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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情护卫 第七章

  富贵庄张筵摆酒,交际频繁,放荡无度。放眼望去男男女女同桌而饮,戏谑挑逗,一些男子藉喝醉了酒,就躺在陪酒的姑娘身上放肆乱来,逗得姑娘笑得花枝乱颤。“陆大爷,你好久没来了。人家不管,你一定要干了这一杯,惩罚你都不来富贵庄,害人家想死你了。”美丽女子抢过桌上的酒杯,嘟着一张艳红欲滴的樱桃小嘴,亲手送至陆大海嘴边伺候。

  “好,我喝,我喝!”身材魁梧高大,以辣手摧花闻名的陆大海,习惯性地掐了女子的粉臀一把,将酒一仰而尽。

  “哟!陆大爷,海量啊,真是海量。”千娇百媚、一派老江湖的老鸨,扭着馨香的身影,笑吟吟地走进厢房。

  陆大海原本决定随随便便应了声就算了,想不到这一瞧是惊鸿一瞥,当场惊为天人。“太……太令人惊讶了!”

  玉旸脸上大红大紫涂得像鬼一样,身上的彩衣也好不到哪去,纱纱绢绢没一件合身地套在他身上,东拉一段,西遮一块,才勉为其难地捆住他壮硕的身躯,横竖都是一副快绷破的傻气样,说多丑就有多丑!然而,陆大海的目光却像浆糊胶住一般,半刻移不开地望着低头藏在老鸨身后的妙龄女郎。梗在喉咙的口水一直咽不停,他完全压抑不住对那副魁梧的女性胴体的渴念,尤其那对挺而翘的可爱乳房。

  他……太偏爱高大健康的女人了!“陆大爷,这是我们富贵庄新来的姑娘,你瞧我对你多好,一有新人来马上送来给你鉴定。冲着这点,结帐时,可别忘了多打赏咱们富贵庄啊!”她暧昧地挑了他下巴一下。“哎啊,行行行!”陆大海烦躁地挥开她的苍蝇手,心思全飞了。

  “来,喊声人,见客了!”她退开一步,敛着职业笑容,粗手将玉旸推进桌边位子。陆大海都快乐歪了,一双色眼笑眯眯的上下打量起玉旸来。“小姑娘冰清玉洁的,你温柔点,可别吓坏人家啊!”

  “我知道。你出去,出去!”

  “嘿嘿嘿……”他欺上来,喷出一嘴酒臭。

  玉旸回瞪他的眼睛犀利无比,不仅毫无女性纯稚的特质可言,甚至闪出不屑的光芒,但一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只好硬着头皮吞下所有气势,怯生生地扭开头。

  “小姑娘,你说……你叫什么来着?”“在下玉旸。”玉旸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露馅儿

  ”了,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噎死。“哈哈哈……我是说‘小女子’名唤玉旸,哈哈哈……”他就像腰没黏在臀部上似的,坐在椅上扭来扭去地说着。

  “好名字,好名字。”

  玉旸腼腆地眨眨明眸。“陆大爷见笑了!”

  “怎么写来着?玉兰花的‘玉’吗?”

  “啊……”玉旸心跳漏了一拍,开启双唇发出一声陌生的脆弱呻吟,立刻难以置信地转头瞪着那只搭在他右臀上,乘机拧了他一把的色手。

  “挺结实的嘛,嘻!”

  “你……你……”这老不死的色鬼。“你……死相!小女子是叫玉旸没错,哈哈哈……”他硬是把怒火吞回去,用力挤出一片酡红,挽纱半遮面,其实心里早已恨不得卸下那只龌龊大掌。

  “听老鸨说你今天才到富贵庄,今天以前还是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真有此事,嗯?”陆大爷眼中闪掠过一抹淫秽,毫不犹豫地覆住玉旸放在腿上的手,来来回回搓揉起来地调戏他。

  玉旸眉宇攒蹙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回手。

  “耶,你这是?”

  “哟!”玉旸见他快翻脸,立即将半个身躯攀附在他肩头上,扶着他的下巴靠在他耳边娇媚地说:“陆大爷,小女初来乍到,你这样子会害得人家胸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别欺负人家了!来,喝酒,我敬你!”装过头的娇嫩嗓音,比乌鸦叫还难听。

  “好好好,我自己来就行了!”

