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带,再过五个钟头我们即将抵达巴黎,目前我们正在萨尔德上空。”
空中小姐轻柔的声音自麦克风传至座舱内各处,和窗外迷蒙的光点连成一线。
孔琉音支起快僵成化石的身躯,费力的伸展原先纠成一块儿的四肢。丁胖子果然精打细算,虐待她精神之余还不忘虐待她的身体,不但夺走她建功的机会,还进一步以经济舱消耗她的意志,天晓得长途旅行已经够可怕了,还得像条可怜的沙丁鱼挤在狭小的座舱之内,那姓丁的混帐怎么不自己来挤挤看,真是混帐透顶!
暗骂了丁胖子一番之后,孔琉音躁郁的看向窗外微透的曙光,一方面想起她的室友。不知道耕竹和咏贤她们两人可好?三个好朋友几乎在同一个时间出任务,而且全是些危险性颇高的缉私行动,那姓丁的胖子是不是打算让她们一块儿阵亡,省得屡屡建功危及他的宝座?
一想起丁胖子努力保有的局长之职,她就想起咏贤。咏贤是她们之中最积极,脾气也是最坏的一个,她矢志要立大功踹下丁胖子并站在他的啤酒肚上跳舞。届时,她一定是在旁边帮忙打鼓的那个人,耕竹必定也会插手踹上几脚,看能不能将他那圆滚滚的肚子踹出几滴油来。
总而言之一句话,她们都巴不得能将丁胖子踹下局长之职,而且不介意这份荣幸该归谁。以目前的“战绩”来看,拥有这实力的当属咏贤,天晓得她为了能早一日踹下丁胖子有多卖命,拚命的程度教她和耕竹都为她担心。毕竟实在不需要为了踢走那无耻小人而冒险,进一步忽略自身的安全。
但没有人能阻止得了咏贤,她的父亲不能,她们所遇见的吉普赛女人也不能。在她热气沸腾的血液里只存在着“赢”这个字,更别提她向来不信怪力乱神那一套,死也不肯承认她们真的遇见常人还不见的怪事。
她和耕竹都不信,但琉音相信。因为这世上充满着太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事,不是每件事都能获得合理的辩证,也不是所有影像都能用“幻觉”两字来概括。咏贤和耕竹两个人的个性说像不像,但嘴巴硬这项却无庸置疑,或许她们只是不愿在口头上示弱,其实内心也一样焦躁不安吧。
几乎是直觉的,琉音无意识的把玩挂在颈项问的项链。以白金打造的底座上镶的是一颗拇指大呈心形的蛋白石,是她母亲的遗物,亦是抱憾离开世间的母亲唯一被“爱”过的事实。
她看向窗外的曙光,想象躺在病床上的母亲每天越过窗棂看病房外的景色,祈祷遗弃她多年的那位男子会突然出现,并再次带给她人生喜悦的模样。有时候——几乎是大部分的时候——琉音会假装忘记自己带有一半的法国血统,尽管她长得不怎么像是混血儿,但血统是瞒不住的。人们总在有意无意间窥探她那过翘的睫毛和白晢的肌肤,总在她不注意时羡慕的盯着她的身材看,共因为她的身材恰巧是黄金比例——遗传自她父系那边的法国血统。
她苦笑,再次把玩那块似乎会灼人的坠子。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佩戴着它?直到她母亲辞世的剎那她都未曾正眼瞧过她。对她母亲来说,时间早已静止,早已冰封在多年前她父亲离去的那瞬间。就像琥珀一样,她将自己的感情及感觉以她自身创造出来的树脂层层封住,任何人都不许靠近她的幻想世界,即使是她年幼的女儿也一样。
她不懂得爱,也不相信真爱的存在,琉音承认。她不知道这是否算是她的错,因为她显然是一段异国恋曲下的产物罢了。对一个自命潇洒的男人来说,三秒钟射精的快感却必须付出下半辈子的辛劳,这个算盘怎么拨都不划算,因此她父亲离开了,丢下她母亲和年仅十岁的她,至今她还能记得母亲错愕的表情,因为自始至终她都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妻子,根本无法接受丈夫离去的事实。
从那一刻起,琉音的人生也跟着做了一个巨大的转变。经由外祖母的打理之下她回到台湾,因为显然已经心智耗弱的母亲再也不具行为能力,唯一能帮她们的只剩年迈的外祖母。她仍记得当她第一次上台湾小学时的模样,中文不太好的她差点被欺侮死,最后还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咏贤帮她解的围,从那刻起她们俩便形影不离,甚至一同报考警校,再经过种种训练成为两名优秀的警官。
她不懂爱,是的!你如何去责怪一个从未得到过爱的孩子说她不懂得爱?在她幼小的心灵中,被遗弃的哭泣早已取代偶尔被泡在臂弯里的关怀。在她所剩无几的记忆中唯一仍残存的影像只剩她父亲不醉酒时的微笑,而且那种时候少得可怜。她不明白爱情是否真能迷惑一个人的眼,即使年幼如她都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她父亲并不爱她,也不爱她母亲,只有天晓得他为什么会娶她母亲,再将她带入无边的孤寂和绝望中。
醒醒吧,在想什么,别忘了你还有任务!
