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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心食堂(下) 第八章 不敢承认对她动心(2)

  雨季结束,天气转睛变热,采石场的工人又打着赤膊干活儿,在烈日下,个个皮肤晒得黝黑发亮,举着铁敲一记记敲打坚硬山石,匡匡作响,汗流浃背,风又热呼呼的吹,让人更添几股火气。

  吴奕等几个小管事会做人,在休息的几处工疗都备有凉水、巾帕及凉茶,让工人们得以喘口气儿再上工。

  蝉声唧唧,绿荫大树傍着的屋舍内,汤绍玄跟何忠正在说话,屋外暗卫紧紧盯着外围,不让任何人靠近。

  「上一批玉料借着石材的掩护,顺利运送到贵州、成州、槐城,又分别送到江南几家琢玉坊,让工匠们雕刻,不过出了件事,工匠们不敢也不能动工了。」何忠叹了口气。

  汤绍玄眉头拢起。

  何忠也没卖关子,「朝廷在几大州贴公告,说皇上要建造宫殿及陵寝,需要购入大量玉料,要制作大型的陈设玉器。」

  「京城那边来消息,说国库日渐匮乏,今上倒是一样的铺张浪费。」汤绍玄冷嗤。

  何忠叹息,「这笔官家生意太大,大块玉料没那么容易采买,琢玉坊是我朝最大的玉石珠宝铺,各地大人一接到必须上缴玉石的命令,将目光都放到琢玉坊上了。」

  琢玉坊遍布大魏朝,但世人皆不知琢玉坊背后的东家是谁。

  传言很多,版本也多,有传说是他国的皇室贵族所开,也有传是宫中贵人,另一个传闻是与一些高官贵族交好的皇商,势力非凡。

  不管哪个版本,这名神秘人都是不好惹的,平时自然不会有人招惹他们,可如今下令的是皇帝,那些官吏恐怕就不会顾忌。

  的确麻烦!汤绍玄眉头一拢,就他所知,目前大概只有东北这处私矿才有办法供给那么多大量的玉料,其他明面上的玉矿都已挖掘大半,难怪各地官府都盯上琢玉坊。

  「这事得好好处理,绝不能将世人的目光吸引到这里。」何忠难掩忧心。

  汤绍玄明白他的忧虑,一旦吸引到世人目光,有心人就会循线找到这里,其中难保不会遇上熟人。

  采石场位处武陵山脉,前半座山凿打石材,后山却是上好的玉矿,玉矿都由何忠信得过的亲信负责开凿运送。

  与刻意给外人看的前山采石场不同,玉矿若是被发现,很多事都会被挖出来,包括他们和皇后太子的图谋。

  他眼神一凛,「忠叔,请你吩咐琢玉坊的所有大掌柜,主动将库存的玉料送出去。」

  「是了,有这份人情,那些拿到好处的大人不会不识相的追究玉料来源。」何忠颔首。

  何忠得了指示,先行离去,而事后得到的消息,也如汤绍玄所预料,那些大人们拿到好处交差,没再提其他事。

  同时,汤绍玄的教学生活也持续进行着。

  每一日,他在夏家食堂用完早膳,到采石场工作,处理文书帐务或巡视采石场,或听工头汇报出货清单,偶而还得去一趟码头,待下工后,他便来到夏家食堂,替夏羽晨上课。

  下课后,夏羽柔已备好晚膳,三人一起用餐,偶而课上得快,汤绍玄会安排功课,让夏羽晨写策论,他则往厨房去。

  「这道菜使用的醋,酸中带着微甜,若以陈醋,味道会更好。」

  「这道鱼料理,虽然新鲜,但以活鱼烹饪更佳。」

  「这道炖肉的肥瘦比例不对,肥肉再多一分,口感更细腻滑顺。」

  汤绍玄说起吃的,头头是道,是吃货里的大行家。

  「这道茶鹅使用的茶叶用碧螺春更好,夏娘子,一分钱一分货,食材好再利用食材本身的特色烹调才是真正的美味,当然,你这价格与食材都是为了迎合大众需求,但也可以思考,有部分人对食材的要求高,你开的价格也能跟着调高,或许赚进口袋里的比几十文的收入要来得多、来得更快。」

  「夏娘子,这新鲜现采的蘑菇先拿一部分去晒干,明日再做这道汤品,别有一番滋味。」

  夏羽柔一日日听着汤某人愈来愈多的「批评指教」是有些小不爽的,就像前一段日子,她总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对菜肴做调整。

  事实胜于雄辩,有些人一张嘴生来就厉害,不必动手,动嘴尝尝就能指导厨子,却让她备感矛盾,明明厨艺大跃进,又觉得技不如他,怎么想都胸闷。

  老天爷真不公平,汤绍玄一个男人长得帅、有学识、有身分也有钱,那栋山中别院可是他们这一带最豪华最坚固的宅第;而她,什么都不如人,唯一且自豪的厨艺还输他,总是不舒服。