  “不依不依,人家就是要喂你,来,喝下去,一滴都不许剩!”玉旸眯起眼,在那一刹那间,他的声音既平板又严厉,就连嘴角的笑意也掩饰不了他的眼底的冷冽。“好酒,好酒!”陆大海笑咧嘴,大掌一挥,玉旸手中的空酒杯不见了,身后地板随即响起一阵清脆碎物声。“玉旸,今晚为了你,就算散尽千金亦在所不惜!”他斜眼笑了笑,大手这个时候盖在他大腿上摩擦起来。

  玉旸青筋暴起,气煞他也,但还是得挤出应酬性的笑容。“陆大爷,来吃块鱼肉……”“还吃什么鱼肉?我想吃的人是你,心肝!”

  玉旸闻言脸都绿了,压根儿来不及反应,就看见手中筷子咻地一声飞出去,陆大海孔武有力的身躯修即按住他的颈部,捆住她的腰,一张恶心的肥嘴登时朝他噘了过来。“啊!啊!”他吓得尖叫出声。今夕是何夕?怎平日他用来对待小女孩的招式,现在全易地而处变成他在男人怀里活受罪!“陆大爷,陆大爷,别这样,我……我怕!哈哈哈……”他还在装,极力压低嗓门嚷嚷。

  “害羞啊?一回生二回熟,亲过之后就不怕,来嘛!”

  两只大掌突然加重力道。

  “不……不要!陆大爷饶了小女子吧……”

  莲花指挡在嘴前微微颤抖,玉旸被俯下来的狰狞男脸吓呆了,扭曲的面孔可以清楚闻出来自他两个鼻孔喷出的浓浓恶臭。

  被这种人亲,他宁愿一头撞死!“抖得这么厉害?太可爱了,亲一个吧!”

  啊——”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杜大夫及两名弟子外加阿扎兰一行四人,在玉旸凄绝狂啸着冲出富贵庄之际,不约而同摇头叹息,转身沿着墙壁蹲回窗楼下的草丛中。

  “想不到他真当起青楼姑娘,而且还不遗余力,令人感佩!”杜大夫双手环胸,若有所思地说。

  “是啊,一个大男人穿成这样在妓院里抛头露面,‘忍’人所不能忍,也算是一代奇才。”“不对,不对,这不是奇才而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另一名徒弟马上插嘴道。“你们别忘了,他是为了阿扎兰姑娘的金镯子才套上绣花鞋,涂出一张樱桃口!”

  “啧,这么说来……这全是因为爱情的缘故喽?”杜大夫故作语重心长的表情,让众人将头转向话题的女主角,仿佛要从她脸上瞧出个什么端倪来。“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三姑六婆不是女人的权利!阿扎兰被他们看得心跳不已,雪白的脸颊霎时胀得通红。“他准备带我回京。”

  “带你回京?这么说来他就是护花使者。”杜大夫点点头,他早就这么认为了。“就一位护花使者的职责来说,他做得真够彻底,除了上山下海,现在更得为了几两银子,男扮女装挣起酒钱。别说你了,我这大男人也快为他感动得窒息。”

  “不会吧!”两名徒弟闻言色变,交叉两臂护起自己的胸膛来。“师父原来你有这样癖好?!”

  天晓得,他老人家究竟觊觎他们多久了?!“要死了,你们两个!”杜大夫伸出大拳就往两人头上捶。“什么癖好不癖好的,我的意思是那家伙太俊美,无论何时遇见他都快被他那股帅气给吞噬了,阿扎兰姑娘喜欢他也是意料中的事,别扭曲我的话行不行?!”

  阿扎兰听得六神无主,突来的羞涩,让她坐立难安地缩成一团。“没……没有的事。我跟玉不是那种关系,虽然我的确带着不纯正的心思在看待他,被他保护惯了,但或许他根本没那种心情……”

  她只是一名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子,打从有记忆以来,一直是安静地将心思隐藏在心底深处,不让它轻易泄漏出来。说得好听一点是乖巧,其实是很没出息,以至于别人看她就像人群中掠过一个毫不起眼的身影,匆匆一瞥便忘记。

  相对于她,玉旸拥有的便是鲜明的热情,前一晌可能还是幽柔曼妙的春风,但下一刻可能就成了疾风中的秋——唤起一缕萧瑟的同时,亦把大地渲染成刺眼的火红。像这样的男人……她匹配得上吗?她不禁自问,不安的心跳声震得她心思不清。

  “哇哇哇!不得了,快来看呀!玉旸壮士被压到床上去了!”

