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辛起耀坐在手推车里,指挥着辛济清方向,而水倾染则是拿着清单指明一个又一个他们得买的物品。
气氛是和谐又融洽的,好似水倾染和辛济清之间的隔阂完全消失。
但这是有辛起耀在的情形,若是辛起耀不在,他们之间便会弥漫着沉默与尴尬。
水倾染感觉得到自那天后,辛济清有在尝试着与她和平共处,不会总是冷言以对或讽言相向。
加上总是不给好脸色的向湛云去LA出差,而借住的凡恩对她没有恶意,所以她的日子出乎意料的充满美好。
她不知道辛济清为了什么原因而改变,这让她很不安,却又似扑火的飞蛾般只想留住这样的相处。
“我脸上有东西吗?”辛济清的声音近在耳畔,将水倾染自发呆境界中拉回。
“呃……没、没有……”水倾染发现自己竟然盯着他的脸盯到发呆,自己都不晓得,“我们……下一个要买的东西是什么呢?”
她慌张的摊开清单,突然觉得上头的字全都变成外星文字,她怎么也看不懂。
辛济清抽走清单,转了个方向后又还给她。
“拿反了。”他的声音含着朗朗笑意,让水倾染万分希望再听一次。
“阿姨好笨!哈哈!”坐在芋推车里的辛起耀哈哈大笑,不给面子的嘲笑她。
“我又不是故意的……”水倾染红着脸低头小声抱怨。
“我们还有什么东西没买的吗?”辛济清柔和而清朗的询问传来,成功转移了水倾染想挖地洞的想法。
“有,清洁剂,家里的快用完了。”这是昨天在确认清单时她加上去的选项。
“那我们就朝清洁剂出发。”辛济清推动着手推车,突然感到背后一阵恶寒而顿住脚步,往后看去。
“怎么了?”水倾染因他停下来而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
什么也没有。
“没什么。”大概是他太敏感了。
“哦。”水倾染也不多话,只是下意识的多看了后头几眼,确认没有什么异常才跟上他的脚步。
他们一个转弯便找到摆放清洁剂的长架,架上琳琅满目的品牌让水倾染有些困扰的挑选着,辛济清沉默地注视着她的侧影,眸里的情绪教镜片的反光给掩去。
你啊,就是因为爱太深,才会怨恨那么深,可是现在她人都在你面前了,为什么你不能好好试着跟她相处呢?反正你也忍不住了吧?面对自己挚爱的人天天在自己眼前晃,却一根头发也不能碰,那种煎熬就像是我天天看着床却不能躺上去睡一样。
凡恩前些日子同他说的话,再次浮上心头,这也是让辛济清愿意敞开心扉的原因之一。
他的确像凡恩说的那样,忍到极限却又找不到出口宣泄,而凡恩的劝说,正好给了他一条思考的道路,让他走出布满阴雨的内心。
这些天,他很开心很开心,好像回到了六年前他们刚结婚时候的感觉,他试着放开心胸与水倾染相处。
就像他无法抹灭辛起耀是水倾染的儿子这个事实一样,他也……无法舍弃水倾染,无法切断自己对她的情感。
“爸比?”辛起耀摇摇他的手,唤回辛济清出走的心神,“爸比也跟阿姨一样在发呆。”
“是吗?”辛济清微微一笑,摸摸儿子的头,宠溺的看着人小鬼大的他。
也许……是自己害了小耀。
“小耀想不想要妈咪?”辛济清小声的问辛起耀,视线留恋地停留在水倾染身上。
“爸比想要妈眯吗?”辛起耀反而小声的问起辛济清这个问题,闪亮的黑眸表示着他与父亲“同进退”的决心,他将胖胖的小手指向水倾染,附上但书。
“如果‘妈咪’是阿姨的话。”
这小家伙鬼灵精到想为父亲作媒呀!辛济清好笑不已地抱住辛起耀,“小耀,爸比实在是太爱你了。”