  其实呢,对于夏羽柔,汤绍玄指导起来已经是手下留情,面对夏羽晨,汤绍玄才真正是个严师,他这个夫子将他练字作文的时间拉长不说,过来授课时,一定先考校他前一天交代的功课,夏羽晨若是有答不好的,他手上的戒尺就啪啪打响。

  夏羽柔当然心疼,但严师出高徒,她还是明白的,何况她私下问过弟弟,他对汤绍玄的惩罚,竟是心服口服。

  夏羽晨说:「我想不明白的疑惑,汤大哥都能轻易的为我解惑,还会旁征博引,延伸探讨相关的问题,给我更大的启发,上汤大哥的课收获良多,不怕姊笑,我每天最期待的就是上课时间了。」

  夏羽柔看见弟弟眼里的喜悦,不由得反思自己,觉得她的心态不好,汤绍玄免费指导他们姊弟俩,她没感激,还有些不爽,要改。

  第二日,汤绍玄来食堂用膳,发现招待的私房菜又增添两样,都是偏辣的菜色。

  「汤爷慢用,若觉得哪里要改进,下午再跟我说。」她笑咪咪说。

  汤绍玄薄唇微扬,觉得入口的菜更美味了。

  这段日子,他上午来,黄昏时也过来,众人好奇一问,他也并不隐瞒,于是他成为夏羽晨夫子一事就传开了。

  沈铭、吴奕等人更觉得再过不久,他们就可以吃小俩口的喜酒了。

  因为汤绍玄变了。

  不只沈铭等人,还有叶嬷嬷、夏羽柔姊弟都发现汤绍玄身上生人勿近的气势淡了些,让人更容易亲近。

  夏羽柔知道大伙儿都认为是她的功劳,到底是不是?她也不清楚,但她知道她愈来愈喜欢这样的日常,平凡却幸福,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满足。

  这一日,汤绍玄用完晚膳便踏着夜色,提着灯笼,沿着林间小径回到山中别院。

  他先让小厮伺候沐浴更衣,一身常服的回到书房,他还有一堆事务要处理,采石场的事都已上轨道,贾家抢码头的事也已落幕,各地琢玉坊收过来的情报,他一一看过再丢进香炉里烧毁,再依次下指令给沈谅。

  沈谅一一应下,就见少爷开始拟定夏羽晨的课业进度。

  那小子是天才,过目不忘,思绪敏捷,能够举一反三,少爷便更上心了,四书五经一一拟定授课进度,无比认真。

  沈谅虽是暗卫头儿,但两人在京城时就是熟人,平常也能说上几句话,不过,在那件变故发生后,少爷变得寡言,难以亲近,他也仅守暗卫身分,从不多言。

  但也因是贴身陪伴,他也发现,少爷身上的气质渐渐恢复成原来的温润儒雅。

  思绪至此,他小心询问:「少爷为阿晨如此用心,莫不是看上夏娘……」

  「事关女子清誉,慎言。」汤绍玄打断他的话。

  「沈谅胡言,请少爷惩罚。」沈谅低头。

  「罢,出去吧。」

  沈谅拱手退了出去。

  灯火下,汤绍玄独坐案桌后,望着窗外。

  月上树稍,四周一片静谧,偶而传出几声虫声唧唧。

  他嘴角嘲讽一勾,对夏羽晨的课业如此上心,还派暗卫去教训靳工头等事,这当中真没有夏羽柔的原因?

  他眸光微闪,不愿再去深究,就怕自欺欺人。

  家族要雪冤,但至今朝堂的风向未明,朝中形势仍是贾家一派独大,而太子沉潜,只能以静制动,翻身之日遥遥无期,而他身负重责,又怎能谈儿女私情?

  沈谅趁夜来到另一栋豪华宅院里,与何忠下棋,两人都是汤绍玄的心腹及亲信,随着白子、黑子落在棋盘上,两人也谈了很多。

  他们知道少爷心里有多大的怨恨不平,只是他逼自己不去想,从进到青雪镇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殚精竭虑地为家族的未来、为太子筹谋,不让自己停下来,好似唯有如此才能够活下去,他活得太抑郁,他们无法劝说,担忧不已。

  幸老天爷垂怜,让少爷遇上夏娘子。

  这段日子,少爷不再那么冷漠,脸上线条不再紧绷,偶而想起什么,俊脸上还会露出一抹笑容,即使很淡,但他们仍看得出那是由内散发而出的愉悦,对这种变化乐见其成。

  时间流逝,直到结束这场不分上下的棋局,沈谅才坦承地说:「稍早前,我多嘴一问,惹得少爷不快,忠叔可别步我后尘,在少爷面前提及夏娘子。」

  「夏娘子是个好的,我明白。」

  沈谅离开后,何忠走到一座书柜前,拿出其中一本厚厚的砖块书,打开封面,其实是个盒子,里面躺着一封信。

  这是从遥远京城捎来的信,他已阅读多遍,本以为没有机会用得上,但如今看来他可以放手去做。

  摊开信纸,最后一段便是他的依仗——

  「……经此大难,我祈望老天爷垂怜,让他能遇上一个善良的好姑娘陪伴在侧,若老天爷真应我心中祈求,忠叔便搭把手推上一把,他心思重,责任重,我不愿看他一人孤军奋斗,有个小姑娘在乎他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知心知情,若是还能生个娃儿,延续子嗣,那便更好,至于大仇能不能得报?我相信苍天有眼……」

