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电话呀?」坐对面的同事小月问。
「没有。」昕语忙否认。
她在等电话吗?问题是,谁会打给她?
或者该这样问:她希望谁打给她?
昨天晚上齐竞文送她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留下一句「早睡早起身体好」后就开车走了,而她,连一句谢谢都没来得及对他说。
在她心情最糟、最难过的时候,他陪了她一整晚。虽然他半句安慰的话都没说,可是在他出现之后她的心情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昨晚……甚至是她这几个月来最开心的一晚。
他为什么要为她做这些事?
「喜欢」两字刚在脑中成形,马上又被打得烟消云散。
不可能,不可能,他不可能会喜欢她的。昕语这么告诉自己。
他只认识她几天而已,除了她在贸易公司上班和会写那种梦幻爱情小说之外,他对她一点都不了解。
再说他身边有那么多条件比她还优的女生,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可是,如果不是喜欢她,他昨晚为什么要牵她的手?
「小月,如果一个男生牵一个女生的手,那代表什么?」昕语忍不住问同事。
被问的同事皱眉想了一下说:「妳再多提供点资讯,否则很难分析。」
「譬如说,他们一起吃完饭,那男的站起身来牵起女生。」
「喔。」不用听完全部就已经有答案了。「那男生一定是担心女生吃太多站不起来,所以帮她一把。」
她的话让昕语脸上顿时冒出三条线。可是……她分析得也有点道理,她昨晚的确吃得太饱,如果不是齐竞文拉她一把,她可能会卡在座位上起不来吧?这么一想,是她误会齐竞文的用意喽?
「那,如果有个女的刚失恋,有个男的就出现陪她吃饭、带她看夜景,这又代表什么?」
同事抬眼看她一下,淡淡的说:
「失恋的人很容易把别人无意的关心当成是喜欢,我觉得还是先冷静看清状况,免得刚失恋又受到自作多情的打击。」
一大盆冷水当场浇熄了昕语的期待和幻想。
只是,仔细想想同事的话一点也没错,她也明知齐竞文不大可能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喜欢上她,那么,她为何还要发白日梦?
她把手机收回皮包里。
「妳和妳男朋友真ㄘㄟˋ啦?」同事一脸早知道的表情。「也好啦,反正妳和他的爱情赏味期限也该到了。」
「什么意思?什么爱情赏味期限?」
对着她的质疑,同事瞪着眼睛。「妳不会不知道吧?不管妳的爱情一开始有多甜蜜都有有效日期的。就像妳的保养品,效果再好,过了期就什么作用都没有了;香水也一样,放久了便会变味……」
喔,就像她知道「爱情在热恋那一刻便已燃烧殆尽」同样的道理,爱情的有限期限……真有这样的魔咒吗?
「妳和妳男朋友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那是因为他最近工作忙,所以我们没时间相处……」
「都是借口。追根究柢,他就是因为不爱妳了,所以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妳身上。」
好残忍的说法。
「我不相信。两个人只要有心,爱情一定可以长长久久。」昕语坚定的说着。「就像钻石一样,只要你时时擦拭它、保养它,它就永远璀璨耀眼。」
同事不忍再泼她冷水,只摇了摇头。「希望妳是对的喽。」
只是,昕语真希望她和韶志的感情能从变味的食物或保养品转为钻石吗?似乎没有。
一整天,她只希望接到一个人的电话,可是,直到下班,她都没等到这通电话。
也许他今天很忙,所以没空打电话?
或许到健身房可以遇见他……嗯,她是该去向他道声谢的。
然而,到了健身房,昕语找遍整个健身房,就是没见到齐竞文的身影。
他……没来健身房……从镜子里看见自己,却看不到她想看的身影,昕语无端感到一阵懒散,连平常最爱的课程也变得淡而无味。
等着排队洗澡时,昕语不断想着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情。几天之前,健身房和阿迪的Funky课程还是她摆脱烦恼的良方灵药,怎么今天她会因为一个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而提不起劲来?
她对齐竞文到底抱存着什么样的感觉呀?
她真的只把齐竞文当作是解闷的对象?写小说的资料来源?还是用来忘却情伤的代替品?
然而,不管她自己怎么想,她也得想想齐竞文是怎么想的。
他虽然约她喝茶吃饭、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陪着她,但他始终没表示过什么,除了昨晚牵了她一次手。
可小月也说了,牵手不一定代表什么……
噢,好烦!她是不是在自找麻烦呀?
林昕语,妳清醒一点,振作一点吧!生活里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比如工作、友谊、亲情……很多人没有爱情不是照样活得很好?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陷在感情困扰之中呢?
