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雨,难道你都不担心自己的身体情况吗?”
“我当然担心。”
“那你为什么拖延不肯开刀,还要医生一直劝你?” “因为……”夏初雨别过眸,望向窗外。“我有放不下的人。”
“谁?”赵英才好奇地追问。“你爸爸妈妈吗?”
她摇头。“虽然我也会担心他们,但我知道我哥哥姊姊会把他们照顾得很好的。”
“那是谁?”
“总之有那么一个人。”
“是男人吗?”赵英才敏锐地嗅到事情不单纯,他狐疑地打量夏初雨的侧颜,见她微微一凛,他立刻领悟自己猜对了。“老实说,我很早以前就怀疑了,三年前那个下雨天,你昏倒在我公司门前,是因为失恋对吧?虽然你死都不肯说,但你心里有个男人对吧?你一直忘不了他,所以菜一直不肯接受我的感情。”
夏初雨深呼吸,回过眸来,唇畔笑意盈盈。“你说什么啊?什么你的感情?你大少爷根本对我不是认真的好吗?”
“谁说我不认真?”赵英才懊恼地强调。“我很认真!”
“是啊,你很认真,认真到这三年来到处跟别的女人上床。”她温柔地戏论。
“那是……”赵英才一窒。“谁叫你不肯接受我?男人总是有生理需求。”
“是喔。”她弯弯唇。
赵英才凝望夏初雨,自觉理亏,他承认自己不是那种守身如玉的痴情种,但对她,她也的确有一份特殊情谊。
他没几个谈得来的朋友,而她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红粉知己,他希望她能幸福。
“你是不是想见那男人一面?你跟我说他是谁,我去帮你把他带过来。”他自告奋勇。
她听了,只是笑笑,藏不住忧伤的眼神令他也跟着难受。
“我已经见到他了。”她幽幽低语。
他一愣。“已经见到了?那他知道你生病的事吗?”
她摇头。
“为什么不告诉他?”
“他自己也有很多烦恼,我是想去化解他的烦恼的,不是增添他烦恼。”
“你想化解他的烦恼?”赵英才不悦地怪叫。“夏初雨你是白痴吗?你自己都命在旦夕了,还管人家烦不烦恼?”
“就因为我可能活不久了,所以更希望看他幸福。”
赵英才听她倾诉,胸臆莫名地横堵一股醋意。是什么样的男人,让她在生命垂危的时候依然思念着他,牵挂他的幸福?
望着她忧愁的眉宇、忧愁的笑容,他的心有短暂的瞬间迷了路,他决定,即使她不肯告诉他,他也要亲自把那个偷走她芳心的坏男人给揪出来!
赵英才知道自己很无聊,若是被发现,很可能还被冠上卑鄙的形容词,但这天清晨,他还是戴上墨镜,压低鸭舌帽檐,穿上一件耍帅有余挡风不足的黑色风衣,出发跟踪去。
他在夏初雨家楼下守株待兔,躲在电线杆后,这一等足足等了将近两个小时,等到他耐性濒临崩溃边缘,女主角这才姗姗现身,手上还提了个野餐篮。
好,她要去哪里呢?
这天是夏初雨的休假日,他有预感,她一定会抽空去见那男人一面,究竟是谁令她如此神魂颠倒呢?他非见识见识不可!
他躲躲闪闪地跟着她身后,像个初出茅庐的蹩脚侦探,有好几次她差点都要发现他了,幸而幸运之神眷顾,解救了他。
他跟着她搭捷运、坐公车,来到市区的另一端,她停在一栋高耸的办公大楼下,秀颜仰起,像是在遥慕着某个触不到的男人。
该死的!到底是谁?
赵英才冒火地盯着,此刻正值午休时分,附近的上班族纷纷出来觅食,她悄悄躲在一旁看着,然后,似是目标物出现,她精神一振,缓缓举步尾随。
她在跟踪谁啊?
赵英才探长脖子想瞧个分明,但周遭人潮拥挤,每个人背影都差不多,实在很难弄清楚她目光锁定的焦点。
眼看就连夏初雨的倩影都即将没入人群里,赵英才心神一临,连忙从藏身之处奔出来。
可恶,拼了!他就不信逮不到那个该死的家伙!
他斗志高昂地摘下墨镜,俊眸焚烧熊熊火焰。
他不快乐。
夏初雨提着野餐篮,偷偷跟着傅信宇身后,篮子里装的是她亲手做的三明治,夹着新鲜的生菜及咸肉,酱料是她独家研发的配方,傅信宇很爱。
当年他初次尝到时赞不绝口,一连吃了好几个,她很想再看一次那狼吞虎咽的满足表情,只要他开心,她便开心。
但他不开心,从走出办公大楼时,他的脸便一直紧绷着,严肃的神情教她心惊,路上偶尔有公司同事对他打招呼,他总是淡漠地不太理人。
他有心事,是关于他的婚姻吗?他老婆红杏出墙的事想必重重伤了他!
