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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给我玩 第七章

  “屎蛋,这计划真行得通吗?”

  “废话,一二三搞定。”

  “屁啦,问题很大条,屎蛋的话能听大便都能吃。”

  “南方四贱客”在萤幕里唧唧吵,客厅死白的日光灯,照得窗外夜色更黑。老旧的长沙发,张摩尔懒洋洋侧躺,手持遥控器,靠着四贱客没营养的对白消化掉寂寞夜。四贱客正在唬烂中,忽穿插一声门铃……

  张摩尔坐起,音量转小,只听到夜虫鼓腹低鸣,莫非他听错了?门铃没响?他想,都凌晨二时了,不可能有人来的,他躺下,又将音量转大,听四贱客瞎扯。

  门铃,只按一下,曦西就后悔了。她怔在门外,瞪着门。

  曦西?卓曦西啊,你干么?吓得呆了?来这做什么?

  她转身,背靠门,盯着上面那一盏黄灯泡,它努力灿亮老旧的楼梯问。她看一只白蛾,啪啪啪地绕着灯泡转。它迷恋灯色,渴望温暖,它可知这绚烂的光辉,若是靠得太近就会被灼伤吗?可怜的白蛾,可悲的自己,只看见美丽表象,没看见背后多丑。

  她低头,颓丧地掩住脸。

  刚刚真是吓坏了,她穿着睡袍、绒毛拖鞋就跑,钥匙没带,皮包没拿,就这么奔出来。还去跟管理员借电话打给殷秀兰,可是秀兰自从爆肥后,晚上一睡觉就陷入昏迷,电话响都不接。后来招了计程车,心慌意乱的她,只想找个安心的人陪,就想到了张摩尔。因为健忘,车子在附近绕很久,才找到他的住处。

  这算什么?曦西苦笑,婉拒人家的感情,觉得再怎么样也不会爱上他。所以不让他越陷越深,不和他搞暧昧。可现在呢?三更半夜,很无助了,就到他这里,这算什么?

  曦西咬着下唇,被自己的情绪弄得莫名其妙,,这不对,有麻烦就利用它,哎!步下楼梯,她决定离开。

  喀拉!门却在这时打开。

  曦西怔住,回身,看见他。他站在黄色光影中望着她。在被白御飞惊吓后,这过去不肯青睐的男人,忽地变得好高大好可靠好温暖啊,像她的大天使。那双迷离幽暗的黑眼睛,看着她的眼色好温柔,她被那目光看得皮肤都暖了,惶恐整夜的心,霎时软下来。白蛾扑飞的光影,闪动在张摩尔的脸庞,她的心,怎么震荡起来了?

  “嘿。”她给他个尴尬的笑。

  是第六感,让张摩尔决定开门看看,但第六感没想到,来的是这朝思暮想的人儿,更没预料会看见她这模样——素颜,长发披散,大眼漾着水气,鼻头红着,像刚哭过,穿着白睡袍。

  没化妆,没套装洋装高跟鞋或皮靴,甚至还穿着黄色毛毛拖鞋的卓小姐,不像他过去爱慕的女老师,不像惹他气恼的卓策展人,而是像个迷惘无助的女孩,需要他保护的小女孩,一个年纪大他四岁,但外表无敌可爱的大小孩。他走向她,觉察到她瞬间涨红面孔,她显得困窘。

  惨,曦西很窘,如果他问她这么晚来做什么?如果他问她为什么穿睡袍?如果他乱误会她的动机……曦西心慌意乱想着,要怎么说?差点被白御飞强暴?唉,她糗得说不出口哩,丢脸。

  他果然问了,凝视她,问:“要不要看‘南方四贱客’?”

  “啊?”曦西呆住了。

  “电视正在演——”

  “南方四贱客?”

