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当当——
校园钟声在夏蝉唧唧声中响起,而今天的钟响,也同时代表着期末考的结束。
监考老师收卷离开后,教室里一片热闹滚滚,有人开始讨论起答案、有人迫不及待要庆祝、有人吆喝着要去哪里狂欢——
说到吃喝玩乐,不论有多么吸引人,可是一点儿也引不起安米米的兴趣,她低头忙着将抽屉里的东西收进包包里,任何人一看,都会觉得她就是一副在赶时间的模样。
偏偏就有人不识相,从米米背后一把扑过来压住她,手肘还横过来勾住她脖子。
「嗨!爱妃!」米米的死党叶仁爱笑得一脸灿烂,「收好没?朕已经等粉久了哦!」
「爱爱!」米米怪叫,「放开、放开,来不及了啦!」
「喂!你答应要跟我去吃冰的!又想落跑啊?」
「不是啦,昨天半夜小乖发烧了,我得先回去给她喂药才行。」
「嗄!小乖不是一向都很健康的?怎么突然发烧了?」
「她喔,一定是前天晚上洗完澡后,吵着热不穿衣服四处跑,而且又吹了电扇,才会感冒的。」
「是喔,严不严重啊?」
说到这个,米米就忍不住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幸好昨天半夜里,小乖跑来跟我吵着她头痛睡不着,我那时发现她发烧了,及时给她喂药又冰敷的,不然可真是糟了。」
「哇靠!那妳不又搞到大半夜?」
「呃——我也搞不清楚,」米米搔搔头,「反正已经很累了,弄好后倒头就睡,也不知道是几点了。」
「小鬼头就是这样啦,休息个两天就好了。走走走,咱们一块儿回去找小乖,然后再出来吃冰喔。
啊!对了、对了!既然要跟你一块回去,我得买些东西给小鬼头们才行!待会咱们先去超商一下。」
看米米东西收好了,叶仁爱不由分说地拉着米米往外头走,嘴里还继续念着:「你喔,简直跟女超人没两样!不但要兼好几份差、还得顾学校的功课、还要顾院里的孩子……我看总有一天你会累死,就算没有累死,也一定会未老先衰——」
「叶仁爱,你别再念了啦!」米米受不了地叫着,「你比修女还啰嗦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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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安米米是个孤儿。
当她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时,就被人放在爱丽莎修女创办的「爱心之家」育幼院门口,由爱丽莎修女收养了她。爱丽莎修女的中文名字是安爱丽,所以米米就跟着爱丽莎修女姓安。
爱心之家育幼院,位于T市郊区的小山坡下,从无到有,都是由爱丽莎修女一手创立的。小小的三合院格局里,收留了二十二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其中二十一岁的米米是年纪最大的,另外,有五个孩子已经在就读高中,四个孩子在读国中,其余的,有六个在小学阶段,剩下的六个,则是还未到学龄的孩童。
长久以来,除了政府的微薄补助外,爱心之家能维持下去,最主要的还是靠善心人士的捐款。
而院里的孩童能够上学读书,也是因为学校会给予学杂费减半的优惠,再加上一些奖学金,才得以减轻院方的负担。
不过,近几年,随着景气下滑,捐款金额也相对变少了。
感受到经济的压力,院里的孩子们也自动自发地帮忙,年纪大一点的,除了学校的学业外,都还会去兼工;年纪小的,放学后就留在院里,帮着修女在后院的空地上种种菜、养些鸡鸭什么的。
而通常在外头打工的孩子们,也会非常的留心,要是有那种可以在家做的手工艺,也会引荐给院里的孩子们帮忙,就算是微薄的工资,也是不无小补。
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之下,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捱过去了——
虽然因为太多的打工而没什么时间读书,但米米的成绩一直非常优秀,大学联考时,还考上了北部最好的大学,但是为了爱心之家,她不想离乡背井,到那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而当时本地向来享有盛名的青春学院,也正打着联考成绩愈高,学费减免愈多的招生广告。
经由修女带着米米与校方协商过后,校方不仅同意让米米四年学杂费全免,而且还提供高额的奖学金,所以米米当然是毫不犹豫地就进入青春学院就读了。
叶仁爱在高中时就和米米同班了,她父母经营一家小公司,家境算是不错,几年来,每个月都会固定捐款给爱心之家,遇到假日时,叶仁爱和哥哥叶忠孝也常带着糖果饼干来探望孩子们,久而久之,他们也把爱心之家当成是他们的第二个家了。
两个人回院里给小乖喂完药后,仁爱又跟着米米忙了一些事,总算有空一起去吃冰了。
「老板,两碗八宝冰!」仁爱吆喝着,一屁股坐下来,扯着领口直喊热,「妈呀,这种天气真是热死我了!」
已经坐好的米米又站了起来,打开位在她们头顶上的风扇,让它运转,「小爱,对不起喔,只能请你吃八宝冰而已。」
她知道小爱喜欢吃的,是百货公司里那种一小球就要好几十元的冰淇淋,而且百货公司也有凉凉的冷气可以吹,可是、可是——她穷啊!
