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把同事的玩笑话放在心上,一点也不怕吸血鬼,那好歹是个死过的人,但是活人……她就伤脑筋了。
而最让她伤脑筋,时时到刻神出鬼没,总是没有预警就霸占她的思绪的活人,只有一个。
那个人现在正躺在解剖床上。
她没好气的拿下盖住男子的脸的帽子,迎上他清澈的眼眸,把帽子丢在他身上。
“起来。”她不悦的命令。
说过多少次了,即使彻底消毒过,解剖床也都还是会有一些尸体病毒或是对人体有害的物质溅留,怎么会有人这么喜欢找死?
“我不是跟你说过,这样很危险吗?你怎么都讲不听?”虽然她面无表情,但言语问透露著浓浓的关怀。
“不论听几次,我都不厌烦。”兰皓成坐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眼镜戴上,抓住她的手,一指一指慢慢的脱下她的手套,染上油彩的拇指轻柔的抚过她的指关节。
“怎么来了?”她记得跟他说过这周都值大夜班,叫他别来的。
“想你啊!”他笑笑的倾诉相思。
“我们下午才见面。”想起下午的情事,张晏飒不自在的低下头,直到心头的汹涌起伏稍稍平息,才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著他,“我得工作了。”她缩回手,重新戴上手套,“下来。”
“下午才见面,这样够吗?”他直勾勾的凝视她,像是在探究她的想法。
张晏飒看他一眼,推一推镜框,将视线定在他身后的冷藏柜上,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不是都这样吗?”
这两年来渐渐衍生出一周见三次面,其余时间除了上班,就是个人空间的往来模式。
说真的,她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兰皓成是个非常好的情人,她也不想太束缚他。若说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就是她无法应付那随著想念他的心情而来的负面思考。
明明这么不安,明明这么想要触碰他,她却紧咬著牙关,不敢伸手。
“我哥刚刚打电话给我。”兰皓成转移话题,“你觉得万欣社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张晏飒跟不上他转得飞快的思绪,“万欣社区在哪里?”
“靠近山区,但是离市区也很近,开车很方便,离‘兰庭集叙’很近。”兰皓成笑咪咪的说。
她吞了吞口水,差点就要亲上去,还好及时稳住,漫不经心的问:“那……听起来不错,你想买房子?最近你好像在看房子,想搬到市区吗?”
他扬起眉头,“你觉得呢?”
“搬到市区,你一定不习惯。”张晏飒咽下想叫他不用看房子、她住的地方就够大的话,根据现实状况分析道:“你舍得那些花花草草吗?”
“住山区要下山很麻烦,麻烦就没办法天天见你。”兰皓成认真的口气不像开玩笑。
她僵硬的扯动嘴角,捧场的笑了两声,“别闹了,我要上班。”
他不以为意的偏著头,“我们上次去配的隐形眼镜呢?”
提到隐形眼镜,张晏飒的脸色沉了下来。
上个月他不知道哪根神经不对劲,硬是要她去配隐形眼镜,结果她戴著上班,不小心就掉了一只,害她那天只好当独眼龙。
所幸兰皓成不知是有先见之明还是单纯喜好,帮她配的是日抛型隐彤眼镜,丢了一只,还有其他天可以配,但她就此知道自己完全不适合这种玩意儿,怕隐形眼镜掉光,宁可戴眼镜。
“不太适合我……”她嗫嚅的说。
“为什么?”
她不看他,不想让他知道她这么拙,因此表情更加僵硬,透著些许冷漠。
他没再追问,抬起她收紧的下巴,用吻软化她的唇,两人的眼镜在他巧妙的计量之下,并没有撞在一起。
她不适的缩了缩肩膀,别开脸,怎么也不看他。
“我去办公室等你。”
“不用等,我今天都会待在这里。”张晏飒连忙阻止他。
“那我去买消夜,放在办公桌上,你饿了可以吃。”兰皓成笑著戴上帽子,压低帽檐,手背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流连不去。
她低下头,“你回去吧!”
他轻叹口气,“怎么了?”
“表姊打电话给我,说你的进度是所有人里面最慢的。”她的语气流露出些许愧疚。
要不是他们两个纵欲过度,也不会害他的进度变慢。
如果她知道他在帮表姊负责的车展做花艺设计,昨天就不会缠著他一整天,还一直到今天下午才放他走,耽误他的工作。
他们向来不干涉彼此的工作,当然,工作的内容多样化也是主因。
兰皓成的脸色变了,“水映瑶那只母老虎找你抱怨?”
