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总经理特别助理,温莉莉,虽然不是主管,但由于十分得老板信任,在公司有一定的影响力。
“温特助,有事吗?”萧仲齐对她笑。
“她却是神情冷漠,递上一份文件。”总经理请副总先看过这个,下午要跟你讨论。“
”谢谢。”萧仲齐接过文件。“不过像这种小事,让我的秘书过去那就好了,何必劳烦温特助亲自送来?”
他问的无心,她却像是听者有意,微微震颤一下,才板着脸回应。“反正我刚好没事,就顺利拿过来。”
他不以为意地点点头,瞥她一眼,见她面无血色,忍不住问:“温特助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很好,多谢副总关心。”温莉莉冷淡地回答,挺直背脊,飘然离去。
奇怪,这女人对他印象好像很差。
萧仲齐漫然寻思,从两个月前,他高升业务副总调回总公司,便隐约感受到她的敌意。
还不会因为他是董事长钦点的爱将,跟总经理不属同一派系,便拿他当敌军看待吧?
他好笑地耸耸肩,打开文件,专心阅读。
“萧太太,听说你老公是上恒科技的副总经理?”
小区管委会开会,主妇委员们讨论完正题,一个个端起咖啡甜点,欢乐地交流最新八卦。
叶初冬处在一群婆婆妈妈间,有些尴尬,她本来不想进这委员会的,无奈有一回在小区游泳池游泳时,巧遇领导这个小区的贵妇主任,贵妇对她一见如故,知道她丈夫也是有头有脸的科技新贵,登时更决意与她亲近,半强迫地邀她进管委会,接下总务的职务。
有新人加入,自认成为众英雌们围攻的目标,大伙儿将矛头对准她,问长问短,像是非把她家祖宗八代问个清楚不可。
“上恒科技不是上市公司吗?我昨天才买了他们几张股票呢!”
“你买太早了,应该问问萧太太幼儿没有内幕消息才是。”
“是啊,有没有呢?”众人视线往叶初冬身上集中。
她顿时尴尬。别说她没有内幕消息了,就算有,又怎能轻易泄露给别人?说不定会连累她老公背上内线交易的罪名。
“我不知道耶,我老公很少跟我讲公司的事。”她坦言。
“真可惜!”主妇们扼腕,跟着抱怨。“我家那个也是,死都不肯跟我讲公司的事,他说讲了也是白讲,反正我都听不懂……呿,他以为他就很厉害吗?每天回家还不就是看电视,躺在沙发上当马铃薯。”
“我家那个也一样啊!懒得要命,连垃圾都不帮我倒,每次念他都不听,还嫌我唠叨。”
“你们这样算什么?我老公才过分!他啊……”
一场和和气气的八卦闲谈忽然转向,成了斗争自家老公的批斗大会。
就跟叶初冬从前在上海时跟台商太太们闲聊一样,家家总是有本难念的经,没有一个老婆满意自己的老公,也没有一个老公不是缺点百百种。
“老实说,我还真想跟他离婚!”某个主妇闷闷地爆出惊人之语,引起此起彼落的惊叹。
“结果呢?你有没有跟他提?”人人脸上绽光,闪耀着探索别人家务事的津津有味。
“怎么没提?每次吵架我都跟他提一次,他说我是‘狼来了’,随口咩咩乱叫,根本懒得理我。”
“哎,你这不就是被他吃定了吗?”
