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方雪离开后,席梦兰轻哼着评论,语气不带一丝感情。
程予欢默然,仍是眼睁睁地瞪着她消失的方向。她那轻飘飘地、仿佛浮在云端的背影,仍烙在他眼里,褪下去。
她看来很心痛,但她可知,他也很心痛,没想到她竟会对他说谎……
「亏你还在我爸爸面前力保她当侍酒师,结果呢?她一点责任感也没有!因为嫉妒,就拿出那种变质的酒给客人喝,我看她啊,根本就——」
「别说了。」他冷冽地发话。
席梦兰立即识相地住口,看出他面色不善,娇颜堆起讨好的笑。「怎么了?予欢,你也不用心情这么不好啊!这次打赌虽然你没有赢,但也不算输,你做的料理还是很棒的,张先生也认可了不是吗?放心吧,爸爸还是会聘你当『Le Magicien』的主厨的。」
「我不是担心那种事。」
「那你担心什么?啊,难不成你是担心我们的婚约?」她笑了,挽住他单边臂膀,亲昵地摇晃。「这你就更别烦恼了,只要你以后表现好,爸爸一定还是会答应你娶我的。」
程予欢无语,深刻地凝视她,看得她不禁心慌意乱,几乎无法维持住笑容。
「你到底怎么了嘛?予欢。」
「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说。」他轻轻扯开她的手,走进休息室,取出夹克里的小绒布盒。
席梦兰瞥见那盒子,眼眸一亮。今天,他领着她逛逼了从前所有经常约会的地点,她一直在等的,就是他拿出来的这一刻!
他终于决定重新向她求婚了吗?只是,怎么会选在厨房这种没情调的地方呢?他好歹也布置一点浪漫的环境嘛!
她有些哀怨,却有更多欣喜,眉眼弯弯,灿笑如花,她等着他对自己吐露甜言蜜语,等着他取出戒指来为自己戴上。
然而,他将盒子打开了,却只是拿出那枚闪亮的钻戒,搁在流理台上。
她神色一变。「予欢,你……」
「我对不起你,梦兰。」他涩涩地看着她,涩涩地说出她这辈子不敢相信自己会听到的话。「我不能遵守我们的约定了。」
「为什么?」她嗓音发颤。
「因为我爱上了别的女人。」
「你是说……方雪?」
他点头。
「你……怎么可能?」她不相信!「你怎么可能爱上她?她今晚……破坏了这场重要赌注啊!她耍这种心机、这种手段,你怎么可能还喜欢她?」
「不管她做了什么,我已经喜欢上她了。」程予欢悠然表白,语气似是无奈,眼潭却漾着温柔情意。「应该说,我深深爱着她,尤其今天晚上,我更加确定自己不能没有她。」
「什么意思?你刚刚不是还对她很生气吗?不是还骂她不该那么做吗?」
「我会对她生气,是因为我在乎她,非常非常在乎——我对你生气过吗?梦兰?」
她一怔。他确实不曾对她发过脾气,就连她曾经在公开场合否认与他的关系,让他那么下不了台,他都不曾责怪过她。
「那是因为你宠我啊!」她惊声抗议。「因为你很爱很爱我,所以才舍不得对我生气,不是吗?」
「我本来也以为是那样的,可现在想想,我之所以不曾对你或其他任何女人发过脾气,是因为我不够在乎吧?」
「你、你这人简直莫名其妙!」席梦兰恼了,熊熊怒火在胸口灼烧,她长到现在,不曾受过这般奇耻大辱——他竟然宁愿爱一个小胖妹,不要她?「你的意思是男人深爱一个女人,反而会对她发火吗?这是什么鬼道理?」
「别说你不相信,我自己也觉得奇怪。」程予欢无奈地扯唇。「为什么会那么气她?为什么她犯的错,就像是我自己犯的一样?为什么当别人瞧不起她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也被践踏了?为什么当她不懂得珍惜自己名誉的时候,会好想打她一耳光,要她清醒一点?」他闭了闭眸,品味胸臆间那难以厘清的情感。「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刚才我看着她的时候,一下子想摇她肩膀,狠狠痛骂她一顿,一下子又想把她搂进怀里,好好地安慰……」
所以,他才会对她那样冷漠,因为不确定该如何面对她。
「我真的很抱歉,梦兰,我很努力想守住我们之间的约定,但我不能欺骗你。」他自责地坦白。「今天我带你去我们从前约会的地方,其实也是想将这段感情做一个了断。」
「了断?你居然决定了断我,选择另一个女人?」席梦兰嘲讽地笑了,眼眸却也点亮受伤的泪光。「我输了……我竟然输给那个不起眼的小胖妹?」
「对不起。」他诚挚地道歉。
对不起?他就只能说这句话吗?
