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依然流逝,眨眼已过了一年。
在这一年里,大周朝出现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小皇帝霍英驾崩,摄政王霍淳登基。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小皇帝霍英不过是个傀儡,他一个小娃娃能管什么事、治理什么国家呢?但是他的存在,好歹证明了皇位的顺利继承,他是老皇帝的儿子,勉强算得上名正言顺。
可是他的突然驾崩,也并没有引起朝野的惊慌,许多人甚至在心底舒了口气,暗叹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傀儡皇帝与摄政王从来就不可能和谐存在,小皇帝年幼时,或许两者还能维持和平的假象,而一旦小皇帝长大明白了事理,那么夺权就成为必然的结果。
或者摄政王死,或者小皇帝死,二者只有其一,或者历史上很少,或根本就没有得到善终的摄政王爷或者大臣。
在这种极权之争上,从来就是没有一点点伦理亲情。
以前霍淳顾念叔侄之情,大有把小皇帝抚养长大后,自己再功成身退的打算,但这一次突然的决断夺位到底是什么原因,谁也不知道内情。
只有被迫退位的前皇太后卫敏明白。
她被幽禁在深宫内宅,犹如枯木死灰,怨念难休。
许樱已是她的心魔,她原本想将之赶尽杀绝,暗中雇用道士,原想让许樱魂飞魄散,但那道士不忍,瞒着她让许樱的生魂寄附在那刚咽气的小丫头身上,却没想到许樱还是命苦,最后不堪受辱而咬舌自尽。
这件事最后也终究被霍淳査了出来,她没想到事情会败露,反而害了自己的儿子。
至于卫敏为什么没有死,还苟延残喘地活着,大概是霍淳实在愤恨难休,不想让她一死百了吧。
有时候,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他们本是亲戚,本是青梅竹马,如今却闹翻到这种死也不能解恨的地步,归根究底,还是心底的执念太深。
霍淳的拥护者本来就多,他的登基虽然难免惹来一些流言蜚语,但是并没有遇到真正的阻挠,算是顺利登上了九五至尊之位,而皇后之位依然虚悬。
以前小皇帝霍英是因为太过年幼,不能大婚,所以皇后之位虚悬。
可是现在的摄政王已经年近而立,却依然执意不肯大婚,不肯设立皇后,就让朝野有点不满了。
后宫没有女主人,就等于这个国家没有国母,这多不吉利啊。
而且,新皇帝也不广纳女子,繁衍子嗣,虽然皇帝现在正值壮年,可就怕有个万一啊……万一……那皇嗣怎么办?国家怎么办?
没有国母,没有皇嗣,这朝堂早晚会乱啊!
霍淳对身边念个不停的忠心老臣说:“别急,别急,皇后会有的,皇子也会有的。”
希望皇后能快点诞生到世上,他还要等她长大呢!
心急如焚的老臣子如果知道自家新皇帝心里在想着什么,恐怕会有想一头撞死的冲动吧?
这一年九九重阳节,一直在葫芦里安然无恙的许樱突然变得虚弱。
方仲白无奈,人间都是十月怀胎,可如今已经超过了一年,许樱的身体大概也已经撑到极限了。
邓芝还没有任何消息。
霍淳穷尽举国之力,也遍寻不着所谓的“七星果”。
眼看就要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一直闭关的国师赵元忽然出关了,老仙师明显衰老了,不复当年鹤发童颜的神仙模样,他的皮肤和普通老人一样变得松弛和干皱,皮肤上甚至出现了老人斑。
但是他的目光依然明澈,那是洞彻时空的智慧。
赵元对霍淳说:“虽然起因是你的一点执念,终究还是因为我那徒儿的一时色迷心窍而乱了套,错招了几个生魂进入这世间,老道临了还是得为这混小子收拾善后啊。”
谁也不知道老人家是用什么方法,只知道在施法完毕之后,许樱睁开了双眼,老人家已经含笑坐化了。
方仲白跪在师父跟前,生平第一次哭得不能自已。
如果早知道会因为自己贪看许樱的那一眼,而害得自己师父丧命,那他宁愿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到。
***
阳春三月,春花烂漫。
许樱坐在铺着柔软棉垫的秋千架上,慢慢地来回晃着,秋千架不高,她的双腿都要屈着,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暧暖的,让她昏昏欲睡。
自从苏醒后,她就一直很爱睡。
在她的前面是一片柔软的草地,草地上一个刚刚学会蹒跚挪步的小丫头正举着小胖手慢慢走着。
她走一小步,就抬头看看正坐在秋千架上的娘亲,咧开无牙的小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脸,试图吸引爱睡觉的娘亲注意。
可惜她家娘亲实在精神不振,在秋千架上晃着晃着,又开始眯着眼睛打盹,根本没注意自己的宝贝女儿正对着她拚命撒娇。
采苹既要留心自家小姐,又要时刻留意小小姐,虽然小小姐身后有奶娘紧跟着,她还是在小女孩每次摇摇晃晃就快要摔倒时,忍不住喊一声:“月月小心啊!”