夏初雨轻轻叹息,手提着野餐篮的提把,很想奔上前将特地做的三明治拿给他,却又担心会惹恼他。
“夏初雨,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这不像你。”她喃喃自语,深呼吸几遍,瞥见傅信宇独自走进对街的公园,她快步追上,鼓足勇气,正欲扬声唤他,一个意外的人物蓦地携住她视线。
她哑然愣住。
那是一个衣饰华贵的中年女子,相貌极美,气质优雅出众,和傅信宇面对面,很明显脸上写着惊喜、焦虑和几分难以置信的不确定。
“谢谢你愿意出来见我!”中年美妇激动地上前一步,傅信宇的反应却是冷淡地后退一步。
“你可别误会,我出来见你并不表示想跟你说话,只不过我不想有人三天两头打电话来烦我。”他语气也很冷。
妇人容色一黯,唇畔的笑意霎时化为苦涩。“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他轻哼,双手插在裤袋,姿态明摆着就是疏离。
妇人霎时有些手足无措,迟疑片刻,菜幽幽开口。“信宇,就不能原谅妈吗?妈知道自己当年做错了。”
那女人是他妈?夏初雨愕然。
“是我不对,不该丢下你一个人,你那时候还那么小……”
“别说了!”
“其实妈是爱你的,真的!我会离开是有苦衷……”
“我叫你别说了!”傅信宇再次打断她,这回口气更呛,脸色更难看。“别跟我假惺惺地谈当年的事,我不管你那时候有什么理由,总之你离开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把你当成我妈了,这二十多年来我没有妈妈也过得很好,你不用觉得歉疚什么的,更不必到现在还刻意来跟我谈什么母子亲情,太假了,我不需要。”
“信宇……”
“就这样吧,我们老早就各不相干了,麻烦你以后别再打电话来了。”
语落,傅信宇转身就走。
“信宇、信宇!”他母亲在他身后无助地唤着,但他完全不理会,行走的身姿毅然而决绝。
他真能对自己的亲生母亲那般狠心吗?
夏初雨在一旁看着,或许其他人看到的都是他冷血无情。对母亲的殷殷求和置之不理,但她却看见他藏在裤袋里的双手紧紧握着,看见他咬牙切齿强自压抑波动的情绪,看见他仿佛冷硬的心,其实有道深深的伤。
如果她能抚平那道伤……
思及此,夏初雨再也顾不得自己可能会被讨厌,不由自主地追在傅信宇身后,然后超前拦住他。
他讶然。“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我来送午餐给你的。”她高举野餐篮,刻意绽开灿笑。“是我亲手做的三明治。”
他拧眉,有半响只是恼怒地瞪着她。“你都看到了?”
她吞咽口水。“对,我都看到了。”
他下额抽凛,眼神冻结如冰。
她不禁颤栗,但仍爽朗地笑着。“刚才那是你妈妈吧?我以前问你关于她的事,你都不肯说……”
他继续瞪她。
她咬咬唇。“我不多问了,你肚子饿了吧?我们找个地方吃午餐好吗?”
他当然没那么轻易接受她的善意。“夏初雨,你到底想怎样?我不是要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吗?”
“别这么说嘛,好歹我们以前有过一段情,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太冷淡吗?”
“……”
“我只是想跟你吃一顿饭而已,看在我早起做三明治的份上,赏个光好吗?”
“……”
“信宇……”
“走开!”他毫不留情地撂话。
她怔住,笑意凝敛。
“趁我还没说出更难听的话以前,劝你马上从我面前消失。”
“可是……”
“滚!”
他不由分说地伸手拨开她,她微微一踉,身子正摇晃时,一个男人箭步一跨,飞也似地抢到她身边,揽扶着她纤腰。
这一扶,夏初雨和傅信宇都愣住,同时望向不速之客。
“你没事吧?初雨。”赵英才柔声问,捏捏她臂膀又摸摸她的脸,确定她很好才转向傅信宇,哇哇指责。“你居然对初雨那么凶!你以为自己是谁啊你!”
傅信宇面色阴沉。“那你又是谁?”
“我是初雨的老板,也是她最好的朋友,赵英才!”
最好的朋友?
傅信宇眯了眯眼,目光雷电般劈过眼前这个长相过分俊美的男人,见他一手仍抓着初雨不放,胸臆徒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悦。
“你就是……三年前害初雨失恋的负心汉吧?可恶的家伙!你凭什么让初雨对你那么好,还专程送午餐来给你吃?马的你不配!”赵英才忿忿指责。
这下傅信宇更不爽了,嗓音危险地扬起。“我不配?”
“对,你不配!就凭你对她的态度,根本不值得她的关心,刚刚居然还推她,你知道她现在的身体很虚弱吗?她前两天还因为晕倒去住院,她……”
“赵英才!”抢在这鲁莽的男人一股脑儿地抖出她的秘密前,夏初雨及时发声阻止。“你想我跟你绝交吗?”
他震住,可怜兮兮地望向她。“初雨?”
“你如果是我好朋友,就静静地不要多嘴,我没说你可以把那些事说出去。”
“可是初雨,我是担心你……”
“我知道。”她叹气,心软了,扯扯他衣袖。“走吧。”
“什么?就这样走了?”赵英才负气又不解。“你不跟他说……”
“不用了!”她再度喝止他。“走吧。”
“初雨……”
“我真的要跟你绝交哦?”
“好好好,我走,我跟你走就是了。”赵英才举双手投降,悻悻然又瞪傅信宇一眼,这菜不情不怨地随着夏初雨离去。
傅信宇目送两人背影,照理说麻烦人士都走了,他该觉得耳根清净菜是,但不知怎地,他只觉得满腔怒意无从抒发。
他发现他很介意前女友这位所谓的老板兼好友,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她一句话,那男人便乖乖听从?
那家伙很看重他们的友情,似乎对她还怀抱着别样情愫,另外他说她身体虚弱是怎么回事?又为何会弄到晕倒住院?
“shit!shit!shit!”
愈想思绪愈乱,心情愈糟,傅信宇握拳,重重槌了公园内的树干好几记,指节因此瘀青泛血,他却丝毫没意识到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