  翌日,何忠在夏家食堂关门后,登门了。

  夏羽柔看着眼前年已六旬,精神矍铄的老爷子,又看看他身后两名小厮,客客气气地说:「不好意思,我们已经关店了。」

  何忠虽然是采石场大总管,但为人低调,除了采石场的工人,鲜少有人见过他,更别提离开青雪镇多年的夏羽柔,她没见过他,以为他是新客人。

  「我知道,我是为了绍玄来的。」他是掐准时间过来,就是不想与少爷打照面。

  片刻之后,两名小厮被留在门外,两人在食堂内坐下,夏羽柔为彼此倒了茶。

  夏羽柔在听完何忠的自我介绍后,才知道他的身分,但她不明白对方为何要因为汤绍玄来找自己。

  何忠开始娓娓道来汤绍玄的过往,而这个版本,夏羽柔……不,应该是对汤绍玄关注过的人都听过。

  因为镇上三朵花加骆玉玫都想嫁给他,家里长辈便派人去查汤绍玄,这有人查,就有人说,一来一往,老百姓都听了不少内容。

  何忠说,汤绍玄原本是一名京城衙役,他奉令跟其他官差押解一批流放女犯,与领头官差起了冲突,还不止一次,于是领头官差最后将他解职,不必回京了。

  大略说完这一段,何忠又说起汤绍玄的身世,「绍玄其实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因是庶子,爹不疼,当家主母厌恶,姨娘早逝,自然不被看重,为了生活,他只能去当个衙役。」

  她恍然大悟,难怪,他长了一张贵气的脸蛋,气质同样贵重。可惜了,是妾的孩子,一定被打压得很惨,才得自己挣钱。

  夏羽柔有一段时间很迷看话本子,马上想像一些庶子被嫡母、嫡兄弟姊妹虐待的画面,她的心一疼,难怪他总摆着一张冷漠的面瘫脸。

  「这些事都是绍玄找上我时,跟我交代的家世背景。」何忠说。

  她愣了愣,「他找上你?」

  「是,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稍一打探,知道这镇上除了港口的工作机会最多,再来就是采石场,他要求见我,要求一份工作,我年纪大了,识人无数,问了几句,知道他是个有才气、有能力的人,事实证明,我也没看走眼,现在他住的那栋山中别院,可是他从我这里赚走的。」

  他笑了笑,「不瞒夏娘子,从他接手采石场,短短几月,采石场的营利比往年都要高上一倍,这是我们间的赌约,他办到了,那栋别院归他。」

  何忠愈说愈自豪,这身世背景虽有虚假,但利润这事可是铁打的事实。

  夏羽柔也是听说过这件事的,但从何忠口里说出来,那就是事实,她听了也很开心,但听着听着,还是不明白他跟她说这些是为何?

  「绍玄是个很好的男子。」何忠笑笑的给了总结。

  她眨眨眼,呃——老人家刻意跑来对她一个女子说汤绍玄很好,不会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吧?

  「老夫老家有句俗谚,『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夏娘子,老夫不太会说话,也冒昧叨扰了,不担误你休息了。」

  直到何忠走了,她还呆坐着。

  直到叶嬷嬷进来喊她一声,她才回了神,眨眨眼,何总管这就走了?他是要她抓住汤绍玄?先是弟弟要让她嫁他,再来是何总管,他们就这么看好她?

  话说她先前明明听到汤绍玄的名字就怕小命不保,怎么现在她心里却乐得很,嘴角上扬压不下来,这是心花怒放?

  「阿柔啊,你脸怎么那么红?不会是染上风寒发烧吧?」叶嬷嬷着急了。

  完了!夏羽柔双手摀着发烫脸颊,不会真的动春心了?

  「我没事。」

  天,这么娇嗲嗓音不是她发出的?她自己都起了鸡皮疙瘩了!

  叶嬷嬷一只略微粗糙但温暖的手突然摸上她的额头,「没烧啊,怎么怪怪的?」

  夏羽柔连忙拉下她的手,羞涩说:「我真的没事,嬷嬷怎么又回来了?」她已经下工好一会儿。

  「我要去顾婆子那里拿东西,经过就见你门没关,这才进来的。」

  夏羽柔要她快去拿,就怕她追问,送走叶嬷嬷后,她继续呆坐,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摇头晃脑,一会儿又搥搥额头。

  没错,她要把自己打醒。

  她是疯了吗?还真想跟汤绍玄怎么样?她忘了秤秤自己的斤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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