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日硙在六十岁生日那天,便宣布正式退休,由其独子唐俊霖承接衣钵,引起社交界的一阵旋风。不少名媛淑女、大家闺秀及其父母,皆希望能攀得此亲事。就连唐日硙及其妻林美瑶也盼望唐俊霖能尽速成家,娶个好媳妇,早生孩子以让二老含饴弄孙。
唐俊霖当然了解自己的身价及父母的期望。
他从不拒绝长辈安排的相亲,可是,除了一些应酬场合会看他带女伴出现外,他从不约会那些女子。几年下来,唐家二老也就死了心,任凭他去。
偶尔,林美瑶会叨念唐俊霖老大不小了,又积极帮他物色对象。可是,几年下来,举凡她能想到的——亲戚家、朋友家、甚至只听人提起哪家女儿不错,就忙不迭请人介绍,结果总是没有下文。
她怪唐俊霖不够积极,唐俊霖总是笑著回答她:「妈,你要我去相亲我就去,怎麽还骂我?」
「你可以邀人家小姐去吃个饭、喝个荼什麽的,干嘛老是我陪著人家聊,你一迳坐在旁边,问一句你答一句,像个木头似的。」
「妈,大家不熟,聊什麽呢?难不成要我跟人家聊利率、聊汇兑?还是要谈公司的计画、未来的展望?」
林美瑶叹口气:「你这孩子,除了这些公事之外,你就不能想些别的?」
唐俊霖状极无辜的耸耸肩膀,平日沉稳、内敛的脸庞,露出一抹稚气的调皮。
「你告诉我要说什麽,我把它背下来,下回再有机会,我一定照本宣科,好不好?」
林美瑶听他这麽一说,又气又笑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以後,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我不管你了。不过,我可先警告你,在你三十五岁生日前,你得交个女朋友,否则不管你愿不愿,我和你爸爸会替你作主订下一门亲事,到时可就由不得你了。」
唐俊霖一听母亲的最後通牒,玩笑的神情消失了,他马上坐正身子,抗议道:「妈……」
「不必说了,就这麽决定,你不替自己想,也替你爸和我想想,人家邵董跟你爸爸同年,孙子最大的都快二十岁了,偏你和悦云两个,事业心一个比一个重,一点结婚的意思也没有。我和你爸爸年纪都大了,你也不想我们抱不到孙子,是不是?」
母亲大人使出这一招,唐俊霖登时无言以对,半晌,才说:「不会的啦!妈。」
「我也希望不会。就这麽说定了。」
自此,唐俊霖著实自由了好一阵子。唐日硙和林美瑶绝口不再提起他的婚事。惹得唐悦云偷偷拉过唐俊霖问:「哥,你做了什麽?妈怎麽不替你作媒了?」
唐俊霖一向疼这个小他七岁的妹妹,宠溺的告诉她,母亲下最後通牒之事。唐悦云皱著眉,「你答应了?」
「不然能怎麽办?」
「惨了,看来下次就轮到我了。」
唐悦云嘀咕的说著又想起一个问题,「你就这样放弃自由?我还以为你去相亲只是烟幕呢!你不是不结婚吗?」
「谁告诉你的?」唐俊霖好笑的问。
「大家都这麽说啊!」
「道听途说,你也信?人家还说我是同性恋呢!你信不信?」
「那你为什麽到现在还不结婚?」
唐俊霖不知该怎麽解释,只好说:「缘分未到!」
「希望你的缘分快点到,否则,妈可要充当你的月老了,祝你好运,老哥。」
☆ ☆ ☆
现在,距离林美瑶给他的期限,只剩下三个多月了。唐俊霖原想母亲可能忘了,可是,昨天林美瑶告诉他,若是再没有看到他女朋友的影子,就准备再相亲了。
唐俊霖不是没想过请人冒充,但是,人选就是一个大问题。随便找个人,一定过不了关,而那些相过亲的女子也碰不得,万一让她们会错了意,岂不惨哉?
