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中心的广场办了一个民俗市集,吃的穿的喝的用的玩的都有,就像个流动夜市一样,只不过它是在白天进行,而且打着民俗的旗帜。
邵钧和关宜葭就坐在广场旁的大树下,休息兼看热闹。
今天早上,邵钧没有事先通知就上门邀约。他说是要带她去看一个朋友的书画展,下午五点之前会送她回来。理由充足,目的正当,关妈妈想不出反对的理由,所以放行。
关宜葭以为看书画展是借口,没想到是真有那么一回事。那是一个XX师生联展,因为颇具知名度,观赏的人潮不断。
“你那个朋友年纪很大了吗?”
她认为毛笔字写得好的人很了不起,一定是多年苦练的成果,而能达到参展的程度更是厉害,八成是个年高德邵的长者。
“十九岁,我的同班同学。”
“你的同学!?好厉害哦!他是不是长得很斯文,很有文学气质的样子?”她在脑海中描绘出一个旧时的秀才形象。
“什么叫文学气质?白白净净,体弱多病还是满口之乎者也、出口成章?”
对于那种虚幻的形容词,他没有概念,因此,他提出了几个具体化的形容词。
“你是嫉妒人家是不是?于嘛说得那么难听。”对于他的直接,她实在不敢恭维,虽然,他有时实在形容的很贴切。
“我干嘛嫉妒,他也只有这一点赢过我而已,其它的我们是半斤八两。”
一样的自信语气,没有贬抑没有夸赞,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你很臭屁耶!”
“不相信你可以当面问他,看他是不是也和我说的一样。”
“现在?”在她认识的朋友当中可没有这种了不起的人物。她满脸的惊喜。
“你也收敛一下,我是你的男朋友耶!听到要去看另一个男人,你居然表现得那样兴致勃勃,你当我是什么?”
“你也真奇怪!是你自己提议的,又不是我向你要求的,难道你希望我在听到要去见你的朋友时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晚娘面孔?”
“走吧!都是你有理,可以了吧!”无条件接受。
“原本就是。”
手牵着手走在滔滔的人潮中,会有种相依相偎相属的感觉,很幸福。
缓缓的走过两条街,两人来到一家茶店外。
“他在里面?”
“可能。”邵钧带着她进入,在门口略一张望便往店内一隅走去。
“老谢,签名照准备好了吗?有人慕名来见你了。”
不必招呼不必询问,邵钧自动在一旁坐下。
谢霆誉微微一笑,等着邵钧做介绍。
“她是关宜葭,很会做蛋糕的那一个。他是谢霆誉,我的国中兼高中共六年的同班同学,就是那个很厉害的书法家。”
“什么书法家,别笑掉人家的大牙了。我写的那几幅字不过是滥竿充数罢了。”
“虽然我看不懂,但是,应该是写的很好吧!刚才我们去观赏时,我听到很多人对你的作品都很赞赏。”
“谢谢!”他不是矫情的人,所以大方接受她的赞美。
“哇!这个小美人是谁啊!”一个轻快的女声加入了他们的谈话。
关宜葭转头看着来人,霎时脸上的神情有点不自在。那是一个短发美女,她曾见过她一次,当时这个美女正和邵钧在茶店内有说有笑的。
“怎么了?”邵钧总是能够察觉到她的心情变化。他关心的低头看她。
“我以前见过她。”
“在哪里见过?在哪里见过?为何我会漏看了你这样的美女呢?”短发美女急切的问着,好像少看了一次美女很遗憾的样子。
“你和邵钧在一家红茶店。”
“你以为她是我的女朋友之一。”邵钧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不可置信地问。
关宜葭点点头。
“我还想多活几年咧!她有老公了耶!”邵钧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小美人你几岁了?是怎么认识这个痞子的?”短发美女挤到关宜葭的身边,很亲切地拉着她的手。
“我叫关宜葭,今年高一。”
“高一!?我也是高一耶!为什么差这么多?”短发美女惊叫出声。
“她是美少女,你是欧巴桑,当然差很多。”邵钧不客气地指出其中的差别。
“什么欧巴桑?”关宜葭不解地问。
“结了婚的女人不是欧巴桑是什么?”
关宜葭张大了嘴合不拢。这个短发美女也是高一?结婚了!?
