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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晴·爱情 第三章

  他想起艾晴的次数变得很多,在打过第三次电话之後。  

  早上起床,他会先压压按纽,查查电话答录,看艾晴行没有来找他;工作时,        ;一逮著空隙,他就把玩起手机,想像著她来电;晚上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在电话答录里寻找她的声音。  

  他在等她,等她爽朗的一声——喂,我是艾晴。  

  三天,他整整想她二天,想再拨下她的号码,却担心时间相隔太短,让人联想太多。  

  他常自诩谢是个有耐心的男人,但在等她电话期间,耐心缺席。於是,他又拨下通往「爱情」的电话——在半夜十二点。  

  「喂!我是艾晴。」  

  电话筒里是她的声音,旁边还夹著热水壶水滚的呜呜声。  

  「我是姜贯承,你在泡茶还是咖啡?」  

  他热络的口气,彷佛他们相识已久。  

  「我在泡咖啡,想喝一怀吗?对不起,快递公司晚上不送件。」  

  关上瓦斯炉,将热水注入杯子,几个搅拌,浓墨咖啡送来香醇,淡淡的香气传人鼻息中。  

  「我闻到咖啡香了。」  

  「麦斯威尔,三合一咖啡,7—ELEVEN有卖。」她笑答。  

  「有心喝咖啡,应该用煮的。」他建议。  

  「你是指那种研磨机、咖啡豆,用一大堆麻烦东西,才能制造—杯人口咖啡的繁琐过程?算了,饶了我吧!」  

  「逗样才能喝出咖啡的真滋味。信不信,咖啡会感激品尝者的用心,然後回馈它最美丽的滋味。」  

  「对不起,喝咖啡足为满足我自己,不是满足咖啡的自尊心。」对於喝咖啡,她习惯粗糙。  

  「你是个懒女人。」  

  「我懒?你该看看我的工作稿堆多高,我的工作绩效行多好。」    「懒」是关袖骂她的专用词,别人不能盗用。  

  关袖常常骂她,说她是个不像女人的女人:她缺乏女人具备的「购买欲」,缺乏女人爱美的自觉,其它的,诸如温柔、娇媚、亲切、叮人……她样样都缺。骂她不像女人,关袖有凭有据。  

  「我换个形容词好了,你是对生活不用心。」贯承政口。  

  「才怪,我啊……超用心的,」  

  关袖要是听到这句话,肯定义要在旁边作鬼脸。她最不屑艾晴,明明是个服装设计师,偏偏把自己的造型设计成加工厂领班,明明审美观很敏锐,却老让自己看起来很随便。  

  「你在家里面吗?先挂电话,我到工作台边再打电话给你?」  

  「好。待会儿再见。」  

  挂上电话,贯承把整壶咖啡提到沙发旁,打开窗户,让朦胧月色透进纱窗内。  

  这一夜,他计画和一个陌生女子促膝长谈,不受干扰。  

  另一边,艾晴走到工作台前,把咖啡安置好,闹钟摆定,她必须提醒自己三点以前入睡,否则会赶不上明天清晨的约会。  

  你见过哪个白痴会把相亲宴订在清晨的吗?  

  有!明天那位事业有成的伟大老板就是,他把相亲宴订在清晨七点半,要艾晴到他开的俱乐部里吃早餐。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答应。  

