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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发贼婆子 第二章

  说她的发像火焰?

  烧坏的稻草还差不多!

  虽是在野外,但祖言真还是将自己惹人注意的红发包起,用囊袋蹲在溪边汲著水,不忘用浅色眼睛的余光瞥视後头那个真的没有逃跑的傻楞子身上。

  书呆就是书呆,净会动嘴拽些听来漂亮的文。

  这家伙不可能认识她的,当然也不会知道她捉他的理由,那么,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为什么可以如此一点都不慌乱地在傻笑?

  听说他少年天才,年仅十六就中了进士,若朝中那些个大官都像他一样没有危机感,她真怀疑那捞什子的八什么文是不是会让人读坏了脑袋?

  右方草丛有点动静,祖言真将装满的水袋收起,放轻动作,抓了把石子在掌中,仔细地找寻目标所在。眸一闪,将硬石弹飞射出,只听一声呜叫,猎物倒地。

  她站直身,上前捞起一昏死雉鸡。

  「今晚不愁没粮食了。」很快地掏出一把锋利短刀,杀之、去毛、除脏、清洗,拿根木枝将一头削尖刺串,她将晚餐挂上肩膀,走回歇脚处。

  因为天色渐黑,她之前就已生好了火,只将那雉鸡搁上火堆旁,就等著肉熟飘香。盘腿坐下,朝旁边睇一眼,冷冰冰地道:

  「没你的份。」这鸡。「要吃就自个儿去猎。」

  饿他个一天一夜他就知道怕了,不是有人说过,百什么没用是书生,就是看准了他的无能。

  邢观月坐在一断裂矮干上,雅逸的气息跟背後荒野山林对比下,突兀又不协调。他缓缓地侧首,倒是不怎么担忧自己会饿死,只道:

  「在下与姑娘在今日之前可说是素末谋面,如果不是邢某误会的话……姑娘似乎很讨厌邢某?」不论言语或态度,都充满排斥。

  又来了。只要他一开口讲话,她的耳朵就生疼!

  「管你什么阁下在下还是地下,你也别姑娘姑娘地穷嚷,我姓祖,叫祖言真。现在只有咱们俩,除非你跟鬼交谈,否则就算不用唤名我也知道你是在同我说话。」就是看他不顺眼,温弱得像花草,踏踩即扁,这种遇到困难就只能等著别人援救的废物,她向来不喜。

  「言真……」他忽地喃喃。

  她鸡皮疙瘩顿起:「喂!虽然我告诉了你名字,可你也别唤得这么亲密!」

  「不。」他亲切淡笑。「在下……邢某并不是在叫祖姑娘,只是自言自语罢了。」言真……言真吗?当真是个很有趣的名哪。

  「呋,书呆怪癖还真多。」她没忌讳,就当著他的面如是呸道。见鸡肉已半熟,她撕下一腿,将木串转到未熟处再烤。「你难道不明白自己的立场和现在的遭遇?我不知你是蠢还是笨。」真个是没药医的傻瓜。将烤腿放置嘴边吃将起来,肉汁四溢,弄脏了手她也没理,只伸出舌舔去。

  他望著她豪迈的吃相,思考了一下,才温文道:

  「被掳之人,乖乖听话才是上策。」何况对方既然大费周章地将他抓来,想必是因为另有用处,所以暂时倒也还不用担心小命会不保。明亮的眼儿因笑意而眯著,一派牲畜无害。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语气中那怪怪的讽刺意味是她的错觉吗?祖言真哼一声,恫喝道:

  「小心我心情不好就真的杀了你!」实在瞧不惯他老神在在的言行,快点求饶或许她还能给他几块烤皮吃吃。

  「啊。」邢观月皱起秀丽的眉毛,带点烦恼地道:「你会吗?」

  她顿住,根本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反问。

  「我——」不会。

  奇怪……不过几句话而已,怎么就有种情势往他那边倾的感觉?祖言真抬眸打量他,还是一拳就可以打死的碍眼样。难道是自己太敏感?

