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灰色的西装,白色的手套,严明拿著剪刀剪下红色缎带,全场响起掌声、和同业记者闪个不停的镁光灯。
不过现在电视台竞争激烈,记者们的问题个个犀利。
“严总,听说最近您和卫家电视台购物频道的梅副理走得很近,请问是打算洽谈合作事宜,还是两人正在交往中?”
带著八卦色彩的问题一出,其他记者纷纷跟进。“严总经理是黄金单身汉,听说卫家的梅副理也十分精明能干,你们两人很登对,请问您有成家的念头了吗?”
纵然是见过风浪的严明,这个问题也让他心弦一紧,不过他依然一派绅士,点头示意,不发一语。
“友台”的梅玲耀副理,昨夜才亲口对他说,他们还是适合当好朋友,或许往后会成为事业上的好伙伴,但无论如何,不会是她的另一半。
“为什么?”严明想起他昨夜的追问。
梅玲耀是他第N任的交往对象,她能干迷人、自信风采,是他理想中的人生伴侣,却没想到她连踏上起点都没有,就决定退出。
昨晚梅玲耀这样对他说:“没什么,你别想太多。我只是觉得,我要的不是你能给的,但我们还是好朋友。”
“好朋友?”他要的不止是这样。“我对你的感觉,不只是好朋友而已。”
“我明白,不过……”梅玲耀没有再说下去,但从她闪烁的眼神,严明可以明白,她必是另有选择了。
纵然他不明白,为何和自己个性那么相近的她会选择另一个人,不过他依然绅士地送她回家,礼貌地挂著微笑。
就这样,昨晚他亲眼看著他心中的最佳伴侣,一步步走远。
今天一早醒来,他便忙著剪彩事宜,直到记者问起他的私生活,昨日的种种感触才又浮现脑海。
他见记者们显然不死心,镇定地说道:“今天是贝家电视台重要的日子,希望大家别模糊焦点。如果我个人有什么好消息,一定向各位报告。”
虽是标准的“官方说法”,不过这低沉有力的话语一出,却带有臣服众人的威力,他是天生的领导者,只消一个眼神就可以让大家噤声。踏著稳健的步伐,严明走回办公大楼,人前风光、事业有成的他,却在此刻泛起难以言喻的挫败感。
这不形于色的感触,只有他自己懂。梅玲耀已经不是第一个拒绝他的女人,每回他身边出现和他一样有事业心、一样出色的好女人时,他也期盼自己可以结束单身的日子,但为何这些聪颖的女人总是一个个从他掌心溜走?
昨晚梅玲耀说,他给的,不是她想要的。那么女人要的到底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这大家引领企盼的黄金单身汉,感情世界竟是这般挫败。
***
坐在气派的办公大楼,严明桌上干净整洁,他从不让该批示的文件多耽误一分钟,物品该怎么摆就怎么摆,整齐划一,唯一密密麻麻的,就是他的行程表。
“总经理,您下午还有三个会议,晚上还有新闻局局长的饭局,不过贝董事长的班机也是今晚抵达台湾,您要前去接机吗?”
秘书在一旁说著他接下来的行程,严明听到贝董今晚回台湾,开口问道:“董事长提前回来了?”