院里的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开销也愈来愈大,为了院里的孩子,她打工的钱都交给修女了,而且依她的习惯,她是绝对舍不得乱花钱的。
一碗三十块钱的八宝冰,对她来说可是奢侈品ㄟ!
要不是有事请小爱帮忙,她哪里舍得请客?
原本她是想叫一碗给小爱吃就好了,没想到、没想到小爱竟然说得那么快!呜呜——一下子花掉六十块钱吃冰,她的心在淌血啊!
「米米,你是不是想上厕所?」仁爱看着米米有点痛苦又挣扎的神情。
「哪、哪有?」
「不然你干嘛一副很『憋』的样子」
「我我——哎唷!没事、没事啦!」木已成舟,人家老板都已经把两碗冰端过来了,就算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用汤匙舀起一口冰,米米好象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样,一脸神圣的将冰给含进嘴里,然后露出了很幸福很幸福的表情……
「喂喂,你够了哦!」仁爱受不了地叫着,「只是吃个冰,你以为你得道升天了啊?」
「小爱,你不懂啦,我这是第一次这么奢侈,一个人吃掉一碗冰耶!」米米愈说愈小声,「其实人家……人家本来不打算吃的。」
一听清楚她后头的话,仁爱危险地眯起了眼,「嗄?嗄?」
「没有啦!没有啦!」米米连忙澄清,「你看、你看!我最后还是有叫我自己的份哦!」她当然知道要是省得太过火,小爱可是会扁她的!
「是吗?」仁爱一双眼更眯了,「那是你叫的吗?」她会主动点自己的份,鬼才相信咧!
「啊——」米米连忙换了说词,「是你叫的,是你叫的!可是你看,我都没反抗呢!证明我今天真的是有心想『浪费』咩!」
浪费?!一年里难得花三十块钱吃一碗八宝冰叫「浪费」?仁爱肩膀无力地垂了下来,再次被米米极度节俭的个性打败。
「我懒得理你了。」
米米聪明的赶紧转移话题,免得小爱又把她给训了个狗血淋头。
「ㄟㄟ!快点快点!不是说有好康的打工要介绍给我吗?我都请客了ㄟ,快说嘛!」
「嗯哼,」仁爱轻咳一声,端正坐姿,一副很正经八百的样子,「那个啊,就是我爸一个生意上的朋友的朋友,听说受了伤,在征类似像帮佣还是看护之类的样子……」
一看见米米似乎有话要说,仁爱连忙摆出制止手势,「等一下,我还没说完喔!听说啊,我爸那个朋友的朋友是非常非常有钱的人,他给的薪水一个月起码超过十万块ㄟ!」
「啥——十、十万」米米倒抽一口气,吃冰的动作立刻停下来,连汤匙掉到碗里也不晓得。
十万!一个月赚十万ㄟ!她兼了那么多打工,一个月总收入最高也才两万五而已,有了那十万,不不,暑假有两个月,要是她能做两个月,就有二十万,这样一来,开学时,院里所有孩子的学费都不用愁了!
这真是多么迷人的二十万啊——
可是——米米小脸垮了下来,虽然她爱钱,但是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理智的。以她多年的打工经验来看,这么优渥的薪水,铁定会让很多人趋之若鹜,哪还轮得到她?