她愤然瞪他。「你从什么时候爱上她的?从你生日那天吗?」
「你果然看到了。」他叹息,早猜到她目睹了那个激狂的吻。
「没错,我是看到了,我看见你吻她,但我想,也许你只是一时把持不住,只要我对你温柔一点,你的心一定还是属于我……」她顿了顿,哀伤地望他。「是我太自信了吗?其实你早就不爱我了,对不对?」
他无语,半晌,沈重地颔首。既然决定毁诺,他也只能背起负情的罪。
她蓦地倒抽口气,愤慨地拾起流理台上的钻戒,用力掷进排水孔里,将水龙头开到最大。
哗啦啦的水流冲走两人的定情物,也卷走曾有的那段情。
「程予欢,我告诉你,我们从此一刀两断,你这辈子也休想再回到『Le Magicien』了!」
撂下狠话,她头也下回地离开,背脊仍骄傲地挺着,不失千金小姐的风范。果然还是席梦兰啊!
程予欢淡淡一笑,但那清淡的笑意在想起那个完全占领他心城的女人后,便犹如残雪见着春阳,迅速消融——
娃娃,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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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再叫我了!不许你叫我『娃娃』!你真的好过分……」
一回到家,方雪便撑下住滚热发烫的身子,倒在沙发上痛哭失声。
家里都没人在,她的养父养母跟团出国旅行了,屋子空荡荡的,正好容她尽情哭泣。
她哭着,一面将抱枕当成那个令她心碎的男人,握拳挝打。
可他好似不痛不痒,还在她脑海里,自以为是地唤着他亲自为她取的小名,他竞还好意思勾着那无赖似的笑,刺伤她。
她好恨他,好恨好恨!不曾试过这样恨一个人,恨到撕心裂肺,就连小时候渐渐领悟原来亲生父母是抛下自己跟哥哥远走高飞时,都不曾如此去恨……
一串清脆的铃响忽地在屋里震动,她茫然半晌,才领悟是手机。她摸索着拿起,一见萤幕上的显示,连忙抹去眼泪,深呼吸几口,强装出轻快的声调。
「妈,你怎么打电话回来了?日本好玩吗?」
「满好玩的,东西很好吃,我跟你爸都吃了不少。」她的养母笑道。
「是吗?那太好了!」
「你呢?现在人在哪里?你不是说你那个乾哥哥要帮你庆生吗?」养母温柔地调侃。「怎样?他有没有送你生日礼物?」
「有啊!」她偷偷吸鼻子。「他当然有,他送了。」
「她说送了……」养母似是转过头,对她养父说了什么,然后又笑着继续与她对话。「你爸想知道他送了什么?」
他送了她一份「厚礼」,一份令她永生难忘的礼物。
方雪漠然想,眼泪又纷纷坠落。「嗳,妈,你们就不要再问了。」
「这丫头害羞了呢!」养母又对养父报告,两个老人家拿她打趣,又闲聊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道别。「你爸跟你说生日快乐。」
「谢……谢谢。」她差点藏下住哽咽。
挂断电话后,方雪静坐在沙发上,动也不动,宛如一尊木头娃娃,唯有颊畔乾下了的泪痕,显出一丝生气。
「生日快乐……」她苦涩地低喃。
这真是她活到目前为止,最悲惨的一次生日了,她宁可所有人都忘了这一天,谁也不要对她说生日快乐。
因为她,一点也不快乐,一点也不……
铃声又响,她懊恼地呻吟,拿起来一瞧,萤幕上熟悉的名字闪烁着,一点一点,亮进她的眼,也灼痛她的心。
她瞪着手机,任铃声响破静夜,就是不接。
接着,门铃也响了,叮咚叮咚,敲得她耳膜发疼。
足足过了好几分钟,她才下定决心,咬紧牙关,拖着昏沈的身躯前去应门。
门的另一边,果然站着一个她不想见到的男人。
「你来干么?」她冷淡地问。
「怎么不开灯?」程予欢见室内一片昏暗,眉苇蹙拢。「你家没人在吗?你爸爸妈妈呢?」
「他们出国旅行了。」
他点头,右手摸索上墙面,打开客厅主灯,她惨白的脸、红肿的眼皮,吓他一跳。「你怎么了?你在哭?」
哭又怎样?她郁恼地将他推开,眼看就要关闭门扉,他反应灵敏地立刻展臂抵住门框。
「你出去,我家不欢迎你。」她瞪他。
他亦深深回凝,良久,才沙哑地扬嗓。「今天是你生日。」
「……又怎样?」
「我答应过要帮你庆生。」
他终于记起来了。她又是哀怨,又是怅惘,咬着唇,倔强地凝定他。
「所以,你是来道歉的吗?」她戒备地问,小心翼翼地怀着最后的希望——拜托拜托,不要让它碎了……
「娃娃!」他阴郁地揪眉。
「你是不是要道歉?」她坚持。
他重重叹息。「你到现在还不认为自己有错?」
「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我?」
「我要怎么相信你?」
还是这句话!方雪冻立原地,希望的泡泡在胸口幻灭。
她以为他想通了,想透了,所以来找她求和,原来不是,他依然误解她,还是不懂她!