“是的,听说还带著女儿贝湘蕾一起回来。”
“是吗?”对严明而言,贝董是一路提携他的恩人,至于他的女儿贝湘蕾,在严明的印象中,只是一个绑著两条小辫子的小妹妹。他对秘书说道:“今天的饭局另外请经理代表前往,我去机场接机。”
贝董事长一家已移民加拿大,贝家的媒体事业这几年都交由严明领军,严明在学生时期就在贝家电视台工读,从工读生到现在的总经理位置,他一路发挥媒体长才,贝家也大力栽培,严明不负所托造就今日的贝家媒体版图,而“治军严明”的他也声名大噪,人人都知道他在媒体界的能耐。
秘书点了点头。“那我请司机备车。”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去。”
“好的。”秘书知道总经理一向对贝董相当敬重,贝董甚少过问电视台的事,全权放手让严明管理,这等信任在商场中难能可贵,严明视他如父。
傍晚下了班,严明便亲自驾著车前往机场,只不过这回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敬重的贝董事长,这回当真希望当他的“父亲”。
***
机场内,贝家父女刚下飞机。
“爹地,我们这趟要待多久?我还想去英国看画展。”贝湘蕾问著父亲。
“画展以后还有机会看,你离开台湾这么久,应该多留些时间,探探亲友。”
“可是……”贝贝嘟起嘴还想再说,却被父亲打断。
“别可是了,你看,严明亲自开车来接我们了。”
贝贝抬起头,看见她从小就天天听爸爸提及的“严明大哥”。
在爸爸口中,严明有一身的本事,肩负贝家媒体大业,将其经营得有声有色,今天贝家能在媒体这行走路有风,严明可说是功不可没。
“严明大哥有这么厉害吗?”贝贝遥望著严明的座车问道。
“你今天能在加拿大衣食无忧,也要谢谢严明,若他没有本事,你哪来这么悠闲的日子可过。”
爸爸对严明赞誉有加,不过贝贝对他的印象,只是一个高大又忙碌的身影。
在她还小的时候,就看过当时还是学生的严明,白天念书,晚上到电视台当夜班工读生,有时学校没课,他也会主动跑到电视台说要帮忙。爸爸曾对她说,要多向严明学习,他总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学习的机会、也不会浪费时间在玩乐上。
再长大一些,严明正式在贝家电视台上班,贝贝对他的印象,就是那个最早来办公室、最晚离开的人,贝贝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不过爸爸说他是可塑之才,是贝家的储备干部。
之后的几年,严明果然替贝家打下半壁江山,接任总经理,贝家也在这个时候移民,贝贝有好多年都没再见到严明。
车子越驶越近,车内的人也越来越清晰,贝贝浑圆的大眼直往车里头瞧,直到严明将车子停妥。
“董事长、贝小姐,一路辛苦了,请上车。”
他还是一样,话少又严谨,别人说这是“言简意赅”,贝贝的国文造诣没那么好,只觉得他老是爱制造紧张气氛。
严明下车亲自替贝董拿起行李,这时目光才落在娇小的贝贝身上。
“贝贝,你长大了。”严明给了她一个礼貌性的微笑。
贝贝看了他一眼。“当然长大了啊!不然这几年不就白活了吗?”
她率性的回答,让父亲马上纠正她。“贝贝,怎么这么没规矩?”他皱起眉念著。“说话也不好好说,你真的是长不大。”
“我哪有不好好说?刚下飞机嘛!可不可以轻松一点,气氛很严肃耶!”
“又顶嘴?每次我说一句你就顶十句,真后悔小时候太宠你,没好好管教。”
“爹地,你怎么这么说?”贝贝不服气地说道。
“不然要我怎么说?别人家的女儿不管在家怎么样,出了门就算装也要装出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哪像你,蹦蹦跳跳的一点也不懂得端庄。”
“对啦!人家的女儿就一百个好,我就一百个不对。”贝贝跟爹地呕起气来。
坐回驾驶座发动车子的严明,连忙开口缓和。“董事长,贝贝长途搭机可能真的累了,您就先别跟她计较了。”
“家里就一个女儿,真是被大家宠坏了。”贝董摇了摇头,转向贝贝说道:“听见没有,看在严明的面子上先不说你,回去好好想一想。”
坐在后座的贝贝却不怎么领情,她嘟起的小嘴没发出声音,不过严明从后照镜中,可以看见她故意用唇形对著他说“要你鸡婆”这四个字。
小女孩就是小女孩,严明没说什么,不跟她计较,将车子驶离机场。
贝贝是贝家最小的女儿,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她也没有堂姊妹,全都是表哥、堂哥,这样的小女孩被捧在掌心当宝贝,严明并不意外。
他知道贝贝生性纯真烂漫,看来这几年也没什么改变,优渥的家境让她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贝贝在国外学画,听说画画是唯一可以让她安静下来的事情。
这样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对他来说没什么特别的,她有她的生活,自己有自己的工作,两人互不相犯,各自有自己的天地。
不久贝贝戴起了耳机,随著MP3播放的音乐左右摆动,一会睁眼看著窗外的景致,一会又闭上眼随著音乐哼上两句,至于前座的爹地和严明在谈论著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贝董和严明讨论著贝家新闻台的经营方向,也听著严明报告影剧摄影棚的落成状况,还有他本要挖角友台购物频道主管,以及最后为何作罢等等。
“唉!严明,这几年辛苦你了。不过看你这样为了公事而耽误了终身大事,我也过意不去。”
贝董隐约听得出来,严明是被友台那位购物频道主管“甩了”,才挖不到人。
“董事长言重了,是我自己缘分未到。”
“你成天忙于贝家事业,抽不出一点时间多认识些女孩,哪会有什么缘分?”