提醒自己之后她再一次望向窗外,发现除了曙光之外云层中似乎还多了些什么。七彩的虹光追着机翼穿梭于云层之间,看似绚烂的景色身后内紧紧跟着一团黑色的迷雾,随着气流的散播愈扩愈大。由她所在的位置望过去,巨大浓密的乌云好象是一头怪兽,张着恶魔般的大嘴紧紧跟随着渺小的客机,随意就可将它吞没。
你一定是太闲了,想想你的任务吧。琉音勉强自己挥去心中的不安想她即将面对的走私案。这次的任务满特别的,她要面对的是专门盗取名画的走私集团,这些私枭的拿手绝活是“仿画”,他们养有一批专门仿各类名人画作的画匠。他们做案的手法高明,偷天换日的功夫极高,法国境内各大美术馆防不胜防,老是展出了一半才发现挂在展览室的画是假的。为此,法国政府方面请求国际刑警组织帮忙,因为据说这个组织最近会有一连串的私运活动,目标是全世界出得起价钱的收藏家,亚洲方面就占了一半,法国政府如临大敌,毕竟这些画都是他们的国宝,也是人类艺术的最高境界,他们可丢不起这个脸。
天哪,真累!
快僵成植物人的琉音再次调整她的姿势,以免还飞不到巴黎就变成姜饼人。这时候她不禁怨恨起她外祖母来,她老人家不晓得为什么坚持她一定得继续她的法文课程,还请了个在台神父兼教她拉丁文,搞得她不但要努力学习中文,还得尽力兼顾她的“母语”,最后还差点死在比阿拉伯文难上一百倍的拉丁语下,要不是她快精尽人亡,搞不好她外祖母还会要她学希伯莱文哩。她的外祖母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认为最接近天主的方式便是要了解祂的语言,一点也不考虑她的外孙女有没有这条慧根。
如今这项语言上的优势却成了她极大的负担。她明白丁胖子肚子里怀的是什么鬼胎,由他此次分派任务的举动不难发现,他大概是想一不做二不休借着这些危险游戏提早送她们升天。现在,只差她们配不配合而已,是否愿爽快的交出她们三人的性命。
这恐怕有些困难!她冷笑。先不提咏贤擅长的骑射,她使枪的功夫也不差,还有超快的脚程。而耕竹呢,更曾是全英剑击大赛女子组冠军,枪法亦准确无比。至于她本身,虽不擅长于枪击,但擅长近距离搏斗,跆拳道也上段,舞弄匕首的功夫堪称一流,事实上她随身携带一把锐利的匕首,以备不时之需。
按理说一切都在控制之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中总是惴惴不安。琉音拿起耳机戴上,试图让音乐带走荒谬的心慌,未料还没来得及戴上耳机即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震动,飞机正以大幅度波动上下起伏摇个不停,显然是遇到乱流。
“各位旅客请留在座位上不要离开,我们正遇到一股不稳定的气流,请系好安全带并将椅背扶正,谢谢您的合作。”
空中小姐略带紧张的声音自麦克风里传出穿透所有旅客焦躁不安的心。她的善意非但没能使惊慌的旅客平息紧张的情绪,反而跟着机身的浮浮沉沉使所有旅客的情绪爬升至最高点。猛抬头一看,大家都倒吸了一口气。形单影只的飞机不知何时已被巨大的乌云包围,四周除了黑暗以外还是黑暗,庞大的阴影流露出一股强烈的杀意,越趋紧密的浓雾彷佛是来自地狱的黑手,张开巨大的十指,毫不留情的攫住动弹不得的双翼。
“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什么?”