“是啊!结了婚的女人就是欧巴桑了,所以,宜葭,千万记住,非不得已别结婚,以免早早成了黄脸婆。”短发美女说的万分哀怨,眼中的笑意却很嚣张。
“老大,拜托,快把你家的老婆领回去,以免在这里妖言惑众。”邵钧回头对着邻桌男生叫。
听到邵钧的求救,一行三人同时来到桌边。
“雷速,他老婆宇千露。万擎,万太太范琦玉。她是关宜葭。”邵钧简单的为大家做介绍。
一字排开的俊男美女让关宜葭看傻了眼。
“你们在认识之前是不是有规定,非俊男美女不结交?”关宜葭左看右看之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是啊!全台湾最顶尖的俊男美女全集中在这里了。”邵钧大言不惭的往脸上贴金。
“俊男是这样没错啦!美女可就不见得了。上星期我才遇到一个绝色美女,那美女和琦玉有得拼喔,可惜她身边的那个男的长得不怎么样。”宇千露一向重女轻男。她高兴地说着她的新发现。
“咦!那个男人颇有自知之明嘛!知道配不上人家,赶紧换上一个比较不美的了。”宇千露用下巴指指窗外远处的一对男女。
众人顺着她指示看去。
关宜葭皱起了眉头。窗外那个“长得不怎么样”的男人是商镇,而他身边的女孩不是艾子。
“那个女的是谁?”她问邵钧。
“他妹妹。”
“那个妹妹八成有恋兄情结。”一向细心的范琦玉冒出了这句观察心得。
窗外的女生紧巴着男生的一条手臂,抬头谈笑的表情也很热切,若不说,任谁看了都会以为他们是一对情侣。
关宜葭又抬头看邵钧,眼神中是明显的询问。商镇的妹妹真有恋兄情结吗?
邵钧摇摇头。
关宜葭看不懂他的意思。是不知道?还是没有?还是要她别管?
※ ※ ※
期末考终于结束了,长长的暑假正在前面等着。
高一升高二,没什么压力,整个暑假是无所事事的清闲。有人计划打工赚零用钱,有人安排出国游学努力花钱,更有人是什么也不计划的混日子。
关宜葭和艾子是属于最后这一型的。不是她们不长进,实在是情非得已。艾子原本在一家游泳池找到一个售票的工作,谁知不安好心的老板居然要求她穿泳装工作。这是摆明了要艾子牺牲色相,艾子当然不肯,所以工作也就没了。关宜葭则是因为关妈妈不赞成。但是她还是偷偷在一家红茶店找到了工作。可惜,不幸得很,当她应征完工作走出那家茶店时,竟然被邵钧逮个正着,然后在他的严词审问之下,她只有从实招来了。然后屈服在他的威胁和恐吓之下,辞去了工作。
“暑假要干嘛?”艾子问。
“不知道。吃饱睡,睡饱吃。”关宜葭懒懒地说。
今天结业式,不上课,校园内弥漫着一片假期前的兴奋气息。但是,她们两人却为了那功败垂成的打工计划而沮丧不已。两个月的假期听起来很快乐,但是那种毫无目的的游手好闲也是很无聊的。总不能天天逛街看电影吧!何况也没那么多钱。
“又不是猪。当心等到开学时胖得连我都认不得你。”艾子危言耸听。
“那你有什么计划?”
“能有什么计划,混吃等死!”想到那个害她打工不成的色狼老板,艾子就很火大。
“艾子,你和商镇最近好不好?”想到了几天前所见的景象,关宜葭小心地问。
“朋友嘛,喝茶聊天看电影,没什么好不好的。”
“那就好。”
“为什么这么说?”艾子狐疑地看着她。
“艾子,你知道商镇有个妹妹吗?”
“知道啊。”
“你有见过吗?”
关宜葭心中斟酌着用词,她不想当个挑拨离间的人,但,她更不愿艾子被伤害。
“商镇带她去的?”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艾子反问。
“艾子,上星期日我在街上遇见商镇带着一个女生,邵钧说是商镇的妹妹,但是……”
“有点奇怪,是不是?你知道我在什么情况下见到她的吗?”艾子自动接口。
关宜葭摇摇头。
“只要我和商镇在一起,我们就会不期而遇。红茶店内、电影院门口,甚至逛街都会遇到。她总是一个人,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每一次遇到,她都很客气的说对不起打扰了。红茶店内遇到,她当然是过来打招呼然后就顺理成章的坐下。
电影院门口遇到,她会说:好巧,我也正要看这一部电影,但是没人作伴,介不介意坐在一起。如果在街上遇到,她会先问我们去哪里,如果有明确的地点,她就刚好要到那里去,如果没有,她会说,她正好也是同一个方向,可以一起走一段。你说奇怪不奇怪?”艾子平静地叙述。
“她是故意的?”
“是吧,否则哪有这么巧的事。”
“他们是兄妹,她何苦如此破坏,损人不利己嘛。”
人是自私的动物,损己利人的事少有,损人利己的事可以理解,然而,损人不利己就有点愚蠢了。
“他们不是亲兄妹。”
“啊!”这个始料未及的答案让关宜葭大吃一惊。
“商镇在七岁之前是孤儿院的孩子,后来才被收养,商镇是他的原名,收养他的这一家姓曾。”
“所以?”她追问。
“所以,她和商镇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姓氏上的牵扯,只要终止收养关系,一切OK。”艾子简单地做结论。
“那商镇怎么想的?”
“商镇只当她是妹妹。这不是商镇自己说的,是我感觉出来的,他妹妹应该也知道这一点,因此她背着商镇看我时,总是透露出一种厌恶的眼神、很不友善。”
“那以后怎么办?”