唐俊霖坐在总裁办公室,左思右想,还是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老哥,上班时间,你发什麽呆?」唐悦云突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中,促狭的说:「是不是在想秘密情人啊?」
唐俊霖回过神,冷冷的说:「悦云,你少幸灾乐祸,据我所知,妈打算在你三十岁之前把你嫁出去。到时候,别说我不帮你。」
「亲爱的大哥,我知道你一向最疼我的,不会见死不救吧?」
唐俊霖眉毛一挑,好整以暇的开出条件,「自救人救。你先帮我过关,我自然会帮你。」
唐悦云倒在会客沙发上,万般无奈的说:「不是我不帮你,而是妈警告过我不得插手。」
「别让她知道不就行了。」唐俊霖游说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何况你的鬼点子一向最多。」
「不行,不行。被妈知道了,我会吃不完兜著走。」
「悦云,你想想,妈逼我结婚之後,会放过你吗?搞不好她会认为这是个好方法,对你也如法炮制喔!」
悦云沉吟不语。
「算了,反正你有伟宽嘛!大不了嫁给他就行了。」
吴伟宽是俊霖的大学同学,两人大学毕业後,正巧分发在同一个单位服役,更加深了两人的情谊。於是,退役後,俊霖便延揽伟宽到唐氏工作。
伟宽一进公司,怕别人认为他靠关系进公司,每天总是自动加班,竭尽心力的工作。很快的,他的能力与努力被唐日硙发觉,马上赋予重任,让他独当一面管理一家公司。唐俊霖接任总裁之位後,将伟宽调到身边,担任自己的特别助理一职。
没想到,这一调任,却让伟宽和悦云彼此对上了。
悦云当时在唐日硙的允许下,刚成立一家百货公司,可是由於缺乏经验,虽然忙得焦头烂额、不见天日,依然无法平衡赤字。
俊霖接位後,和伟宽两人曾深入了解唐氏各公司的营运状况,伟宽首先察觉悦云的财务赤字,便向俊霖报告:「这项投资不良,我建议将其让出或更换负责人。」
俊霖看完报告後,叫来悦云商量此事。谁知悦云就此卯上伟宽,说他故意找她的麻烦。
伟宽直言自己公事公办,不过尽自己本分。虽然她是唐家大小姐,经营不善就是不善,没理由拿其他分公司的盈馀贴补她的百货公司。何况,换个主其事的人,她大小姐仍可挂名负责人,没人会说话。
悦云被他气得当场立誓,一年後必将收回投资,转亏为盈。伟宽对她的气愤,却只淡然的反应:「那也得看总裁同不同意让它继续营运下去?」
俊霖见矛头指向自己,心里暗暗叫苦,悦云拗起来时,没人敢惹她的。所以不等悦云开口,他马上接口:「好,我给你一年时间。一年後再不起色,你可不能怨我。」
悦云恨恨的瞪了伟宽一眼,便转身离去。
事後,悦云百货公司果真起死回生,跃居全国最知名的百货公司。俊霖观察伟宽的反应,发现他竟乐透了。向他追问,他告诉俊霖:「悦云潜力够,只是後盾太强、依赖性重,所以故意断了她的後路,根绝她的依赖心。」
俊霖察言观色,猛然醒悟,原来伟宽喜欢悦云,却碍於身分不肯表露。俊霖表示支持,伟宽摇头,「顺其自然吧!」他说。
偏偏,悦云看不出伟宽对她的情,老是和他抬杠,针锋相对,所以,俊霖才会抬出伟宽激悦云。果然……
「嫁给他?」悦云冷哼:「你还不如叫我去当尼姑。」
俊霖只是睨著她,要笑不笑的。
悦云被他睨得心虚,却怎麽也不肯示弱,如果让人知道她其实深恋著伟宽——与他针锋相对,只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和自我保护,那她宁可一头撞死。所以,她说:「你不相信?」
「你爱怎麽说就怎麽说,人家要怎麽想,你也管不了。」俊霖淡淡的说。
「人家怎麽想?」悦云涨红了脸,恼羞成怒的瞠道。
「也没什麽,只是很奇怪,你自己百货公司有办公室,为什麽老爱往这里跑?还坚持要在这里设一个办公室?」
悦云被说中心事,又羞又恼的叫:「是谁有意见,叫他自己来跟我说。」
「干嘛!想毙了人家?」俊霖调侃的问,见悦云又气又急的模样,强忍住笑意说:「其实想杜绝这个闲言闲语很简单,只要以行动证明就行了。」
「什麽意思?」