  为什么他不双膝跪地,或者求她别宰了他?她将鸡腿骨头丢在地上。

  「我警告你,反正你别想玩花样,否则看我这一路上怎么折腾你。」拖在马後面跑,或者不给他食物和水,总之方法多得是。

  「嗯……请问祖姑娘想带邢某上哪?」直挑重点。

  「你想我会说给你听吗?」她冷冷一笑。「总之那些蠢官兵是没法找到咱们的,你死了这条心吧!」再扯下一只鸡翅用力地啃。

  「祖姑娘未曾见过邢某……不担心我只是个饵,而你抓错了人?」他掩唇,丽目闪烁。

  祖言真一怔,随即将木串拿起,大口咬上剩下的鸡肉,表情阴郁。

  「若抓错,那我自个儿再想法子就是了。」压低了声,不晓得是因为嘴里在咀嚼东西,还是刻意不想让他听到。

  邢观月垂眸,不过倒不是觉得灰心。

  「对了……祖姑娘骑乘的那匹马呢?」长袖依旧是遮著唇瓣,飘飘晃晃地透出话声,夜色深浓,随风摇曳的火光照在他面上,看来好似阴晴不定。

  「你想抢我的马,然後半夜逃跑吗?别说我没提醒你,火儿的脾气一向暴躁,除了我以外是不可能有人驭得了它的。」火儿是她给黑马的小名,这马伴她多年,极有灵性,她向来不用绳子拴绑著它,所以歇脚时便让它自个儿喝水去了,白天自会返回,若他想把主意打在火儿身上,别被当场踹下地踩死就不错了。

  唉。他斯文的笑泛著些许无奈。

  「祖姑娘……在下……邢某已经说过,不会趁隙逃跑了……」好像还是不太行,这下……该怎生才好?

  「你讲话做啥模糊起来?」她瞠目瞪著他,发现不对劲了。

  那眼神,怎么那么水润?简直比女人还娇媚!

  「……实不相瞒……邢某……一到日落……便会嗜睡……」所以……一直忍著呵欠找话说……可是……他低敛的长长双睫更濡湿了。

  「等、等等……你——」真的要睡?现在?这里?在她这个掳绑他的恶人面前?!

  她还没好好地吓唬他,还没给他来个下马威,还没把津津有味的吃相完整表现,还没让他对她摇尾乞怜下跪讨饶——

  她是山贼,他是俘虏!

  她是厉害的山贼,他是可怜的俘虏!

  她是武功高强的山贼,他是听人摆布的俘虏!

  她她她……

  他他他……

  只见邢观月放下了衣袖,倚著身旁的粗干,面容安详恬静,已沉睡而去。

  手里拿著的烤鸡还滴著美味的汁液,她不管暴什么天物,一把丢到旁边,从腰间抽出黑色长鞭甩上夜空——

  「你——给——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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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阳在前方升起,表示他们朝东,走了六天,若从他被绑的地方和这脚程推算起来,这回儿应该是已经到了陕西一带。

  一出林子就进村镇吗?这姑娘……真是颇会玩捉迷藏呢。

  除了第一天饿著肚子外,他并没遭到什么更惨无人道的待遇,凭藉著这一点,是谁在玩这种卑劣的把戏,就已经呼之欲出……

  邢观月察觉後方有人注目,轻慢地偏过首,对上那捧著碗发呆的年轻小弟,微微地一笑。

  小弟一吓,赶忙撇开视线吃著桌上的东西,满脸通红地把头埋进碗里。

  「一间房?」

  「没错,就是一间。」

  前头传来对话声,邢观月望去,祖言真正在跟客栈的掌柜要房。

  掌柜瞅瞅眼前的人,只见她一斗笠遮住了面貌,嗓音是稍粗了些,但那身段怎么看都合该是个女的。再瞥向她身後那名俊美到他以为自己眼花的男子,忍不住问道:

  「你们两位……是夫妻?」有点不像耶。

  「关你什么事?」罗嗦死了。「我说要一间房就一间房,你若是不想做生意就说一声!」别在这边多嘴长舌惹人不快。

  「是是!」掌柜忙招来小二。「带这两位客倌上楼。」

  她哼一声。共住一房是为了便於监视,跟夫妻有啥子关系?

