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对于我的决定你有异议?”苏净尧倏地回头,目光冷冽。
“没……没有……”二掌柜脸色苍白。
“没有就好。”他冷冷转过身去看向柳月奴。“你可以走了。”
这个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不但目中无人、狂妄霸道,还阴晴不定性格古怪。
“你以为我想留在这里吗?只要你们以后不要再来逼我爹卖铺子还债,你求我来我也不会来!”柳月奴终于还是反击了。
“笑话,本少爷会求你吗?”苏净尧果然拧紧了眉宇。
“那最好不过了,再见。”她也知道不能恋战,不多做耽搁,立即准备下楼。
可是他却占据了大半个楼道,她只能侧过身去,小心的避开他。
苏净尧发现了她的困境,于是站稳脚跟后又扩张了一些他的地盘,当她经过他身边时,猝然转头,神情揶揄、目光促狭的望着她。
柳月奴狠狠瞪他一眼后,快步下楼。
可是事与愿违,她只注意到了眼前的他,却忽略了他身后还站着一脸担忧的二掌柜以及淮安。
当她猛然发现,想要避开他们时却已来不及,脚下一滑,眼看就要跌下楼去。
苏净尧不耐烦的撇了下嘴角,却还是及时伸手把她给捞起来。
“小心些,知道吗?”握牢了她的腰肢后,他丢下话语。
“放手啦。”因为窘困和恼怒,也因为瞬间的害怕,她涨红了双颊。
“如果我放手,你知道后果吗?”他的眼里掠过一抹无辜的笑意。
她的身体还吊在半空,根本还没站稳!柳月奴强迫自己忽视他刺眼的笑容,集中精力让自己找到身体的重心。
“你不说一声谢字吗?”苏净尧异常得意的语气里还有那么一抹威胁。
柳月奴紧咬唇关,杏眸里闪出锐利的不驯。
“谢谢。”她气闷的说道。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虽然是一介女流,却也明白这个道理。
苏净尧的目光益发的得意与讥诮,他缓缓放开手,笑着让了路。
淮安与二掌柜早已退到了扶手边,带着些惊恐表情。
柳月奴缩紧下颚低下了头,看得出来她正在极力忍耐自己的情绪。
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带着苍白的面色疾步跑下楼梯。
苏净尧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上,眼里的笑容张狂到了极点,也愉快到了极点。
“少东家,那么柳氏糕饼铺的事,总要告诉一下大掌柜和东家……”二掌柜胆怯却仍尽职的开口。
“不必了,我自己会去告诉我爹。”苏净尧意气风发的低语。“淮安,我们走吧。”
“是,少爷。”淮安对着二掌柜使了个眼色,告诫他千万不能多话。
“送少东家。”心事重重的二掌柜也只能妥协。
苏净尧盛气凌人的走出了柜坊,他的脚步异常的轻快愉悦,就连淮安都感受到了他的好心情。
看起来,少爷的确很高兴。
但是为什么如此高兴呢?淮安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
算了,他永远也不会明白少爷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要少爷高兴,他就不会有麻烦,这样不是很好吗?
*
“混帐东西!”苏牧城“啪”的拍了下实木桌案,怒瞪着眼前吊儿郎当的苏净尧。“你生来就是为了把我气死的吗?”
“爹,这就要问您老人家了。”面对着父亲的震怒,苏净尧依旧笑逐颜开。“如果你没有生下我,就不会有人气你了。”
“逆子,你这个逆子!”苏牧城将手里的纸镇用力朝他扔去,不住的喘着气。
苏净尧轻易避开了纸镇的攻击,但他的笑容也停在唇边:“现在才想要杀我,会不会太晚了些?”
“你……”苏牧城痛心疾首的看着亲生的不肖儿子。“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到底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苏净尧冷笑了一声。
苏牧城重重点了下头:“好,你不干什么,却处处与我作对。柳氏那间铺子你爹我一定要拿下,你却偏偏要从中插手。我承认我失败了,没有能力管教你这个儿子,也没有这个心力再来管教你了。”
“管教?爹,你做过这样的事吗?”苏净尧眼里的嘲讽更深了几分。“你除了会对我大喊大叫,还会怎么管教我?”
“为什么你就不能安分一点?为什么你总是要到处惹是生非,惹我生气?”苏牧城双手撑在书桌上,显得力不从心。“从小到大,我哪里亏待你了吗?你要什么有什么,请最好的私塾先生教你念书,还请来武林高手教你功夫……可是你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什么都学了个半吊子……”
“爹,你认为只要请别人来教我,就是你对我的管教了?”苏净尧的嘴边掠过讥诮和自嘲。
“那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不要管我,不要在我面前摆出父亲的架子,这样就好了。”苏净尧冷漠的望向父亲。
苏牧城疲惫的闭了下眼睛:“我的确老了,不想再与你周旋下去。我已经派人去长安接你母亲,也许你会听她的话。”
“我说过,不要去打扰我娘。”苏净尧大步走到父亲面前,双掌大力的拍在桌上。“你为什么从来不听一下我到底要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自作主张?”