「你想,妈现在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所以你的终身大事她倒还不急。如果你主动向妈提,我相信,妈马上会替你找来一大堆青年才俊,这麽一来,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俊霖建议道。心里却忍不住向伟宽道歉,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伟宽,对不起啊!不过,你和悦云老是这麽僵著,也不是办法。
「嘿!老哥,你倒会打如意算盘,我才没那麽笨去自讨苦吃、自找麻烦。」
「悦云……」
「行了,我帮你,你别说了。」
「谢啦!」
「不客气,只要你以後少拿吴伟宽气我就行了。」
「其实伟宽真的很不错……」
悦云打断俊霖的话题,「他是你的死党,你当然认为他好。不说这个,你为什麽不去找个女孩子冒充女朋友?」
「我也想啊!不过,人选难找。」俊霖将他的顾忌告诉悦云。
「也对。」悦云微皱著眉头,「万一妈信以为真,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悦云思索片刻,脑中溜过一些可能的人选,突然一张美丽的容颜清晰的浮现,她笑道:「我怎麽没想到她呢?」
俊霖狐疑的盯著她,「谁?」
悦云兴高采烈的说:「这回你有救了。只要她点头答应帮忙,妈绝对不会怀疑,而且,你也不必担心事後她会死缠著你。她一向对异性具免疫力。」
「说了半天,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别管,我先替你问问她,如果没问题,我再介绍你们认识。」
「你确定她可以?」
「放心,如果让妈选,也选不出比她好的女孩,我保证妈一定会满意。」
「可是……」
俊霖没有机会说完了,因为伟宽正拿著几份公文走进来。
「哟!看看是谁来了?」悦云眼神发亮的叫道。
伟宽看见悦云,只笑了一下,便道:「我待会再来好了。」就欲转身离去。
俊霖还来不及开口,悦云已经发难了:「怎麽,看到我连声招呼也不打?好歹我也是你好友的妹妹呀!更何况我还是你的同事呢!」
俊霖见伟宽可怜,便打圆场说:「伟宽,什麽事?」
伟宽嘟囔著将卷宗放到俊霖的桌上,「真是无妄之灾。难怪人家说,惹熊惹虎,不要惹到凶女人。」
「吴伟宽,你说什麽?」悦云尖声问。她气吴伟宽对她的视若无睹,更气自己无可救药的爱上他。
「没什麽。只是大小姐怎麽有空到总管理处来?」
「怎麽?不能来吗?」
「当然可以,你慢坐,我先告退了。」
说完,也不等悦云回答便出去了。
悦云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万般眷恋的望著门口。
「人早就走了,还看?」俊霖忍不住说。他实在不懂这两个人是怎麽回事,明明有意,偏偏一见面就像有什麽探仇大恨似的,恨不得吃了对方。
悦云站起来,「我也该回去了。晚上给你答覆。」
「嗯!」
俊霖随意应了声,心里纳闷:悦云究竟来干什麽?
☆ ☆ ☆
「玉琪,麻烦你过来一下。」悦云回到办公室,处理完公事後,按对讲机说。
「是。」
不一会,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进来。」
话声刚落,赵玉琪已经出现在门口。
悦云仔细的打量著她,一头柔顺乌亮的长发,一双清澈明亮的双眸,小巧而红艳的樱唇,吹弹即破似的雪白肌肤,匀称的身材凹凸有致。可惜老爱穿牛仔裤,这点可不成。
赵玉琪纳闷的看著唐悦云,不懂她为什麽猛瞧自己。
「学姊,有事吗?」
唐悦云是赵玉琪的大学直属学姊,一直很照顾她。悦云百货公司成立之初,玉琪刚由学校毕业,唐悦云马上要她到公司报到,两人胼手胝足不分日夜的驻守公司,终於在一年的期限内达到预定的目标。之後,唐悦云马上将她提升为副总经理。
「玉琪,我想请你帮个忙。」
「好啊!」
看她答应得这麽爽快,悦云反而犹豫了。
「你不问我是什麽事?」
「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尽力。」
「我想请你当某人的女朋友。」
「什麽?」赵玉琪呆住了,「学姊,你别开玩笑。」
「你听我说,只是暂时的冒充一下,不是真的要你当他的女朋友。」
「我能不能知道他是谁?」
「我老哥罗!」
「你哥?」
「是啊!我妈说,我哥在三十五岁之前,还没有要好的女朋友的话,就要作主帮他订亲了,你说,惨不惨?」