  官兵往山里搜查,一定没想到他们会分散逃窜,而且山寨压根儿不是在此地,会在那附近劫人,一方面是消息如此,一方面是为了要误导追捕,大胆混入人多的地方也是料想了官兵搜山的行动。慢慢找吧,就算把山都铲平也只是浪费气力。

  她大字是不认识几个,但那并不代表没脑袋。往後睇了睇,幸好书呆没要对她教诲啥男女不亲什么的,只是不知道又在傻笑什么。

  「晚上就让他睡地板。」她暗自打定主意。

  「客倌。」伶俐的小二咚咚咚地跑近,将手里的布甩上肩。「两位客倌请这边走。」就要带路。

  「大爷!大爷!」一衣著褴褛的妇人忽地哭跑进客栈,慌乱无助地跪在地上。「拜托哪位大爷行行好,救救我的孩子啊!」用力地磕著头,像要磕出血来。

  邢观月停步,转身看到客栈外一名男子正强拉著个约莫十岁不到的女孩。

  「我不要!我不要!」女孩泣不成声,朝她娘拼命地伸出小小的手。「娘!娘!」补丁满满的衣服都要给男子扯坏了。

  「……锦衣卫?」邢观月看著那男人衣下的象牙腰牌,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喃语,一向柔润的眼神霎时间霜冷下来。

  掌柜的撇过头,当没瞧见妇人额上已出现瘀血红肿,只挥手道:

  「快快!快把那女人赶出去,别让人看到她和咱们这里有瓜葛。」

  那些无法无天的锦衣卫平常就靠著自己的身分欺压百姓,兴致一来还强抢民女,尤其喜欢欺侮这种穷苦又无依无靠的孤儿寡母,就算告进衙门也不会有人理会,反倒是招致一身腥,这世道,做好人已不再能有好福报了!

  「别吵!」男子反手就是个扎实的巴掌,打得那女孩立刻半晕厥过去。「再吵我就打烂你的嘴!」

  光天化日之下,却没人对这荒唐的行径来主持个公道。

  朝中是如此,没想到就算远离了京师还是如此。邢观月面目陡然阴沉下来,予人一种极为难以靠近之感,才欲跨出,不料身旁的黑影比他更快。

  只见祖言真大步上前,取走一旁客人正在使用的竹箸,朝那男人喝道:

  「欺负女人和小孩,狗都不如!」运气一扫臂,手中的筷子就像是利箭般飞射出去,精准插中男人的手腕,杀伤力之强大,让人无法相信那刚才还只是用来夹菜的竹筷!

  掌柜呆了!小二呆了!客栈里的人呆了!连路过的野狗都夹著尾巴……

  邢观月亦对她这突然的一招感到有些讶异。她的忿怒溢於言表,他瞧著,修长的指抚上唇,反而退到了後方。

  「啊!」男人吃痛,放开了女孩,瞪著自己流血的手部号叫:「你……你……你敢多管闲事?!你知不知道你得罪的是什么人!我可是锦衣卫!」

  「喔。」祖言真冷笑,充满不屑。「真是好令人害怕啊!」探手抽鞭挥出,瞄准了猎物的方向疾击,毫不留情。

  察觉冷冽的黑风不留情地来袭,男人大惊失色,忙往旁边滚一圈避过,只见地面被鞭出一条深深的沟子,险差半寸,就能让他的背部皮开肉绽。

  她振臂一抖,黑鞭又动了起来,男人吓得赶忙爬开,那鞭却像是她的双手般,灵巧地卷住昏迷女孩的腰部,她举腕再甩,上下一个力道恰好的震波,让那女孩安安稳稳地落入了还跪在门口的妇人怀中。

