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戏上了,乐悦精湛的演技让大家另眼相看,她不再是个只会用微笑掳获人心的花瓶,而是内外兼具的实力派偶像。
报纸是这样夸赞她的,不过她才高兴没几天,经纪人便拿着新合约过来找她。
“小悦,这几年我们的包装很成功,让你登上偶像一姐的宝座,我想你应该要感谢公司。这是新合约,你没问题吧!”
经纪人的强势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他手中握有乐悦不想公诸于世的秘密。
她翻阅着新合约,脸色不太好看。“可是以我目前的身价,这样的条件不太合理吧?”
“你别忘了当初是谁一手拉拔你、不计较你家那些有的没有的事,费心把你捧红的?”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乐悦看着这严苛的合约,面有难色。
“没有可是了,你应该没什么好考虑的。”经纪人的态度强硬,他知道乐悦会签下合约。不过就在此刻,另一个声音从办公室门口响起。
“没错,没有什么可是了。”仲子觐站在门边,倚着门看着他的乐悦。“她不会也不用再签什么合约。”话落,他便迈步走入,牵起乐悦。“走吧!”
“可是……”乐悦踌躇着。
“不都说了,没有可是。”他拉起她,乐悦深刻感受到他的力量,就好像是要救出公主的王子,把她带离阴森的城堡。不过这是她小脑袋瓜片刻的胡思乱想,她知道自己得接受命运。
“可是我得工作,我得赚钱。”
“你这不是赚钱,是被压榨。”仲子觐这话分明冲着经纪人。
一旁的经纪人垮着脸道:“要不要签约,乐悦自己最清楚!不用你这个外人干涉。”
仲子觐既不动怒、也没理会,冷笑回道:“乐悦如果真要签什么,那也只有一样,就是我们的结婚证书。这也不是你这个外人能插手的。”
乐悦被仲子觐拉出门,却低头不语。老实说,他的话如电流般窜入她的心间,照理说她应该为此感动,但不知为何,却有股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因为她不知道她这样离开,经纪人下一步会怎么做。
仲子觐紧紧握住她的小手,“怎么在发抖?”他回头,讶异地问。
“没有……”
“你在怕什么?”
“没事。”
“你有没有事,我会看不出来?”他低眸,眼神有着关怀。“就算现在大家都说你演技进步了,但在我看来,依然差得可以。”发现她的不安,仲子觐试图逗着她,让她放松。
“你怎么这样说?”
“别再逞强了,你小脑袋在想什么,直接跟我说好吗?”
“没有啦!那个……我提名了最佳女主角耶!应该要好好庆祝一下。”乐悦试着转移话题,勉强挤出笑容。她的确不安,但又无法启口,不知从何说起。
乐悦因为这档偶像剧而被提名戏剧奖项,她知道,那是因为自己跟剧里的角色一样,渐渐爱上了男主角,为了男主角的高兴而高兴,为了他的忽略而伤心,心情起伏掌握得非常好,跟仲子觐浑然天成的气势一样,根本不用“演”,完全是出自内心。
她跟着仲子觐走出经纪公司,内心汹涌翻腾,受辱的经纪人会怎么样?还有刚刚的那句话,她唯一要签的,只有结婚证书,是他一时兴起的话语,还是认真的?
这档新戏,媒体给的评价不错,翻阅各大报纸,大多都是肯定的报导,所有人都很开心,只有乐悦心中有说不出的沉闷。
她担心不续约的后果,却没想到,事情比想像中的还严重。
这天她从新助理手中接下早报,顿时脸色大变。
她看见她所有的家事,不堪入目的一面,统统呈现在大众眼前。
她的经纪人以专访的型态,在娱乐版占尽版面,其中,更大肆将乐悦所有的事情公诸于世。
乐悦的脸颊很快地爬满了泪水,一串串落在报上,连助理都忍不住问道:“乐悦小姐,这些说得都是……真的吗?”
“出去!”她摔下报纸。
“好,好,我马上走。”助理看见乐悦几近崩溃,吓得忙退出房间。
乐悦是棵摇钱树,但如果不再为其所用,那么别人也别想利用她赚钱,她的经纪人是这样想的。毕竟乐悦是他一手栽培,他的心血怎能让别人坐享其成!她不续约,也就别想再在这个圈子里混!