  这个张摩尔,一阵子没见,依然没变,爱讲怪话,教她难招架。但这时,真高兴他问的是这个,她用力点头,会笑了。

  “我想看。”

  “那进来。”

  “等一下……”她尴尬地指了指楼下。“可不可以……帮我先垫车费?司机在下面等着。”

  他觑着她,走进屋子,出来时,拿着大钞下楼付钱,经过她身旁,还故意丢一句:“要还我。”装凶悍样,逗她笑。

  曦西笑看他下楼,望着那高瘦结实的背影,他的影子阿,被灯光映到她身上她手的皮肤,她感到麻麻,一种被什么搔到的感觉。拂拂脸,以为白蛾扑来,指尖触及才发现,脸好烫,才发现,正痒的是心,她怎么了?她用力眨眨眼,今晚的张摩尔,特别有魅力。

  “哈哈哈哈哈……”她刚刚吓得发抖,这会却忘了,盘坐沙发,大笑着。喝着热巧克力,被四贱客逗得拍腿叫好。“妙啊,屎蛋那句是在讽刺政客嘛。”

  几秒过去——

  “哇哈哈哈……”她又笑了,笑得飙泪肚疼,激动地喊:“‘南方四贱客’好好笑噢,难怪那么红……讲话真毒啊……”乱笑半天,才发现一直只有自己的声音。

  曦西转过头,望向屋主。他面无表情,呷着啤酒,酷酷地盯着电视。天气那么冷,他只穿单薄的橄榄绿线衫,宽松卡其长裤,一条长腿弯在沙发,另一条放地上。很居家、很随兴,但表情严肃喔。是不是嫌她吵?

  “你怎么都不笑?不好笑吗?”

  “……”哪好笑了?又没在看。他很忙,忙着跟各种绮想打仗,还要压抑身体的强烈反应,不然就会失态扑去熊抱她。如果那么做,用屁股想也知道,曦西将会唾弃他,尤其感觉到曦西好像发生很严重的事,更不能乱来。

  可是夜这么深,喜欢的人在身边,鼻间嗅得到她身体散发的皂香,穿睡袍的她又太性感,怎不想入非非?想着藏在睡袍里的身体……对了,穿睡袍是不是里面就下穿内衣?轰——快爆炸了!

  曦西少根筋,不知在他的想象中已经裸体了,还问;“呃?这不是你爱看的吗?”

  她问得他心乱如麻,答不上来,窘得浑身烫。

  “呃?你看电视表情都这么严肃吗?不笑的吗?你!”她讶然住口,看见他左耳红了,噢?喔?!天啊,瞠目掩嘴,难道?他在紧张?因为她,在紧张,表情还很别扭……曦西惊愕,随即,美丽的脸,浮现笑意。

  啊,真纯情啊!不像白御飞胡来,他竟傻呼呼地在她身边紧张到不吭气。曦西目光闪动,他就是这样啊,有点怪胎,讲话直率,带股孩子似地傻气和任性,一股脑想接近她。她低头,微笑了。可是,笑着笑着又难过了。

  “我不应该来的……”她内疚道。

  “因为心情恶劣就跑来,我真差劲,这对你很不公平。我怕你还有期待,你不该再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你应该要去喜欢一个也会喜欢你的人。”

  正热呼呼的身心,顿时被这话推入冰水中。张摩尔寒着脸说:“你管我,我就喜欢你找我。”

  “这不对。”

  “哪不对?我就喜欢。”

  这就是问题所在,曦西正色开导他:“你听好,你不要白费力气,任何事只要努力就一定有成就,只有爱不行,爱情是努力也不一定成功的……”像她错爱白御飞,结果呢?得到什么?一塌糊涂。

  张摩尔说;“那是屁话。”

  曦西惊呼:“怎么是屁话?你看,你这么努力,可我呢?还是没办法爱你,你失败了啊。”

  “但我终于可以像这样,和你坐着聊天,在这么晚的时候……”张摩尔暗了眸色。“而以前,我顶多只能在某处想象你,现在我能和你说话,我没失败,我的成功又不一定要得到你。所以你管我要不要喜欢别人,时间是我的,我爱浪费就浪费,你管不着。”