  「快走。」她朝那母女道。

  「谢……谢谢你!」妇人抹去额上的血,抱起女儿,跌跌撞撞地离开。

  「你你……」男人狼狈得可以,武艺不如人,就只能目睹,却没有胆量阻止,连带把话都说得断断续续。

  「你还不滚,是要我抽几鞭在你身上吗?」她冷冰冰地道,不是虚张声势的威吓,而是再明白不过的阐述。

  「你——你这臭婆娘给我记著!等我带人来找你算帐!」男人恨恨地站起,抱著自己受伤的手咆喊而去。

  祖言真收起鞭子,转过身,就见掌柜一脸怒气。

  「你……你们两个出去!咱们这儿不让你们这种麻烦住!」指著外面,手都在抖了。

  邢观月淡瞥,整个客栈的人都以一种责难的眼神看著他们俩。

  祖言真意外地没生气,也没什么表情,挺著背脊就要走出去,一颗吃剩的馒头砸上了她的肩,滚得好远。她顺势睇去,是一个少年。

  少年好像有点害怕,但还是恼怒地骂道:

  「你……你们这些外地人,别以为这样算是帮了个大忙……算是正义!那些人会回来这儿报仇的!没人管得了他们,你救了那两个人,却害了更多的人!」整个村镇都会被拖下水的!

  她望著少年,拳头握得好紧。久久,才跨出客栈,连大街上围观的路人似乎也都在窃窃耳语地指责著。

  邢观月跟在她後头,她沉默,他也不出声。走了一段距离後,才听她道:

  「啧,还以为今晚可以睡到床呢,这下子要带书呆上哪儿落脚去?」等入夜他又睡倒,她就把他丢在路边,哼。

  她的抱怨不是顶大声,隐隐约约地透进邢观月的耳,他先是怔了怔,而後,唇旁挂上一抹莫名的清丽笑意。

  「恩……恩人!」刚才的妇人带著已清醒的女儿,在街角边唤著。

  祖言真停下,她们母女立刻跪倒,边磕头边道:

  「谢谢恩人大恩大德,谢谢!谢谢!」她们什么都没有,除了反覆用言词表达的感谢。

  祖言真一楞。「好了好了,你们可别害得我折寿。」年纪大的怎能对年纪小的跪拜磕首?真是。

  「啊?」妇人傻住,就被祖言真扶起。

  「哪!」她从衣袋里掏出一些银子,塞到女孩手中。「这给你跟你娘,快点离村,别待这儿了。」否则那帮家伙来了,第一个就找上她们。

  「恩……恩人,您已经帮了许多,咱们不能……」妇人推辞著。

  「别婆婆妈妈的,说起来,这也算不上是我的钱。」她挑眉,将笠上的薄纱翻开,用著那异色的瞳眸瞪著她们,面目狰狞道:「告诉你们,我不是什么恩人,是个专抢人财物的恶徒,没钱就去打劫,跟那些无赖没什么两样的!」语毕,根本不管那母女会有什么反应,放下帽纱後转身就走。

  邢观月望了那母女俩一眼,才移步跟上祖言真。

  「……祖姑娘,为什么你要当山贼?」他问道。

  她顿住。脑海中闪过掌柜的气忿、少年丢掷的馒头,还有许许多多人的无言控诉,没回头,只寒著声道:

  「因为做好人很蠢。」

  若是不比坏人更坏,就只能像村里的人一样懦弱而已,她绝对做不到!

  「是吗……」邢观月微低首,看到了她紧握的手心。

  被留下的妇人先是被祖言真不同於常人的眼睛颜色吓了跳,听到她撂下的那一席话後又不觉发起怔;一旁的女孩则是握著掌中的银子,她的颊边还有著适才被男子殴打的热辣疼痛,盯著那就要远去的背影,一咬唇,抬起手圈放在嘴边,朝著祖言真的方向放声地喊叫:

  「谢谢你!恩人!谢谢你!」重复又重复,吸气再吸气;就算脸很疼,就算头很晕,就算其他人都怪恩人做错了事,她还是一定要说:「谢谢恩人!谢——谢——你——」连妇人也回过神来一起喊了。

  邢观月瞅著祖言真,在白纱底下寻到了那掩不住的悸动,轻声说道:

  「其实……做好人并不会很蠢。」美目因为微笑而微微眯著,倾身朝前。「对吧?祖姑娘。」和她平肩并行了。

  没来由地,她笠帽下的蜜色面颊一红,使劲地撇过脸,用力地瞪住他。

  「少罗嗦!别以为我没绑著你就得意了!」

  「……邢某失礼了。」好抱歉地退下。

  「你不要咬文嚼字!」听了就烦!

