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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是心非 第八章

  莫少言抿著嘴,偷偷微笑起来。

  她其实知道温仕宁在吃醋,心里有点窃喜,毕竟这证明了这怪医生对自己的好感已经达到会吃醋的地步。

  那个宗千,的确是她被子昱拉去联谊时认识的,子昱对阿哲崇拜得要命,可惜人家早已名草有主,子昱只好把目标移到未来的「阿哲」身上兽医系的学生。

  子昱的个性向来说到做到,没过多久就把四所有兽医系的大学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开始北中南办起联谊。

  莫少言是被拉去凑人数,倒也见识了不少所谓「兽医学生」的甘苦——什麽解剖解个一整天,饿得头昏眼花站都站不住;免费做教授的私人助理,从整理讲义到打字报告,甚至接送教授的小孩这种「家事」都要「尽情参与」;最惨的还是考试期间睡不好吃不好,一面考试还会一面不小心睡著了,被监考教授摇醒的例子比比皆是。

  听著听著,莫少言忍不住失笑,原来每个外表光鲜的兽医师都是这样熬出来的,不知道温仕宁当学生的时候是不是也这麽「命苦」?是不是就是因为学生时代被整得太过份,结果变成现在这样愤世嫉俗?

  宗千身材高大,在人群里相当显眼,他倒也不是很热中联谊,也是被学弟拉来凑人数而已,而且他对动物的兴趣绝对要比女孩子大多了;众男生在对女孩子们精挑细选之际,只见他一个人窝在树丛旁边逗著黑色的猫咪,手里拿著一根狗尾草上上下下地摇著,把黑猫的小脑袋也逗得上上下下。

  看见他对待阿宁的模样,莫少言心里便对他起了相当大的好感,主动上前去攀谈;两人年纪相仿,又喜欢动物,话匣子竟然一打开就停不下来。後来联谊结束,他们又单独出去了几次,有次宗千甚至利用关系,带她到动物园的兽医部去开开眼界,甚至还带著她跟著动物园的兽医们到象栅里去看诊,让她回来後兴奋了好几天。

  只是这件事她一直没对温仕宁说,因为在她心里,温什宁的份量还是比宗千重得多。她知道自己很自私,这样对宗千也不公平,可是,她还是比较希望能和温仕宁在一起——如果有可能的话。

  「那是妳的男朋友?」温仕宁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还不算是。」

  「他在追妳?」

  「嗯。」回答得很乾脆。

  「喔。」糟糕,她回答得这麽乾脆,他也不太好意思再继续接下去问了。「那……妳喜欢他吗?」

  「还满喜欢的,他年轻,将来又会是个兽医,我觉得满不错的。」

  「年轻」加上「兽医」……好吧!比起莫少言自己可能离「年轻」的定义差了点,不过好歹也是个兽医,那为什麽她不……他是有哪一点比不上人家?

  「不过,我还不确定就是了,虽然他人真的很好。」她缓缓地说,明显地话中还有话。

  温仕宁愣了愣,她犹豫不决的原因,有可能是为了自己吗?张开嘴正想再问,她突然又出言打断了他:「我去把阿宁抱出来好不好?」说完也不等温仕宁同意,就迳自站起身来走到笼子前,把黑猫给抱了出来。

  其实这只是莫少言的缓兵之计,在还没有确定温仕宁的心意前,自己还是先不要把话说明吧,免得到最後一点退路都没有。

  怀里抱著黑猫,手上摸著猫儿柔软滑顺的毛发,一旁她心仪的男人此刻也难得地像猫一样乖巧,静静地捧著咖啡啜著,偶尔轻声细语地说几句话。

  两个人之前漂浮著不确定的气息,谁也不愿意先戮破,就这样带著淡淡的暧昧,度过了一个晚上。

  ***  

  宗千到动物医院来串门子的时候渐渐多了,也常常藉机向温仕宁请教问题,学长学弟之间的相处勉强算是「融洽」,但是温仕宁仍然会常觉得不太自在,尤其是莫少言在场的时候。

  莫少言的心情也不好过,左右逢源对她来说并不轻松,既要应付温仕宁不时冒出来的尖酸刻薄讽刺,或莫名的情绪不稳,还不能对宗千太过冷淡,两相为难,让她甚至起了辞职的念头。只是,真辞掉了这份工作,以後她还有什麽机会能见到温仕宁呢?

  「你们可不可以不要把气氛弄得这麽紧张?」有天她终於受不了,抱怨了出来。

  「我们?妳说我和我的小学弟吗?我们相处得不错啊!」温仕宁假装不在意地说。

  「是吗?可是每次宗千一来,你就变得很喜欢说奇怪的话。」

  「像什麽?」他哪有说奇怪的话?