“因为你实在是太过忤逆了。”苏牧城蓦地睁开眼。“如果任凭你这样下去,你不但会毁了自己,还可能会毁掉这个家!”
“如果你把我娘接来,那么我才会真的毁了这个家!”苏净尧绷紧了脸上所有的线条,说得咬牙切齿。
“是吗?那你就试试看。”苏牧城沉下脸色,他收敛起自己的脾气。“不过在我看来,你无所事事的每一天都是在毁灭你自己,也是在毁灭整个苏家的前途。”
苏净尧抿紧嘴唇,目光里喷射出凌厉之光。
“该说的话我已经同你说过许多遍了,之后该怎么做就是你自己的事。等你娘到了,你自己去把刚才那番话告诉她。”苏牧城镇定下来。
“到了这种时候,你才想到我娘吗?”苏净尧眼里燃烧起了仇恨。“在你娶了那么多的姨娘,在你整日不在家,让她孤独一人时,你怎么就没有想到过她?”
“苏净尧!是谁给了你这样的熊心豹胆来干涉父母的事?”苏牧城怒吼一声。“你还没有这个权利管到我头上来。”
苏净尧的冷笑更加的邪肆与冰冻。“不要以为搬出我娘,你就能称心如意。你会看到我的决心是不会更改的。”
“那么你也会看到,我的决心同样不会更改。”苏牧城目光锐利的扫过儿子那张五官深刻的脸。“我会让你好好的到柜坊学习,并且亲自收购柳氏糕饼铺。”
苏净尧挑了下他俊朗的眉毛。“我拭目以待,我的父亲大人,你到底能用什么办法来逼我就范。”
苏牧城沉默着,凛冽和果断从他眼里一闪而过。
对于这个不孝的儿子,是时候采取一些强硬的手段了。
他不能再放纵他,也不能再溺爱他。
苏净尧用同样坚决的眼神扫过父亲的眼后,倏地转身,拂袖而去。
要他就范妥协?
绝不可能!
*
天还未亮,柳氏糕饼铺里就已经开始忙碌了。
柳氏一家都非常精神的开始制作糕点,父亲柳虎生负责准备面团,儿子柳天朗制面皮,儿媳春香准备各色馅料以及调味,女儿柳月奴则准备模具与生火烧水。
“月奴,汇天柜坊真的愿意宽限我们多些时日吗?”柳天朗边面皮,边看向妹妹。“他们那个大掌柜看起来凶神恶煞的,这次怎么如此好说话?”
“哥,我不是已经说过许多遍了吗?是他们少东家亲口答应我的,那个人自大得很,所以他说的话绝对不会有假。”柳月奴将制作鼎盛糕的模具都清洗干净,回头笑着说。
“天朗,专心做事。”柳虎生是个少言寡语的人,有着一手祖传的制作糕饼手艺,却不太会经营铺子。
“最近这几天铺子里的生意也没有什么起色,对方即使宽限了时日,我们还是无法把钱还清。爹,我看还是把铺子抵给他们算了。”柳天朗依旧满脸忧愁。
“不行,绝对不行!”柳月奴跑到父兄身边,大力的摇头。“铺子是大家的心血,怎么能随便抵押给别人?”
“可是月奴,三十贯钱……我们去哪里筹齐这笔钱?每个月的利钱都不知道能不能按时还出来。”柳天朗扔开了手里的面棍,沮丧的坐在木椅上。
“利钱?每个月都要还利钱吗?”柳月奴愣住了。
“能经营下去就经营,真的不行了……就把铺子抵给柜坊。”柳虎生的额头上布满了皱纹,目光呆滞了一下,沉闷的说道。
“不行,爹。”柳月奴目光含泪的握住父亲结实的手臂。“没有了铺子,我们要去哪里?除了做糕饼,我们什么也不会呀……而且娘那么喜欢吃糕饼,她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的……”
“月奴,爹知道你对铺子有感情,毕竟你从小在这里长大。可是如今维持生计都很困难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柳虎生说完,就低头不语。
泪水滑下柳月奴的脸颊,她立刻用力擦去。
“但是还没有到那么绝望的时候不是吗?只要生意能好转,来购买的人多了,我们就能把钱还清了……”她的话在寂静的糕饼铺里回响着,却没人附和她。
大家都知道,包括她也知道,自从孙记开在这条街以后,他们的营生就越来越艰难。
“总会有什么办法的……”她一遍一遍的说着。“只要我们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呢喃自语。
这么大清早的,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