  「……是。」完全没有反抗。

  不只做好人不蠢;当俘虏……原来也是挺令人愉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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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

  明月给厚云遮了住,落下一片昏暗。家家门户紧闭,街上冷冷清清,连打更的也没出来,像是在防些什么似的。

  祖言真俯在一房顶上,小心翼翼地观察著村口的风吹草动。

  约莫三刻过後,远处逐渐有火光接近。她立刻翻下身,贴近矮墙,定睛细看那来势汹汹的一群人,果然在最前头发现了之前被她整治得灰头土脸的锦衣卫!

  「不会吧……」她睁大眼低喃。

  真给那家伙说中了啊……

  事实上,她和邢观月并没有立刻离开,总之她是想,自己惹出来的祸端得收拾乾净,所以便在附近找了间荒废的破庙,准备丢下碍手碍脚的书呆,自己一个人应战。

  不料——

  「祖姑娘,你要去哪儿?」

  「你管不著。」甩下包袱就要走人。「我现在没空理你,你想逃就逃吧,运气好的话,你还回得去;不过若是被我追上了,那就算你倒楣。」都已经给了这么太好机会,要是最後仍兜在一起,只能怪老天爱开玩笑。

  邢观月没有什么特别反应,笑了一笑,只道:

  「你……想打跑那些回来寻仇的人,是不是?」

  她睨他一眼。「没错!所以没法带著你了,总之你快点走吧。」回寨里以後她自会再想办法。

  步伐还没跨开,又被他叫住:

  「祖姑娘,邢某想你现在去还太过於急躁。」他淡淡地道,下一瞬,嗓音开始带著些许深沉:「邢某认为,他们一定是在入夜後才会带人扰民。」

  「啥?」她回过头。「你怎么知道?」半仙啊?

  他微低首,如丝的黑发缓落,点缀了那白皙的美颈。眼眸轻抬,他笑。

  「……我就是知道。」笑容很美,却也……诡异。

  她只觉自己的心口被慑了住,一刹那全身竟有种甚为强烈的压制感袭来,迫得人不禁屏息。这……怎么……

  他见状,弯眉扬唇,化解了面上的冻人森凝,又恢复成那副文雅飘逸的模样。

  「你……」是错觉?可是刚才明明——

  他打了断:「祖姑娘似乎喜欢用武力的方式解决事情?」

  「……」她没能像他那么快转移重点,看他完全不以为意,多瞧了他一会儿,迟钝下才跟著道:「你是在拐著弯说我野蛮吗?」她就是只会硬碰硬,那又怎地?

  「不,邢某并非那个意思。」他微笑制止她咬牙又欲抽鞭的手势。「古时有位用兵名家孙子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啊,这大意是,不用激烈的战斗,就能使敌方屈服,才是最高明的方法。」他在她的瞪视下解释道。

  「就是最好别动手是不?」讲得那么拗口干啥?「你是要我对那些人渣讨饶?」

  想都别想!

  「不……」望了望逼近黄昏的天色,他道:「现下还有点时间,祖姑娘或许可以听邢某姑且说之,不过……可以请祖姑娘先替邢某找来纸笔吗?」

  总之,也不晓得中了什么邪,她照了那书呆的话,在天色暗下後就埋伏在村口边——也是他交代的,说什么那个爷爷的孙子讲道:先到战地等待敌人的,就能处於从容的地位。

  本来是很想嗤之以鼻的,不过,还真的让他给料准了……

  一群汉子声势浩大地走来,手里拿著火把,把黑夜燃得亮晃晃的,摇曳的火光,更是予人一种躁动的诡谲前兆。

  「祖姑娘,锦衣卫最会的把戏,就是仗持著特别的身分,藉搜查之名,行掠夺欺民之实。如果跟他们打斗起来,不但牵累更大,你也无法守在这里一辈子吧?邢某有个想法,不过,得仰赖你出神入化的鞭法。」

  「怎么做?」鞭爆他们的脑袋?