  抓抓头发,她拿起笔,飞快在纸上把稿子做结束,放下笔、关上灯,她要和一个穿衣服刻板的男人聊天。  

  「喂,我是艾晴,你想睡了吗?」  

  喝口咖啡,味道……还算不错!也许是她没喝过真正的好咖啡,无从比较出其中的优劣。  

  「离上床时间还早,你要工作吗?」  

  「告一段落了,剩下的明天再弄。」  

  明天……艾晴想到明天,头痛开始。  

  「你将有辛苦的一天。」贯承啜饮一口咖啡,摩卡的香气街上鼻尖。  

  「你有预言未来的能力?」  

  把杯子端到嘴巴前面,牛饮一口,暖暖的三十七度,从食道一路往下,温润她的肠胃。  

  她说过,喝咖啡是为取悦自己,而不是取悦咖啡的自尊心,所以她一点都不在乎咖啡被不人道对待。  

  「这是我的名言——当人们把今天的工作留到明天时,他们会有惨不忍睹的另一天。」  

  贯承听到她喝咖啡的声音,低眉浅笑。  

  要不是事先知道她在泡咖啡,他会以为她手中拿的是矿泉水,唯有极度缺水的女人才会狂饮。  

  「你说得对,我将有惨不忍睹的一天。同是雄性好说话,你能不能帮个忙,拜托太阳先生罢工一天?」          

  夸张叹气,她开始悲怜起自己的明天。          

  「怎么了?这么快就无条件同意我的论点?」  

  「明天我要去相亲,早上七点半,你说疯不疯狂?」她近乎哀嚎。  

  艾晴要相亲的消息带给他莫名震动。没道理,但他自然接受,「有一点。为什么订在这么古怪的时问?」  

  「对方有一个视野辽阔、美轮美奂的休闲俱乐部,他们的早餐和景观具有国际水准,於是,规定相亲对象将就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听起来是个大有来头的对象。」  

  「头大不大我不晓得,他的脑容量恐怕不是太多。」  

  通常急著炫耀自己财富的男人,有两个可能——一是肤浅无知,二是极度缺乏自信。  

  「看来,你对他很有意见。」  

  她的「意见」平息了他的「震动」;又是一个没有道理,但他仍然自然接受了。  

  「对所有想和我相亲的对象,我都有强烈不满。」  

  「不喜欢相亲的话,不能拒绝吗?」  

  贯承鼓吹她拒绝,鼓吹她头绑白布条摇旗呐喊。  

  「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女人叫做『母亲』?」  

  艾晴翻翻眼,「母亲真伟大」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谁敢不将母亲的命令当首要任务,认真执行?  

  「当然,我还深刻了解『百善孝为先』、『母命不可违』的意义。」对於母亲  
  这种雌性动物,他也认识很深。  

  「说得好。对母亲来讲,女儿一过三十,未婚将成万恶渊薮,男人呢?」  

  「男人是『不孝有三,无後为大』。」  

  「男人的问题北较好解决,找个女人苟合偷欢一夜,就能解决所有困难,至於女人的问题……困难度大得多。」  

  想想,有哪个罪犯会自动申请羁押,顺便找个顺眼狱卒来看守自己?再顺眼,总没自由来得顺眼吧?  

  「好解决?你有没有说错,子宫在女人身上。」他反对。  

  「又如何?开张支票换回小孩,你的长相若不是过度抱歉,经济不景气的现代,不少女人有高度意愿配合。」  

  「万一,支票送出去,对方母性大发,非要留下小孩,岂不是让骨血流落在外?再万一,女人发觉此男出手大方,跟著他,能赚取的金额会比一张支票多,要求他用一只婚姻来换孩子,岂非应了那句老话——偷鸡不著蚀把米?」他是个思考缜密的男人,做事之前要把後果全料想过一遍。  

