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
他不信,但是,心里有点毛。
夜深,用过晚膳,坐在西门府后院客房里,慕容真轻呷着茶水,望着窗外的稀疏灯火,心里直有一股难喻的不舒服。
真不知道该怪傅鸨子在他耳边乱嚼舌根,还是怪自个儿胡思乱想,但这灯火不甚明亮的宅子,还真是教他打从心底发毛。
宅子外头林草丛生、邪气森森,映着晦暗不明的月光和淡淡灯火,总觉得好似鬼魅打转,有不少鬼火在外头飘荡,恍若有数双鬼眼在窥探,整座林子充斥着教人心头不舒服的阴影。
昨儿个他醉倒在大厅,在偏房一觉到天亮,压根不知道后院客房的氛围竟是如此地骇人。
这宅子到底有什么问题啊?
傅鸨子既提了个头,为何不干脆讲清楚、说明白,教他搁在心里犯疑猜,愈想愈发毛。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三爷,我打昨儿个便觉得这宅子不对劲。」
掠影压低的嗓音低沉似鬼魅,教陷入沉思的慕容真结实吓了一跳,怒目瞪去,咬牙道:「搞什么东西?说话就说话,你没事靠这么近,没事压低嗓音做什么?!」
混蛋东西,没瞧见他正在想事情吗?
「我……」掠影哀怨地扁起嘴,连忙退开两步远。「我怕隔墙有耳嘛。」
「整座后院就只有你跟我,哪里来的隔墙有耳?你在指什么?人家祖儿姑娘好心作东,你胡乱想,就是在坏人家名声,你懂不懂!」怎么,现下是拐着弯说这后院里头,除了他主仆二人,还有什么他们瞧不见的东西吗?
胡说八道,他不信,从来不信,绝对不信这种东西!
所谓鬼魅之说,不过是乡间野史,再不就是说书人为了吸引听客才诲出来的戏码罢了。
「有这么严重吗?」他不过是提出疑问罢了,这样会坏了祖儿姑娘的名声?
「就这么严重!」
「但是傅鸨子说……」
「不就说了是传闻吗?」
「可哪有传闻可一传,便传了近二十年的?」掠影顿了顿,又道:「三爷,难道你都没发现这西门府里头的下人少得可怜吗?」
「这……」掠影不提倒好,一提起他便觉得似乎真有其事。
「想想,撇开厨房的厨子和厨娘不谈,咱们进西门府至今见过的奴仆、丫鬟,似乎就只有一个珠儿了。」
慕容真闻言,不禁微微挑眉。
是啊,好似真是这么一回事。
「这不会太古怪吗?西门府再怎么说也算是南京的大户,家里头的奴仆少说也得要有十来个左右,要不这么大的宅子,如何整理、打扫?」掠影一一指出疑点。
闻言,慕容真不禁蹙紧浓眉。
也对啊,瞧瞧如此情况外头林草丛生,好似已有多年未整修过,教他不由更加肯定这宅子的奴仆不多。
而如此情况,岂不是印证了西门府闹鬼一说?
傅鸨子说过,每个到西门府当役的奴仆,通常都待不久,而离开之后,运势似乎也颇差。
啧,他无端端想这些事做什么?
闹不闹鬼,与他何干?他不过是借宿罢了,若是住得不舒坦,大不了到客栈投宿不就得了?
总之,西门府闹鬼,与他无关,再说,谁也不能证明真的闹鬼。
毕竟,眼见为凭。
「三爷,依我瞧,横竖咱们与祖儿姑娘也是非亲非故,倒不如赶紧离开西门府,省得引来不必要麻烦。」
「呿,胡说八道,就说了不过是传闻罢了!」这混蛋掠影,帮不了主子的笨蛋贴侍!瞧不出他已经够心神不宁了吗?他就非得在这当头不断地生话吓他。他到底要到何时才能替他这个主子分忧解劳?
「可是,三爷不觉得这儿阴气颇重吗?昨儿个我独自住在客房里,老觉得心不安宁,怎么睡也不舒坦,总觉得朝这窗口探去,好似随时都会有一抹影子飞过来,啊--三爷!」
「啊--」慕容真瞧他瞪大了眼,顺势探去,瞧见窗外一抹白影飞过,他不禁脱口尖叫。
真的闹鬼?!