「你出去!」她激动地推他,她的世界下起雪,她好冷,身子偏又发烫。「我不想见到你!」
「娃娃,你别无理取闹!」他恼怒地低咆。
「你出去!走开!」
「娃娃……」程予欢气愤地抓住她的手,掌心触及她敏感的肌肤,磨得她发疼,她不禁轻呼一声,他也察觉不对劲。「你手怎么了?怎么这么烫?」他翻开她手掌来瞧,见上头伤痕累累,大惊失色。「你受伤了吗?怎么手上都是伤口?」
「不要你管!」她用力挣脱他箝握的大手。
「告诉我怎么回事?」他焦灼地追问。「你怎么会受伤的?是谁弄伤你?」
是你,就是你!
她激愤地瞪他。
除了他,还有谁能如此伤她?谁能令她如此心痛,痛到不能呼吸?
她发烧、头痛、喉咙好乾、咳嗽不止、发鬓散乱、脸色苍白似鬼,她丑死了,身上还穿着睡衣,偏偏他还要在这时候上门来,目睹她最不堪的一面。
她真是恨透了他,恨他到极点!
「你走开啦!不要管我。」她昏乱地推他,为何他的身躯如此沈重?她怎么也推不动。
她不停地尝试,使尽全身力道,却仍是只能稍稍移动他分毫,她忽然累了,好累好累,倦意排山倒海袭来,渗透她全身。
「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恨你?」她无力地问他,话里藏不住的绝望意味令他胃部一拧。
「你知不知道我对你,是什么都可以给的?」她哀伤地凝睇他,眸光尽灭,一片灰黯沈冷。「你爷爷留给我的房子跟酒,我可以全部还给你,我这三年的时间给你,所有的血汗跟努力都给你,如果你想要,我连我的身体、我的心,都可以给你……你知道吗?」
他知道的,很早便懂得她对自己一往情深,他知道她爱极了自己,以无尽的温柔眷宠着自己。
「我知道你对我好……」
「那你回报了我什么?」她绝望地问。「我不求你爱我,我知道你爱着别人,我只希望能跟你当好朋友,你说我是你的最佳伙伴,我就是,你要当我乾哥哥,我就是你妹妹……我没奢望过你给我爱,我知道我得不到,可你……难道连一点点信任也不能给我吗?」
「不是那样的,娃娃。」他慌了,从不曾听过她如此说话,好冷好沈,冰冻他的心。
他是不是真的误会她了?难道他错了吗?