“爸比,我知道你很爱我啦!可是不要弄乱我的头发,我是未来的帅哥……”
辛起耀一边挣扎一边躲过辛济清的进攻,辛济清脸上的眼镜都因他的挣扎而移了位。
水倾染听见他们俩父子的欢笑声,停下手中的工作看着他们,胸口涨满了不知名的情感,眼眶又热热的,但这回不是来得莫名其妙,她深切的明白自己是因为看见辛济清和辛起耀两人才会有这种想哭的心情。
或许,哭泣并不都是因为坏事,也有因为好事而哭,那叫作喜极而泣。
她不敢稍移开视线或是发出声音,生怕自己这么一做,就成了破坏者,只敢屏着呼吸,将这一幕烙在心版上。
“阿姨,你在干嘛?”辛起耀理理被父亲玩到乱得像鸟窝的头发,被辛济清抱下手推车,冲到水倾染身边抱住她的腰。
“没有干嘛。”水倾染伸手替辛起耀理好头发,有些慌张的拿了几瓶清洁剂放到手推车里,对着辛济清说:“久等了。”
“不会,你有想要买的东西吗?”辛济清笑问。
也许是因为刚刚与儿子嬉戏的好心情延续吧!所以辛济清会对她笑。水倾染不敢想太多,却贪恋的看着他难得的笑容。
“清单上的东西都买了。”水倾染呆呆的回答,如果辛起耀没看见什么零食想吃的话,他们就可以结束超市购物之旅了。
“我知道。”清单是他列的,他怎么可能会不清楚清洁剂是最后一项。
“那……”水倾染双眼闪着问号才要发问,辛起耀就拿着巧克力棒冲回来。
“我要这个!”
看着丢进手推车里的巧克力棒,他们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好,就买这个。”水倾染拉着辛起耀的手,辛济清负责推车,结了帐之后,三人一道出了超市,漫步走向停车场。
“阿姨,我还要巧克力棒。”没多久就吃完的辛起耀拉着水倾染不肯走去停车场。
“小耀,要就一次买多一点呀。”两手都捧着大纸袋的辛济清转身告诉辛起耀。“下次再来买吧。”
看样子似乎要下雪了,不早些回去恐怕会遇个正着,危险。
“我怎么知道这个口味的好吃嘛!”辛起耀任性的嘟起嘴,嘴巴旁边还沾着巧克力。“阿姨,我还想吃啦!”
水倾染看看辛济清,朝他微微一笑,后者无奈的摇摇头,颔首。
“小耀,那阿姨陪你回去买,爸比去开车到门口来接我们好不好?”她柔声问。
“哇!我爱阿姨!”辛起耀雀跃不已的跟着水倾染走原路回去,而辛济清则是继续走向停车场。
***“都买齐了吗?还有没有想吃什么?”水倾染牵着辛起耀走出超市,感受到下雪之前的气温骤降而打了个小小的寒颤。
“没有了。”心满意足的辛起耀漾着笑容,还唱起儿歌来,“伦敦铁桥垮下来,垮下来,垮下来,伦敦铁桥垮下来,就要垮下来……”
水倾染一震,顿住脚步,面带疑惑的看着辛起耀。
“小耀……”
“嗯?”辛起耀跟着止住脚步,抬头看着神色闪烁异常的水倾染。
“这首歌……”好熟。记忆深处有个旋律与辛起耀刚刚唱的儿歌一模一样……
“伦敦铁桥垮下来吗?那是英国儿歌,Sunny以前教过我们唱的,Sunny就是克劳叔叔的女朋友。”
“可以再唱一次吗?”这首儿歌仿佛是把开欧她封锁的记忆大门的钥匙,刚刚听辛起耀唱,有一堆画面闪过她的脑海,让她目不暇给的猛眨眼,想将那些快速飞窜而过的画面一一看清楚。
“好啊!”辛起耀再唱了一次,愈唱愈顺口,还在原地跳了起来。
水倾染却是愈听头愈痛,脸色愈是发白,额角冒出一颗又一颗的冷汗,气息也愈趋紊乱,呼出的气凝结成白雾,让她咬紧下唇,发出难过的呜咽声。
“阿姨?阿姨,你怎么了?”辛起耀止住歌声,扶住摇摇欲坠的她。
“我……”
不要!不要!我什么都……都答应……
不要伤害小耀!
