤独,令她有些无法承受!她在宫中不只是人见人爱,身旁的宫女太监们更是成群地弯腰跟着她,只要有她在,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每天欢笑声都不断……
“你在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起柘的脸遮住了她看月亮的目光,他来好一会儿,也由窗口瞧她好一阵子,但她都没反应,依然出神着。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精致的小脸上有着浅浅的笑意。
他忽然很想了解她想的是什么?是否有想到他?
明宸愣了下,旋即回过神。“你怎么不声不响地来了?”她答非所问,幸好刚刚不是在想他,要不他这一问,她铁定又会出现那令她脸红心跳的怪病!
很奇怪,她只要一想到他,她的心跳就会加速跳动,而且脸颊会火红。这种感觉今她不舒服,觉得既期待又兴奋,不停的希望他的出现!
她只好命令自己不能再想他。但命令无效,想他的次数逐渐增多,这病也就更加纠缠着她!
就像他的影子一样,老在她的脑中徘徊不去,她不禁要想,她是怎么了?近来每个想法、思绪都有他!他们就算是有过节,她也不必把他牢牢记得那么清楚啊,
“我只是过来看看,发现你还没有睡。”
“我了无睡意。”
“想皇宫?想你的床?”他的语气没有嘲弄,就这么和她聊了起来。
明宸吸吸鼻子。“是有一点,但我没有哭喔!”她的口气像是勇敢自豪的孩子。
起柘睇向她。“你还真是厉害!”
“谢谢。”她不客气地收下他的赞美。“你还没说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是我皇阿玛那边有俏息了吗?”她爬到帘子口,兴奋地问着他。
“不是!我纯粹来这边巡视!保护你……保护你是我的职责。”他跃向马车,主动地坐向她的身边。他不会诚实的对她说,他是想她想的睡不着,才浑然不知不觉地走到这里。等到他回过神来时,恣意的目光已在她脸上瞧了好久了!
想不到她更是后知后觉!
“可是你看起来好像是心口不一,起柘,你没讲老实话是不是?也许你是想见我……”她正要展开她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时,他截断了她的话。
“不要乱猜!”但他的确是!
她的表情有些失望。“我只是跟你闹着玩,你那么紧张干吗?我也知道你不可能会想来!”明宸负气地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想生气,是因为她那么想他,他却一点也不想她的原因吗?
起柘长叹一声。他现在不能承认,只因她对他还有疏离感,他太迫切的话,会吓跑她。他得循序渐进、按部就班地一寸一寸全部占有她的心。
“你叹什么气?”
“你很不想见到我吗?”他的脸部线条显得格外紧绷。
她不由自主地也变得正经八百。“怎么会?”
“还是我很难相处?”他净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不会啊!虽然你的一张嘴巴很坏,对我也很少有好脸色,又爱数落我,除此之外,我不觉得你很难相处!”
“可是你每次和我见面,就是和我剑拔弩张。”
“真的有吗?我只记得每次一和你说话,时间都过得很快。”回到寝宫去也不记得他们拌嘴的内容,只记得他的脸。
“你记得就有这样?”
“太少吗?”她反问他。
“我不予置评。”他淡道。
“那你还问我!把我要着玩吗?”
“我没有那么无聊。”他很酷地回道。
明宸忽然语出惊人地问道:“起柘,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她十分好奇。
“怎样?”他才不回答她。
“我很想知道是怎样的姑娘会被你看上!认真的追究,咱们应该是从小就认识到大了,每次我听到的有关于你的消息,不是在哪里打了胜仗,就是破了什么天下大案,就是没有有关于你感情的事。”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竟会那么在意他的每件事。
“你关心我?”
“当然!这可是第一手炙手可热的消息,卖出去我还能好好地大捞一笔……啊!我是说,每个人都想知道你情归何处!”呼!好险,她及时地运用了她的胡编功夫来瞒住他。
她的欲盖弥彰未免太烂了!
“我这次从边疆调回京,确实是有定下来的打算。”
她张大眼。“真的吗?那你岂不是有心仪的人了?”
“你真的想知道?”
“想!想!想!你悄悄地告知我,我再去跟我皇阿玛转述,皇阿玛也觉得你是到了该大婚的年纪了,不用多久,他就会替你指婚,你及早透露风声,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她努力的说服他,其实只是她自己也很想知道罢了。
“事实上,我还不急。”他好笑的看着她如热锅上的蚂蚁的表情。
“你就别卖我关子了!”她真的很想、很想知道那位姑娘是谁!不知那位姑娘有她漂亮,有认识起柘很久吗?”那位姑娘一定是有过人之处,才能吸引他的目光,她心中泛上酸意。
“当你望着远挂在天上的月亮时,你会记起哪句话?”