妳的小说已经拖很久了还写不出个眉目来,还是回家去写小说吧。
人家说在最失意、最困顿的时候才会有深刻感触,写出来的东西才动人心弦,说不定她会因此而写出一本旷世巨作……
只是,旷世巨作一定都有个不同凡响的开头,而此刻她的脑袋里却是一片空白。盯着游标在空白word文件上无声的闪动着,昕语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匆匆起身在包包里翻找着。
一整晚,她的手机好像都没响过,是不是没电了?
咦!有一封简讯耶!是什么时候传进来的她怎么不知道?
啊,一定是她在运动时……或是在回家路上时因为太吵而没有听到。
会是谁传的简讯?她快速移动手指打开了收件匣──
──在运动吗
没头没尾、没标点符号、没署名。是谁呀?谁会问她这样的问题?是韶志吗?
昕语将画面继续往下拉,然后看见了一个手机号码。
这号码?这号码!
是齐竞文!
他传简讯给她!
昕语喜出望外的再回到简讯内容。不过才四个字,她却兴奋得一遍又一遍的看着。
晚上七点多传的,那时候她在健身房里啦。现在都已经九点半了,他不会以为她故意不回吧?
昕语先按了「回复」,然后手指飞快在手机按键上移动着──
──对不起,我现在才看到你的简讯。
简讯发出后,昕语紧握着手机,深怕自己一不小心又漏掉了收简讯的第一时间。只是,等了十分钟,手机一点动静也没有。
会不会是没发出去?还是他没看到?于是,昕语又发了一个──
──哈啰……没人在家?
在等待的同时,昕语忍不住猜想:或者他以为她接到简讯不回而正在生气?他不会因此就不理会她了吧?就在焦虑要开始产生时「哔哔」声来了。
──我在整理行李,晚点跟妳说,乖……
昕语的嘴角不自觉勾起一道甜蜜的弧线。
他没有生气,他接到自己的简讯了,耶!
问题是,他在整理行李去哪?要出国吗?
难怪他今天没去运动。
再看看他的简讯,还叫她要乖呢,他是把她当小孩看待哦?呵呵,突如其来的淘气唆使昕语按出几个字──
──给颗糖吃就不吵你。
她居然真像个孩子在耍赖耶,她怎会做这种事?尤其对一个还不是很熟的男人。
一定是因为齐竞文把她当小孩看待的缘故,所以才会勾起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玩心而向他撒娇耍起任性来了。
几分钟之后哔哔声再响──
──我把妳的嘴塞起来好了。
看到这句话,昕语的心微微一酥。他要怎么把她的嘴塞起来……
昕语虽然叫自己不要想歪了,但,很难不遐想耶。
好了,好了,他们的交情还不深,千万不要玩得太过火,免得吓坏了齐竞文。于是昕语又打──
──很难,大概要十颗糖果才够。
故意避开会让人胡思乱想的答案。
──我晚点打给妳。
这次倒回得很快,但他没有答应给糖。
──好了啦,不吵你,去忙吧。
昕语克制住想和他继续用简讯聊下去的冲动。
她从不知道用简讯聊天可以这么有趣……不过,有趣是因为对方是齐竞文吧。无论是和他面对面说话或是简讯沟通,他总是能逗得她很开心。难怪他会受女生欢迎,想必他在那些女孩面前也展现出同样的魅力吧?
感觉到心里莫名的酸意,昕语走回电脑前面坐下。
她对齐竞文到底是什么感觉呀?
以现在的状况来看,她绝不只当他是一起运动的同学;那么……是朋友吗?
可她会对一个普通的异性朋友产生心跳加快的生理现象,或介意他们受其他女人欢迎吗?
绝对不会,肯定不会。
那么,她把齐竞文视为什么种类的朋友?可能发展男女感情的那种?
她有这种期待吗?
想想自己因为齐竞文而患得患失、心神不宁……这是因为她喜欢上齐竞文吗?
可是怎么可能?!昨天之前她还是喜欢韶志的呀,她可能在一夜之间就变节吗?她是那种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人吗?
正想着,忽然有人敲了她的房门。
「昕语。」母亲在门外的叫唤打断了昕语的心思。
「什么事?」
「妳帮我到小舅家去拿个东西好不好?」
「现在?」已经快十点了耶。「很急吗?明天再去拿不可以吗?」
「就是因为急才叫妳去呀。」母亲不由分说的把昕语半拉半推的往门外送。
「我可以穿个外套吧?」这就是家中年纪最小的悲哀,天生注定被使唤。
「不过走几步路穿什么外套!妳不是常在运动?抵抗力一定很好,一定不怕冷的啦,快去!快去!」
这……这……是什么母亲呀?一点爱心都没有。小舅家在两条巷子外耶,她又不是会飞的超人。而且,她常运动也不代表她百毒不侵呀。
然而,昕语还是抵挡不了母亲的「恶势力」,被赶出门了。
走出门才发现外头的确不怎么冷,或许她持续的运动习惯真使她成了健康宝宝。
唉呀!手机忘了带出来!