  曦西怔看着他,他也顽固地盯着她看。

  曦西看着眼前这小她四岁的男人,竟意识到自己很肤浅。他真诚任性,如赤子心肠。他这份爱,品质单纯,无求无私……她感觉像被人当头打一棒。当她为爱的幻想破灭而萎靡,欲振乏力,这爱她十年却失败的男人,不怨忿颓废,像万年青般耿直,情意盎然,而不是开些不持久但灿烂缤纷的香花。他的爱是常绿植物,不像白御飞滥情,华而不实地遍地都想开花。正因为他是这种个性,才会为短暂邂逅就执着十年,她觉得他傻,却没想到这很可贵。张摩尔原来比她想的还伟大,相较下自己自私幼稚,爱情失败,就埋怨浪费了时间和感情。

  曦西不吭声,垂下眼,靠向沙发背,心里很震撼。

  一开始知道他的感情,受不小惊吓,怕还不起,遂抗拒回避。不可能不可能喜欢他不可能……可为什么这会儿,心柔软,身体软绵绵,瘫沙发背,被他的喜欢,被他这小屋子环绕,觉得很舒服?

  曦西眼泛泪光,失笑道:“我把你小看了。”张摩尔的格局不止二十六岁,不止这么小的屋子,不止是玩具商。她想,暧暧内含光,是指这样的人吗?是什么由奥秘,藏在他的胸怀里?让他可以这么纯情去爱?

  曦西放下防备,放下怕负责,所以不让他接近;放下怕还不起,所以拒他千里外的小心翼翼。她多虑了,他并没有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他付出,没要她回报,只是这样和她说话,他说他就很快乐,就这么简单,曦西觉得自己,也感到快乐起来。

  微笑瞄着他,她想,这男人永不可能伤害她……所以,让四贱客继续在电视里吵,让他去喜欢他想喜欢的,高兴他要浪费的情意。她呢?呵,她觉得这里好温暖、好轻松,她懒洋洋了,觉得安全,渐渐困了……

  张摩尔拿毯子过来,覆她身上,她四肢渐缓,半梦半醒,语气迷糊随口说道,承认错怪他——

  “你没乱说,白御飞是大烂人……”她闭上眼,打呵欠。“晚上被他吓死了……他很下流……”呼,这沙发真暖啊,靠着靠着歪倒下来。

  张摩尔听了眼色骤冷,怒火沸腾。白御飞——该死的白御飞,把他喜欢的曦西吓得穿睡袍跑出来?可是,脸色又缓了,他目光温柔了,看着曦西,又有点感谢那个大烂人,把曦西吓到他这里。矛盾的心情哪,不过该死的人还是很该死。

  今晚,他不睡觉喔。过去,这里黯淡冷清;今晚,可人儿,暖着他眼睛。张摩尔侧坐着,左手肘搁沙发背,撑着左脸,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瞅着曦西的睡容。他可以这样静静看她整晚,都不睡,他舍不得闭眼睛。

  他心满意足,看她蜷在他替她掩上的毯子,那裸出毯外一角的,是只肉色粉润的小脚跟……他笑了,真可爱,真的好可爱啊,曦西。

  他情不自禁,暗下眼色,他俯过去,双手撑在她两侧,注视着她,小心地没碰着她,但独占性的姿态,将曦西圈在他双手间,他胸怀间。他低头,几乎快抵到她额头,鼻尖感觉到她热热的呼息……男人心,在融化。硬胸膛,软绵绵,只有欲望正相反,壮大沸腾着无计可施。

  寒夜里,芬芳柔软的身体太诱人。他内在沸腾,身体滚烫,像烧热的烙铁。一直用这暧昧姿态,望着曦西,头都昏了。

  他想,他发烧了,而解药只一个。除非有朝一日,进入到这团白软芬芳里,偎进她的心里。否则,是注定要这样为她烧一辈子了。

  那就烧下去吧,带着无意间被卓曦西植入的病毒,发烧下去,学习跟病毒共处。他不清创这病毒,也不帮除,只因这病毒太强,早已化进他的发肤血液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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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无梦,睡到天光化日,房间布满阳光了,曦西才醒。她在床上翻了翻,呵欠连连,伸展四肢,如往常总要赖一阵,才舍得离开床的怀抱。她伸出右手,习惯性往右边茶几摸索,寻找醒来必喝的第一杯水,但摸到坚硬冰冷的……打火机?水呢?