斗大的标题如针般刺痛乐悦的心。
乐悦的父亲嗜赌成性,欠债又酗酒,她从小没过过一天正常的日子。当家产被爸爸败光,又有债主登门时,乐悦的童年只剩下惶恐无助和三餐不济。妈妈为了小孩,不得已到酒店陪酒赚钱,最后甚至染上毒瘾,为钱陪睡。她的弟弟叛逆离家,现在也不知下落。
她出身卑微,是社会中最底层的家庭,幸福对她而言,像是在天边的浮云,只能仰望,却无法伸手触及。乐悦从不敢奢望未来,内心深处始终有着莫名的自卑和恐惧。
无意间踏入这行后,在经纪公司一手包装下,她成功以甜美教主的形象走红。抓住了机会,乐悦为了多赚点钱,抢戏、抢代言,任何工作机会都不放过,因此得罪了不少同行。
现在家里的事情爆发,许多人等着看好戏,更多人开始落井下石。
彷徨的乐悦不知所措,她辛苦建立的甜美形象一夕之间全毁,不堪的往事赤裸裸地被掀开呈现在世人眼前。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她有一个赌徒爸爸、陪酒妈妈和离家的弟弟,她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
债主们会开始登门要她帮爸爸还债,狗仔们会想尽办法混进医院拍她妈妈的模样,说不定连逃避一切的弟弟也会被挖出行踪,而形象大损的她未来恐怕再也接不到什么好工作。
然而这些,都不及她心中的另一个痛。
子觐……他会怎么看她?
他的家世那么好,就像是高高在上的贵族王子。而她不但是个平民百姓,还是一个身家背景这么不堪的人,怎么配得上他?他的家人又会怎么看她……
乐悦全身都在颤抖,她什么都没有了,她的秘密、她的事业、甚至她的爱情,全部在一夕之间付诸流水。她再也不管形象,开始痛哭失声。
仲子觐拿着报纸,一个字一个字看完。
他讶异、不忍,还有更多的自责。
他不知道乐悦的经纪人手中握有乐悦这么多秘密,只想着把她护在自己身边,不让她签下那不合理的合约,再继续被压榨。当天他一怒之下拉走了乐悦,没想到受辱的经纪人愤而公布乐悦所有不堪的家世背景,让她再也没有办法在演艺圈生存,无法再赚钱。
他急电乐悦,却没人接电话。
你在哪里?
他急了,生平第一次他感到害怕。
他用自己的方法爱她,没想到却害了她。从未有过的内疚笼罩着仲子觐,这才惊觉自己竟如此的自以为是。
他回想着以往乐悦在片厂时,处处为他着想、为他打点的样子。自己过惯了不在乎他人眼光的日子,却忽略了乐悦的处境。跟她比起来,自己多么不用心、不懂爱。
我当真蛮横!
他自责着,旁人看他有如贵族王子,然而现在的他却觉得自己是野蛮人。
更令他难过的是,乐悦好不容易恢复的身体,在这件事情的影响下又病倒了。
她的身家背景引起轩然大波,报章杂志天天报导,乐悦不堪的家世被残忍地披露,成为大家茶余饭后最热门的八卦。狗仔想尽办法拍她的近照,杂志报纸统统是她的头条,只不过这回不再是对她演技肯定的报导,而是字字伤害她的新闻,以往她得罪过的人,现在开始落井下石。乐悦躲在医院,不见任何人,不说一句话。
仲子觐率人赶往医院,命令保镳们重重围住医院病房,替她挡住了那些引起骚动的人们。然而乐悦的心也像是被层层围住,任凭仲子觐在一旁心急如焚,却怎么也得不到她的任何回应。
“小悦,你怎么了?跟我说一句话好吗?”他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心里焦急难过,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乐悦一言不发,任由泪水一颗颗滑落。
“小悦,我真的心好痛,是我让你病成这样,我该怎么挽回?”他的心好沉重,一个深爱着他的女人,一个为他快乐、为他失落的女人,现在竟然因为他一时冲动、恣意妄为,让她陷入无法自拔的痛苦深渊。
他不让乐悦看电视和报纸,封锁所有媒体来源,请医院以最好的医疗资源继续照顾乐悦的妈妈,并且派人四处找寻她失散的弟弟。他能为她做的,他一定尽力而为,只想换回乐悦一个天真的眼神、一个开心的微笑。
然而受到严重打击的乐悦依然终日不语,纵然仲子觐将所有不相干的人挡得滴水不漏,但乐悦伤害已深,走不出这个阴影。
不管仲子觐在她床边待了几日,喊过多少次她的名字,乐悦就像失了灵魂的娃娃,镇日望着窗外,不想听任何人说话、不想有任何回应。
“小悦,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再看我一眼?才肯再说一句话?”终日不离的仲子觐难受自责,他拥着乐悦,低哑地说道:“这样的你,让我不知所措,整颗心纠结的感觉你明白吗?”
