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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蝶 第9章(1)

  勉力自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黑暗中挣脱,凌蝶幽幽睁眼,望著陌生的屋顶,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茫然转首,赫然发现一旁的桌边坐著一名青衣男子,手中执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这人,她见过……

  像是感应到她注视的目光般,那人忽然朝她这方看来,尔后扬起一抹微笑。

  “你醒了。觉得如何?有何不适之处?”

  “……这里是?”凌蝶虚弱地开口。

  “你伤得不轻,是唐炽那家伙十万火急把你带来求诊的。”孙独行淡述。“你体内的杂毒已清,至于内伤的部分,只要再好好调养一阵子就没问题了。”

  凌蝶不由得感到错愕。

  原来……那些在梦里听见的对话是真的。

  听说毒手神医有其怪癖,面对求医患者并非每个都予以理会,而是只收自己看得顺眼的病人,且还规矩一堆……而唐炽,竟为她向他求医?

  她一个小小的暗卫,何德何能……

  “我记得,你是那家伙的护卫吧。”原先温和的微笑忽然添了抹诡异。“可你这身的伤,似乎是他所造成的……是因为你做了什么事不合他意所导致的结果吗?”

  “呃?”凌蝶先是摸不著头绪地楞了楞,尔后猛然想起有关孙独行医病条件的传闻一一必须详实回答所有的问题一一再忆及当时在半梦半醒间听见的谈话,令她连忙将一切经过全盘托出。

  “不是的,您误会了,其实是……”

  一长串的叙迷带点心急,令刚清醒过来的她显得上气不接下气,在旁的孙独行听完后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她这一身又是毒又是伤的,是因为护主的职责之故啊。

  看样子,还真被他的亲亲娘子猜对了,是他先入为主的观念误解了一切……不过,这也得归咎于唐炽做人太失败,所以不是他的错。

  “请问……他呢?”凌蝶忍不住开口。

  “嗯?喔,你问唐炽?在帮你煎药呢!”孙独行幸灾乐祸地笑道。

  话说回来,这个免费劳工倒是意外地耐操好用,这几天使唤下来还真让他省事不少。

  不过,真是可惜了……倘若只是路边随便一只阿猫阿狗,他绝对会很乐意多养几只来帮忙分担杂事,免得他的亲亲娘子累坏了……可叹这只狗名叫唐炽,而他完全不想和他有过多的牵扯,

  唉,真的是太可惜了。

  出乎意料的答案,令凌蝶的双眼陡地瞪大。

  唐炽在煎药?

  他怎么会做这种事?怎能让他做这种事?向来是大爷似的他,曾几何时做过这些琐碎事……

  “放心吧,有我家娘子在旁看著,他没机会下毒灭口的。”觑见她那不敢置信的惊愕表情,孙独行不禁打趣道。

  “不、不是,这个、我……”凌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萦乱的心思,不由得口舌打结。

  “好了,你才刚转醒,也别太胡思乱想,先继续躺著休息吧!我去看看药煎得如何了。”孙独行没再理会她,迳自起身走出房门。

  空荡的房间内,只剩处在震惊情绪中的凌蝶不知所措地躺在床上。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心头的这份感受算什么……该说是惶恐?抑或是……感动?

  那个向来只懂得如何折磨人的唐炽,竟会愿意为了她放下身段,纤尊降贵地做这些以往的他绝不可能会做的事……

  不过。事实或许并非如她所想,也许他只是因为情势所逼,也许这一切只是她在自作多情……

  绕不出的思绪令她幽幽一叹,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杂沓的奔跑声,在她还没能反应过来时,房门已“砰”地一声被用力推开一一

  站在门前的人,赫然是唐炽。

  凌蝶不由得目瞪口呆。

  怎么才刚想著,人就出现了?

  只是……这人真是唐炽?她所侍奉的那个主子?

  乍看之下,虽然同样是那张熟悉的脸,却似乎少了那么点邪魅之气,甚至没了以往的阴柔感……

  是因为她昏睡太久眼花的缘故吗?

  只见那人与她默默相望许久,尔后缓缓举步朝床边走来,在她身旁坐下。

  “你终于醒了……”

  那声音,确实是她所熟悉的,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声淡然的问候,但她依稀看见他松了口气。

  他是真的替她担心吧……

  她欲起身,胸口一阵泛疼会她下意识倒抽一口气,随即被他伸手按住肩头制止妄动。

  “别动,乖乖躺著,你现在还不能动。”

  她顿时怔住。

  不、不对,唐炽不可能会用这般温柔的语气说话,不可能!

  凌蝶瞬间凛颜,冷声道:“你是谁?”

  闻言,那人先是不明所以地一愣,接著眯眼觑她,然后一一“孙独行,你这个庸医!”直接放声朝屋外咆哮。“不是说她没事吗?怎会认不得人了?”