  曦西愣住,坐起。对着一大片光影摇晃的墙,这不是她房间,这是……啊,想起来了,是张摩尔的地方。

  可是,不是睡在沙发吗?怎么在床上醒来?他抱她进来的吗?曦西看床边放着干净衣物,拿了进浴室梳洗,穿上超长的毛衣,折了四大折才不拖地的运动裤,她走出房间,跟他打招呼。

  “张——”曦西震住,后退,扶着门框,惊慌失色。“那是枪吗?”她眼花?不,日光中,张摩尔坐在沙发上,确实抚着一把好长的枪,啊,是机关枪吗?!

  听见惊呼,张摩尔转头看她,又低头看看手中的枪,然后一副她大惊小怪的摸样。

  “这是MK43  MOD0。”

  “啊?”

  “是MK43  MOD0机关枪,漂亮吗?”

  漂亮吗?我老天!曦西晕了。“你拿枪做什么?不对,你怎么有枪?”

  他挑起一眉,手握机枪的张摩尔,仿佛变成另一个人,灰色风衣黑衣裤,像冷血杀手,讲话也阴起来了。

  “我当然有枪。”

  我还有炸弹咧!曦西理智正在断裂中,冷静冷静,好好沟通。按着额,她说;“对,我忘了你爸是黑道老大,拿枪应该很容易——”

  兹事体大,这不好玩!跟拿枪的男人共处,可能被警察逮进监牢里,演起无间道趴特四,她立志当艺术家的女人,可从没跟上帝许愿要当大哥的女人,命运为何捉弄她?

  “好,我们慢慢说,先把枪放下,你听我说,”曦西双脚抖,仍努力端出老师的威严。“枪是违禁品,犯法的,知不知道?”

  “我知道”张摩尔脸一沉,很不爽,讨厌她老是把他当小朋友那样讲话。

  好乖,曦西微笑。“那快收起来好不好?”

  “我床底还有一箱枪,你要不要玩?”他很故意。

  “玩个鬼!”终于咆哮:“收起来,快!”

  他怔住,笑了。“干么这么紧张?”

  “是枪呃,你当我们在聊水枪吗?”

  “当然不是水枪,它配有六千发高容量弹壳——”这死小孩不但没收枪,还架在胸前展示,做瞄准状,炫耀道:“就算从头到尾,扣住扳机不放,也足以提供五分钟不间断的火力支持,嗒嗒嗒嗒足五分钟。”

  我哇死你!呜,曦西欲哭无泪,昨晚还颇欣赏他,今朝才知是误会。

  死小孩又说:“只要将瞄具归零,任何进入它岘孔内的目标,都难逃被弹流形成的怒涛狂潮击碎的命运。因为速度很快,还可以明显地看到一条绵密有力的白色弹流——”

  很好,对话没交集。

  “我回去了。”赶快跟危险人物撇清关系,速往门口冲。

  “我送你。”

  “不必!”

  “不用客气,顺路的,我反正要去一个地方。”

  一个地方?曦西停下脚步。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不爽的心情却没完没了,曦西应该立刻说掰掰,偏偏犯贱多问一句:“你要去哪里?”

  “白御飞的工作室。”

  “去那里干么?”曦西声音高起来。

  他又架枪,瞄准,眯眼,好帅地:“ㄋーㄤ!”学枪声。

  “ㄋーㄤ什么?”

  “ㄋーㄤ白御飞。”

  曦西再次扶门,眼角抽搐。“你要ㄋーㄤ他?”为何感觉在梦里?这对话会不会像白痴?可阳光这么大,枪也那么大,情境太真实了。“为什么要ㄋーㄤ他?他惹你了吗?”

  “他一直都惹我,昨天最过分,我已经不想再忍,我要拿枪打他。”哼,警告过他的,那个混蛋竟敢当耳边风。

  曦西愣在原地,感慨血缘的奇妙,黑道之子,果然股子凶残嗜血,过去被欺骗,觉得他似大小孩,而原来是好勇斗狠的坏蛋!