  “是吗?!”

  诸位脸色顿时大变,给他这么一喊注意力全飞了,包括阿扎兰在内,纷纷急忙地攀上窗台重新偷窥,果不其然,正好瞥见陆大海将玉旸完全卷入华丽的枕褥中,巨掌蛮横地压制住他的身躯,蹂躏他、欺凌他。

  虽然看不见玉旸的表情,但从他时而捶打陆大海的肩膀;时而揪扭他衣衫的十指,可以看得出来他饱受惊吓、含恨至极,无奈备受屈辱的抗拒与挣扎却全被他一一化解,更甚被他以惊人的手段攫住他的唇舌,以自以为是的温柔摧残着他。

  “噢,从他断断续续传来的抗拒声研判,可想而知他所受的煎熬。”杜大夫道。“被男人强吻任谁也高兴不起来,但那声音喊得可真像娘儿们!”

  “有过之无不及。”另一名徒弟红着脸,勉为其难挤出话来。“阿扎兰姑娘,虽然你喜欢他,但我看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他怪怪的!”

  “这……这个……”

  阿扎兰顿觉浑身火热,愕然垂头盯着扭绞裙子的僵硬柔荑,却想不出她到底该如何回答这让人难以启齿的问题。一半是因为它一针见血切中她的心意,一半则是玉旸号哭嘶叫出来的声音真的很像……

  女孩子家给人淫辱了!“喂!天啊!你们快看啊,他的腿夹住他的腰了!”

  “呃……不会吧?!”这次连阿扎兰都担心得皱眉张望。

  ***  ***  ***

  玉旸只剩半条命地颓然仰躺在院落里的草坪上,瞪着云层间雾的明月,感受晨风朝露带来的柔细如丝凉意。

  整个人一放松下来,眼皮便自然而然地合上。

  阿扎兰沿途捡拾被他由身上甩扔下来的纱罗绸缎,等她搂了满怀的衣物,拎着那双超大号的绣花鞋,蹲在他腰侧准备劝说他回房休息时,他倒抢先一步开口了。

  “自古红颜多薄命,今天我是深恶痛绝地领悟出个中道理。”

  他低柔地轻喃。恍若眼前是最令他安心的景况,不仅是四肢连意识亦松懈下来,右臂弯搭在额头上,眼皮?也不?一下,就这样细细淡淡地向她埋怨着。

  阿扎兰双颊绯红。“真佩服你说得出这种话……”

  “这种话?我的话有什么不对吗?”

  “你的扮相很丑。”她轻巧地加了一句解释。

  “丑?我一进门装束就全脱了,你怎么知道?”他是后来才跟她照上面的。“不是在这里才看清楚你的扮相,而是在富贵庄里就看清楚了,正好是你在陪那个叫陆大海的客人饮酒作乐时。”

  “你说什么?!”玉旸自适从容的姿态,突然被这句伤脑筋的低柔笑语击碎,一脸错愕地弹坐起来,禁不住胀红满脸地凝视着她。

  “他们说陆大海一向饥不择食,哪怕你丑得媲美猪圈里的母猪,只要是女人他就爱。”“他们?他们是谁?是谁带你去的?”

  阿扎兰垂眸缩肩、心无城府地说:“杜大夫和他的两名徒弟。他们不放心你伤未痊愈沦落风尘会被欺负,所以就带着我跟过去了。”

  “有用吗?!”他悻悻然地咆哮。

  携家带眷去又如何,他还不是被压在床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过,我真的很讶异你这么俊气的男子,画起那些胭脂水粉居然变了个人似的丑成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到底不适合女儿家簪上几朵珠花的装扮,更甭提嗲声嗲气地说话。”她的表情纯憨老实得可爱。

  玉旸闻言,无奈地叹了一声,撑起的手肘忽而降下,使阳刚厚实的身躯再度无所保留地融在纯白泛银的月色中,慵懒地道:“你该不至于说我丢人现眼吧?”