“不怎么办。看是他自己先受不了妹妹的纠缠而主动解决,还是我先撑不下去而自己下堂求去。又或者,我们两人根本不适合,不必别人破坏早早就分手了。” 艾子像在解一道数学考题般的思路清晰。
爱情有很多种可能,她自认不是一个一爱上就无怨无悔的痴情种,当然也不是一个拿爱情当条件谈的现实鬼。她算是一个理性和感性兼具的人,谈情说爱,当然可以,只是该有的自我和尊重也不可少。她从不认为委曲求全的爱情会有好结果,因为既然会觉得委屈,那就表示心中存着不满和怨怼,不甘不愿的对待怎能长久?
“艾子,我怕你会受伤害。”
“放心啦!我这么泼辣谁敢惹我。”爽朗的笑声加上她大动作的拍肩安慰,仿佛是在嘲笑关宜葭的杞人忧天。
“就是你这种强悍的作风让人忽略了你也是需要保护需要关心的人。艾子,有些烦恼或是麻烦可以找人分担或是诉苦,不要老是一个人独自承担。那我们这些当朋友的才有存在的价值嘛。”
现在想想,她身为艾子的朋友,好像没什么用处咧!从来就是艾子在关心她,担心她,而艾子总是笑容满面,自信强势得好像没有什么事可以阻挠她、打击她。
或许,是身为艾子朋友的她疏忽了。
“好,你先把手帕脸盆准备好,以免到时泛滥成灾。”艾子依旧是用玩笑的语气说。
“希望这些东西没有使用的机会。以你的个性能让你伤心到痛哭流涕的情况,那一定是件非常悲惨的事。艾子,我真的不希望你有那样的一天。”
“别担心,毕竟它还没发生,或许,以后也永远不会发生,不是吗?”
“但是……可能是我神经质吧,那天我看到商镇和他妹妹时,他妹妹脸上那种幸福甜蜜的表情让我有种毛骨惊然的害怕。”那紧紧攀住的手臂就像倚树而生的藤蔓一样,一生一世绝不放手,至死方休。关宜葭因为不快的回想而眉头微拧。
“唉!连你这个神经大条的人都看得出她有不良企图,为何商镇却不懂?他只会抱怨每次的不期而遇妨碍了约会的气氛,却不曾为了太多的巧合而起疑。我猜想,他妹妹一直都是这样对付商镇身边的女生,所以商镇交往的对象最后都无疾而终。他从不怀疑是自己的妹妹在从中破坏,却抱怨女人心海底针,让他捉摸不定难伺候。那个呆子,亏他还是一流学校的高材生咧——”此时的艾子已是有点无奈了。
“聪明人也有感情白痴。”
“是啊,商镇要是不呆的话,早被他妹妹的异常行为给吓死了。”
“你不介意?”
“如果她不要用那种讨厌的眼神看我,我是无所谓啦!反正我和商镇又没有做什么儿童不宜的事,干嘛怕她看。而且,他妹妹是个很阴险,也很聪明的人,在商镇面前她是一个不吵不闹、乖巧柔顺的妹妹,她话不多,只不过她会在关键时刻放支冷箭,然后还摆出一副纯真无邪的天使面孔,让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如果你姑息她而隐忍不发,会气得吐血内伤;如果你和她针锋相对,会落得一个心胸狭窄爱计较的恶名。”
“怎么那么可恶!”
“有什么关系。要假大家来假嘛!她会扮纯真无邪的天使,难道我不会演心胸坦荡的傻大姐吗?她损人可以装得毫无心机,我骂人也可以是谆谆教诲的一番好意。”说起整人,艾子的段数可是不落人后,加上她那一身的古典柔美气质,更让人戒心尽失,因此她得逞的机会几乎是百分之百。
“这样尔虞我诈的谍对谍,多累人!”单细胞的关宜葭做不来这一套,所以她不解之中也有佩服的意味。
“好玩嘛!虽然商镇对我很好,我也满喜欢他的,但是如果没有他妹妹在从中捣鬼,我们大概也仅止于普通朋友的阶段。都怪我这个人没有成人之美的雅量啦!为了不让他妹妹再添一笔辉煌的战绩,我只好使出浑身解数和她较量较量,看能不能中断她屡战屡胜的‘劣行’。”
艾子喜欢挑战的这个个性,注定了她的情路是风起云涌的惊险。
“那商镇多可怜啊!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左右为难。”
“哪里可怜!那是他的荣幸。如果没有我的不畏艰难。不屈不挠,他这辈子大概也没机会好好谈个恋爱了,更别提什么结婚生子、一家和乐,从此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了。”
“你已决定要嫁他了?”她不可置信地问。
“嫁什么嫁,连谈个恋爱就千惊万险、困难重重了,哪敢啊!”
“你刚才不是说……”
“大部分的人不都是要结婚生子的吗?那只是个说法,至于他以后要和谁结婚,世事难料,天晓得。”艾子耸肩,一副随他去的豁然。
“这样好吗?艾子。”十六岁的恋爱.结婚生子尚不在考虑范围,但是,快乐与否绝对是参考的重点。如果,恋爱只是让人烦恼,要他何用?
“别担心,失恋不是什么世界末日,没有爱情的人生也依旧可以活得精采。何况,世界上又不是只剩下南镇这一个男人,如果真的一拍两散了,大不了换个人重起炉灶嘛!”
灿烂的阳光、满园的笑声,似乎是在为艾子的乐观论调做背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