  “怎么会?”闻声赶至的孙独行亦面露错愕。“我刚刚才确定过她的状况无误,不该有异才是。”

  “或者是那些毒伤造成的后遗症?”

  “不可能,那些杂毒的毒性没那么强,不至于……”

  “你到底行不行啊?!”唐炽气急败坏地口不择言。

  好不容易终于盼得蝶儿清醒,却不识得他……怎么会有这种事?他拒绝接受!

  亏孙独行还有脸这般要求他做牛做马,要是给不出个合理的文代,他发誓绝对要砸了“毒手神医”这块响当当的招牌!

  “嗟!我行不行还轮不到你来评论,我家娘子不嫌弃就行,你哪边凉快哪边去吧。”孙独行上前将他挤开,准备重新观探病患的状况。

  竟敢骂他是庸医!这绝对是对他的医术最鄙夷的挑畔,也是对他的医格最严重的污辱,等他找出问题症结后,非得把这姓唐的家伙操到死为止,以泄他心头之很。

  至于身为始作俑者的凌蝶,被眼前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状况惊呆,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连忙道:“那、那个,主子,我、我没事,我只是睡太久……对,是因为睡太久,一时昏了头,所以认知有些错乱,我没事,再的没事,我认得人的!”

  敢用这种语气态度和孙神医对杠的人,普天之下除了唐炽,不会再有其他人了,之所以会认不出来,绝对是她眼花了。

  “我想,应该是你这阵子晒黑了,所以才会让她一时看走眼了吧。”一阵夹带笑意的清冷声音传来,瞬间浇熄了剑拔弩张的两道火。

  屋内三人顿时一楞,有志一同地朝站在门口端著药碗的身影望去。

  秋彼岸淡淡一笑。

  “你自己没留意吗?以前看你的肌肤都活像是上了层粉似的,现在总算是晒出点阳刚味来了。”

  “娘子啊,你怎么可以随便注意别的男人的肌肤。”孙独行哀怨了。

  见他夸张的反应,秋彼岸有些受不了地抚额。

  “我没刻意去注意,只是因为每天相处,多少会察觉……”

  “不需要刻意跟他友好相处,只要把他当狗使唤就够了!”孙独行连忙上前将她手中的药碗抢过随意搁置在桌上,旋即拉著她的手朝外走去。“你该关心的对像只有你夫君我,其他的阿猫阿狗就免了,连看都不需要多看一眼!”还肌肤咧,哼!

  “等等,你这态度对待客人不太好吧?还有那位姑娘的情况……”

  “死不了的!”

  闲杂人等退场,屋内顿时再度只剩下他俩面面相觑。

  唐炽面无表情地默默起身,将被遗忘在桌上的药碗端到床边,将无力起身的她搀坐起,让她靠在自己胸前,将药碗递至她唇边。“喝。”

  无力挣脱这暖昧的姿态,凌蝶只能红著脸,硬著头皮将抵在面前的苦药喝尽,“咳咳!”被苦药呛了气的她,看著他熟稔地替她拍背顺气,再替她擦嘴收拾,令她感觉十分不自在。

  待喝完药,又见他轻扶著她重新躺回床上,再替她拉好被子,每个动作都显得小心翼翼,仿佛只要稍微一个不小心就会将她碰坏似的,令她心头不自觉发软……

  “你内伤未愈,得再休养好一阵子一一”

  “主子。”她忍不住打断他,自责地垂眸。“抱歉,属下无能,给您添麻烦了。”

  因为她的缘故,害得他连带被迫寄人离下,甚至得忍受对方这般糟蹋……

  “不,你没有错。”唐炽伸手,轻抚她消瘦的双颓。“真正无能的人。是我。”

  “主子?”望进唐炽满怀歉疚的双眼,凌蝶乍感愕然与不解。

  他……竟然会低头认错?那个唯我独尊、目中无入的唐炽?她没听错

  “一直以来的依赖,使我蒙蔽了双眼,不愿正视事实……”不曾见过的柔情,隐隐自他的神情中透出,只听得他恍若自喃般的低语:“自以为能够掌控一切的我,竟差点因此失去一切……”

  “主子……”凌蝶不由得瞠大双眼,怀疑自己不仅是耳朵,连眼睛也出了毛病。

  长声叹息,唐炽俯身将脸埋进她略显僵硬的颈侧,缓缓磨蹭。

  “只要你没事就好,只要你没事……”

  养伤的这些日子以来,她确实感受到唐炽莫大的转变。

  犹记得过往的他,曾被朱香琦嘲笑像个女人似的,如今的他不仅皮肤晒成了蜜色,身体也因每天做粗活而显得健壮许多。

  他改变的不只是外表,还有态度,以往那副总是不可一世的傲然,以及总是夹带冷嘲热讽的语气,亦已全然不复见。

  在她终于得到特赦、得以下床活动行走后,更是亲眼看见他每天认真地向孙夫人学习种植药草,以及三不五时闲来无事和孙神医斗嘴,偶尔甚至还会在他唇边觑见一抹轻浅的笑意。

  毫无心机的纯然笑容……这种表情,竟会出现在自唐炽脸上?