  她绞着手指,摇摇头。“不是。”

  “不是干么一直泼我冷水?你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馨香的气息与绵软的两唇一刹那间吻去他的微词,他意外着阿扎兰的接近,而那使了的神智迷失掉了。

  阿扎兰姣美的面孔近在眼前,睫毛低垂地奉上自己的唇,温暖而纯真地刷弄他的唇瓣,但从她夹杂着一丝笨拙的反应来看,在在证明她只不过是个孩子、不懂男女情爱的处子。“果然还是你的吻好。”

  玉旸嘴角泛出一抹暖意,倚向前坐直,在彼此接近的躯体间隙中,将两臂一面扶搂住阿扎兰的背部,让她亲昵地立跪在自己胸前,一面徐徐滑入她的后颈,将她的嘴唇扳向自己。这次是阿扎兰主动吻他,但他开口低声地说道,她仍像被催眠似地瞪着他那两片蠕动的唇,无语地乞求他的探索。就这样,直到他的舌尖混合着灼热与诱惑舔舔她的唇瓣,进而熟练而彻底地吻住她,她才迷失在那勾勒出完全线条的唇形间,本能地依附在他身上。“为什么吻我?你不是才取笑我丑极了?”他的声音磁柔如抚。

  “因为你被强吻。”她在他撩人的诱吻下,全身化为火焰。

  “可怜我、怜悯我,还是同情?”

  “不舍得你。”

  “不舍得我?”

  “嗯。不舍你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强颜欢笑迎合那些酒客。”

  “就为了这理由?”’阿扎兰凝视着他混合着热情与溺爱的双眸,情不自禁地倾身吻他,抵着他的唇缓缓移动。

  “在京城里,你是有地位的官爷,若让人知道你为了我堕落到这样地步,等于让你永远抬不起头。”

  “是吗?还有呢?”他沉醉于彼此的拥吻,为渐增的欲火薰然若醉。

  “舍不得你迁就那些人的淫欲,让他们占尽你的便宜。”

  “傻瓜!大家都是男人。”

  在他眼中,她是个纤细娇弱的小女人,两人首次见面时,她失神地睁大双眼,在她眼中他清楚看见她惊讶于他出众的外表,他钟情她的反应,因为下一晌,她立刻脸色刷白、大惊失色地要从他身边逃离。

  这趟旅程他走得多不情愿,为了一名逃家的格格,害他必须风尘仆仆跑一趟蒙古,理所当然当他逮住这大麻烦时,最好允许他用条绳子捆住她,什么话、什么理由都甭提,就这样快马加鞭绑回北京城,还他安逸的日子来。

  偏偏……

  时间一久,他的心思渐渐充满了矛盾。他开始学会享受她的轻声细语,抬眼看他,眼神俱是小心应付、乖巧而柔顺,就像现在一样。

  虽不明白什么事情伤得她这么深,但她的确曾经漾着一张含泪的小脸,像被剥夺取了什么似的无助啜泣。一感觉到他的来者不善,立刻封闭一颗心,拒绝任何的靠近与抚慰,将自己一点一滴藏入黑暗中。

  注视着这样的她,他充满无力感,逼得他无法控制自己,索性以强硬手段逼她面对他、跟随他,无所遁形地将赤裸裸的感情摊在他面前供他审视。

  “可是,看得出来你很忍耐。”

  她温柔地离开他的唇。

  玉旸意味深长地扬起嘴角。“不忍耐的话,不是教我堕入魔界吗?你能想像我耽于酒客间的调情,咧开笑颜回应他们的样子吗?”