齐竞文说晚点打给她,万一她不在的时候他打来怎么办?站在楼下犹豫了几秒,懒得爬楼梯的昕语最后决定以跑百米的速度冲到小舅家。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昕语本想拿了东西就赶回家,没想到小舅妈却拉着她拚命哈啦。等到昕语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把东西丢给母亲后她冲进房间里。
手机上果然有一个未接来电,还有一则简讯。一定是齐竞文打的。
厚!昕语在心里埋怨着,忙打开简讯来看看齐竞文写了什么。
──打给妳没人接,我搭最晚一班飞机要到台东参加朋友的婚礼。
简讯是一小时之前发的,也就是她刚出门不久。
「早知道就该回头拿手机出门,就算爬楼梯爬到变萝卜腿也值得啊……」昕语懊恼着。
到台东要飞多久时间啊?昕语没啥概念,不过,看看时间,现在也太晚了,还是不要吵他,明天早上再打吧。
昕语窝在温暖的床上把齐竞文所有的简讯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舍不得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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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个可以睡到自然醒的周六假日,但昕语早早就醒了。她不断看着闹钟──
八点、八点半、九点、九点半……十一点……一般酒席应该是十二点开始,这时候他该醒了吧?她又再忍了半小时,才发了个简讯──
──睡醒了吧?睡王子。
还在心里暗自得意她的morning call会让齐竞文有充足的时间起床准备参加婚宴,没想到,等到十二点了他还没回复。
他不会睡到不知道醒吧?
昕语很想打个电话确定一下,可又不想让齐竞文觉得她太主动、太积极,于是拚命忍了下来。
找点事做吧。既然他知道自己在准备「明星与助理」的爱情故事,那总得交点成绩给他看,免得他以为她是在吹牛。
这么一想,昕语拎了笔记型电脑钻进住家附近的咖啡简餐店。
可能是因为有压力的关系,这次昕语很顺利的帮「明星与助理」的爱情故事起了头,就在她文思泉涌的时候,手机响了──
「妳在家吗?」是她盼了一早上的声音。
「我在外面。」昕语甜滋滋的笑着。
「喔。在干嘛?」
「我在写小说。」
「为什么不在家里写?找灵感吗?还是那个『明星与助理』的故事?」
他一连串的问题像警察办案似的,昕语不禁笑了。但她也像个配合办案的嫌犯,一五一十乖乖回答:
「在家里写会有太多杂事干扰,无法专心。对呀,我还在写明星和助理的爱情故事,刚写到女主角因为意外机会成为明星的助理。」
「在外面写就能专心吗?」齐竞文怀疑,转口又说:「我还是觉得这故事太普通了,换个题材可能要好点。」
他说得可简单。「换什么题材?」
「嗯……」齐竞文想了一下说:「妳觉得钢琴家和作家的故事怎样?会不会比较有卖点?」
钢琴家与作家?昕语认真想了一下他的提议。
钢琴家和作家……是在说他和她吗?他在暗示什么吗?
为了保险起见,昕语故意犹豫着问:
「钢琴家和作家……要写什么呀?这种故事会有什么精采之处或卖点吗?」
齐竞文笑了笑。「好吧,让我想想。嗯……第一章就从神奇的亚力山大开始好了──」
「神奇的亚力山大?」昕语充满质疑的语调打断了他的描述。「这是什么怪怪的开始呀,好像在写鬼怪故事呢。」
听到昕语的调侃,齐竞文也开始耍起赖来:
「唉呀,妳要自己想啦,这样不认真不行哪。」
「我是很认真在写呀,是你在捣蛋。」昕语笑着喊冤。
「好啦,好啦,不闹了。」
「对了,你去台东参加谁的婚礼?不会是前女友吧?」能让他千里迢迢跑到台东去参加的婚礼,一定有着很特别的交情,而前女友则是最有可能的一种。
「妳果然是写小说的,想象力很丰富。」接着又说:「我今天参加了一个潜水婚礼,还有几家电视台来采访。」
「潜水婚礼?」会不会太……特别了一些?