小女孩名叫邓如月。
名字的由来很简单,她父亲不在家,上面又无祖父母,名字便由她娘亲取,可是她娘亲得了一种叫做“失忆症”的怪病,据说前尘尽忘,人也变得不怎么有精神,就随便从墙上悬挂的书法作品上选了两个字:如月。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小如月的娘亲经常坐在书房里,看着墙上那据说是她父亲亲笔写的书法发呆,嘴里还念念有词,所以连刚刚开始学说话的她都会模糊地说“明明……明明……月”。
邓如月很漂亮,甚至可以说是天底下最可爱、最好看的小女娃了,她的父母亲都堪称绝色,而这个小女娃更是集合了父母的优点,每个人见了她,都忍不住赞叹。
小如月忽然快跑到许樱身前,脚步一快身形便不稳,一下子就住前跌倒了,奶娘和采苹都急忙伸手去扶,小奶娃却扭着身子不让她们碰,大眼睛里噙着泪花,抬头看着许樱,小嘴扁扁的,眼看就要嚎啕大哭时,许樱睁开了眼睛。
许樱也不着急,这是草坪,下面也是松软的土壤,根本摔不疼,她目光柔和地看着赖在地上的小女娃,心里又是柔软又是备觉神奇。
多么不可思议,她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怀孕了,然后时光匆匆,转眼这个小生命就诞生了,到现在都会跑会说话了,更神奇的是,这是她的孩子啊,血脉相连的骨肉至亲。
在这世上,她再也不是孤单单一个人了。
许樱微微一笑,对女儿说:“月月自己爬起来,月月很勇敢哦。”
小如月嘟着嘴,趴在地上不动,大眼睛依然泪花闪闪地看着娘亲。
采苹在一旁很想自己亲手把小小姐扶起来,许樱却对她摇了摇头。
这小丫头太爱撒娇和黏人了,绝对不能宠坏她,小女孩虽然要“娇养”,但是太过娇生惯养,以后长大了还是她自己吃亏。
偏偏她家这个小丫头太过古灵精怪,似乎很明白许樱在和她较劲,而她也偏偏非要自家娘亲抱抱不可,于是更是固执地趴在那里不动,泪花滚啊滚啊地终于滚落到了地上。
采苹看得心痛死了,自己也扁着嘴眼红红的,她有时候觉得自家小姐真是个狼心的娘,哪有人这样和自己孩子计较的?
“娘……”小如月声音软软地喊,口音还有些不清楚。“娘……娘……”
许樱说:“自己爬起来,娘再抱抱。”
“娘……抱抱……”
“自己起来。”
“抱抱……”
许樱不笑了,有些生气地瞪她。
小如月眨了眨大眼睛,忽然小嘴一张大哭起来,那哭声清亮又高昂,听得耳朵都发疼。
她只要这样一哭,除非许樱亲自来抱,否则就别想停下来,如果许樱再不管,她还能哭晕了过去,有次就是这样,最后多亏了纪太医及时赶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许樱很头痛,天啊,她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喜欢无理取闹的小家伙?像母女俩这种较劲不止发生一次,但是许樱能贏的机会少之又少,除非她家宝贝女儿心情好,愿意让她一回。
纪太医说每个孩子的性格都不一样,而如月似乎是那种特别有自我主张的小孩,她又特别爱撒娇,许樱想做个严母都很难,如果许樱不理她,她真的会把自己哭晕过去。
“小姐!”釆苹焦急地拉扯许樱的衣袖。
“好了,好了,我的小袓宗。”许樱无奈地再次让步,在理智与情感上,她总是会屈服于母亲的天性。
许樱从秋千架上下来了,弯腰抱起哭得满脸泪水和鼻涕的小女娃,说:“你这是像谁啊?这么能缠人。”
小如月也不管自己满脸一塌胡涂,埋首到许樱的怀抱里,蹭啊蹭啊,眼泪鼻涕蹭得许樱满身都是。
真是,小孩子就算外表长得再可爱,也都是不爱干净的小邋遢鬼。
小如月从许樱的肩上抬起了头,对着采苹咧嘴笑起来。
明明还一脸狼狈,笑的样子却那么让人心甜,好像只要在娘亲的怀抱里,她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采苹又是高兴又是心酸,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小姐和小小姐的身体都恢复得很好,可是小小姐的爹爹呢?
姑爷怎么还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