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唇,深深地啄吻她额头,带着无限的珍重与怜爱。
「傻娘子,你根本无须问我这个问题,从我与你成亲的那日起,我早已决定,此生此世,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她微笑了,扬起脸,与他唇齿缠绵,两人正吻到情动时,蓦地,屏风外传来一阵细碎声响,跟着是一道幼嫩稚气的埋怨。
「哎呀,哥哥,你干么蒙住可儿的眼睛?」
汤圆一震,一时心慌,不自在地推开邢晖,邢晖见她微敛着眸,羽睫轻颤,颊染霞晕,娇羞的模样宛如一朵于清晨悄悄绽放的小雏菊,可爱惹怜。
邢晖顿时就心痒起来,也就对帘外那两个扰人情爱的不速之客更加感到不爽,他清清喉咙,沉声扬嗓。
「进来吧!」
屏风外瞬间安静,好一会儿,赵灵钧才牵着可儿的手局促地进了里间,相较于赵灵钧一脸尴尬窘迫,可儿倒是天真无辜,挣脱哥哥的手,就咚咚地奔向汤圆。
「干娘,可儿好担心你!」
汤圆将绵软的小姑娘搂入怀里,疼爱地掐了掐她肉肉的脸颊。「方才是不是吓到了?」
「嗯。」可儿用力点头,想想,又摇头,一双小手略瞥扭地对着小指头。「没有吓到,可儿有听干娘的话,要变得勇敢一点,就是、嗯,有点怕……」
她怯怯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拍拍自己的头,朝汤圆傻乎乎地笑,露出两排小米牙,汤圆看着,眉眼一弯。
「可儿真乖!」
可儿害羞地笑了,抬起小脸蛋,望向汤圆颈脖上的伤痕,掩不住担忧。「干娘,你这里会痛痛吗?可儿帮你呼呼。」说着,小嘴轻轻吹了好片刻,又眼巴巴地问:「还痛吗?」
汤圆笑着摇头,捏了捏可儿翘圆的鼻头。「可儿真厉害,你帮干娘呼呼,干娘就不痛了。」
母女俩腻在一块儿,邢晖在一旁见自己的娘子被霸占了,只得认命地摸摸鼻子,赵灵钧却是止不住愧疚,呐呐地开口。
「干娘,谢谢你,要不是为了护着我,你也不会——」
「傻孩子!」汤圆打断了他,伸出另一只手,将这个大男孩也拉过来。「你叫喊我一声干娘,那我就是你的长辈,做娘亲的,保护自己的孩子是天经地义,你无须自责。」
「干娘……」赵灵钧垂着眸,强忍激动的心绪,纵然他一直告诫自己必须成熟稳重,他已经够大了,还肩负着那样的重责大任,没有撒娇的权利,可他其实还是很喜欢有人将自己当个孩子一般疼宠的,就连他死去的亲生娘亲,也不曾给过他如此温暖的感觉。
他吸了吸鼻子,喃喃低语。「干娘,我会记得你和义父的教导的,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嗯,干娘相信钧儿。」汤圆温柔地回应。
邢晖望着这一幕,心口强烈震颤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意在胸臆间柔软地融化。他微笑上前,将汤圆与两个孩子都揽入怀里,高大的身影伟岸如山。
数日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京城剧变。
是夜,沉睡于幽梦中的百姓在一阵兵马踏地的震动声中惊醒过来,竟是西山大营的军队兵临城下。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一些书香官宦世家在南方传来一场又一场流民动乱与饥荒的消息中,隐约察觉了朝堂将有风雨欲来之势。
子时三刻,不知是谁打开了城门,浩浩荡荡的兵马却没有杀进城内,只是犹如远古的陶俑,无声无息地在皎洁如水的月光下沉默地伫立着。
反倒是另一头的宫墙之内,传出了阵阵枪响,杀伐之声时起时落,就算是再纯朴无知的百姓,此刻也恍然大悟,怕是有人对金鉴殿上的那把龙椅又起了观融的野望。