  曦西再次按着额头,好虚弱地说:“不要闹了,杀人要坐牢,你疯啦?而且,好,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欢我,你觉得他欺负我,所以为我出气,但我又没怎样!真的,我发誓。”

  张摩尔瞄她一眼。“不要骗我,你吓死了,才会穿着睡袍跑出来。”

  “反正你不准去,就算去了,白御飞这时候也不一定在工作室。”

  “他在开会,我刚刚打电话问过了。”

  “张摩尔!”她气得发抖。“你要是乱来,以后都不会理你。”

  “反正你平时也不怎么理我。”怪你平日没在修。

  唉呦,还顶嘴哩!曦西倒退两步,呜。硬的不行,来软的。她笑眯眯,走过去,手微颤地移开枪。“我们来看卡通,这时候东森幼幼台有什么节目呢?”

  张摩尔打量她,起身,枪埋进风衣里。“在这等我的好消息,很快。”说完就走。

  “死小孩!”曦西跺脚嚷。“站住,你站住——”快追!

  这不是梦,死小孩长手长脚动作很快,跨上重型机车,咻地辗走,曦西拦计程车追。

  “开快一点快啊!”她失控地对司机吼,追到机车旁,吼着逐风的男人。“停车!听我的,快!我要叫警察喔!”

  不停,他飙更快。

  曦西心乱如麻,慌乱地想,快报警!不行,张摩尔会被抓进警察局。不报警?不行,白御飞会死。天啊天啊!都这种时候,人命一条,发现自己最怕的不是白御飞死,而是张摩尔会因为一时冲动毁了一辈子。哇,曦西哭了。怎么办怎么办啊?我果然是红颜祸水,我要惹出人命了,我该死的干么来找他?我完蛋了……

  到了,张摩尔跳下机车,冲进白御飞工作室,直闯会议室。

  曦西没付钱,不理司机吼,推开车门也往工作室奔,还一边叫:“张摩尔张摩尔张摩尔张摩尔——”她这辈子,真没那么热烈地喊过一个男人的名字。

  她闯进会议室,但太迟了,眼看张摩尔扯开风衣,架上机关枪,然后此起彼落尖叫声,人人奔逃走避。

  张摩尔异常冷静,枪管瞄准正狼狈窜逃的白御飞,撂狠话:“白御飞,我警告过你。”

  “不要啊……”白御飞抱头求饶。 

  “张摩尔!”曦西扑过去阻止,张摩尔扣下扳机。千钧一发之际,曦西忽然很阿Q地想,其实没装子弹,他吓白御飞的。但是——

  她瞠目结舌,张大嘴巴,眼睁睁看枪管果然射出一条绵密有力的白色弹流,伴随震耳欲聋的哒哒哒哒哒哒哒哒的打了,他真打了,子弹也很真实地掠过众人面前。

  张摩尔真在众目睽睽中开枪杀人,弹屑飞扬,杯盘破裂,众人惨号,白御飞被子弹的冲击力,打得往后冲撞跌躺。

  事故现场,一片狼藉。

  “没想到发生这种事。”女职员们蹲在地上清理,衣服被染红了,个个面色惊恐心有余悸。

  李助理说;“以前只有在电影中看过,吓死人了。”

  江总机说;“你觉得老板会没事吗?”

  沈某某说;“唉,惹到这种疯子还活得下去吗?”

  白御飞面色铁青,鼻翼歙张,只差没喷出气。他双手抱胸,坐在办公室,身上的白西装,处处红渍,沭目惊心。曦西也双手抱胸,严肃地跟张摩尔坐一起。

  她往旁边的张摩尔一瞪,他就很制式化地,跟白御飞说:“西装多少钱,我赔你。”

  “我可以告你,你知道吗?”白御飞绷着脸道,虽然是红色漆弹,但挨打的时候也是很疼的。

  “快道歉。”怕张摩尔惹麻烦,曦西故意骂他给白御飞听。

  张摩尔不怕麻烦,他傲慢地抬高下巴,睥睨地看着白御飞。“好啊,告啊,闹大最好,我想跟记者聊一聊,告诉他们我为什么对你很不爽——我还看见你跟墨霓……”嘿嘿嘿,说到这,果然白御飞心虚得脸色骤变了。

  结果,白御飞只能压抑怒火说:“马上离开。”