  「祖姑娘,邢某说了,他们会在入夜後才返来。」

  「咦!火把灭了?」前方的几个人才踏进村口,持的火把就诡谲地熄去。

  「怎么回事?」没有光就看不到东西,後方的人替补上前,「啪啪啪」连三声,红色的火焰应声消失,只留下飘烟的木把。「搞什么?!下雨了吗?」伸出手试探的探了探,当然一滴都无。

  「喂……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有人问道。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宁静的夜里却可以听得很清楚。

  「有啊……『咻』地一声,对不对?」好像有什么东西削过他的头,然後火光就灭了。正才觉得心底有些毛,迎面又来几道突兀的风刀:「啊!又来了!」怎么会有风吹成这样诡异?

  几个人下意识地抱著头,另一边的同伴却一头雾水。

  「什么风啊?」热得要死,哪有风!

  「你……你们没感觉到吗?」为什么只找上他们?

  祖言真躲在暗处,有种恶作剧的快感,让她忍不住想笑。除了打掉火把,那怪风也是她鞭出来的。因为早已待在这儿,所以把四周摸了个明白,又由於在山上长大和习武的关系,她眼力耳力皆较平常人为佳,对著黑影听声辨位不是难事,不过在黑暗中出手或许还是会有所失误,所以她也不致将长鞭甩得太过靠近,不然这人为灵异可就穿了帮。

  「是哪个在装神弄鬼!快将火点起!」那为首的锦衣卫不耐烦了,直觉费了半日跑下山招来的打手都是些酒囊饭袋!不过,他可也忘了自个儿是怎生在客栈前丢脸地落荒而逃。

  拿出打火石,众部下努力地想起火,但火把才一亮,又马上灭了去,不论试哪一根都是相同的结果,最後虽然好不容易燃著了,大家的心里却已都有了邪门的疙瘩。

  「背後好像凉凉的……」想太多?

  「是……是吗?」旁边听到的人连脖子都觉得好冷。

  才没走几步路。有人忽然指著右方大叫:

  「啊!那边有白影!」鬼鬼鬼鬼鬼……鬼啊!

  「什么?!」开始自乱阵脚。

  「敌乱我不乱,就已经先行赢了一半。对了,祖姑娘,找那对母女帮忙也是不错的主意。」

  「啊?」她才丢掉他这个累赘,又找两个揽著,算哪门子不错的主意?

  「让她们能尽一份心力,是极好的。」他温言道。就像是她会想收拾自己惹出来的祸端一般。「况且,只要使计得当,不论是强是弱,终归都是有能用之处。」

  「又是哪个爷爷的孙子告诉你的?」

  「……」他微笑以对。

  「什么白影?少胡说八道!」忍无可忍了。

  「不不……我真的有看到!真的!」拉过衰人同伴以求证言。「你你你……你刚也有瞧见吧?」都结巴了。

  「是……是啊!我也瞧见了!」一大一小的两个白色人影啊!抓紧了旁边人的衣裳,差点尿湿裤裆。「这……这地方怪异得紧,我……我不想进去了!」

  「我……我也是。」马上有人跟腔。

  「你们真是没用!」带头的锦衣卫男子气吼,大概是被他们影响,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眼睛不敢乱瞟,深怕见到什么多余的东西;想打道回府,却又找不著台阶好下。夺过那唯一燃著的火把,他边走边道:「全都是自己在吓自己,看,我这不就走过——喝啊!」有什么玩意儿好像打到了脸,他立刻吓得大叫。