  「什麽『你们两个感情真好』、『什麽时候请喝喜酒?』拜托,八字都还没一撇,干嘛说这种让人尴尬的话?」

  「我又没说错,你们感情是很好啊!不然没事干嘛老跑到我医院里卿卿我我?」

  「谁在你医院里卿卿我我?你讲话要有根据。」她的火气有些上升,这个怪医生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本来就是!他没事就跑到我医院里,也不知道到底来做什麽,长得又那麽高大,在医院里到处挡人路,见都儿得烦死了。」

  「你烦,那你告诉他啊!叫他不要来啊!」

  「他是来看妳又不是来看我的,我告诉他有什麽用?」他口气也开始不好了,讲到这就有气!一天到晚像个小跟班一样,莫少言出现,他也跟著出现,他这里可是动物医院,又不是给人谈情说爱的约会胜地!

  「你……好,我知道了,那我以後不来,他也就不会来,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没错!妳最好都不要来,让我省个清静!」

  「你再说一次!」

  「我说妳以後最好都不要再——」

  话还没说完,他就听到一声清脆地「啪」一声在耳边响起。他愣了一下,直到脸颊上传来热辣辣的痛感,他才惊觉自已被打了一巴掌,而且是「又」被打了一巴掌!

  从小到大没有人打过他!他爸妈连多骂他两句都舍不得,现在居然被同一个不知好歹的死丫头给打了两次巴掌,而且这次还是在客人的面前怀里抱著刚打完麻醉的波斯猫的妇人,见到这幕活生生的八点档上演,惊呼一声,这才让两人意识到医院里还有客人在。

  「妳给我滚!我永远再也不要见到妳!」温仕宁面子尽失,通红著脸对莫少言大声斥著。

  「滚就滚!」一面不示弱地回吼了回去,一面大颗的泪珠就滚滚落了下来。「我最讨厌你了!每次有什麽话都不说清楚,口是心非,明明喜欢却要装得不在意,我受够了!虽然我一直很想嫁一个年轻的兽医,可是我现在不要你了!你这莫名其妙、嘴里吐不出好话的笨蛋!你一辈子都做个老处男好了!」

  才因为见到莫少言的眼泪而心生内疚,可是听到这一连串的指摘,温仕宁的怒火只有愈烧愈烈!

  「那妳去找妳亲爱的宗千啊!干嘛来缠著我?我才不会喜欢妳!」

  话一吼完他就知道事情完了,只见女孩一张原本哭红的脸刷地变成惨白,整整愣了三秒钟,然後捂往脸,转身跑了出去。

  该死啊!自己这张嘴又说出了什麽话?!

  看著女孩哭泣离去的背影,温仕宁真有股冲动想马上追过去要是医院里没客人的话,说不定他真的就追了出去。

  「那个……医生?」仍抱著波斯猫的妇人怯生生地问。

  「什麽事啦!」反正都被看到了,他也没必要假装自己心情好。

  「我家的猫?」

  「带回去啦!没看我现在心情这麽差?今天不看诊了!」

  「可是……」妇人有些急了。

  「可是什麽啦?!」他几乎是用吼的。

  「可是,医生你说今天一定要给它开刀清掉肠胃里的毛球的。是你自己说不能再拖下去,要我今天晚上一定要带来动手术的。」

  「……去别家动,我介绍一个学弟开的医院给妳。」

  「可是,医生,你麻醉都已经打下去了耶!」开什麽玩笑?!要她抱著一只已经被麻醉全身软趴趴的猫转到别家医院?到时候万一麻醉醒了怎麽办?那不是还要重打一次?她的宝贝猫哪能再受这麽多罪啊!

  「……好啦!那妳等我五分钟!」

  他用力放下已经拿起的电话,跑到医院地下室,乒哩乓啷一阵乱响後,才见他微微喘著气出现、乱摔过一堆东西泄泄忿後,心情总算稳定了一点。

  「猫给我,妳在外头等著。」他快速地换上手术袍,接过妇人手里的猫。

  好,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现在他眼前可是有只可怜的猫待宰……喔不,等著动手术把肚里的毛球清掉,不可以生气……不可以生气……

  在对自已催眠了将近一分钟後,他才深呼吸一口,锐利的手术刀划下第一刀。

  ***  

  哭著跑出医院的莫少言,连脚踏车也没骑,一个人沿着大街跑了好久、好久,直到她再也跑不动了,才抹抹眼角的眼泪,吸吸鼻子,靠在速食店的门口停了下来。

  心,好痛好痛。

  再也没有留在那的必要了吧?人家不是都亲口说了「我才不会喜欢妳!」那何必又再自作多情继续留在那里受人欺负?

  反正,反正从头到尾都只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吧?