  “不能。”阿扎兰捏一把冷汗地道。

  玉旸笑了。“我能为这双秀气灵巧的玉手做什么?”这双小手凉凉的,熨贴在脸颊上分外觉得舒适。“赎回你的金镯子,重新为你套回手腕,然后带着你离开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她红了双颊,释放出纯纯的爱意。“不止,你还给了我许多东西……”

  “什么东西?”他怎么从来都不晓得?“给了我勇气、担当、感激,以及仰慕。除了你光着身子当着我的面净身沐浴,行径太丢脸下流外……”

  “我行径丢脸下流?!”他拔高嗓子,霎时难以置信。“多少女人渴望目睹我延玉旸一丝不挂的风采,我让你看个够,你居然拿‘丢脸’、‘下流’来形容?你懂不懂得宝啊?”从没见过神经这么大条的女人!阿扎兰漾着红云,怯怯地接话。“如果那是我太不识趣的话,那大概就是你把我吊在树上的残暴举动,你未免太狠毒了一点点……”

  “吊在树上是惩治你食言而肥,趁我不注意跑了!”他气得哇哇大叫。“你别忘了,我这条命一度差点葬送在你手中!”比狠比毒,他比得过她吗?小王八蛋,八百年前的事还拿出来讲!他悍然的气势完全强过她,她斜缩肩膀,不敢大声。“如果这样的话,或许就是心胸狭窄、有仇必报……”

  “好家伙,我心胸狭窄过你吗?我有仇报过你吗?我把‘冰清玉洁’的身子给你看,也是我的错吗?竟然把我的努力糟蹋成这样?”

  “咦?咦?咦?”

  “咦什么咦?不准对我有成见!”

  “我只是……”

  “连意见也不行!”阿扎兰根本就是被他压得死死的。

  ***  ***  ***

  给了我勇气、担当、感激,以及仰慕……

  一回想到这,玉旸不禁挑了嘴角,平静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微妙的变化,一笔一眉画来的“翠眉红妆”,格外顺手。

  假髻已经戴上,左右相交的交领绸衣也已换上,若再穿上绣有牡丹花样的袍服,昨晚巧笑情兮、体态动人的玉旸姑娘便登场了。

  “呵,客倌,我敬你!”

  对着镜中俗丽不堪的花妆,与身上散发出来的廉价水粉味,玉旸倒是挺乐地将右手背依在左脸上,起身斜靠在妆台前,婀娜多姿的扮起酒国伶人。

  “让开!让开!”

  “陆大爷今天有事情要办,识相的,就滚远一点!”

  随着一阵霸道的吆喝声,玉旸更衣用的房间门扉,赫然教人一脚给踹开,几名彪形大汉随即鱼贯地进驻整间房,不久之后,头头陆大海便出现了。

  “宝贝,昨晚让你临阵脱逃,今天总没有理由拒绝我。”

  玉旸笑容卸去。“你想怎么样?”

  “场面弄得这么浩大,你说我想怎么样?”陆大爷苦笑。“当然是找你谈心喽!”昨晚没谈成,害他一颗心老悬在半空中,吊足了胃口。“谈心?”玉旸扬起下颚意兴阑珊地笑笑。“我看你是心怀不轨,谈心是假,‘谈淫’才是真。”

  “聪明!那就没什么好打嘘弄的。”陆大海安然地举起右手,假意顺着嘴唇上的小胡子。若非他狂荡无度,举手投足间净是下三滥的戏法,他其实还算是五官端正的俊气中壮年人。“看你要自动自发,还是要劳我动手,都行,我多的是时间陪你周旋。”

  他眼色一调,房内的走狗立刻进入备战状态,摆开架式往他趋进一步,等着随时动手捉人。“陆大爷,小女子初到贵宝地,到这富贵庄来混口饭吃,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他咧嘴一笑,从容自若地抱起双手垂视他,手腕上的铃铛立刻叮叮响轧。

  “此言差矣,我这是在帮你。你想想,你在这里陪酒,一天能赚得几个子儿?如果顺我的意,做了我的人,别说白银了,黄金我也欣然奉上。”

  “不稀罕。”

  “这么说你是给脸不要脸,要我用强的?”

  “如果你有这能耐和这种嗜好的话。”玉旸悠哉地掠掠袍服的衣袖,笑容冷峻,语音愈来愈犀冷,一瞬间竟觉得他阴阳怪气。

  这个领悟让陆大海一票人非常不舒服。

  “我就不相信你有鬼!抓住她!”

  一声令下,数名大汉立刻蜂拥而上进攻玉旸,招招凌厉阴狠,一看就知道是训练有素的护院。

  这家伙有病,带着护院到处耍淫威,玉旸心想,冷不防出拳朝欺身而来的汉子脖子臂去。快、准、狠,那人尖锐痛号一声,当场倒地呻吟,若不堪言地扭动身躯。“怎么会!”一介女子?!“兄弟们,给她点苦头吃吃!”