  曦西拉了张摩尔就闪。“走啦,你怎么回事?太过分了,还好人家不计较,你怎么可以——”曦西边骂边拖张摩尔出去,看都不看白御飞。

  他们离开后,白御飞进厕所整理仪容,看见自己有多狼狈,因为仓皇逃跑而跌倒,脸庞脏污,衣服全是红渍。

  想到刚才看见张摩尔那机关枪瞄准时,他太恐惧,抱头鼠窜,唉唉求饶,那丑态全被员工看见了,她们一定觉得很好笑吧。

  可恶!他槌打流理台出气。是曦西指使张摩尔来的吗?是曦西故意要张摩尔让他出丑的吗?没错,一定是卓曦西,虽然她明着骂张摩尔,可是刚才白御飞都看见了,当他被漆弹打倒在地,怕得呻吟发抖时,他听见职员在笑,他瞥见曦西强忍笑意的表情,这女人不爱他了,还让他难看。

  这口气,白御飞咽不下啊。一定是因为陈淑美跟曦西说了什么中伤他,卓曦西态度才会变那么多。那个不要脸的陈淑美,仗着生了他的小孩,就像个背后灵想纠缠他一辈子。卓曦西也是,发现他不是什么好人,就这样吗?白御飞阴郁地瞪着镜中的自己,愤恨地骂——

  “卓曦西,你也没多清高!”

  卓曦西强忍笑意,一出工作室,掩嘴弯腰,双肩颤动,嗤嗤笑不停。妈啊,竟然是漆弹!

  张摩尔站在一旁,斜着脸,看她笑。

  “刚刚怎么不笑?还骂我——”很委屈呃。

  “笨噢,没看见白御飞气炸了,那种情形我怎么可以笑?他那么狼狈,我笑的话,对他太残忍了吧?”

  “还怕对他残忍噢,如果我打死他,你会哭死吧?”

  曦西收住笑意,瞅着他。这是?他在吃醋吗?快转移话题。“我饿了……”

  张摩尔说;“我也很饿,我们去吃东西,这附近有间——”

  “别又是快餐店。”对他喜欢的食物没信心。

  “这次很好吃,真的。”

  “什么餐厅?”说来听听。

  “巧味冰室。”

  “冰室?肚子饿怎么是去吃冰?现在是冬天!”幸好有先问,不然又被骗。

  他不爽。“谁说要去吃冰的?”

  “是你说什么巧味冰室……”

  他扬眉。“谁说冰室就一定要卖冰?”

  呦,拥枪在怀,跩起来了喔!曦西笑了。“好,走啊,不好吃你就死定了。”

  好好吃!没大期待,反而得到意外大满足。

  中午,巧味冰室闹烘烘的,挤满了人,他们窝在最后一排座位,六号桌。高出的木头椅背,像私人包厢,让他们可以隐密说话。

  在曦西被港式菜单弄得眼花缭乱时,张摩尔做主点了满满一桌食物,有檀岛咖啡、丝袜奶茶、西洋菜蜜、法兰西多、菠萝油、奶油多上、鸡尾饱、芝麻猪仔饱、椰丝奶油……全部高热量,赏心又悦目。

  “啊,每个都好好吃,不行,我会肥死。啊这个好好吃饮,下次要带秀兰来,天啊这奶油够正。”曦西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

  “就说好吃啊。”张摩尔慢条斯理地在给咖啡倒糖。

  “嘿,你偶有佳作啊。”这怪咖,越来越顺眼喔。

  满足了口腹之欲,两人麻吉起来了,聊个没完没了。张摩尔跟她解释枪的来历,那是他假日跟队友的娱乐好物。他玩生存游戏,还组团,定期去山林打野战。

  曦西听得目瞪口呆。“我听过生存游戏,可是没想到枪枝做得那么逼真。”

  这就是他强项了,张摩尔拿一张餐纸,画给曦西看。“一般来说,我这个MK43  MOD0。是要填这种BB弹,可是我改造过了,我们这团用的子弹和别人不一样,BB弹危险性高,而且不好计算中弹数。我做玩具的,有认识很厉害的人,他帮我把漆弹制成一般子弹大小,供我使用,而且我的漆弹威力不大,和市面上买的不一样,不过打起来还是很吓人。”

  “你的休闲活动也太暴力了吧?”