「对呀,所有参加婚礼的来宾都要穿上潜水衣,的确是个很特别的经验。可能晚上的新闻会播出。」
「真的吗?哪一台?看得到你吗?」
「唔,有点困难,因为我们都戴着潜水面罩。」
「那有什么好看?」兴趣缺缺。
「妳可以看到新郎新娘穿着婚纱礼服潜水,连牧师也穿潜水衣……」
「既然你参加过这么特别的婚礼,那你以后会用什么方式结婚?」昕语边问边在心里想着几个劲爆的结婚典礼,例如裸奔、乘坐热气球,相扑也不错……
「好啦,妳赶快专心想想钢琴家和作家的大纲吧。」语气像极严格的催稿编辑。
厚!又给她压力,而且他又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昕语不是第一次发现这个问题,但她并不是个喜欢穷追猛打和勉强别人的人,所以既然他不回答就算了。
「那你是不是得先弹一段钢琴给我听听,我才知道要怎么描述这个钢琴家。」
「会有机会的。」
结束通话后,昕语脸上的笑容久久、久久都无法停止,满心都是吃了超级糖果般的甜蜜,世界看起来是如此的美好、每个人看起来是如此的可爱……她……是怎么一回事?
当然是因为齐竞文。
齐竞文的出现,改变了她原本因为失恋而应该变成灰暗的世界;是齐竞文让她心花朵朵开,是齐竞文让她觉得春天提早到来。
明星和助理的故事当然无法继续发展,因为昕语满脑子想的都是齐竞文说过的话。除了像个白痴似的发呆傻笑之外,她整天写不到一千个字,直到她的笔记型电脑电池没电了,她才拎着电脑一路痴笑回家。
她真的喜欢上齐竞文了。
昕语没想过自己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喜欢上一个人。她,确定不是因为失恋伤心而对齐竞文产生移情作用吧?
应该不是。就算是……又何妨?
找寻快乐来忘却伤痛是何等天经地义的事,换作任何人都会和她一样吧?只是,这样算不算是在利用齐竞文的好心肠呢?
说到齐竞文──
他现在在做什么?和那对潜水新人一起庆祝新婚愉快?他会不会也像她想他一样想着她?
正想着,手机响了。
「睡了吗?有没有看到新闻?」是齐竞文。
「都没有。」昕语幸福的歪倒在床上,兴奋得高举着两脚在半空中乱踢。
「因为妳没有认真想故事大纲,所以它不放给妳看。」
「才怪。我不看是因为里面没有你。」昕语为自己的大胆和他调笑而作了个鬼脸。她真的变了,一遇到他,她什么话都藏不住了。
「谁喂妳吃的糖?嘴巴这么甜。」齐竞文笑了。
「楼下有7-11。」
电话那头忽然静了下来,昕语也不说话,只持着手机闭上眼想齐竞文的样子、想他们对话之间的朦胧暧昧。
「你什么时候回台北?」她好想现在就见到他。
「明天晚上。」
「那么明天晚上你不会去运动喽?」昕语努力不让自己的语气透露出哀怨。她竟因为明天见不到他而感到失落耶,她糟糕了。
「对呀,到台北可能很晚了。」
「好吧,那就再联络啦。」还是看淡点好。虽然他句句话中似另有含意,却也没有明白说出什么。昕语忽然担心自己是不是误解了他的意思,说不定那另一层含意都是她自己想的。人不都这样,总把别人的话用自己的意思来想……
对呀,仔细想想,齐竞文哪句话有明确说出他对她的感觉?好像……都没有……
这……极有可能只是她的单相思而已……
刚结束和齐竞文的通话,昕语手中握着的手机又响了。
不会又是齐竞文吧?他会不会是忘了要求她说什么所以打来补充?
「喂?」搞不好他是打来告诉她其实他也很想她……
「昕语?」
韶志?
「还没睡?」
「没。有事吗?」昕语很意外自己能如此冷静。
「妳的声音听起来……」
听起来没有他预期中的哀伤?她的确很难过,不过那是前晚的事了。世事多变,一个晚上可以发生很多事的。
「其实我真的很不想伤害妳……」
「那就不要再伤害另一个人了。」既然他选择了,就要面对选择。
「其实我真的很为难,我也舍不得和妳分开。」
男人──别想使出这招来一箭双鵰。
「你舍得的,你已经选择了别人不是?」昕语忽然觉得他很卑鄙,明明爱上了别人,还想扯着她不放。
「那……我们还可以是朋友吧?」
「可以。」偶尔打个电话互相问好,可以接受。
「下星期一晚上一起吃个饭可以吗?」
吃饭?昕语皱眉。
「只是吃个饭而已。」韶志强调。
「呃,我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