  依言,众人迅即从背后抽出预备的鞭绳,砸地一响,发出亮碎的鞭笞声。玉旸心头一缩,倘若是平日的他,或许不把这些招数放在眼里,但今非昔比,他背上的伤及腿上的断伤根本不容他有过大的动作。

  拳头微微捏紧,他尽可能往后避退,不料腿边一张雕花椅,被他撞了一下应声翻倒,他的注意力在那一刹间移开。

  “趁现在!”护陆军们见机不可失,执起鞭绳猛地由四面八方抽向他。

  糟了!玉旸暗忖,转神间那些鞭绳已如增多龙攀云,扶摇直上,有的束缚住他的腰身,有着则扼住他的手腕。

  “嘿……”陆大海邪笑不已。“来人,把他架上桌,游戏结束了。”

  “是!”

  “可恶!”他立刻被架成十字形压制在桌上。

  “我很久没强迫人了,在这么僵的气氛下亲热能尽兴是骗人的……”陆大海故作怜惜地笑说着,已然撑肘俯身抚摸他涂了一堆胭脂水粉的脸颊。“女人啊,哪个不是欲拒还迎,表面上装出一副节妇烈女的崇高模样,其实骨子里骚得要命,一旦让她尝过肉体欢愉,就变得淫逸贪婪……”

  玉旸哼声一笑,笑容颇是诡谲。

  陆大海一度迟疑,但很快便将那归因于这泼蛮婆娘故意虚张声势,企图左右他的判断。“你现在当然能嘴硬,然而一个时辰之后,我包准你服服贴贴躺在我怀里,求我再爱你一次!”猥琐的话一冲出口,他两只禄山之爪立刻凶猛地套住那对预料中的玉乳,正恣意揉搓起来的那一刻,狂浪的欲望却冻结成冰,整个人登时恍如被雷劈中似地尖叫出来——“破了?!”

  “你太大力了,大爷……”玉旸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少来这套!女人的乳房又不是蛋做的!”

  “那本来就不是蛋,是番石榴!”

  “番石榴?!”他傻住了,反射性地抬眼,却见玉旸森冷不怀好意的嘴脸。他浑身一愣,赶紧气冲冲地撕开那一层层衣衫,一粒青绿色布满撞痕的小芭乐就这么落地滚动。

  “真的是番石榴?”他的气焰全消,颓然败阵下来。“你……是男人?!”

  “如假包换的大男人!”玉旸说得正气凛然,恶意的笑容淡淡漾起,当着他的面,动手扒开自身的上衣,让他崩溃得更彻底。

  陆大海脸色发青。“呸!呸!呸!昨天我竟然吻了你?”他拼命擦嘴,都快吐了!“讨厌,你舌头都伸进来了。”玉旸巧笑倩兮地眨了一下眼睛。

  陆大海头皮一麻,但他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已被他旋风似的抬膝架式猝地顶撞中鼠蹊部,眉头骤拧当下吊高嗓子地粗哼出来。

  “啊——”他像得癫狂病似,忽地全身发颤冒冷汗。

  “老爷!”大伙儿红着脸全呆了。不晓得是否……还完好如初?“老虎不发威,你当病猫,这下子有你受的了。”玉旸冷冷一笑,眉头凛然露出肃杀的神态,紧接着再抬起一腿,直接往他心窝踹出去,陆大海止不住强大力道,整个人惨烈地倒飞出去摔撞到墙上。

  “老爷!不要紧吧,老爷!”

  “快去看看他,在这里穷喳呼有个屁用?!”

  玉旸幸灾乐祸的轻快音调方扬起,猝不及防使劲缩手发狠挣弹起来,一时间只听见惊呼声响震整个房间,他再扭身一扫,俐落破解他们的钳制,令人诧异的是他并非夺门而出,而是迅即直接飞身纵跃破窗而出。

  “他逃了!”

  “来吧,小东西,逃吧!”他一手拎起窗棂下的人。

  “玉旸?”他知道她一直在那里?!“抱紧我,别放手!”他笑得分外灿烂,看起来俊美极了,拦腰横抱直接跳上屋檐,全然不顾脚上的伤,玩命似地奔跑起来。

  “拦住他,快!”