“这么说来,董事长是要帮我介绍对象吗?”严明半开玩笑地和贝董说著,他想想也是,董事长和贝贝才刚下飞机,别把气氛弄得那么严肃。
没想到贝董却认真的回道:“是啊!贝贝不错吧!”
此话一出,严明立刻踩了个煞车。
“唉呦!”贝贝因为这个煞车往前倾了一下,严明也因为贝董的话而愣住了。
严明还不知道要接什么话,就听见贝董迳自开心地道:“其实贝贝就是随性了一点,但她很善良,有时我生气,她撒娇两句我心就软了。她也很可爱啊!常讲一些笑话给我听,虽然有时我听不太懂他们年轻人的用语,不过也算是有心……”
接下来贝董说了一大堆称赞自家女儿的话语,严明却都没听进去。很显然贝董对这个宝贝女儿是刀子嘴豆腐心,眼底心里尽是她的天真可爱。“难得她想要学画画,老师也说她有天分,我便全力支持她。”他对贝贝的宠爱展露无遗,严明却是脸上三条线,感到十分尴尬。
拿下耳机的贝贝,对著前座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现在什么状况?不是说回台湾看看亲戚吗?现在搞什么?顺便替自己相亲吗?
相亲无所谓,但是拜托对象也挑个像样一点的好吗?不是说严明大哥不好,但是看看他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脸,和永远处于紧绷状态的神经,要是跟他在一起,恐怕没三天就会窒息。
“爹地!你说什么啦!”贝贝拉高分贝,终于把贝董的话打断。
贝董讲得正起劲,冷不防被贝贝喊了一声。“唉!又打断我的话?真的是欠个人来好好管一管你。”
“我欠人管?”贝贝高声抗议,但这样的举动只是让贝董更觉得她不懂礼貌。
“你多待在严明大哥身边,看看人家怎么做人处事。”
“我不要。”贝贝转过头去,生著闷气。
贝董瞧了一眼小嘴翘得比天高的贝贝,没好气地道:“叫你多跟人家学习,又不是叫你明天就嫁给他,你紧张什么?”
被爹地这样一说,贝贝一张小脸顿时涨红,严明也尴尬得没答话。
贝董看著严明说道:“严明,没问题吧?只是先和她相处看看,顺便多跟你学些东西,看会不会懂事点,可以吗?”
“这……”严明表情为难。
“这几年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小家伙,我很想替她找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好男人,想来想去身边就你最能信任……”
“爹地!你到底在说什么啦!”贝贝一边说一边用脚踢著前座座椅。
“说我没几年好活了,没看到你风风光光的嫁个好人家我不放心,可以吗?”
“不要乱说这种话好不好,不吉利OK?”贝贝没好气地道。
“爹地都不忌讳了你忌讳什么?我那么晚才生下你,这几年不好好替你安排,再过不久,万一……”
“爹地,这种事不是讲讲就算数的好不好?”贝贝受不了爹地一再“卢”她。
“我知道这种事情要靠缘分啊!所以才叫你先待在严明大哥身边,两个人相处看看嘛!可以的话再谈谈往后的事,不可以的话你也能跟严明大哥多学学。爹地的话都还没说完,你就一直插嘴,真不懂礼貌。”
父女俩一来一往,严明一向敬重贝董,只不过这回他还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贝贝忙著抗议,贝董转而向严明展开温情攻势。“严明,贝家的事业自从交给你之后,你经营得有声有色,现在我唯一挂念的就是这个小女儿,可不可以念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帮我好好看著她。最近我的健康检查报告出来了……”
“您身体还好吗?”严明担忧地问道。
“人老了,什么毛病都出来了。现在你不答应我,往后恐怕我也没机会这样开口拜托你了。”
贝董连健康问题都搬出来了,严明知道自己拒绝不了。“董事长别再说这种话了。贝贝的事情,我尽力就是了。”
贝家将所有家业都交给他发挥,虽然这次的“任务”让他没有半点心理准备,不过贝董对他的器重,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车后的贝贝对前座座椅拳打脚踢。“爹地不要自作主张好不好?我哪有那么糟糕,把我说得好像嫁不出去一样?再说我才几岁,你帮我安排这种事做什么?”