“老天!”
各种语言交织成一片惊悚的声网,没有人看过这种现象,原本还正常飞行的飞机竟像中了魔咒一样动不了,整架飞机左右摇晃,而且一直往下坠。
琉音明白他们正非常幸运的中了头彩——坠机。
“主呀,保佑我吧。”这时她也不能免俗的和大伙做出同样的动作
双手合十祈祷。只是恶魔的力量太大了,强力的气流猛烈的拉扯着机身,众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尖叫,接下来是一波巨大的力量推挤着狭小的机身。
“砰”的一声,飞机爆炸了。琉音随着这声巨响跟着入侵的气流弹出机身之外,接下来便是一连串永无止境的坠落……
突然间,她失去知觉,只知道自己一直在往下掉。她明白自己一定活不成了,手中反射性的抓紧脖子间的蛋白石项链。或许她仍是心中那个自己不愿意承认的小影子,总是等在角落盼望她的父母之中谁能记起她的存在摸摸她的头,给她一点温暖,然后告诉她,她很乖,是个好孩子,而不是只是生下她不理她。
真可笑,她居然在临死的剎那才又重新审视那个寂寞的孩子。她终究没长大,至少不像外在表现出的坚强。现在,她就要上天国与她母亲相聚了,她会打开她的怀抱还是会像以往那样对她置之不理,心中存在的只有那不可能再回头的背影,她会吗?
她一直在往下坠,地心引力的作用加快她下坠的速度。她可以确定自己必死无疑,而且会死得很难看,泰半会像一块被汽车碾过的披萨落得死无全尸。她闭上眼睛迎接死亡,发现原本横向的气流竟莫名其妙改变了方向,像是要保护她似的将她整个人紧紧包围。瞬间她有如坐上热气球般的缓慢降落,也像坐在云端看人生,一切都变得清晰缓慢起来。
这究竟是什么回事,这些云朵要将她带往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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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大人,我们可以把网子张开了吗?”
身强体健的侍卫们颤声地请示着刚放下弓箭的银发男子,后者正仰望着天空,寻找猎物下落。
“张开吧。”发出如懒狮般的声音,银发男子收回他的视线,冷淡的看着他的四名侍卫。
四名侍卫不约而同的垂下视线躲避他锐利的眼神。在他们的心中他与恶魔无异,他的眼睛淡透到近乎透明,甚至比他的头发颜色还淡。那是一双来自地狱的眼睛,据说被他正眼凝视过的人都会死于非命,更有传言说他那举世无双的战绩就是这样来的,敌人全都是因为他的凝视以至于被勾走了魂魄,所以才会落得惨败。
无论如何,他们都没有胆量试他们的运气,方知他们这位爵爷外号“银狼”,他在战场的凶猛程度有如一只嗜血的狂狼,凡是被他围攻的城池,没有不开城投降的。
亚蒙.莫荷冷眼看着侍卫们的可笑动作,眉毛甚至不抬一下。他能要求什么呢?对一个私生子而言,他的际遇已经堪称是神迹,尤其他又拥有一脸特殊长相。
他再次仰望天际寻找猎物的踪迹。按理说那只巨鹰应该撑不了多久,他的箭从不曾射歪过,凡是被他看上的猎物一个也跑不掉,不管是动物或是人。他明白人们私底下称他为“狼”,因为他在战场上以勇猛骁战著称,攻破一座城堡的最快纪录是十天,最长三个月。他对战事上的拿手可说是天赋,放眼全法国很难有其它战士及得上他。正确的说,是没有人攻得破他的堡垒。雷芳堡固若金汤,中间还有一座宽若湖泊的护城河隔着,除非敌人想自杀,还是有绝佳的泳技,否则很难无声无息的跨越护城河而不被门楼上的守卫发现,或被他这个“恶魔”发现。
没错,这正是他的另一个称呼——除了“银狼”之外,人们害怕不只是他冰冷的眼神和坚毅的性格,而是他的出生。生于六月六日下午六点钟的他是人们口中的不祥之物,是恶魔之子,要不是他刚好生于贵族之家,按理说早该在他出生的瞬间就由他父亲亲手掐死。不过,往后的际遇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为了“引导”他归向正途,他被送到修道院去,受尽了歧视和虐待,要不是莫荷家的子嗣接二连三死于战场,恐怕他早被遗忘在修道院,忘了莫荷家还有他这么一个子孙。
当然,这一连串的不幸又是归在他的名下,谁要他是“恶魔之子”呢!