  护院们对着他大叫,一个接着一个爬出窗台追捕他。

  ***  ***  ***

  “快!快追!”

  “他的腿有伤,逃不了多远的!”

  “你们几个往那边,你们几个跟着我,别让他跑了!”

  “是……”

  当那些无头苍蝇般的护院,汗流浃背地到处乱窜找人时,朴实壮观古刹前的一棵桦树上,阿扎兰正谨慎扶住枝干,居高临下,小心翼翼地俯瞰底下忙着东翻西找的人影。“他们气坏了。”

  古刹与富贵庄距离非常近,一眼望去仅隔一座小山丘的坡度,但由于它地势较高,两人又隐身在树头上的阴影间,要发现两人踪影的机会微呼其微。

  “不气坏才怪。”玉旸低语应道,一手攀握住枝桠稳立坐姿,一手指着踉跄走出富豪庄门槛的陆大海。“你看他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大概破了。”

  他的玩笑话毫不预警地扎中她纯真的心灵,令她连眨数次大眼,接着便不自禁地羞赧起来。“怎……怎么可能!”

  “不可能吗?”他秀逸地对她浅笑,开心地摇晃伤腿,任它在树梢上来来回回闲荡。“凭我这条件‘坚不可摧’的木棒腿,要踢断他的命根子,难吗?”

  阿扎兰又是一愣,瞠大灿亮的双眼顿在那里。

  她一定得回答这荒诞不经、令人羞得无地自容的问题吗?“杜大夫……是用了太多木板固定你的腿!”

  “所以我说嘛!你看见没?当他抓住那两粒熟透了的番石榴时,脸都绿了!”他不顾阿扎兰的讶异,将额头靠在她额头上格格发笑,就像调皮过头的顽童。

  阿扎兰怔怔地感觉他浓郁的男性气息占据住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

  不论玉旸喜不喜欢她,她是真的很喜欢他的亲近,喜欢他不知不觉间流露出来的亲密举动,喜欢他真心无假的关怀,尤其喜欢他眼中只看着她一个人,四目相迎间,她能够清楚地从他瞳孔中映看到自己的模样……

  阿扎兰水灵灵的眼眸柔和了下来,缓缓漾出心中最绮丽的寄托。

  “有,特别是他亲眼目睹那芭乐从你身上滚下来时,腿都软了!”

  “没错!”

  “你好坏。”

  “好说!”看到她豁然间变得甜美的笑靥,他笑得愈是卑劣而恶质,但深深的酒窝看起来却好舒服、好无邪。

  阿扎兰轻笑。他真的好亮眼,强烈的光华在那一刹那间震慑住她所有的注意力,让她完全移不开视线。

  玉旸注意到了。“笑得这么媚,引诱我吻你吗,嗯?”他微微收起笑,伸出指头兜卷起她耳鬓的一绺发丝,故意半邪气半调侃地问。

  “虽然……虽然……不记得何时确切发生,但仿佛在你突然闯进我的生命,冷不防掀我底牌时,我就被你吸引了……你是个从不按照规矩来的男人!”

  她耳根子一片热,心想这大概是她十八年来,说出口最大胆的话吧!一颗心七上八下跳个不停。

  玉旸无声地笑弯了唇。“而你是个动不动就噤若寒蝉的小女人。”

  “完蛋了,两人都不正常。”这是大问题。

  “那才好,正好凑一对!”他继续他的浪荡笑语。“男人对心仪的女人,都会有这念头,想正大光明地绑在一块儿。”

  “正大光明地绑在一块儿?”

  玉旸凝视呆若木鸡的阿扎兰,良久之后,才讽刺性仰头哼笑,理出头绪陈述这一切。“很荒唐,命令我去剿绝人命就好比动筷子吃饭一样地稀松平常,但谁又料得到我会有这么一天,为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穿起可笑的彩衣卖笑?”

  “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不是一开始就平易近人的,这身魁梧壮硕的臂膀已经太习惯残酷,长久以来已看不见别人痛苦的神情,一径的唯我独尊、一径的目中无人,身上的血液老早以前就冻结冷凝。”

  血液冻结?他怎么会用这样的形容词形容自己?他不是这种人。

  “人们看我以为我个性冷酷,不好争夺,不喜欢受注目。其实并非如此,而是我已变得像魔。”

  “魔?!”