「发生什么事了?」大门突地教人推开,里头主仆两人险些跌成一团,定心抬眼一探--
「珠儿?」慕容真发噱道。
天,白色的衣裙、白色的软巾头饰,虽说未近七月,但她这打扮出现在晦暗不明的房外,着实很吓人。
「怎么了,三爷?」珠儿赶忙将手里捧的一桶水搁下,快步走到两人跟前。「方才我听见里头传出尖叫声,所以未经允许便推门而入。「三爷,发生什么事了?」
忧虑之情溢于言表,她来回梭视着他们。
「没什么事。」慕容真大呼口气。
「没事怎会突地传出那么大的声响?」她担忧极了。
「没事,只不过是吓着罢了。」别再问了,再答下去,他就要羞得无脸见人了。
都怪掠影这混蛋,将氛围说得那般吊诡,吓得他杯弓蛇影,才瞧见白影便误以为自己真是见鬼了。
「吓着?」闻言,她脸色微白。
慕容真微挑眉。「怎么,有问题?」
「没。」她面有难色。「爷,我打了一盆水,就搁在架上,明儿早上可以洗脸,若没事的话,我先退下了。」
「等等,妳过来。我话都还没问,妳这么急着要走?」他招了招手,硬是将她再召回眼前。「珠儿,这洗脸水明儿个再打即可,妳何必选在这当头打过来?」
他受够了,不打算把事吊在心里头。
这些人也不知道是怎么着,老爱吊人胃口。
「因为……」她嗫嚅了下,有些为难地道:「因为府里人手不足,我明儿个还要侍候小姐,所以……」
「人手不足?」难道这宅子真有问题?「怎么不多请些人手?」
「因为……」她顿了顿,抿了抿唇。「三爷,有些事我也不清楚,你若是有疑问的话,不如直接问小姐吧,我先退下了。」
话落,她随即转身就走。
「喂?」就这样走了?
「三爷,果真是有问题啊。」掠影又悄悄地走到他身旁。
慕容真没好气地侧眼瞪去。「你还不累啊?睡了!」褪去外袍,他上了床榻翻身就睡。
掠影瞧了他一眼,索性在窗边的屏榻和衣而睡。
然而,慕容真躺在床榻上是翻了又翻,总觉得心里悬了一件事,难以入睡。
啧,无端端提了闹鬼传闻,害得他心里一团乱;他到南京城来,可不是为了西门府闹鬼一事来的,如今二哥的事有了下落,而小悠也传来好消息,思及此,到底是什么样的因缘际会,教他们找着了宝,又娶了美娇娘?
若说爹要他们寻宝的真正用意,是要他们迎亲,那么他的媳妇到底在哪儿?他得要上哪找、怎么找?他可是一点谱都没有,大江南北的,要打哪儿找起?
想着,脑袋里头不禁翻飞出西门祖的身影。念着她巧笑倩兮的神态,想着她知进退、懂分寸的端庄仪礼,和在那混小子面前毫不掩饰的自然率真,笑得大剌剌,表情生动又鲜明,有别于在他面前的过份拘束。
那小子就是她的青梅竹马啊,该不会是有婚约在身吧?
祖儿姑娘配给他,可真是可惜……啧,他想到哪里去了?祖儿姑娘与谁有婚配,压根不关他的事。
大哥给的期限都已经过了半年多,他居然还有时间胡思乱想,若到时他还找不着那项珍宝,可该要如何是好?
或许回头再去找小悠,把事情问清楚一些,但他手头上还有几件事未做完,该巡视的产业也未完,更别提每年的租税。啧,真是烦死人了,哪来这么多的杂事?
想着想着,不知道怎么着,心头竟然浮躁了起来。
盛夏啊,莫怪他会觉得酷暑难耐,热得他心头浮动,一点睡意都没有。
再翻了身,面对窗口,睇着早已熟寐的掠影,心里不禁暗叹了一声,直纳闷当年怎会挑了他当随侍?
这家伙一点忙都帮不上,根本无法为他分忧解劳啊。
正心忖着,欲再翻身,眼角余光却瞥见有抹白影自窗口一闪而过,他蓦地翻身坐起,睇着白影直朝林子里奔去。
「珠儿?」他闷声喊道,却又突觉不对。
珠儿不过是个丫鬟,岂可能有这么快的脚程?再者,这白影消逝得太快,简直就像是……他咽了咽口水,不打算做最可怕的联想。
不对,他非要查个究竟不可!
思及此,他连外袍都没搭上,立即奔出房外,顺着方才白影闪过的方向奔去,几乎是足不点地地跃身飞起,踩过树梢,俐落身形在黑夜中彷佛箭翎般飞射而去,瞬间来到与前院相隔的拱门。
停下脚步,他目观四方、耳听八面,却怎么也听不见脚步声,更没瞧见半抹影子。
这是怎么着?真是见鬼了?
家里头四个兄弟,就属他的轻功最俊,他岂有可能追赶不上白影?
可事实证明,他顺着方向跑来,真是什么也没瞧见,那,他方才究竟是瞧见了什么?
正想着,眼角余光瞥见了一抹不明的影子,他下意识地探去,惊见--
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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