  「啊啊!什么什么?」後面的人更是全部缩在一起。

  几十只眼一瞧,发现地上有个白色信笺。

  「是……是封信!怕什么!」大声咆哮以镇压心中的震撼。锦衣卫男子咽了咽口水,弯腰将信捡起。

  「里面会……会不会装著冥钱啊?」有人小声猜测。

  锦衣卫男于的手一顿,指向一旁的部下:「你!把它打开,看看有些什么!」

  「啊?」四周的人无情散开,有多远离多远。

  「啊什么!」威吓道。

  被指定的倒楣鬼不得不吞下抱怨,上前接过,双手抖抖抖,好不容易才将信折翻平,没有符咒,更无小纸人,白笺上仅有极秀丽绢雅的字迹。

  「户部尚……户部尚书侵吞……」喃喃念著。

  「咦?」锦衣卫男子抢过一看,半晌,才惊讶地抬起头。「这——这上头写的是户部尚书的把柄……」内阁、六部及宦官之间,势力一向拉扯得厉害,尤其最近,户部尚书又和东厂有了过节,如果这信所言属实,公公不知会怎么打赏他们!

  「走了走了!咱们回去!」没有犹豫,很快地下令。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不找这村晦气了?」刚才不是很慷慨激昂的么?

  「哼!更重要的事情等著办呢!还管什么小村小仇!」表现得好大发慈悲。有现成台阶铺著,此时不退,更待何时!保住了面皮,也不用硬著头皮了。

  一行人,排山倒海地来,什么都没做的就走。

  祖言真确定人都远去後,才挺直身站起,瞅著那些人的背影,她的眉峰却皱了起来。向不远处披著被襦装鬼的母女挥挥手後,迅速地往破庙的方向奔回。

  「你到底在写啥?」户……吞……只有简单的字看得懂。

  「是法宝。」能发挥狗咬狗的神奇功效。他眨眨眼,优美的眉如月而弯。「他们看了这封信,就没多余力气来作乱了。」

  真的假的?「既然如此,那直接把信给他们就好了,做啥那么麻烦?」

  「不。让他们惊吓是使法宝产生立即作用的步骤,省不得。」而且还能稍稍让他们对村子产生畏惧。

  「……也不知道你的法子行不行得通。」

  「若是失败了,也不打紧。」

  「怎么?」

  「因为,邢某相信祖姑娘自有办法逼退他们。」而且是只凭一条长鞭。

  「你不是说最好别动粗么?」现下又要她打了。

  「那是指,倘若计谋不成……的话。」不是办法中的办法。

  「你很有把握?」

  他露出无害的温雅笑容。

  奇怪。

  实在是太奇怪了!

  邢观月这个人,绝对不只是像表面那样简单而已!

  过程、结果,他都能如此神准预料,像是被他操纵般完美结束,这不是错觉,更不是巧合!

  足下几乎不点地,她一路不停留地跑进破庙,以为他应该是会走,一般人应该都会选择逃走的!

  但是——

  缺了一角的旧神桌上头放了盏油灯,邢观月坐卧在稀疏的乾草堆中,俊美无俦的脸容平和、修长的身子倚著柱,完全不受处境简陋的影响,睡得又沉又香。

  祖言真气喘呼呼,看到眼前的「美景」,一双眼瞠得好大。

  他……在在在在——睡觉?

  对……对,不用惊讶,她干啥惊讶?他不是同她讲过了?说他今晚没办法亲自现身帮忙,因为天一黑他就要睡觉。但是,她以为他只是在找藉口,等她前脚踏出,他後脚也会走——

  不对!不对!她怎么能不惊讶?

  这真是令人难以相信!

  她抚著门柱,一手盖著脸,忍不住甩甩自己的头,从指缝中瞪著地板。

  这种时候,他居然在睡觉?!

  或许他有理由不想逃、不愿逃,或逃不了,但是至少也应该醒著防止可能的危险,怎么会是在睡觉?

  这究竟是……靠著门滑下,她坐倒在地。他的行为远远超出她所能理解的范围,她完全弄糊涂了。

  她掳的……或许根本不是书呆,而是个痴呆?睇向那熟睡的容颜,还是一样文弱到让她想揍两拳练练。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个家伙,若不是太笨太蠢——

  就是彻底相反!

  然而回应她的,却只有邢观月梦中的均匀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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