贝贝的抗议这回无效,贝董知道,他这没什么心机、从小受保护的小女儿,一定得有个安全臂膀可依靠的男人好好看著,否则他真的放不下心呀!
***
严明将贝董父女送回家中后,继续回到办公室加班,贝贝则在客厅大呼小叫。
“爹地,我不要。”她双手插腰,气呼呼地对著爹地嚷嚷著。
贝董尽量耐著性子对她说道:“跟严明相处一阵子有这么难吗?”
“你没看见他那张永远不会笑的脸吗?”翻了翻白眼,贝贝一脸嫌弃。
“那是你不懂事,不了解他。”贝董一边说一边摇头,严明的性格他很清楚。
“我了解他干什么?我不要跟这种人有关系啦!”贝贝嘟嚷的声音在贝家别墅内回荡,不过贝董早已下定决心。
“贝贝,严明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人。你的两个哥哥都不愿意继承家业,所以贝家现在相当倚重他,爸爸希望你能跟他有个结果,也希望你能稳住他的心。”
“那也不是用这种方法吧!爹地,你这样等于是拿我当筹码耶!”贝贝还是高声抗议著。
“筹码?”贝贝这两个字一说出口,贝董的火气可来了。“小丫头,你是爹地心头的一块肉,你两个哥哥我管都懒得管,就只为你打算。现在只是要你先跟严明相处看看,你就把爹地说成这样,你要气死爹地吗?”
贝董越说越大声,贝贝见状,知道爹地肝火上升了。“爹地你生气啰?”
“废话。”贝董是真的不高兴了。
“可是我没有做错什么啊!”贝贝虽这样说,不过音量已经变小。
“我讲了那么多你听进去几句?”
“不要这样嘛!我只是……”
“你是被宠坏,不知天高地厚。你今天可以安安心心的学画画,不都靠严明替贝家打天下挣钱?不然天上会掉下来美金吗?”
贝董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双手握在背后不理贝贝,贝贝有点紧张了,爹地很少这样。
贝董继续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有一天,严明变了心不再为贝家效忠,或者自立门户与贝家对打,以他现在握有的资源人脉,我们还会有生存的余地吗?”
“爹地,你怎么说得那么可怕?你不是说严明大哥不是那种人吗?”
“商场诡谲,你太天真不明白。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或敌人。”
“爹地,你这样说我好害怕。你的意思是,要是我们没有严明大哥,贝家就完蛋了吗?”
贝董缓缓转过身。“就算没那么严重,至少贝家也不可能再过著轻松优渥的日子。爹地不是没有想过要培养自己的接班人,但是你的两个哥哥都没意愿,你也只想要学画画,爹地才会想,如果你能嫁给严明,让他成为贝家的女婿,不但你有了好依靠,贝家电视台也有人扛,两全其美。”
贝贝听著,知道爸爸的安排是有道理,不过……“不过这样好奇怪嘛!”
“都说了不是要你明天就嫁给他,只是先交往看看,奇怪什么?”
“那万一严明就是一副阎罗王样,我怎么办?”贝贝可不想整天和一个态度冷冰冰的人一同生活。
“贝贝小丫头,你应该先祈祷,严明受得了你的任性。”贝董比较担心女儿的脾气会先吓跑了严明。
“爹地──你很过份耶!”贝贝不依的嚷嚷道。
“我自己的女儿,我还不了解?”贝董见贝贝不再如此抗拒,语气也好了些。“小丫头,如果你真的和严明合不来,爹地也不会逼你,毕竟你是我的心头肉呀!只是爹地真的希望你可以和严明大哥多学学。”
“好啦!不要说的人家好像一无是处。相处就相处嘛!又不会少块肉……”
贝贝嘴里说著,心里却忖著:到时合不来不勉强,是你说的喔!可不能怪我。哼哼!我气死你这阎罗王。
贝董见贝贝不再坚持,心里也暗忖:有相处就有机会,俗话说日久生情,相信严明会接受贝贝的。到时我就是严明的岳父大人,这样就能安心了。
两人“各怀鬼胎”,心中各有不同的打算。而加班到深夜的严明,面对贝董的知遇之恩,没办法拒绝,也只好准备面对这出现在他生命中的捣蛋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