扬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笑意之后,亚蒙双手扠腰等待他的猎物落网。在这天刚破晓的时刻,大地显得特别魅惑,晨雾就像是他的知音一般将四周渲染成一片灰蒙,为他的恶魔名声更添色彩。
来了!
高远的天空送下他期待已久的猎物。他不得不赞扬这只充满反抗意识的老鹰,甚少猎物能在中箭后还挣扎得那么久,尤其是在一望无际的天空中。不过,那猎物有这么大吗?看着缓缓降落的小黑点他不禁一阵纳闷。那只鹰是很大没错,但他不记得有大到这个地步。虽还无法确定这正疾速坠落的东西是什么玩意见,但他敢肯定绝不会是那只老鹰。
“把网子架好,不要弄丢我的猎物。”亚蒙淡淡的对着四个目瞪口呆的侍卫下令,由他们不可思议的表情看来,大概想溜之大吉。
“是。”四个侍卫更加用力拉紧手中的麻绳网子,急促不安的瞄向天际。他们相信正在天际飘浮的怪影必是恶魔的同党,只有恶魔才可能引来另一个恶魔,他们虽害怕但又不敢逃,只能猛吞口水等待来自天际的魅影降落。
随着气流飘荡的琉音不知道命运要将她带往何处,一直在往下坠落的身体恍惚间穿越了重重若有若无的光圈。似乎每经过一道光圈,历史就在她身边飞绕一次。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她居然经过了第一、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场,越过十九世纪工业革命,目睹十六世纪英国伊莉莎白女王的登基大典和华丽蜕变的文艺复兴年代。她不知道自己还要越过几道光圈,她宁愿想成她是在作梦,或许再过一会儿她的梦就醒了,二十世纪的一切会告诉她这一切都未曾发生,吉普赛女人的话只是胡诌。
然而,噩梦并未消失,她的身体也一直在往下掉,四周的景象突然变成一片空白,接着她便发现自己掉入一张网,一张用亚麻绳所编成的网!
费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撑住她的四个侍卫瞠目结舌,眼珠子差点掉下来的瞪着网子内的琉音瞧。他们曾想过可能会掉下蝙蝠之类的魔兽,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个人,而且还是一个……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人种!
“有趣,这就是我刚才射中的猎物吗?”