我走……我走……至少……让我哄小耀入睡……
“嘎”的一声,一辆黑色的休旅车突然停在他们面前,从里头跑出两名高头大马的男人,直冲向他们。
“找到你了,跟我们回去!”他们一人一边,挥开辛起耀害他跌倒在地,架住水倾染就要往车子走去。
“不!”水倾染头痛欲裂,努力挣扎着。“你们是谁?为什么……”
“放开阿姨!”辛起耀自地上爬起,以卵击石地冲上前去要救水倾染,这次又被一把挥开。
阻止不了他们的辛起耀跌倒在地,没有注意到自己跌在马路中间,而路的另一头正好是红灯转绿灯之时,一辆车子就这么直朝着辛起耀冲过去——
一时间,无数的声音皆似乱马狂奔般的杂乱纷陈。
“小耀!”将车子开到超市前的辛济清看到这副景象,心脏都停了似的紧急煞车,连火都没熄便冲出车子,但他还是来不及……
叭——叽嘎——砰——
车子的喇叭声、还有紧急煞车的声音、撞击的声音、以及轮胎与地面摩擦的焦味,雪花凝结的湿意……
全在一瞬间交缠纠结——
辛济清眼睁睁看着水倾染冲出去抱住辛起耀,母子两人横倒在车头前……他整个人全教眼前这一幕给震慑住——
不、不会的!
不会的……不会的……水水……水水……水水……
“不——”打破这一切的是辛济清痛彻心肺的吼声,他急冲到车子前,抱起躺在地上的人儿,“水水!水水!水水!”
他不敢相信,不愿相信,水倾染就这么冲出来抱住辛起耀,让自己当人肉盾牌与煞车不及的车子相撞。
天啊……天啊……
“阿姨?”辛起耀在水倾染的保护之下受到的伤还不足以让他昏迷,他的意识清醒,而且坐起来看着父亲怀里像破娃娃的水。倾染,不明所以的眨眨眼。
“天啊!我不是故意的,我有警告他们,真的!”肇事车主下车一看,慌乱的叫着。
“水水……水水……”辛济清呼唤着怀里的水倾染,但她没有反应,他不敢摇晃她,不敢太大声,生怕一个蠢动,水倾染的生命便在他怀里消失。
“叫救护车!”他喝斥着呆在一旁的车主,车主一慑,赶紧呼叫周围的人替他叫救护车。
“阿姨,阿姨!”辛起耀也慌乱的叫着水倾染,抚摸她身子上的血,他这辈子还没看过一个人可以流那么多血出来的,他一吓,嚎啕大哭起来。“阿姨——
你不要死——”
电视还有电影都那样演,人流太多血就会死掉,怎么办?怎么办?
辛济清压住她出血的伤口,却怎么也抑制不住更多的血流出。
他面无表情,但全身都在发抖,不知如何是好,心绪大乱的他,脑中只有一个清楚不过的念头——不能让水水死!
“别死……”他喘着气,胸口的压力大到他无法承受,却真实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跳动急遽,脑子乱烘烘的像有人在里头放了个炸弹一样。
不能死,你不能死,不能死……
血,似涓流,缓缓自水倾染体内流出,将辛济清的衣衫浸染成一大片的殷红……
雪,似雨丝,缓缓白天空落下,覆盖住一切……
“怎么办?”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人,现在竟然出了车祸。
失踪一年的水倾染,在他们的追踪之下终是找着,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们不适合留在这儿,先回去跟老板报告吧!”