但无论上头的人如何玩转政治,百姓们只求三餐温饱,其实谁当那皇帝老子都无所谓,能让大伙儿过安稳的日子就是仁君圣主。
一夜动荡,一群黑衣死士从皇宫内苑的密道里杀了出来,鲜血斑驳了青瓦朱墙,直到隔日早晨,乌云才逐渐散去,璀璨的阳光重新洒落大地,在大齐这片美丽的山河镶上点点金箔。
又过了将近一旬,百姓才在新皇登基的诏书中迎来了平静的日常生活,新皇带领朝廷文武百官祭拜宗庙,宣告大赦天下,祈求国泰民安。
听说这回坐上龙椅的天子只是个未满十二岁的半大少年呢,也不知是不是怕这把从自己三皇叔祖手上抢过来的龙椅会坐不稳,立刻就封了摄政王佐政,为其护航。
不过虽然年龄尚幼,倒像是个有仁心的,至少还懂得开仓赈粮,减免税赋,为流窜大齐国境内的流民们留一条生路。
也罢,这皇帝换了就换了吧,反正这日子有吃有喝,大伙儿过得挺自在的。又过了大半个月,京城内的各项娱乐活动恢复如常,名门贵胄之间,大宴小宴不断,市井间的茶楼酒肆,也都生意兴隆。
还有说书先生将这场迅雷不及掩耳的政变编成了故事,歌颂起了少年有为的新皇以及英明果断的摄政王。
「知道外头的人是怎么说你的吗?」
这日,因从龙有功,为自己赚了个一品长信侯爵位的温霖来到摄政王府邸,两个男人在凉亭下摆开筵席,就着荷塘美景,吃着摄政王夫人亲手备下的酒菜,好不快哉!
酒过三巡,人喝到微醺,自然就起了八卦之心,又在生平至交面前,温霖索性也不管不顾,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他们说啊,前任老皇帝登基,你有功,做了左相,现任小皇帝坐上龙椅,也是你推上去的,这回更过分了,直接就做了摄政王,再接下来——」
温霖蓦地顿住,像是吊胃口似的,盯着邢晖但笑不语。
「接下来如何?」邢晖淡淡地问,一脸惬意地喝着酒,夹了块炖得软嫩的红烧肉,细细嚼着那咸香绝妙的滋味。
「接下来这天下……莫不是要改姓了吧?」
「从姓赵换成姓邢吗?」
「你说呢?」
「那也不错。」
「噗!」
温霖一口酒从嘴里喷出来,差点溅到邢晖的俊脸,幸亏邢晖及时闪过,嫌恶地翻了个白眼。
「脏死了。」
见邢晖还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温霖震惊地颤着手指。
「你、你……」
「我怎么了?」
「你莫不是真有了不臣之心?」
邢晖根本懒得理会温霖的质问。
「你说啊!我说你这家伙,可别真闹那些乱七八糟的,莫忘了那个封你摄政王的私下还叫你一声义父呢,还封了你家夫人一品诰厶叩,封你义女为安乐县主,对你们一家人可算是仁至义尽了!」
「你才莫如此吵吵嚷嚷的,养只鹦鹉都没你聒噪。」邢晖淡定地掏了掏耳朵。
「我是认真的!你没听过三人成虎吗?谣言可是能杀人的!」
「你管外头那些人怎么嚼舌根呢,总之我邢九思问心无愧。」
「唷,你倒是对自己挺有信心的。」温霖最看不惯就是邢晖这般云淡风轻、智珠在握的态度,忍不住就想刺他一下。
邢晖自是看出好友的不爽了,却只是一派淡然。「我是对灵钧有信心,他可没你这么糊涂,即便他脑子真的一时打了结,还有我家圆圆呢,我就不信他敢对自己的义母有任何不敬。」
说起好友那个出身乡野的娘子,温霖倒是一时无话了,纵然京中不知有多少闲言碎语,但有邢晖这个夫君全力相护,又有新皇公开表示对这位慈母的崇敬与孺慕,谁敢对她有丝毫不屑?也只能心中暗暗腹诽罢了。
邢晖扫了眼温霖哑巴吃黄连的表情,微微一哂。「你这是……吃味?」
「我吃什么味!」温霖顿时炸毛了,虽然他心里还真的是挺羡慕的,每回看好友与他娘子夫唱妇随的模样,所谓神仙美眷,也不过如此吧。
邢晖彷佛看出他的心思,替他斟了杯酒,刻意感叹道:「俗话说『妻好一半福』,奉劝你收收心,娶个好娘子吧!」
「哼,瞧你这得意劲!」温霖闷闷地举杯一仰而尽,喝了一杯还不够,索性连干三杯。
黄昏,邢晖送走了喝得醉醺醺的温霖,来到正院的厢房。