“她没跟我抱怨,只是打电话问我,我们在哪里?”她的神情尴尬,握住他放肆的手,“我不好意思跟她说我们在……”床上。
“啧。”他紧皱眉头,“别理她。”
“答应人家的事就要做到。”张晏飒口气严肃的说。
兰皓成挑了挑眉,亲吻她耳后的肌肤,“我有啊!”
她没有表情的容颜染上薄薄的赧然,在原则消去之前,推开他,迳自走出解剖室。
他紧跟著她。
“展场里一分一秒都是钱,你浪费的那些时间,是厂商要付的钱,离开幕不到一周的时间,你一个成品都没做出来……”她走到冷藏遗体的保管室,将今晚欲解剖的遗体领出。
“我知道了。”兰皓成不悦的打断她分明是从她表姊那边原版拷贝的训话,话语之间的冷意比冷藏柜里的温度还低。
张晏飒背脊一僵,将推床转个方向,面对站在不远处的兰皓成。即使知道他己被自己触怒,也没有因此软化态度。
“知道就快回去。”说这话时,她低垂著头,因此没有发现他那张帅脸浮现火气,直到久久等不到他的回应而抬头,这才发现他让她独自留在保管室。
张晏飒推了推滑下鼻梁的镜框,指尖留恋不己的抚著他亲吻过的耳后,忍不住轻叹口气。
“张小姐,我刚才看见兰先生走出去。”保管室的看守人在她签下名字时笑道,“来,我帮你推。”
“是啊!谢谢。”
兰皓成是这儿的熟面孔,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说服大老板点头让他以观察员的身分自由出入,人家观察员都是短期的,只有他一当就两年,爱来便来,想走就走,完全把这儿当成自家厨房。
看守人接手,帮她将遗体推进解剖室。
“这么晚了,兰先生还有空来?”
“他只是忘了资料,回来拿。”面对看守人寻常的问话,张晏飒的脑袋当机两秒钟,随口编了个理由,希望他别再问下去。
“真是有心。我看他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看守人欲言又止。
她心知肚明,他想问兰皓成是不是被遗体吓到之类的。
“是吗?我没注意。这里就行了,谢谢。”她有礼的说。
他挥挥手,示意这不过是举手之劳,大步离开。
张晏飒全身无力,坐在离解剖床不远的椅子上。
“唉。”果然还是把兰皓成惹怒了。
不一会儿,她站起身,将解剖用具一一排好,开始清理遗体,采集遗体上的一些微物证据,将之放进袋子里,一一标明,然后为遗体拍照。
执行解剖工作前,她双手合十,将兰皓成的身影自脑海里摒除,但他那愤怒的声音还是不时的在她工作的间隙溜进思绪。
我去夜店了。
“夜店……”张晏飒因为惹怒兰皓成而怀抱的一丝歉疚就这么消去无踪。
她忙了两晚,值大夜班的第一天睡在研究所里,第二天早上才交班回到住处,累到连澡都没洗就倒在床上睡著,直到临上班时才清醒。
她盥冼完,简单吃了晚餐,驱车前往研究所的路上,本来想传简讯跟兰皓成道歉,拿出手机一看,才发现他传了这封简讯给她,与简讯同时收到的还有表姊的语音留言。
张晏飒深吸一口气,放松不自觉紧捏手机的力道。之前有一次她和他吵架,也是因为他传了类似的简讯,害她把手机摔坏。
再深吸一口气,她强迫自己冷静,不要随著他起舞,跟他认真就输了,可是她还是压抑不了因简讯而起伏的心绪,为了转移注意力,她聆听表姊的留言。
“晏飒,我已经帮你留了车展的票,当天记得穿正式一点,如果不会化妆跟弄发型,你到展场之后,我再找人帮你,早点到喔!对了,你家那口子今天晚上要去夜店……”
表姊故作神秘和那强迫式的邀请,让张晏飒的胃纠结在一起,尤其听到她特别强调兰皓成要去夜店的消息,更是让她不自觉的咬紧牙根,再也压抑不住焦躁的情绪,理智消失殆尽,拨了电话给兰皓成。
他很快的接通电话,“喂。”
为什么你跑去夜店玩?
她满腔的怒火在听到他如常的声音时被浇熄了,质问的话语梗在喉咙,沉默两秒才开口,“是我。”
“嗯。”兰皓成应了声,表示知道她是谁。
他那头很吵,有人家用电钻的声音、有人来人往交谈的声音,还有指挥物品搬动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去夜店?你明知道我讨厌你去夜店。张晏飒抖著唇,无法将想说的话说出口。
“送错了,我要的不是这个。”兰皓成跟旁边的人说话,口气明显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