“好。”原本想捉水倾染的人全上了车,快速离开现场,没有任何人注意他们。
一如他们来时的突兀。
“情况如何?”凡恩的声音在喧闹不已的急诊室的长廊外响起,像一记响钟,拉回陷入迷乱境地的辛济清。
辛济清身子一震,尔后是剧烈的颤抖,像是在寒风中抖动的枝叶,沾血的面容掩不住惊惶的惨白。
“凡恩?”他低唤,六神无主的。
“嗯,小耀有Sunny陪着,你放心。”凡恩站在他面前,无视于医院的规定点了两根烟。将其中一根递到辛济清面前。
辛济清瞪着那根烟,久久才伸出颤抖不已的手去接,将之凑到发颤的嘴边狠狠吸上一口,换来胸腔的剧烈咳嗽。
“我以为我在做梦……做一场恶梦……”辛济清一人单独坐在急诊室外头,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梦。
医院的人每一张面孑L都在他眼前飘来飘去,像一张又一张曝光过度的相片,不像真人。
“水水……水水她……她的身体好冰冷……我几乎以为她是洋娃娃……我…
…”辛济清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深深为自己的无能而懊悔自责。“为什么我要丢下他们两个人?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他跟着他们去买巧克力就好了……就好了……那他就不会只能眼睁睁看着意外发生,而无法做任何事……
“不是你的错。”凡恩拍拍他的肩膀,轻道。“那是场意外。”
“凡恩……”辛济清抬起教迷惘占据的脸,“我来不及……来不及跟水水说我的决定……”
“等她清醒会有机会的。”凡恩平静的声音像固若金汤的灯塔,为辛济清挣回一丝理智。
“她会没事吗?”辛济清被恐惧捉住不放,满心满眼想的全是水倾染全身染血的画面,“她不能死……不能死……她失踪没关系……但是不能死……死了就永远见不到面……我不要……不要!”
他受不了!他无法再承受一次失去水倾染的痛苦,这一次,这一次他会跟着水倾染去也不愿意留在没有她的世界呼吸,他会崩溃!
“阿济,阿水不会有事的,你不要自己吓自己。”凡恩就知道,一旦水倾染再出什么事,辛济清一定会一蹶不振。
水倾染之于他,就像水之于鱼,辛济清能撑过这六年抱着就是一丝微乎其微的希望,连认尸的举动都是在确定她生存的机率。
好不容易找回她,因爱太深而恨太深才会对她又冷又热,现在他终于敢放开胆去接受她,却又发生这种事……
“她流了好多血……好多血……凡恩,我……我好后悔……”辛济清将脸埋进双掌里,低低切切的诉说他未竟的懊丧。
“爱情,为什么不能简单一点呢?”凡恩轻问,但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他轻叹口气,叼着烟揪住辛济清的衣领,狠狠赏他一拳,“哐”的一声,眼镜和辛济清都被凡恩打跌倒在地,看起来更加的狼狈。
“清醒些没?像个娘儿们哭哭啼啼的可不像你,阿水人还在里头,你别被自己先打败。”凡恩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地的辛济清,蓝眸流转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你的拳头真够力。”辛济清拾起眼镜重新戴上,握住凡恩在自己爬起时伸出的援手,感觉头晕目眩,嘴角麻辣刺痛,有股淡淡的血腥味传来,“嘴巴破了。”
“给你一拳总比看到你刚刚那样子来得好。”凡恩露出粲粲笑容,“不过我好久没打人了,手好痛。”
“活该。”他明白凡恩用的是最直接且有效率的方法让他清醒,“谢谢你。”
“兄弟,别客气。”凡恩朗笑,“要是你有什么二长两短,伤心的人会很多哦!”
辛济清微微一笑,但笑意没有到达眼里,“我知道。”
他转头看向急诊室里的水倾染,眼眸幻化着不定的流光;凡恩静静在一旁守着,衷心希望挚友这回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对不起,老板!”
“先是让她逃了一年多才通知我,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老板吗?”
“老板,我们是想说找到她才……”
“这样就可以掩盖你们看守不力的事实是不是?”
“老板……”
“六年了,前几年你们可是守得连一丝缝隙也没有,却在一年前让她给跑了!
还拖延到现在才让我知道!”
“老板,我们已经找到她了!她跟一个男人还有小孩在一起,当我们想把她捉回来时,那个小孩跌倒在车道上,她就……就……”
“就怎样?”
“就冲出去保护他……”
“那她的情况如何?”
“一群没用的笨蛋!”
“老板。”另一名西装笔挺的男子突然出现打断他们的谈话。
“什么事?”正在气头上的老板冷瞪那男子一眼。
男子凑上前去低声在老板耳边说了几句话。
“我知道了……原来她好运的被那个男人捡回家……”
“老板?”男子担心的唤着。
“这次让我亲自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