  眼泪又不听话地掉了下来,惹得每个进出速食店门口的人都忍不住看她好几眼。

  她再也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虽然是那麽喜欢他,可是却也被他伤得这麽深,一点自尊都没剩下。

  如果爱要爱得这麽辛苦,爱得这麽口是心非,爱得一点幸福都没有,只得到不断的讽刺和轻视,那,这样的爱情她不要。她不是圣人,心胸也没宽大到可以包容温仕宁所有的缺点,她只是一个自私的小女人,想要爱人,却也更想要被爱、被宠、被呵护啊!

  再度抹去脸上的眼泪,她摸了摸牛仔裤的口袋,掏出几块零钱,找了个附近的公共电话,拨了通电话给宗千。

  ***  

  「怎麽了?听妳在电话里声音怪怪的,我马上就跷班赶过来了。」

  「跷班?你翘教学医院的班啊?这样好吗?」

  「没关系,妳此较重要。」他露出关心的表情。

  莫少言听了,心里先是一暖,然後又是一阵翻腾!为什麽这样温柔体贴的话语,不会从那个人嘴里说出呢?还是,她真的要求太多?真的只是痴心妄想那个怪医生会喜欢上自己?

  「我不做了。」

  「妳是说,学长医院的助理?」

  「嗯。」她用力点了点头,一直不太敢正眼看对方,不想让宗千看到自己脸上哭过的痕迹。

  「又吵架了?」他的语气愈加温柔起来。

  「嗯。」

  「是这样啊,」他停了几秒。「我一直以为,学长应该满喜欢妳的呢。」

  心又一痛,「是吗?不要乱猜了。」她勉强地笑笑。

  「我不知道,也许只是我想太多吧!不过我觉得他其实真的很在意妳的样子。」

  「常常骂我并不表示他很在意我吧?」

  「也许只是他不会表达自己真正的想法。有时候,男人幼稚得很,只想要引起女孩子注意,却不知道要用什麽方法。」

  「你倒是说得头头是道,可我不想再提这个人了,只会让我心情不好。」

  「好,那就不提了。那我们一起去吃个晚饭吧?」

  「好。」

  ***  

  替那只波斯猫动完手术後,这天晚上便一个客人也没有了。温仕宁情绪异常低落地坐在椅子上,看著隔壁椅背上女孩的背包发著呆。

  她应该会回来拿吧?这次一定要好好向她道歉才行。摸了模被打红的脸颊,想起莫少言哭得通红的脸蛋,心里有著深深的歉疚。

  不过还是要告诉她,这可是他第一次当著外人的面被打巴掌。他心里还是有点馀气未消地想。

  眼看著墙上的时钟离下班时间愈来愈近,莫少言的身影却还是没有出现……也许,她明天才会来拿。

  他站起身,准备收拾东西要下班了,门口突然人影一合,他心一喜,马上转过头,印入眼帘的却是让他失望的景象——是他那高大英俊体贴温柔的小学弟来了。

  「她今天不在。」温仕宁淡淡地说。

  「我知道,我刚在外面遇过她了。」

  「喔。」那他还来做什麽?

  「少言要我来帮她拿东西。」

  少言?叫得这麽亲热,连他都还没有这样叫过她呢!温仕宁肚里一把无名火又起。

  好呀,被他骂了就专程找宗千抱怨是吧?明明就是喜欢他学弟还不承认,一有了委屈还不是马上巴巴地去找人家?

  气愤填膺的温仕宁完全没想到自己就是给莫少言制造委屈的始作俑者,间接来说,还不是他逼著她去找宗千诉苦的。

  宗千山自顾自地看了看,长长的手臂一伸就把椅背上的背包给持了起来。

  「啊,学长,还有,少言要我把小笨也一起带走。」

  「……」温仕宁不作声,又要把小笨带走?上次吵架也是这样。

  「学长?」

  温仕宁没回答,臭著一张脸走到後面把小笨持出来给宗千,然後又没好气地问:「还有没有什麽要拿的?乾脆一次拿个乾净好了。」

  「是没有了,不过,少言说她不会再回来了。」

  「喔。」他只轻应了一声,脑袋里却千回百转——不回来了?不回来了是什麽意思?她以後再也不会到医院里来了吗?他这次是不是真的太过份了?可是她也赏了自己一巴掌啊,难道这还不够吗?

  「学长?」

  「嗯?」出於本能地应了一声,正忙著沉思的温仕宁根本头抬也没抬。

  「我要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嗯,再见。」依旧沉浸在思考中的他随便又应了一声。

  「学长?」

  「怎麽样啦?」怎麽这个烦人的学弟还不走,一直学长、学长叫个不停?

  「你身上的手术衣要换下来了吧?」

  「啊?」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居然还穿著手术衣,上头还沾满了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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