她不假思索地道:“远在天边!”
“对了,这就对了。”他跃下马车地笑了。
“等等,你还没告诉我那位姑娘是谁!你回来,哪有人这么吊人胃口的!”可恶,今晚她一定又会想到睡不着的。
到底是谁?是叫月亮的姑娘吗?
撩开帘子,那活泼乱蹦的身影居然没直接跳起来迎接他,他动手翻了翻袜子堆,没人!急忙的转过身,健壮的胸膛就被一抹娇小的身影给撞上了,哀嚎紧接传出!
“你跑去哪里了?”起柘隐藏起他的忧心,对她兴师问罪。
他实在像是千面人耶,脾气时好时坏!
明宸瞪住他。“我出来透口气也不行吗?又没有很久!”她的鼻子痛死了,小手不断轻揉着。
“最好是不要被看见。”他再度拉开帘子。“进去!”
“进去就进去,干吗摆着一张脸!”她边咕哝,边照做。“今天怎么这么早来?”都嘛是他,害她想了整夜他喜欢的是谁!
起柘摊开油纸包着的热腾腾的包子。“晚上皇上和我有事要议,我怕来晚了,你饿得受不了。”“讲到底,还不是怕我乱跑。”她以为她都不知道他的想法吗?太小觑她了!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这些包子赶快吃一吃。”他要亲眼看着她吃完!她一定还指不出他喜欢的人是谁!
“正好,我肚子也饿了!好烫的包子,好怀念,离宫这两天这是我第一次吃到热的食物。”她满足地笑着,包子香味四溢又多汁,一口咬下去,不愧是人间美味。
“以后会尽量送热的,你就多包涵,别埋怨了。”跟他预料的一模一样,她果然轻易地上当了。
“我没报怨呀!我也知道你要送这些食物,还要小心别被发现,我有的吃就很高兴了!”她的话中毫无心机。
他瞥了她一眼。“你的生活好像只要能吃喝玩乐,就别无所求了!”真是低等动物。
“对对,这是我人生的最大目标,你可不要小看这些生活目的,有些人要达成还不能呢,这样生活多快活,干吗一辈子要汲汲营营地追求名跟利?为了这些东西要丧失多少快乐是不能胜数的,多么得不偿失!”在他面前她也毫不隐瞒,她就是她。
“你根本不是不想追求,而是你追求不了。”
她咬了口包子,有些不好意思。“你是不是什么都懂?”
“不是。”他不假思索地道。
“不用谦虚了,如果你没有,我皇阿玛不会不能少了你!”这些她都看在眼里。“这包子很好吃耶,汤汁内有种我没吃过的香味,要回宫时我一定要打包十几二十个回去!”
“你的食量有那么大?”她长的娇娇小小,吃得了那么多吗?
“当然没有!人家说‘好东西要跟人分享’。我独自吃这么好吃的包子,说给别人听,他们也不能体会,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就是这样了!我平常老给那群丫头、太监们增添麻烦,有好吃的东西的时候,当然也要替他们想一下了。”
他从没看过这样的女子,王子居然会替下人着想。他知道她跟那些下人们常打成一片,也许是她好相处,但她亦有颗善良的心。
“平常少惹麻烦,他们就谢天谢地了。”他在她面前说的话,永远都是略微讽刺她的。但若仔细一听,会发现他的话中有着宠溺。
“这个性我哪改得了,你也未免太强人所难了!”不过她不会生气,包子吃得不亦乐乎。
“这边还有热汤、甜食和茶。”他不动声色地递向前。
“晚上我就可以慢慢吃了。”她一下子吃不完那么多。
“现在吃!”他立即意会到自己的口气太严肃,就改口道:“放久就凉了,也就不好吃了!这边的食物都是要趁热吃才会有味道。”
“是这样吗?那我多少吃一些好了!”她品尝了口汤,滑顺入口,这两天的苦闷因喝了这汤似乎就全没了。
“和皇上商议完后,我会过来看看,你要等我过来才能出来;要是有人来就躲进袜堆、棉衣内,就是不要被发现。”
她点点头,头有些昏。“我皇阿玛他要见我了吗?”
“皇上还没有那个心情。”他只能这样应付她。
“那什么时候才要认我皇爷爷?”她迫不及待地要见到他们三代相聚的感人肺腑、赚人热泪的画面!
