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赤鱲角国际机场,华航VIP会员专用休息室。
巩杰修边低头审视财务报表,边注意电脑上不断跳动的数据,此时旁边的秘书恭敬地递来电话。
“总裁,英商利得福集团的执行长希望能跟您通话,亲自讨论一个台币二十亿的投资案。”
接过电话,巩杰修一心三用,轻松地看完手上的财务报表,签名后交给秘书,再以纯正的牛津腔英语流利地与英商集团的执行长进行讨论,争取更多合作优势,手上也没闲着,严苛地浏览股票期货的交易,记录下打算并购的集团,写在便条纸上交给秘书去汇整资料。
这三年来,他把“御鼎集团”经营得有声有色,他夜以继日地疯狂投入工作,一天当四十八小时在用,常常早上在台北开完早餐会报后,中午就到了东京举行合作记者会,晚上又赶飞机到新加坡签订新的合约。
他的投资眼光精准独到,而且敢拚敢冲,所以“御鼎集团”的总营收已呈倍数成长,股价也一路狂飙。
事业方面非常风光,只不过,他的私生活却乏善可陈。除了工作、开会,就是开会、工作。他几乎没有任何高低起伏的情绪,整个人宛如一潭死水。
当然,刚开始的第一年,并不是这样的。
最心爱的女人毫无预警地失踪了,就在他们预定要去法院公证结婚的当天。
巩杰修永远无法忘记,当他一早醒过来,兴冲冲地想拥抱心爱的织宁却扑了个空,然后在床头柜看到他的求婚戒指的情景。
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那枚戒指应该在织宁的手上,他们在月老庙里面虔诚地交换戒指,她还发誓这一辈子都不会取下来的。
可是,除了戒指,还有一张短笺。
他迅速看完短笺后,脚下的世界立时裂开了、崩毁了,脸色也由灰败转为苍白。
他死命地瞪着那寥寥数语的短笺,严重怀疑自己的视力出现问题。
他看不懂。
不可能的,他最心爱的织宁不会扔下他的,他们已经是结发夫妻了啊!
绝对不可能的。
之后,又把短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后,他以最快的速度胡乱套上衣服,抓起车钥匙和手机就往外冲。他要立刻找到她,不管她有任何理由,他都不准她离开,不准她由他的生命中缺席。
因为,她已经是他的妻子。
她是他唯一认定的人生伴侣,要陪他一起走过数十载悠悠岁月,他们还计划要养一屋子可爱的孩子,一起慢慢变老。
找她的那一段日子,可以用浑浑噩噩、生不如死来形容。
他疯狂地寻找织宁,不惜财力、不计时间,用尽他所有的人脉疯狂地寻找,就算上天下地,他也要找到她。
他不相信她会变心,他认为她一定有什么苦衷。
很快地,手下透过关系查到他要的资料,他得知织宁已经搭机前往美国的西雅图了,但,自从入境西雅图后,不管他耗费多大的精力,却无法更进一步地找出她的下落。
她没有出境纪录,美国境内各州也找不到她的落脚讯息。没有旅馆的入住资料,也没有任何信用卡的消费纪录,她就像是由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还是坚持要继续寻找,甚至亲自飞到西雅图好几次,找遍了美西的所有城市,从西雅图往下寻找,找遍波特兰、旧金山、洛杉矶,一直到南端的圣地牙哥,甚至找到墨西哥去。
美西找不到,他又不死心地找到美东,甚至往上找,进入加拿大。
可是,没有。
铁铮铮的事实摆在眼前——蓝织宁消失了。
杰修知道她不会突然人间蒸发,因此在一次又一次的期待落空,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后,他终于不得不面对一个最残酷,也最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她不是失踪了。
这么大规模的寻找,不管她身在何处,一定可以知道他在找她。但,她却选择躲藏起来。
织宁在躲他?千方百计地在躲他?为什么?
难道……难道那短笺上写的是真的?真的是她的心情?她爱上别人了?
一开始,杰修压根儿不相信织宁会因为外界的压力而离开他,他相信她定是有什么苦衷。可随着岁月慢慢流逝,他的心情也由焦虑、烦躁、失望,慢慢转为冷冽、麻痹。
他的眼眸仿佛结了一层冰,黑瞳里没有半点光亮。他快把自己逼疯了,还是无法得到一个正确的答案。
织宁怎么舍得抛下他?虽然还没有正式去法院登记,但他们已经交换了结婚戒指,他们是夫妻呀!他们还虔诚地在月老庙前求来红线,发过誓言的!
这一生无论贫贱富贵,我们都患难与共,不离不弃,永不分离……
她忘了那些誓言吗?两人七年的感情又算什么?