低沉似钟鸣的声音划开所有人的瑕思回响于早晨的树林中,击破这短暂的迷惑时刻。
琉音顺着声源一路望过去,不禁也倒抽一口气。就她视线所及,她以为自己正看见一只直立的狼,而且这只狼有着一头银亮的长发,有些紊乱又称得上柔顺的披在他身后。但最特殊的要算他那对淡透的眼睛。浅灰到几乎泛银的眼珠彷佛拢尽了全世界的银丝,聚集在他的眼里做最精密的编织,将天地间的银点圈禁于冰冷的眶线间,冷酷却又矛盾的闪烁着仁慈的光亮,复杂得一如他纠结的胡须,灰中带银,银中带灰,奇异得教人不安。
“你是哑巴?”银白色的眉毛微微的挑起,嘴唇及脸颊边的落腮胡茂盛得宛若这片丛林。
“还是听不懂我说的话?”既熟悉也陌生的音线滑过琉音的耳际,她集中注意力,试着分辨这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看来我是捕获一个不懂得人类语言的猎物了。”亚蒙调侃自己,顺便揶揄眼睛暴凸的侍卫。
“无所谓,就带回去当动物养吧,我想各位都没看过这种猎物,不是吗?”银色的眼眸再次扫过战栗的侍卫,他们照例低下头来不敢看他。
这是……古法语!不对,话也不能这么说,他说的话她都听得懂,只有一些字句的发音需要再想一下,有点像现代法语的前身——罗曼语。
天啊,她究竟是掉到什么地方?不,应该说她究竟是掉到什么时代来!
“过来吧,小貂。”他曾在雪地里看过黑色的貂,它们身上的毛皮就和她的发丝一般乌亮,只不过她来得娇小些,也更珍贵。
一看见巨掌朝她伸来,琉音反射性的拍掉,周围的侍卫又是一阵惊叹。
“我想这代表你不愿意被饲养。”亚蒙笑得无谓,眼睛直盯她挂在颈际问的项链。
“恶魔的石头……”突然间他仰头大笑,在缩回笑意之际拔掉她的蛋白石项链,握在手中把玩。快速的动作有如闪电,根本不给人响应的时间。
“你果然是上天赐予我的最佳礼物。”他的微笑阴沉得一如他的外号——恶魔。“或许老天觉得留我一个人在人间太寂寞了,所以送来一个仆人供我差遣。”他霸道的没收被视为不祥之物的蛋白石,将项链放入口袋里。
“回城堡!”他淡淡的下令,眼神一瞄示意其中一名侍卫将网中的琉音甩上马,确定她逃不掉后便率先扬长而去。
被控制住的琉音,从头到尾不发一言,脑中想的净是杀了那个该遭天谴的银发男人和夺回她母亲的遗物。最重要的是,弄清楚自己到底掉入哪个见鬼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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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看见雄伟的城堡和城堡大厅时,她几乎可以马上推断出她大约身处于哪个时代。
巨大的壁炉镶于大厅的正中央,右边的墙壁挂了三幅巨大的挂毯,另一边的墙壁上摆满了斧、矛、弩、箭等兵器,还有她生平见过最长的长枪。由这些兵器琉音推断自己极有可能掉入十四或十五世纪,这个时候火药刚被运用来当作武器,外形沉重且笨拙的滑膛枪并不盛行,战士们普遍还是选择较顺手的武器上战场。
但她没空多做他想,一个身材干扁的老妪不知打哪冒出来将她推入一间热气腾腾的房间内,她倏然明白老妪打算帮她洗澡。
然后,老妪转头交代了澡堂内的某一个女仆,女仆立刻叫了起来。
“凭什么?她凭什么用我们辛苦制作出来的肥皂,她不过和我们一样都是女仆而已,有什么权利享用肥皂?”
怨恨的毒针随着女仆带刺的眼光一路发射过来,琉音这才想起,肥皂在中古世纪算是奢侈品,一般平民根本用不到,是贵族的专利。
“这是主人的命令,你有什么好不满的?”严厉的口吻显示出老妪在堡中的地位,原本趾高气扬的女仆立刻安静下来,不敢再抱怨。
“别忘了你不过是个仆人,主人的命令就是一切!”
尖锐的话语刺得女仆哑口无言,不过琉音总觉得这句话是在说给她听的,彷佛她会对她的主人不利一样。
“你,给我把衣服脱掉。”老妪用威严的声音命令琉音。她动也不动,只是抬起一双黑玉般的眼眸瞪着她,挑战老妪的地位。
“我不管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还是故意反抗我,总之你给我乖乖的下浴池洗澡!”老妪的声调转为强硬,一手扠在腰际另一手的食指朝一个大理石制的浴缸指了指。琉音还是不为所动,虽然那浴缸足足可以容下五个她,但她没兴趣享受热水澡,她只想逃——等夺回她母亲的遗物之后。
黑得发亮的眼睛投以反抗性的一瞥,从未被质疑过命令的城堡女仆总管心中升起一股强大的怒气。她不过是主人带回来的新女仆,居然也敢违抗她的命令?