  “但是很好玩。”

  “你妈那么保护你,知道你在玩这么可怕的游戏吗?”

  “小时候她连运动会都不让我参加,做什么都怕我受伤。”

  “这么夸张?”噢,了。“这八成是补偿心态,所以你沉迷暴力游戏。”

  “你不知道野战游戏多过瘾,大家分红蓝两军,对战厮杀。像遭遇战跟攻防战最好玩,规则有中一枪就算阵亡,有不管手脚中几发,只算胸膛这部位的。但我跟我队友,最爱的是打不死规则。”

  “打不死规则?”

  “打不死规则就是完全要打到对方叫妈投降为止。”

  曦西笑得趴到桌上。

  他也笑,笑着强调:“我说真的,真的要打到看谁受不了叫妈,每次我都是打到别人叫妈,不管别人怎么打我,我绝不叫妈。”

  不行了,曦西笑到桌底下去,眼泪飙出来,肚子痛死了,好开心,怎么回事,怎么一直笑?和他一起好快乐吗?

  “你们在谈恋爱吗?”殷秀兰问。

  “谁说谁说?没有没有!”曦西否认,关手机,张摩尔刚打来约晚上吃饭。

  “没有?”秀兰啜着棒棒糖。“但是呢,他每天打电话,而且呢,一天起码三次,这是在工作室的时候,其它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狂打?”

  其它时候确实也打不停,但……但不是恋爱,是朋友间的关心。曦西有些慌地拿杂志端详,唰唰唰翻着扉页,莫名浮躁起来。

  “没有就是没有,他是打来问我事情。”为何心虚?

  “喔。”秀兰点头,情况诡异喔,从上礼拜起,那个因感情挫败染上睡觉癖的颓废女老板跟沙发分手了,忽又每天神采飞扬。更扯的是,每两天就有一天,张摩尔来接她吃晚餐。嗯,要好好拷问。

  “晚上吃火锅好不好?很久没一起吃饭。”

  “嗯,晚上喔……”曦西面有难色,支支吾吾。

  “哦,了,晚上不行,跟张摩尔有节目嘛。”

  “因为前天帮他看新产品的设计,他想谢我,所以——”

  “所以请你吃饭表达谢意。”

  “对啊……”

  “啧啧啧,荒废自己的工作,不接案子,倒跑去帮玩具商看产品,哇,真多才多艺,平均一星期要帮玩具商看三次产品。”

  “呃?”

  “不是吗?他一个礼拜至少请你吃三次饭,常谢你嘛。”

  “不是这样的,他请我,我不好意思,所以偶尔回请。”

  “喔,所以互相请来请去嘛,感情就是这样开始的。”秀兰自己演起来。“嗄,让你送我回家,真不好意思,明天请你吃饭。嗄,又让你破费,不好意思,明天换我请客,还是请你看电影?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欠揍。”曦西过去打她的大头。“随你怎么想啦,没有就没有。”

  真没有,只是大家聊得来,偶尔吃饭,没什么啊。只是有时候,中午天气好心情不错,开始中午也一起吃,没什么啊。只是有时候,曦西一进工作室,就看到一大条Subway三明治,然后秀兰揶揄她——

  “没什么啦,又是你的‘好朋友’订的三明治,没什么啦!”

  呃,尴尬,情况好像有失控喔。

  曦西想着,是不是该跟他讲一下,让他这样一头热好吗?可是,他自己说喜欢的喔,而且,她难道不喜欢吗?

  以前来往的都是自视甚高的艺术家,出入的多是艺文人士去的地方,紫藤庐啊、光点啊,大家常讨论艺术话题,不然就评论政事,批评政府对艺术的辅导政策……现在跟白御飞撇清关系后,一时懒得办展览,然后,张摩尔约她到处玩,甚至带她去动物园看动物,聊无聊的事,聊长颈鹿跟斑马有没有血缘关系,聊大猩猩抢苹果的姿势,一起在阳光下喂松鼠吃三明治……当然,他要负责为她打伞,他坚持的嘛,不是虐待他喔!她发现喜欢跟他到处玩,但喜欢到处玩就是恋爱吗?应该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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