  「哈!你是不婚主义者?害怕被绑住。」  

  艾晴眉开眼笑,原来婚姻恐惧症不单单在女人身上发作。  

  「我不是,但我偏好搭直达车,不喜欢中途换站转车。我谨慎小心,我要找到好女人,确定对方身上写了『直达终点站』,才肯把我自己的婚姻投资出去。」  

  「说得好。若不幸……始终找不到呢?」          

  「那么,我会考虑你的提议方案,到时我会第一个询问你有没有『高度意愿』。」  

  「好啊!那时候我要是失业的话,可以考虑考虑当代理孕母。」她笑笑回他。  

  今夜,天空的月亮缺席。  

  它出现在贯承和艾晴身边,两盏昏黄灯光,带著月亮的姣美,暖暖的咖啡渐渐转凉,他们把温热留在心间。  

  这个晚上,他们谈很多,从工作到看法,从相亲到婚姻,从生活到八卦,明明是两个性情迥异的男女,他们却在每个话题间找到相投契合。  

  隔著电话,隔著热线,他猜测她的长相,她想像他的容貌。  

  他的万用手册里画了一个浓眉短发的艾晴,她的素描簿里却画了一个乾净雅痞的姜贯承。  

  在忙与盲的生活里,另一盏灯、另一双眼睛,让他们找到生命中的意外——一个让人喜悦愉快的意外。  

  MAY        MAY      MAY  

  突然间,那些天天必做的事情变得令人憎厌。  

  扭掉灯,交代秘书一声,姜贯承自顾自离开工作岗位。  

  有些任性、有些不负责任,但是,生为人类最可爱的一点就是——没有人十全十美,也不需要为十全十美过度努力。  

  特地拨出一整个下午,姜贯承绕一趟诚品书店。本想找到艾晴介绍的书就离开,但宁谧舒适的环境,让他忍不住多停留些时候。  

  看过一本书,再翻起另一本;读完财经资讯,再看看艺术画册,新上架的书本,像刚出炉的面包,热烘烘地摆在橱窗,引人食指大动。  

  上一期的畅销文艺书,包装得美轮美奂的厨艺、旅游书籍,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吸引人处。  

  不知不觉间,他在书局里逛了将近两个小时,看看腕表,他享受了完完全全属於自己的两个小时。  

  沿人行道直定,左转一百七十五步,再右转两百一十三步,走到艾晴口里的乔治亚咖啡厅。  

  她常说这里的提拉米苏和义大利白布丁超好吃:她说每次心情不好、脾气烦躁时,就会到这里点三个义大利白布丁和三个提拉米苏。  

  贯承今天的心情不是太好,所以他也来了,套用她的方法,来消毒心里的不舒服。  

  「我要三个提拉米苏、三个义大利白布丁,一杯阿萨姆奶茶。」他照著艾晴的方式点餐。  

  点过餐,他从侍者眼里看到怀疑,她在怀疑「艾小姐」今天女扮男装,到这里消费怒气?  

  扬眉笑笑,他打开艾晴介绍的书——为自己出征。  

  一页页往下读,愈读愈觉有意思,在他吃掉六份甜点、一杯饮料之後,整本书读完,贯承抬头。想不透,吃下那么多卡路里,大多数女人会觉得悲哀,而非轻松。  

  往後靠到椅背上,他把手支在後脑勺。长久以来,他没停下过脚步,驻足一个休闲下午,让心情停留在无负担的时空里。  

  要是让方劲知道他的无所事事,肯定要念下停,说他浪费生命,浪费一个可以挣钱的下午。  

  不过……这个浪费的下午让他觉得非常愉快。  

  再翻开书本;这是一本中英对照的书籍,里面写著一个武士和他的盔甲的故事,一个天天戴盔甲准备上战场的武士,他的勇敢、负责任让所有人崇敬。  

  每天每天,他都不肯脱下身上象徵勇气的盔甲,他穿著它吃饭睡觉,他透过它和外界沟通交谈。  

  慢慢地,他的太太再也忍受不了隔著盔甲喂他吃东西,他的孩子忘记父亲长什么模样,而他只能从盔甲的小缝缝看人。慢慢地,他发觉勇气与荣耀让他失去太多东西,他动了除去身上盔甲的念头。  

  问题是,盔甲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份,再除不去,荣耀成了负担,快乐远离,於是他踏上旅途,期待卸下身上盔甲的一天来临。  

  其实,每个人身上都有这样一副盔甲,只不过这副盔甲有许多不同名称。当人们隔著它看世界时,它的名字叫做主观;当人们穿著它让世界看时,它的名字叫做「保护色」;当然,它还有许许多多的名字,比如偏执、虚伪等等。  

  那么隔在他和艾晴之间的盔甲叫什么名字?  