“你给我——”突然间她再也说不出话来,一把晶灿的匕首在无声无息间架上她细瘦的颈脉上,钢亮得教人不敢出声。
“再说一个‘给’字,小心你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清脆似音乐的女中音透过雾气清晰的传入老妪发颤的耳际,她小心的点点头,其它女仆却是叫得像她已经杀了一打人。
“原来你还是长有舌头的,我还以为上帝送来个哑巴。”调侃意味浓厚的男低音缓缓落在门槛边,经由漫天迷雾的衬托,使他看起来像是一只忽隐忽现,出没不定的狼,更像是一个来自异世界的怪物。
“主人。”所有女仆见到他都跪了下来,没有一个人敢盯着他的眼睛看。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这堡中的仆人见了他们的主人反而跟见鬼似的彷徨不安?
“你不喜欢洗澡吗,小貂?”庞大的身影极富侵略性的走近,众人皆下意识的往后跪退一步,唯独琉音例外。
“还是你不满意服侍你的女仆?”他微笑的凝视她愤怒的眼,十分满意她的反抗个性。“但愿你没有忘记一点——你也是女仆;我的女仆。”他的笑容让她联想起沙漠中的响尾蛇,教人想送上一刀。
“鬼才是你的女仆!”再一次的,她凭本能挥开他伸过来的手,将藏于腕问的匕首下滑至她的右手掌中,轻巧的出招。按理说正常人谁也躲不过这致命的一击,但亚蒙躲过了,不但躲过还反制住她的手腕夺下她的匕首拿在手中玩耍。
“我没见过这种匕首。”他仔细观察刀锋边缘过于晶亮的反光。这种匕首不但锐利,而且造形十分特殊,恐怕又是另一项新奇的玩意见。
“闹够了吧,小貂?”巨大的手掌倏地包围住她的下颚,邪恶的眼眸有如正在戏弄一只无力挣扎的小动物般斜睨着她猛然涨红的面孔,从容得可恨。
“如果你不想让别人服侍你洗澡,我可以准许你自己洗。”淡淡的一句不知解救了多少害怕死于非命的女仆,她们一点也不想被割断喉咙。
“或者,你希望我帮你洗?”他贴在她的耳边丢下漫不经心的威胁,握住她双腕的力道却是相反的认真,琉音倒抽一口气,手腕几乎被这强劲的力道捏碎。
“我自己洗。”她不认输的抬高头与他对视,透银色的眸子对上黑玉般的晶莹,不知名的情愫于焉产生。
“很好。”好胆量。他赞许的对她点点头,放开她的手腕。“我警告你最好别想逃跑,除非你有很好的体力,否则绝游不过城堡外的护城河。”
“我不会逃。”她还有两项东西在他那里,未夺回之前她才不会逃。
“这是比较聪明的作法。”亚蒙柔声的警告,而后转动高大的身影对尚跪在地上的女仆总管下令。
“等她洗完澡,拿那件红色的绒袍让她套上。”不顾众人讶异的眼光他再下另一道命令。“将她打扮好之后送到我的房间,今晚就让她服侍我。”
令人脸红的指示回荡于偌大的澡堂间。琉音极为意外的看见众人嫉妒的眼神和不以为然的表情。
这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她想。明明她们一副十分惧怕她们堡主的模样,却又个个抢着上他的床、争宠幸,也许这就是中古世纪的女人得到权力的方式吧……
接过其它女仆为她准备的衣服及香皂,琉音这才明白为什么她们会嫉妒她的原因天鹅绒镶毛皮饰边的礼服上绣满了花草图案,质地细致却不厚重,这是贵族妇女才穿得起的服装,一般妇女大都只穿毛料或亚麻布制成的衣裳……香皂、礼服。
她不明白为什么那只狼会给她这么优渥的待遇,但她知道自己绝不会沦为供他暖床用的妓女。
她暗自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