珠廉微卷,窗边坐着一道窈窕的倩影,正弯着弧度优美的脖颈,低头缝着一件衣裳,满天绚烂的霞光暮色,映得她秀丽的脸庞越发的恬静安宁,与世无争。
邢晖不觉放轻了步伐,不愿打破这如诗如画的一幕。
总在这样的黄昏,在下朝以后,他回到府里,来到这个女人身边,每每会觉得那些朝堂纷争,俗事扰扰,刹时间都随风而去,留给他的就只是岁月静好,平淡闲适。如此平淡极好,如此闲适,更好。
也不知为何,明明她这段时日接手了邢府的中馈,为了理清大大小小的事务,与府内诸位管事仆妇打交道,也颇费了一番精力与功夫,但她从不曾因此让眉目染上了斤斤计较,神情永远是那样纯净宽容。
许就是这样的她,才能勾得心中对很多事都感到厌倦的他停泊在她怀里,找另一方不同于俗世的朗朗天地。
邢晖一笑,掀帘进了里屋。
汤圆脖颈一扬,见他回来了,主动上前迎接,服侍他更衣洗漱,两人携手在罗汉榻坐下,丫鬟们都极有眼色地退下,邢晖毫不客气将香软的娘子揽入怀里,手上捏起竹篮里一件未成形的小衣裳端详着。
「这是在做什么?又替可儿做新衣裳吗?」
「不是。」汤圆也不知想到什么,眉眼弯弯,唇畔有酒窝轻快地跃动着。邢晖看了,忍不住好奇,「那是替我做的?」薄唇贴近她耳畔,暖暖呼息着她觉得有点痒,不由自主躲了躲。「也不是。」
也不是?邢晖俊眉一拢,忽然有些不爽了,既不是为女儿做的,也不是为他这个夫君做的,那还有谁有资格能令她亲手动这针线?难道是给灵钧的?
「家里下人这么多,不缺会做针线的丫鬟,以后这种事你莫要自己来了,小心伤眼。」
他淡淡地放下小衣裳,做出一副正气凛然的神态,掩饰自己的小吃味。
「知道了。」她起身将竹篮与针线都收起来,端了一盏茶给他。
他很自然地接过茶盏,顺手又将她拥揽入怀。「明日开宗祠祭祖,都打点好了吗?」
「都打点好了,你就放心吧。」
「莫要紧张,我会陪着你。」
「我不紧张。」汤圆盈盈一笑,凝睇夫婿的明眸熠熠生辉。
这回开宗祠,是她首次以邢氏宗妇的身分出现在邢氏族人面前,她很清楚,到时将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评估自己担不担得起做邢氏的宗妇。
她曾忐忑过,也曾彷徨过,但从未想过退缩,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就算再难,再任重道远,她也绝不后悔。
或许自己不如那些名门贵女多才多艺,更没有她们的傲人身家,但有一点,她不会输给任何人,就是她对夫君的爱,以及与他同甘共苦的决心。
何况如今她肚子里还有了他的骨血……
汤圆含笑寻思,玉手悄悄抚住小腹,身子软绵绵地依偎着身旁男人的胸膛。
「等明日祭拜了祖先,我有话与你说。」
「什么事?」邢晖剑眉一挑。「现在不能说吗?」
「是秘密。」她俏皮地眨眨眼。
「真不能说?」他嗓音微哑。
「嗯,你再等等。」
可他等不及了!
他低头看着她润泽的樱唇,看着她粉红的舌尖俏皮地从檀口间溜了出来,只觉得心口阵阵搔痒。
他想吃了她。
念头才动,他就迫不及待地展臂横抱起她,入了里间。
「不可以啦!」她娇羞又懊恼地捶着他肩头。
「可以。」
「不行。」
「傻娘子,你拦不住我的。」
听着他醇厚如酒的笑声,她蓦地有些头晕,她想,自己确实抵挡不了他的魅力,眼看着他再进一步,两人就要被翻红浪。
她昏昏地叹息,只得贴在他耳畔,气息如兰,低喃着吐出了那个甜蜜的小秘密。他顿时眼迸星光,喜悦的欢呼在空气中如涟漪般荡开。「圆圆,我的好娘子!」
这一刻,权倾大齐朝野的摄政王犹如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抱着自己的妻子恣意旋转着,洒下一片欢快的笑声。
幸福,原就是如此平淡单纯。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