“不然能怎样?小孩都还没长大啊,只要他肯按时拿钱回来养家,我就阿弥陀佛了。”
话说到这儿,主妇们脸色都不觉暗淡,这就是一个女人的为难之处,明明想潇洒地离去,却有太多舍不下。
“说起来,你这算不错的,你老公只是习惯差了点,你知道A栋的李太太吗?她老公也不晓得在外面偷吃几个女人,她为了孩子,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还有C栋的王太太,说到她老公,简直不是人,还会打她呢!我常常半夜听他们吵架摔东西,好可怕。”
“D栋的张太太也很惨,她老公已经几个月不回家了,索性住在小老婆那边,我今天早上看到她,简直吓呆了,脸色白得跟死人一样。”
“所以啊,我们还算好的。”
众人自我安慰,跟着,好奇的目光齐齐往叶初冬身上望来。
她知道,她们的意思是想探听她婚姻幸不幸福、快不快了,若是她口中迸出一句不满之言,她们马上会义愤填膺,炮打她老公。
表面上是替她抱不平,却也是暗喜原来每个结了婚的女人都跟自己一样,受苦受难。
“其实仲齐……”叶初冬犹豫地启齿,一干人急忙竖起耳朵。“跟一般男人也差不多。”
语落,她不着痕迹地苦笑,经过几年与已婚主妇们相处的经验,她知道决不能只有自己体丈夫说好话,她必须跟大家站在同一战线。
果然,这群小区委员会立刻容色大喜,亲亲热热地将她视为自己人。
“就说嘛,虽然萧先生外表是挺帅的,但一定也有男人的小毛病。”
“就是帅才不好!”一个太太苦口婆心地警告她。“你要知道,男人愈帅,心愈野,他们太习惯女人的仰慕了,也有太多女人追着他们跑,只要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擦枪走火。”
“对啊,真的要小心,你不要认为我们是在‘唱衰’,我们是真的为你好,要好好看住你老公,别让外头那些狐狸精有机会乘虚而入。”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众人达成协议,一致给予叶初冬忠告。
她只好顺从地点头。“我知道,我会注意的。”
又过了半小时,她好不容易才以必须赶着去市场买菜做晚餐,摆脱这群过分热心的婆婆妈妈。
她们并非全存着坏心,也有一番真诚好意,但这种好意,令她吃不消。
无须她们提醒,她也明白丈夫有多受欢迎,他又帅又有才气,在公司人缘特好,;连商业杂志都不时会报导。
在上海时,甚至有当地的OL当着她的面说他要不是结婚了,一定主动追他。她不确定对方是认真或玩笑,却不由得胆颤心惊。
连在她面前都敢强省了,在私下她看不见的时候,又有多少女人主动对他投怀送抱?
她不敢想象。
尤其是在她发现他们的婚姻生活愈来愈平淡以后,她更不敢想了,一想便会钻牛角尖,困在其中,出不来。
她的好姐妹小夏常劝她看开点,别胡思乱想,她其实也想的,只是她每天照镜子,都会惊觉老是待在家里的自己,看来真是索然无味,而出门上班的老公,却是精神抖擞
英气勃勃,谁也不晓得他在家里偶尔也会变成一颗沙发马铃薯。
婚前,她就奇怪那样出色的他怎会爱上自己,婚后,这怀疑的根苗仍是稳稳地在她心田生长着。
连她自己,都讨厌这般小心眼的自己,她无趣又小气,他真能一直爱她,永不变心吗?
“你可不能不要我喔……”叶初冬低声呢喃,好片刻,才发觉自己正对着一刻马铃薯说话。
她握着那颗马铃薯,哑然失笑。
“……不行,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将近午夜时分,萧仲齐接到来自老婆的关切电话,他趁没人注意,悄悄溜出KTV包厢,来到楼梯间一处稍微安静的角落。
“客户玩得正开心,丝毫没有想离开的意思,我得负责关照他们,说不定还要带他们去下一摊。”
“什么?还有下一摊?”如他所料,耳畔传来老婆不敢相信的质问。
“没办法,应酬嘛。”
一阵沉寂。
生气了吧?萧仲齐苦笑。虽然老婆不吭声,但他能从她细微的呼吸声感觉到她的不悦。结婚五年,他们偶尔会吵架,也有对彼此不高兴的时候,但叶初冬从不像其它女人一样提高嗓门,发射连珠炮,通常是保持安静无语。
可他却怕极了这样的无言,那会令一向大而化之的他神经线异常地绷紧,他宁愿她将所有不满尽情发泄,也不愿她紧闭着嘴,半天撬不出一个字。
“我知道已经很晚了,但我早上就说过了,晚上要陪客户,我真的没办法控制时间。”他试着讲理。
“……我知道了。”她没再难为他。“你记着,不准喝酒。”
“嗯,你放心,我把你给我的医生诊断证明给他们看了,他们答应不勉强我。”说到这张诊断书,方才也害他在客户跟同事面前成了笑柄,揶揄他如此听老婆的话,去竞选PTT俱乐部的会长,保证高票当选。“你早点睡吧,不必等我。”
他没让老婆知道自己如何出糗,只是柔声哄她。
挂断电话后,他长长吐了一口气,望着手机发愣。有时觉得自己真蠢,干嘛这么听一个女人的话?她说不能喝酒就不喝,大男人的颜面何存?