「你听我说,娃娃……」
「我不要再听了。」她决绝地摇头。「我累了,我不要再像这样爱一个人了,我以为爱可以不求回报的,原来不行,真的不行……」
她累了,倦了,就算是最痴心的单恋,也该有个期限,不可能永不到期。
她决定,对他的爱恋,到此截止。
「你不用帮我庆生了,你已经做到自己的承诺了,给我一个永生难忘的生日。」这个生日,她果真永生难忘。她凄怆地扯唇。「你走吧!尽管快快乐乐地去跟你心爱的人结婚,我祝福你们,祝你们永远幸福!只要你……别再让我见到……」
话语未落,她便用尽最后一分力气,颓然往后倒。
「娃娃!」程予欢震惊地呼喊,赶在她落地前,搂住她柔软的娇躯,她全身烫如火炉,面色却苍白似雪,他骇得暂停心跳。「娃娃、娃娃!」
他声声呼唤,她却不听不应,他蓦地恐慌,有种可怕的预感,仿佛自己从此之后,会被阻隔在她的世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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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了什么?」
当程予欢焦慌地打算将怀里虚软的娇躯拦腰抱起时,一道严厉的声嗓阻止他的动作。
他愕然回头,映入眼瞳的竟是关彻那张线条冷酷的脸,他愣了愣,一时想不到为何好友会出现于此,只是焦急地求救。
「关彻,娃娃发烧了!好像烧得很严重。」
「她发烧了?」关彻一个箭步抢上来,大手覆上方雪额头,透进掌心的温度果然烫得惊人。「你这笨蛋!都是你害的!」他大怒,展臂意欲推开程予欢。
后者见他竟想抢人,面色一变,侧过身,紧紧地将方雪护在怀里。「你想做什么?你别碰她!」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吃醋?」关彻又好气又好笑。
程予欢怔仲。他这是吃醋吗?他不确定,只知道除了自己以外,他不许别的男人随意与她接触。
他瞪好友一眼,迳自将方雪抱上床,她憔悴地躺着,睡得极不安稳,呼吸急促,面色潮红,鬓边滚落细碎的汗珠。
他看着:心疼不已。「她怎么病得这么严重?」
「她当然病得严重!」关彻没好气。「她今天一整天都在港边奔波。」
程予欢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今天一直跟踪她。」
「你跟踪她?」程予欢震撼。「为什么?你想对她做什么?」
「这个还轮不到你来质问。」关彻瞪他。「我只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刚刚好像听见你们在吵架?」
「这个……」程于欢苦笑。「我们是有一点争执。」
「为什么?」关彻厉声逼问。
程予欢顿时有些反感,不论他们交情多好,关彻也管太宽了吧?但看在多年情谊分上,他还是简略地交代了今晚的来龙去脉。
「就因为她开了一瓶变质的酒,你就那么凶地责备她?」听罢程予欢的解释,关彻仿佛更怒了,眼眸烧起漫天烈焰。
程予欢拧眉。「我不喜欢她对我说谎。」
在他心目中,她是那么甜美的好女孩、好妹妹,偶尔会温柔地管教他,大部分时候却是乖乖听他的话,永远力挺他到底,他无法想像这样的她会下择手段地搞破坏,欺骗他,对他说谎。
「……我觉得很心痛。」他沙哑地感慨。
关彻冷嗤。「应该觉得心痛的人是她吧?你根本一点都不了解她!」
「你!」程予欢终于也恼了,他不明白好友凭什么以娃娃的保护者自居。「你又多了解她了?你们甚至没正式见过面!」
「我们当然见过!我是她亲哥哥!」
惊怒的咆哮犹如落雷,狠狠劈过程予欢耳畔,他霎时晕头转向。「你说什么?」
「我是小雪的哥哥,她就是我的妹妹关雪。」
他震住。「你说娃娃……是你妹妹?」
「没错。」
「怎么可能?怎么会……那么巧?」他不敢相信。
「我也没想到,跟你一起开餐厅的女孩,原来就是我亲妹妹,原来她这几年一直单恋着你,而你却只是利用她的感情,一点也不珍惜她!」
好友的指责,字字句句都撞进程予欢心坎,他怅然无语,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真的以为她会是那种因为嫉妒就暗中搞破坏的女人吗?你真的以为她会舍得砸了你的赌约?你知不知道,她今天在外头奔波一天,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他惶然追问。