要不然就是这份工作有不为人知的困难,让人很容易打退堂鼓,机会才会落到她身上。
「喂喂,米米,你有没有在听啊?」仁爱的手在发呆的米米眼前摇晃,「还是听到十万就脑充血了」
米米回过神来,「我有在听啊。只是这种事会让人忍不住想到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
米米就事论事,「小爱,我打工那么多年了,以我的经验来看,薪水那么高,可不会是一件简单的工作喔!如果是帮佣,我没听过帮佣薪水有那么高的,我想他们要找的,应该是非常专业的那一类看护吧?」
「其实好象也不是那么难啦!原因好象是出在那主人身上,他脾气怪、加上还有一个天才型的儿子,听说两个人难搞得很,没几天就赶跑一个,人跑了,当然就得继续应征呀!
我是在想,咱们读的是生活应用科学系,而医护课程上学期就修过了,加上我可以叫我爸去帮你跟他那位朋友说说,搞不好你就能进去耶!
哎唷——反正你就去试试嘛!你做事俐落又勤快、人又超有亲和力的,我就不相信对方还能挑你什么毛病?!」
「呃——你这么说也有道理,不过说到脾气怪……对方不会是什么变态的老头吧?」
「不会不会,我看我爸平常那些生意上往来的朋友都还蛮正常的,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才对,安啦!这事交给我,OK?」
「好好好,那就万事拜托了。虽然对工作内容存疑,不过想到一个月十万块的薪水,真的是害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是啊,」仁爱了然地跟着附和,「有了那些钱,开学时就不用愁啦!」
「咦咦!」米米瞪圆眼,「小爱,你好厉害呀!怎么都知道?!」
「废话!咱们麻吉这么久了,你那颗脑袋有多简单,我还会不了解吗?」
「什么简单啊?说得好象我很笨似的。」
「不然你说,一个脑袋里就只装了『钱』跟『爱心之家』五个字的人,脑袋还不够简单吗?」
宾果!又被说中了!米米嘿嘿傻笑两声,「本来就是了嘛,不是有一位作家说过,人生简单就是福吗?而且减轻修女的负担,可是我人生第一目标呢。」
「是是是——果然是好伟大的目标啊。」这就是米米啊!她善良单纯、乐观积极,她很高兴能和这样的人成为好朋友,她也相信老天爷终有一天,会给米米带来属于她的幸福。
「哇啊!」米米忽然怪叫起来,「夭寿哦!冰都融了!快吃快吃!太浪费了!」
话题暂时告一段落,两个人开始很卖力地将快融化的冰往嘴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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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仁爱的爸爸一番周旋,十万块工读的事,在一星期后,终于有了明确的进展。
对方来了回复,表示要先看过米米后,才能决定是否要录用她。
于是在对方所指定的那天,米米特地向打工的地方请了假,前往对方的住处去面试。
对方的住处也是在郊区,如果说爱心之家是在T市南边的郊区,那对方的住处就是在T市北边的郊区。米米为了省钱,还先骑了三十分钟的脚踏车,才换搭公车。
米米在丽致大道站的站牌下了车,一下车,眼前的景象就让她恍惚得差点回不了神。
这T市北边的郊区,米米虽然知道,不过却没有来过这里,听小爱说这里独树一格,被规画成名叫「香榭丽致」的别墅区,而这一区里头,住的全都是有钱人家。
真的很不一样!跟市区里的、还有南边郊区的建筑物,一看就知道差别很大。
站牌是在下坡的大马路边,从站牌的地方往上看去,一幢幢的房子整齐地顺着坡势而上,虽然房子与房子间的距离蛮大的,但看起来完全没有稀稀落落的感觉。
那些房子的外观,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城堡一样,好美,美得都让她舍不得眨眼了。
「天啊,我是不是进到桃花源了?」米米回过神来,还忍不住捏捏脸颊,怀疑自己是在作梦。
「哎唷!」一吃痛,米米怪叫起来,又自言自语,「会痛耶,可见这些是真的没错。天呀,真的太美了,害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哇啊!只剩十分钟而已,我得赶快去找我未来金主的家!」
米米赶紧迈开步伐,小跑步往上坡的道路而去。
她边小跑步边目不转睛地四处观望,一方面是继续观赏美景,另一方面,她还得顺便找一下有琉璃屋顶的房子,因为那就是她即将要去面试的地方。
琉璃屋顶啊……她想应该是很特殊的,果然,视线才一转,她就看见半山腰那里有一幢房子的屋顶,在阳光的照耀下,正闪闪发亮着。
应该就是那里了!