“快了。”他敷衍着,事实上所有的事都安排在今晚,为了杜绝万一,他只好在包子及食物内渗酒,所幸她没察觉,还直夸好吃。
“我要见到……”她的身体摇晃着。“好奇怪哟,我怎么好困,眼前昏乱……”
“你累了,躺下来歇息吧!”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具有催眠、蛊惑的魔力。
“到时你要叫我。”她无力的讲完,眼睛闭上,倒在他的腿上就睡着了。
他低下头看着她睡颜,拨开了她的发,看清楚了她的容貌。长长的睫毛、白净的鹅蛋脸、端正的五官、淡淡的清香,他从来不知道她长得这么娇媚、美丽动人……
但很快地,他眯了下眼,警告自己实在是太荒唐了。
现在想这些还太早!
他的目光严峻了起来,把明宸弄妥当之后,他逼自己不能再看她一眼,迅速地往黑暗的方向而去。
“全部的人都到大殿了吗?”康熙走过小桥流水,别有深意地问。
“呃……”行森住持支支吾吾。
“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住持但说无妨。”
“没有……”行森住持只能在内心不断念佛。
康熙眉开眼笑。“朕今天的心情可是大好啊!能有今日的局势,都是贵寺的佛祖有灵保佑,朕要是能了结心愿,回朝后,必定对贵寺大大有赏!”
“皇上的心愿已了?”行森住持心惊胆跳地道,但他仍面不改色,因为他深知事关重大,他不能有丝毫差错。
“还不算!这心愿搁在朕的心中大半辈子了,朕能平边疆破三藩收台湾,但其实朕心中最想实现的,却是能和父亲见上一面、谈谈话。”
“那么……”行森住持放意留了下文。
康熙不介意他在引他说话。“传闻先帝出家,朕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皇上,世间有些事何必去计较真真假假,过去就让它过去,倘若您一味强求,可能会造成无法收拾的后果。”行森住持提着脑袋,话中大有极力劝退的意味。
“这些朕哪会不懂,但是师父,中国自古以来,儒家以孝道畅行天下,教导人就是要孝敬父母。父母在世,不能侍其亲就是大不孝,明明知道父母所在却不尽力侍奉父母、在父母身旁服侍完晚年,那更是天理不容的不孝,那跟抛弃父母的禽兽有什么差别?”康熙尽情抒发内心的情感。“朕只想要有承欢膝下之乐而已,这也不行吗?”
“阿弥陀佛。”行森住持无言以对,只能念佛。
走在前面的起柘停住脚步。“皇上,根据大殿侍卫的回报,寺内的人并没有全部聚集到大厅,在前面的厢房还有人在念经诵佛的声音。”
“此人是谁?”康熙喝问,非要住持回答不可。
行森住持的心思百折千回,最后他只好硬着头皮道:“回皇上,那是寄宿在寺中的平民百姓在念经诵佛……”
“胡说!”康熙一脸严肃。“行森住持,朕一片赤子之心,你还忍心伤害朕?亏你还是以慈悲为怀的出家人!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不坦白地详明,我就把你关进大牢,把西凉寺拆了!”
“皇上……这些老纳哪里会拍?但是老神要说,天数已定,强求不来。皇上有孝道固然是好,但孝道也可以隐藏在心中,心中时时刻刻孝敬父母,那跟是不是有更正的行孝有何差别?”行森住持跪下来说着。
康熙脸色一黯。“你六根已净当然可以说的这么轻松,此人是谁,你不透露是不?那就别怪朕手下不留情,来人,将行森捉起来!”
“皇上,您不能进去,这是天机、这是命……”行森住持以命死谏。
“朕是天子,那些天机、命,都是朕自己在掌握的!”康熙哼了声。“来人,把门推开!”
起柘双掌运功欲推开门,但那扇门却宛若堵着座大铁钟挡着,怎么推就是推不开!
起柘盯着自己的手,心知里头有高手在。但他心念一转,硬碰硬不会有结果,何况佛学不崇尚野蛮入侵,应该要采取以柔克刚才是!才这么一想,手腕方放软,门居然就推得动了!
此时徐徐的念经声停了,传来低低的声音。“阿弥陀佛,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是冲着贫僧而来,怎么好意思让师兄为我承担罪过!”
“你不该说话的,师弟……”行森住持悲悲切切地道。
“师兄,该来的躲不过,皇上心意已定,事已到此,再避也不妥,避得了这次,下回可能更糟。”
康熙觉得眼眶有些潮湿。
“要我和皇上谈话可以,但皇上要摒退推门的这位高手,以及所有人,惟独皇上入内与贫僧谈话。”屋里开出条件。“若不能答应,那连谈也不用谈了!贫僧虽是游僧,但也交了不少武功高强的朋友,只要我一求救,那皇上就再也见不到贫僧了!”
“朕答应你,所有人退下。”康熙的目光和起柘对视了半秒,他支退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