封闭自己心灵的乐悦并没有给他回答,不过仲子觐却有了决定。
“好,我带你走,我们离开这是非之地。你一日不醒,我就一日陪你。你封闭自己多久,我就陪你多久。”
下定决心的仲子觐将乐悦以专机带回了美国,这个曾经为他付出真挚感情的女孩,他要用同等的爱回报她。
美国
乐悦的音乐老师正在她面前弹着琴,仲子觐则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
“小悦,这首曲子你最喜欢了,老师等一下会帮你解说,不明白的你要问。”他在她耳边轻轻说着,不管她有没有回应。“还有等一下我们一起听歌剧,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亲自教你义大利文,好不好?”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乐悦,风大了帮她披上外衣,睡觉时守在她身边等她睡着,用餐时间,他一口一口喂着乐悦。哪怕所有仲家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他依然执着地要照顾这样的乐悦,一步也不离开。
有时他会亲自开车,带乐悦到附近兜兜风。在曼哈顿公园里,他看见乐悦盯着一只可爱的小狗,徐徐露出了一点微笑,回家他就叫人买好几只一模一样的小狗陪伴她。乐悦喜欢盯着窗外发呆,他干脆把房间整面墙壁打掉、重新装渍,让她有一整片的景色可以观看。
日子一天天过去。乐悦最喜欢吃哪一个牌子的冰淇淋、最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什么时间想睡午觉、什么时间爱吃点心,仲子觐了若指掌。
“小悦,这是我刚刚帮你榨好的柳橙汁,喝一点好吗?”
乐悦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透明的杯子。
仲子觐耐着性子缓声对她说道:“有好消息喔!我们找到你弟弟了。”他看见乐悦的眼神微微一闪,知道她有了反应,心里高兴,语调不觉提高。“我会把他带到这里,好好照顾他。”
乐悦的弟弟是她心中最大的牵挂,她听到仲子觐这样告诉她后,张口喝下了他手中的柳橙汁。
仲子觐抚着她的额头,轻声说道:“对,这样才乖。我的小悦,你一定要早日康复。”
不久,乐悦与弟弟重聚后,心情明显开朗了很多。
仲子觐时常在她耳边轻声诉说许多话语,有时告诉她要学着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有时告诉她今天最新一季的影集演了些什么,乐悦的脸色渐渐开始红润,脸上表情也渐渐丰富多了。
今天仲子觐牵着她的手,去剧院看歌剧。
门口,迎宾侍者领着他们进入二楼VIP包厢。“仲先生,这位是您的……”
“我太太。”仲子觐牵着乐悦,简单地回答。乐悦包在他掌心中的小手不觉握紧了一下,嘴角微微牵动。
半年多了,他一点都没有变。
乐悦眼眸流转,这半年她几乎不言不语,所有衣食住行全由仲子觐亲手照料,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为她打点一切,没有一丝不耐。他曾是多么倨傲的大少爷,曾是那样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现在呢?为了自己,他几乎什么方法都用上了。他不但没有嫌弃自己的身家背景,甚至照料她妈妈、找到了弟弟。
“谢谢。”她启口轻言,仲子觐倏地回眸。
“小悦……”他的声音几乎要哽咽。
半年了,她终于肯跟他说一句话。
包厢里,仲子觐紧紧拥着她,这次他不再看剧,从头到尾凝视着他的乐悦,只要她能走出阴霾,他愿意付出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