  “杀戮会使一个人的心扭曲、丑陋。生活重心就是反复看着活生生的人被我用这双手割断喉咙,血淋淋……”

  他一双寂寥深远的眸子徐徐合起,脸上虽依旧带着笑容却丝毫感觉不出温度。三十岁不到的他,显得特别颓唐萧瑟,甚至……苍老!“很长的一段时间。然后突然有一天,当我蓦然回首时,才赫然发现自己已病入膏肓。”“玉旸……”她茫然低语。

  他握住她的柔荑,悄悄牵至唇边吻烙。

  “手感觉不出温度,血感觉不出温度,最后连心也感觉不出温度。最可怕的不是这些,而是人格几近危险的偏差。表面上,我刻意让人不注视到我,但事实上是我知道这种姿态反能令人更加无法忽视我。当他们对着我的背影窃窃私语,我暗自窃笑他们全被我耍了;赞佩我言行端正,不喜虚假不实之事,其实我阴险狡诈、心术不正,任何一个形象都是经过刻意营造的假角,剥下这层面具,我或许已是龇裂唇瓣等着啃食人肉的恶鬼。”

  她噤声听着他说,怎料是愈听心愈酸。

  玉旸陷入沉默,俊美的轮廓浸在悠悠忽忽的月影中,空荡垂看着前方。待他一阵回神,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却出人预料露出神采奕奕的光辉——“直到你出现,一切全变了!”他爽朗地笑道。

  她一股燥热窜上心头。“玉旸,原来……”

  “什么?”他问。

  “原来——我对你的重要性非比寻常,你一直偷偷爱着我。”

  玉旸的心差点蹦出胸口,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哪有女孩子家会瞪着铜铃大小的眼睛,直憨憨指出男人微微悸动的心思,还有一副小家碧玉“我好害羞”的表情!这家伙!应该忐忑不安的人是他吧?他可不干休从此让自己的尊严矮一截,怎么说也得扳回一点态势。

  “呵,我看未必吧!”他冷冷地哼笑反驳,用一种看得人心惊胆战的眼光看她。“未……未必?”阿扎兰被他看得舌头打结。

  “刚刚是谁说早爱我爱得不可自拔来着?”他阴险地反问。“偷偷爱着人的人、常常大眼凝神盯着我发痴的人,是你吧?”

  “我哪有说爱你爱得不可自拔?”她才没说得那么露骨。

  “没有吗?我明明记得你说——虽然不记得何时发生,但自从你闯进我的生命的那一天起,你便不可自拔地爱上我……”

  阿扎兰呆了一下。“才不是,我是说——虽然不记得何时发生的,但似乎在你闯进我的生命里,冷不防掀我底牌时,我就已经被你吸引了,你是——咦?啊!”

  她居然不自觉掉入他的陷阱,巧妙地被引导复述她的感情,这么一来立场瞬间颠覆,洋洋得意的人成了他!“啊,真不好意思承蒙错爱了。”他哈哈笑,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你……”

  “别你呀我的,我们俩就这么订下吧!”

  “订下?!”阿扎兰以为自己听错了,气息差点被这句话震断。

  他敛下笑容,柔情似水地说“‘订下’的意思就是我们共结连理,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一生的伴,用你所有的心意对我倍加照顾、相互扶持、苦乐同当。懂了吗,小傻瓜?”她不可思议的深瞅着他,百感交集的情绪全交融在她眼里。

  “阿扎兰,你愿不愿意嫁我为妻?”

  真的吗?真的是她吗?玉旸以指腹轻轻的细摸她水柔的脸。“让我们的一切紧密相系在一起,别再让我孤独地走回那阴冷无望的死胡同,好吗?”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她说出口了。

  待嫁女儿心,求的不就是这样将这辈子用心托付给钟情的伴。和他在一起,她一定会永远开心、会永远有尝试不完的惊奇,两人每天每天手牵手一起寻求幸福。她愿意,她当然愿意!“彼此彼此。”玉旸爱怜地靠向她耳畔处的脸颊亲吻,弯弯俊眼柔情无尽。“嗯……”她本能的微缩肩头,觉得那吻好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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