……我选择了逃避。因为我不想把女人最灿烂的青春全部赌在你身上,我好累,想走一条比较平静顺遂的道路……
你可以说我变心了,我不否认。毕竟,人的心与感情随时会变,曾经深爱你的人,很有可能在明天就改变了初衷,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永恒”这一回事,不是吗?
她把戒指还给他……
她以为把戒指还他。就可以潇洒地一走了之,就可以一拍两散,两人就可以当作没这回事,没有爱得死去活来,没有以灵魂来爱恋对方,可以走得云淡风轻,非常潇洒吗?
她是故意躲他的,因为她觉得跟他在一起很困扰、很累,而她已经厌倦了。她要去走一条“比较平静顺遂的道路”。
她要扔下他,忘记两人一起发过的誓言,忘记这两千五百多个日子的相知相惜,忘记只属于两人的秘密,忘记只属于两人的缱绻柔情、喜悦与欢笑,忘记两人一起编织过的美好梦想?
她不要了。
当他努力地跟父母沟通,想要让家人认同她这个儿媳妇,并且疯狂地投入工作,想拿出顶尖的成绩来向家人证明织宁是个贤内助,拚命地打点一切,舍不得她吃半点苦,舍不得她听了什么闲言闲语时,她却潇洒从容地脱下戒指,转身就离去。
她退缩了,毫不留恋地抛下一切,甚至……甚至投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那,他的忙碌究竟是为了谁?为了什么?
织宁真的爱过他吗?爱过他吗?倘若以前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他可以非常骄傲,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她是最懂我、最爱我的女人,我们就像是两个相契的半圆,缺一不可。
可三年来,每个冷清孤寂的夜里都逼他看清真相,看清他一直不肯面对,却又无比清晰而残酷的真相。
也许,她真的是累了,只是想选择一条比较平静顺遂的道路。也许,她并没有他所想象的爱他,没有爱得那么深。
也许……她根本没有爱过他。
根本没有……
否则,她怎么会走得这么狠心、这么绝情?明知他疯狂地寻找着她,她却可以不给他半点音讯。
他常常在半夜惊醒,醒来后一身都是冷汗。
凄然地望着床头柜,望着曾经摆放过那枚戒指的地方,他的心脏仿佛再度被人以锐器狠狠敲击一遍似的。他不知道自己这颗心还能承受多少伤痛、承受多少折磨?也不知道心脏是否还在跳动?会不会……真的裂出血来?
他由一开始的焦虑、惶乱不安,到慢慢学会心死,学会不再对任何人、任何事物有期待。
当然,他更不再相信爱。
可他依旧坚持要继续寻找蓝织宁,无论如何,她欠他一个解释。
就算他的心已变得严寒冰冽,他仍执意要一个答案,要听她亲口告诉他——是的,她变心了!她后悔认识他,她不再爱他!
所以,他有一批手下负责在世界各地寻找织宁,有任何消息就会在第一时间呈报给他。
巨大情变让他宛如死过一回,仿佛他已置身在荆棘遍地的地狱。他由原先的温文儒雅变得沉默寡言、冷峻无情,他的眼神不再有任何温度,总是犀利无情地看着一切,不管与任何人都保持最遥远的距离。
没有任何人可以影响他的情愫,更无法接近他的心,他把自己严密地保护在层层冰山底下。
他的事业非常成功,“御鼎集团”在台湾、香港甚至中国大陆,都有大规模的投资,在华人世界拥有无可取代的尊贵地位,执金融界之牛耳,影响力之大,连两岸三地的政府也要礼让三分。
可是,巩杰修的心是空的,空荡荡一片。
最近他刚完成一个很大的并购案,击败虎视眈眈的新加坡和日本等大财团,顺利拿下香港“宝盛银行”的经营权,打了漂亮的一仗,把“御鼎集团”的版图藉由香港这个跳板更成功地延伸到中国大陆内地。
全世界的钱财都流向中国大陆,“御鼎集团”能够抢先一步进驻,并迅速在各大省分布局,前途不可限量,未来的获利更是难以估计。
他的手下个个欣喜若狂,狂开香槟庆祝,可是巩杰修却感觉不到任何喜悦。他困惑地摸摸胸膛,是热的,他的心也还在跳动;喝喝香槟,是甜的,他的味觉也没问题。那么,为何他感受不到半丝欣喜?
为什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开怀大笑,也失去喜怒哀乐这些最基本的感受力了?他很少发怒,更忘记上一次微笑是什么时候?
有个该死的女人离开了,她抛下他后,也一并带走了他的喜怒哀乐,带走他微笑的能力……
该死,她欠他太多太多了!
阒眸多了丝冷峻,他强迫自己收敛心思,把那抹飘忽的身影驱逐出脑门。正打算看看腕表,一旁的秘书已经恭敬地提醒他。
“总裁,登机时间快到了。”才从伦敦飞回来,他们马上又要搭机前往上海,主持摩天大楼的启用典礼。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