  他是唐炽啊!那个集所有邪魅于一身的唐氏少主,竟会露出这种表倩……说出去谁信?

  然而,每每看呆的同时,虽对他如此的转变感到欣慰,却也有股莫名的不安一直在她心底隐隐徘徊不去……

  另外,她也从唐炽口中得知,眼前这位孙夫人,正是那位名闻遐迩的眠绯冢花妖,同时亦是他同父异母的姊姊一一

  “因为那个老头刻意封锁消息,所以没多少人知道她的存在。”唐炽毫不避讳地朝满怀好奇的她解说道。

  当年秋蓉盗走掌门令远赴北境时已怀有身孕,而腹中的孩儿,就是秋彼岸。

  最初,在知道自己尚有个手足、且还是个女的时,令他对未曾谋面的她选起满腔的妒恨。

  直到他发现唐竞天不仅刻意散布谣言将她抹黑为妖,还使出千方百计欲将她置于死地,他对她的妒意,顿时转成了矛盾。

  由于唐竞天嫉妒秋蓉对毒识的才华,所以连带忧惧秋彼岸会遗传母亲的才能,故欲将她除之而后快……

  唐炽无奈地叹息。

  那头老狐狸,就是见不得别人比他好。

  不过,虽说相处已有一段时日,然而直到现在,他还是对于该如何与这位有著一半血缘的亲人相处拿不定主意。

  原本在旁静心听故事的凌蝶没来由一怔一一

  奇怪,她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等等!掌门令?

  “那个,主子……为什么您还待在这儿?紫阳门那边呢?由谁掌控大局?”

  她养伤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照理来说,理当应已继承掌门之位的人,这会儿怎么还有闲工夫在这里瞎混?

  闻言,唐炽的目光蓦然一暗。

  “根据外头的传言,紫阳门的掌门尚未决定下任某门人选,便因急病骤逝,故而由七位长老联合推举……”唇角嘲弄一勾。“最后的结果,则是一致同意由慕容宵继任掌门之位。”

  凌蝶猛地一震。

  “怎么……那掌门令呢?”不是该由持有掌门令的人执位吗?

  “据说在那天的混乱之下,原本失而复返的掌门令,再度莫名地消失了。

  “怎么会……”凌蝶不由得怅然。

  盆尽心思、好不容易才终于得手的东西,竟然……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唐炽突然朝她眨眨眼。“是白荷趁乱取走了。”

  “咦?”她猛一愣。“白荷宫主为什么会……我懂了,她是想藉此替您保下掌门之位的继承权吧。”忽然想通似地漾开笑容。“因为有白荷宫主的用心良苦。主子才会如此放心看顾属下,没错吧?”

  却见唐炽淡笑著摇头。

  “白荷原本是打算以掌门令为要胁,迫使新继任的掌门人拿出赤阳做为交换,可惜慕容宵不知同七位长老有了什么默契,压根儿不买帐,打死不认白荷手中的那块牌子,把她给气坏了呢。”

  相较于唐炽的悠然,凌蝶却是陡感万念俱灰。

  意思是,掌门令己是徒具形式,毫无实质用处了……是吗?

  “为什么……您还笑得出来?”见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凌蝶不禁气急败坏地揪住他的臂膀用力摇晃。“为什么您还笑得出来?长久以来的努力就这么功败垂成,您怎还能表现得如此事不关己?”

  他怎会不在意……怎能不在意……

  唐炽定定注视著激动的她,缓缓伸手抹去她腮旁不自觉落下的湿痕。

  这般的在意和不甘,是为她自己,抑或是为他呢?

  澳视心底隐隐传来的刺痛,他朝她微微一笑。

  “蝶儿,我已经不是少主了……”或者该说,打从一开始就不是。“所以,我已经不需要暗卫了。”

  一句话,令凌蝶的思绪顿时陷入空白,

  “……什么?”他在说什么?

  “你已经自由了。”低喃轻叹,唐炽拉开她搁置在自个儿臂上的双手。“所以,你已经不需要再顾虑我、对我唯令是从了。”

  不必再尊他为主、亦不需再以他的感受为感受……

  这是孙独行当初愿意出手救人所提出的要求,他必须无条件释放她,不得再以身分命令拘禁她。

  如今她伤势已大好,所以,也该是放手的时候了……

  对此,凌蝶却是瞠目结舌,恍若未闻。

  原来,这就是这些日子以来,她心底隐约察觉的不安吗?

  他说,不需要她了……

  所以,又要被抛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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