「为了替你找鲭鱼!」关彻磨牙,阴森的眼色宛如风暴即将来临的天空。「我本来也不晓得她这么急匆匆地跑到南方澳,又冲去基隆是为了什么,后来才晓得她是千方百计地四处替你找新鲜货……结果人家说到八斗子渔港可能钓得到,她就傻傻地奔过去,翻遍整座渔港,一个个去求那些钓客,问他们都钓到了什么?如果有白腹鲭鱼,可不可以分给她?你知道今天天气有多冷吗?海边的风有多大?她整天东奔西跑,连饭也没吃,双手不是泡在水里,就是在冰块里翻找,还亲自替鱼打孔放血,她为你如此卖命,结果呢?你回报了什么?你居然怀疑她!」
错了,他错了……
程予欢冻立原地,呼吸不顺,心跳也暂停,他颤栗着,惊觉自己果真铸下滔天大错,怪不得娃娃会那么气他,怪不得她会说再也不想见到他——他应得的!他对不起她,他错怪她了。
「对不起,娃娃,对不起。」他仓皇跪在床畔,颤抖地牵起她一双手,那一道道细小的伤口,原来都是他割的,是为他而痛,他无神地望着,感觉自己的心也在流血。「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知该如何对她道歉,千百句言语也弥补不了她破碎的心,他只能无助地在她身旁看顾她,喂她吃退烧药,为她一次次换冰袋,轻轻地将她的手搁在掌心,搽护手霜。
她昏沈地睡着,整夜不曾醒来,唯有唇畔偶尔逸落的呓语,一字字抓紧他心弦。
她居然喊他的名字,她说自己恨透了他,不想再看到他,但梦里,还是一逼逼唤他的名,那迷蒙的呼唤,情意绵绵,又织着痛楚,教他悲喜交集,为爱受折磨。
他垂首,抵住她发烧的额头,喝了水,方唇偷偷地啄吻她,将滋润的春意灌进去,希望能够温暖她受霜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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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娃娃……
梦里,似有人不停唤她,那声音由远而近,侵入她意识里,不肯离开。
够了,别再喊了,饶了她吧,饶了她吧!
她不是他的娃娃,只是雪地里一个孤伶伶的雪人,她知道他的春天来了,她会识相地融化,不再纠缠他。
够了,就让她离开吧,消失吧,这样对彼此都好,他可以快快乐乐地去幸福美满,她也不用强逼自己在一旁默默祝福。
她决定离开了,与他永不相见……
方雪悠然醒转,眼眸泪水乾涸,酸酸地涩着,她无神地瞪着天花板,苍白的雪色,延展着一片寂寞。
「你醒啦,小雪。」有个男人,在她身边温柔地低语。
她怔住,转过木然的容颜。「你……是谁?」
「你认不出来吗?」他淡淡地微笑,尖锐的脸缘顿时柔和许多。
她迷惘地注视这彷佛熟悉又陌生的男子,渐渐地,软弱的心跳变得强劲了,惊喜地跃动着。
「……哥哥?」
「嗯。」他点头。「我来看你了。」
真的是哥哥?她不敢相信,倏地弹起上半身,右手颤颤地探索男人的脸庞,又捏了捏他强硬的臂膀,好怕他又忽然不见。
「哥,哥!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乍然得见至亲,她激动地投入他怀里,揪扯他衣襟。「你这些年都在哪里?为什么都不来接我?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不管?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真的好想好想……」
她呜咽着,像一只冻伤的小猫,在久违不见的兄长怀里颤抖着,关彻搂紧妹妹,胸口强烈拧痛。
「对不起,小雪。」他黯然道歉。「哥哥不是不来接你,虽然这些年来我大多待在日本,可只要一回台湾,还是会偷偷来看你,只是我觉得你还是跟你爸爸妈妈在一起比较好,他们会让你幸福。」
「可哥哥不在我身边,我的幸福就不会圆满啊!」方雪伤心地哭喊,满腔委屈关不住,随泪水流泄。「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好难过?有人一直欺负我……」
「是不是程予欢?」他沈声问。
她怔住,扬眸望他,泪星盈于羽睫,迷蒙地闪亮。「你怎么知道?」
「他跟我是好朋友。」他解释。「我是前阵子才知道原来跟他一起开餐厅的人就是你。」
「他是你……朋友?」方雪哑然,原本想对好久不见的哥哥尽情诉苦,但她又怎能在他面前说他好朋友的坏话?
她苦恼地咬唇。
「你放心,哥哥绝对站在你这一边。」关彻彷佛看透她思绪,温煦地拍拍她背脊。「予欢本来想留下来等你醒来,可我把他赶走了。」
「你把他赶走?」她惊愕。
「嗯。」关彻颔首,眼潭浮现一抹阴狠。「我不会再让他欺负你了,他不配得到我妹妹的爱,我会要他离你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