看着手上五十块钱买来的手表,距离约定的时间剩下不多了,米米也无心再欣赏美景了,索性加快脚步,直接朝目的地跑去。
跑近一看,米米又惊讶了一次。
这幢别墅的占地比其它家的都还要广,从雕花的铁栏杆大门望进去,里头不但有修剪整齐的草皮、花圃,甚至还有好漂亮的喷泉池,俨然就是一个大花园,而别墅主宅,就隔着这个大花园,与铁栏杆大门遥遥相望。
守在大门的警卫一下子就发现了米米,立刻走过来问她有什么事。
米米露出她惯有的招牌笑容,有礼貌地鞠了躬,「伯伯你好,我是安米米,我是接到通知来面试的。」
警卫通报主宅,确定有这回事后,于是开门让米米进来。
怦怦怦……米米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急促了起来,这种地方,就是会让人觉得有股莫名的压迫感,而压迫感是最容易让人紧张的了!
紧张归紧张,她内心还是不断地提醒自己,待会儿务必要把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这样录取的机会才会提高。
为了十万块,真的得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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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东方旭的心情就不太好。
他不吃早餐,却有喝一杯热咖啡的习惯,而亲自泡这一杯热咖啡,也是他的习惯,不过,自从一个月前的晚上,他喝了点酒,并为了闪避突然冲出来的野狗,而撞上安全岛,左小腿骨折后,他就再也喝不到那杯热、醇、香的蓝山咖啡了。
可以想见的,小腿骨折让他行动变得非常不方便,这让习惯一些生活琐事自己来的他,变成只能假借他人之手来完成,而既然要假借他人之手,就等于是要让人在他向来平静的生活中掺上一脚。
而就是因为这样,他的生活便从此不再平静了。
一开始,是由他事业上的伙伴Roger到家里来帮忙,只是他受了伤,公司的事更需要Roger去打理,所以Roger便应征看护到他家里来帮忙。
不过Roger所应征的看护,几乎清一色是未婚女性,一见到他的条件、再见到他家里显然少了个女主人,就算一开始还不敢明目张胆,但几天后,就会开始自以为跟他很熟,什么德性都出来了!
于是他的生活不仅不方便、还受到严重干扰,在一连Fire了快十个看护后,受够了的他终于下了决定,这次一定要亲自过滤应征的人选,即使在他的认知里,这根本只能算是一件小事。
「嗨!旭,你的热咖啡。」Roger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捧着盘子,从厨房一路小心翼翼地走到客厅里来。
咖啡刚接过手,东方旭一闻到那咖啡香立刻就知道味道不对,「Roger,我不是说三分之一匙的奶精吗?」
「没错啊,是三分之一匙的奶精。」Roger在东方旭旁边的沙发一屁股坐下来。
「不,你多加了。」
「怎么可能?我目测向来很准的,明明就是三分之一匙。」
东方旭显得有些无奈,「下次还是直接把奶精罐拿过来吧!」
「喂喂,我说你这人啊,实在不是普通的龟毛,连这种小事都要量那么准,要不要我明天拿个天秤来量量?」
「所以我叫你把奶精罐直接拿过来,省得我一天到晚浪费口水。」仿佛还觉得不够似的,东方旭说完,还用一种难以下咽的表情,喝了第一口咖啡。
「哼哼,你凶我也没用,谁叫你要撞断腿?你是不方便,不过这样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倒也不错啊!看看我,我这好端端的人却每天累得像条狗似的,你说这到底是谁比较倒霉?」
「不然我跟你换!」东方旭瞪着Roger。
「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着,干嘛要跟你换?像你这种什么小事都龟毛得要死的人,连加个盐几粒都要算清楚,等你一碗粥煮好,我早就饿死了。」
「你还敢说?你看看你请那些是什么见鬼的看护,要不是我命够硬,真会被那些女人给整死。」
「谁晓得她们会这样?我看台湾一定是没男人了,不然像你这种的,竟然也抢成那副德行?」
「哪种的?我哪里不好!?」
「在我看来,哪里都不好。」
叮咚、叮咚——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暂时终止了两人的唇枪舌战。
「唔,一定是人到了。」Roger站了起来,「我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