「可是我根本不认识你哥,何况,你不是告诉过我,你哥有许多女朋友,随便找一个不就行了。」
「那可不行。第一,我哥那些女朋友全是逢场作戏的,就算他肯带回家,我妈也不会相信。第二,若是她们因此缠上他,岂不更糟?」
「可是……」
「玉琪,你就帮个忙嘛!反正也只有三个月的时间,等我哥生日过後就没事了。好不好?」
赵玉琪面有难色的沉吟了一会儿,「好吧!」
☆ ☆ ☆
唐悦云一进门,便往唐俊霖的房间冲。
「哥,成了。」
俊霖斜倚在床头听著音乐,对悦云的横冲直撞丝毫不以为意。
「什麽成了?」
「你的女朋友有著落了。」
「谁呀?」
悦云见他无所谓的态度,当场满腔兴奋化为乌有。
「算了,你自己都不紧张,我瞎忙什麽?」
「别这样嘛!」
俊霖拉住她,将她按坐在床沿上,「告诉我,她是谁?我认识吗?」
悦云笑开了脸,「你知道她,不过,不认识。」
「喔?」这可引起俊霖的好奇了。
「是赵玉琪,悦云百货公司的副总,你妹妹我的学妹。」
「赵玉琪?为什麽我到你公司从没见过她?」
悦云笑得更加得意了。
「没办法。她不愿意见你。」
「为什麽?」
「谁教你订什麽一年期限,玉琪说,你一点兄妹之情都没有。」
「你没告诉她,一年之期是你自己订的?」
悦云不好意思的笑道:「没有。我不想让她知道我那麽幼稚。」
「哈!你也承认自己幼稚了?」
悦云耸耸肩,拒绝回答。
俊霖见状也不再说,话题转回玉琪;「她同意了?」
「对。」
「你确定她可以?」俊霖不放心的又问。
「你何不自己看看?」
「好啊!」
「你等一下。」
悦云跑出去,不一会抱著一叠相簿回来。将相簿丢在床上,她盘起腿坐在床上,开始翻,「哪!就是她。」
悦云将一张特写镜头的相片,由相簿中取出递给俊霖。
怎会是她?
俊霖不敢置信的瞪著相片中巧笑倩兮的容颜。虽然少了分凄楚,但他敢肯定,她就是「她」,那个从小便出现在梦中的女子,那位自己答应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的女子。寻觅了这麽多年,他原已经放弃了,却没想到她竟就在自己身边。
悦云见俊霖如痴似呆、惊喜若狂的表情,不解的问:「哥,你怎麽了?」
「我找到她了。」俊霖高兴的拉起悦云,抱著她转圈圈。「我找到她了。悦云,我终於找到她了。」
悦云被他转得头都昏了。
「哥,你先放我下来。我头晕。」
俊霖闻言马上放下她。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妹妹,这张相片给我吧!」
悦云才止住头晕,俊霖已经将相簿塞进她怀里,推著她出房门。
「很晚了,去休息吧!」
悦云停在房门口问:「我猜,你对玉琪这个人选很满意罗!」
俊霖丢给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没错,我太满意了。晚安!」
「晚安。」悦云对著被关上的房门说。
☆ ☆ ☆
赵玉琪全身淌著冷汗醒了过来。
又梦见了,这次甚至比以前更加逼真,那匕首插进胸口的痛楚,到现在还隐隐感受得到。
二十六年了,这梦境自有记忆以来就伴著她。
梦中男子探情的凝望,更无时无刻不啃噬著她,也因此她根本无法接受别人的追求。甚至,她觉得接受男孩子的好意都愧对梦中的他。
曾经,她试图撇开梦中的他,尝试和别的男孩交往,可是,每每在午夜梦回时,他总是深情的诉说著生生世世。玉琪醒来以後,便会强烈的自责,怪自己辜负了他的深情,怪自己违背了两人的誓言。久而久之,玉琪索性拒绝所有的约会,一心一意等著他的出现。
玉琪走进浴室洗把脸,让自己清醒。
待她回到床上,已了无睡意。
顺著思绪乱飞,玉琪突然忆起悦云提起之事。
当唐俊霖的女朋友?
真不知悦云是怎麽想的。
唐俊霖,唐氏企业的总裁,台湾最有身价的单身汉之一。据悦云及公司其他人的形容,他简直就是白马王子!又英俊又多金,这种人竟然需要一个不相识的人当女朋友?实在不可思议。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人的确有理由相信人家会缠住他不放。玉琪苦笑的想:这年头想麻雀变凤凰的人的确太多了。
在她再度沉入梦乡之前,她的思绪是停在:不知道唐俊霖和梦中的他相比,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