他自嘲地摇头,走回包厢,经过洗手间时,一道轻细的呕吐声定住他步履,他仔细一瞧,只见陪同总经理前来应酬的温莉莉似是喝多了,痛楚地弯腰靠在洗手台,想吐又吐不出来。
剑眉一蹙。“温特助,你没事吧?”
温莉莉听闻他的嗓音,身子一僵,急急洗了把脸,抽取纸巾擦干,然后才扬起惨白的容颜,望向他。
“你是不是喝多了,还好吗?”他关怀地问。
“我没事。”她挺直背脊,走出化妆室。“萧副总不觉得你站在洗手间门口偷窥,很没礼貌吗?”
“我是听见呕吐声,所以--”他想解释,她受伤的眼神却蓦地止住他,他想,可能是她觉得尴尬吧?没有哪个女人想让人窥知自己的丑态。“不好意思。”
他很有风度地道歉,她却倔强地咬住唇,不说话。
他看着她,忽然有些不忍。他看得出来她其实并不想留下来,但因为客户喜欢她,对她印象深刻,总经理便要求她应酬陪客,老实说,这也算某种变相的性骚扰。
“你回去吧。”他温声提议。
“什么?”她一愣,讶异地望他。
“总经理那边,我会替你说的。”他微微一笑。“他如果知道你喝到都快吐了,绝对不会再为难你。”
“可是……”温莉莉迟疑。“我还得担任翻译……”
“总经理又不是一句英文都不会说,简单的会话沟通,他没问题的,而且还有我在。”
就是因为有你在,才是大问题。
温莉莉不以为然的眼神透露出她的思绪,因为有他这个亲董事长的业务副总在,总经理担心自己失去优势,才会利用自己特助的美色来讨好客户。
她深吸口气。“我必须留下来,总经理需要我。”
“你明知道他利用你,还配合他?”
她别过眸,不愿看他同情的眼神。“总经理一向赏识我,我本来就该回报他。”而且女人在职场上本来就是弱势,为了求生存,有时不得不委曲求全。
后面这句话她没说出口,但萧仲齐是何等聪明的人物,一眼便看出来了。女人在职场上为了争取男人相同的待遇,必须格外全力以赴,这点他很了解。
“所以我不能认输。”温莉莉坚决地声明,话语方落,一阵恶心感又波涛汹涌地袭来,她匆忙掩住唇。
萧仲齐见她狼狈不堪,体贴地递出一方手帕给她。“用这个吧。”
那是一方很干净很典雅的手帕,角落还整整齐齐地绣着‘仲齐’两个字,一看即知是特别订做的手帕。
他将这么特别的手帕借给她?
温莉莉愣愣地瞪着那手帕,一时不敢接过,好片刻,才颤抖着握在手里。
萧仲齐没看出她心旌动摇,只是摇头叹息。“你想留下来效忠老板,我不能阻止你,不过看你的样子,真的不能再喝了,等会儿别让他们再灌你酒了,知道吗?”
她没回答,将手帕掩住唇,嗅闻着属于他的男性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