  是电话吗?没错,是电话。在电话两端的他们,是一对最熟悉却又最陌生的男女。  

  他眷恋和她聊天的时光,这点毋庸置疑。她喜欢在深夜时分听见他的声音,这点更不用怀疑。  

  他们喜欢彼此的声音,喜欢分享彼此心灵,在这个冷情社会里,他们之间存在著特殊友谊。  

  他不认识艾晴,却常常在下经意问想起她。  

  对她,他存有许多期待和幻想。有没有想过约艾晴见面?他有!但是,他害伯掀开这层盔甲,她不如他想像,他也不在她的符合范围内。  

  她也有相同的看法吧?  

  所以,他们经常在敏感话题当中同时避开过去,然後选择一个比较恰当而不危险的话题,继续往前。  

  打开手机,没有多想,他拨下艾晴的电话号码。  

  铃……铃……铃……接电话的是电话答录机。  

  真笨!这个时间她不会留在家里面,她和自己一样,都是被事业工作压榨的天涯苦命人。  

  换成手机电话号码,对方正在电话中,她又在忙了吧!  

  一个忙到没时问谈恋爱的女人,是幸运还是不幸?谁都无从定论。但,肯定的是她很自满於眼前的生活。  

  合上书,快乐下午结束,贯承必须回到办公室去,继续为他伟大的「人生」打拼。  

  起身,结帐,一个快速身影冲进门,贯承差点被她撞上。侧身回避,贯承看女孩一眼,为她的美丽惊艳。  

  她不是时下的小女生,清纯而天真;她也没在脸颊涂上细致美丽,像个自信的成熟女人。  

  她介於两者之间。不说话,你就会觉得她聪明;不带表情,你就会看见她的漂亮。  

  这个女人在生气,气得想跳脚,脚步跨得又重又大,仿佛和全世界都结下仇恨。  

  插在脑後的原子笔因过度愤怒掉落地面,及腰长发瞬地在背後形成飞瀑,她的发质很好,像电视上用来广告洗发精的那种。  

  她没注意到自己的头发散乱,仍然在生气,对电话那头发火,虽然她抑低声量,但丰富的肢体语言,张扬了她的怒气。  

  弯腰,贯承捡起地上的原子笔,犹豫著要不要走过去,但她忿然的表情阻止他前进,大多数人类都有趋吉避凶本能,所以他选择偷窥。  

  贯承把原子笔收到自己怀里,和他的白金笔一齐插在口袋上面。想著,也许下一回合再碰上,他会原物归还。  

  第六感告诉他,他们将会再见面。  

  回眸,望一眼那个愤怒女人,他把她的容貌刻在脑海里。她还在生气,看来手机里面的人严重侵犯她个人原则。  

  嘴角微掀,贯承离开咖啡厅,走上人行道,坐进车厢,属於享受的下午结束。  

  发动汽车时,他看见自己的手机。  

  再拨下电话,贯承想告诉艾晴,她的消气方式效果不坏,可惜……电话持续占线。  

  也许深夜吧!深夜时分,如果艾晴有空,他很乐意告诉她,今天下午,他碰见一个气得双瞳发亮的漂亮女人。  

  MAY      MAY      MAY  

  「你没本事把衣眼赶出来,就该早一点说,不应该拖到现在!你不知道我们所有的前置工作都做好了吗?没有衣服成品,你叫我们拿什么出去展览?!」艾晴对著电话低吼。  

  这次,萱草工作室将参加一个大型服装展览。  

  本来上回接下的订单就够全体员工忙到年底,谁晓得,关袖舍不得放过这个机会,她说这是个打入大陆市场最快速的方法,硬是逼著艾晴参加。  

  可是自家的生产线已排满工作,没办法再腾出人手裁制新款,她只好连夜赶工,把设计稿交给向来合作愉快的厂商制出成品。  

  哪知道,他们居然在这时候告诉她,货赶不出来。  

  只剩下三个星期,两套小礼服和七套外出服,打断她的手,她都没本事弄出成品。  

  对方不断抱歉,艾晴听不进去半句,头脑里面转不出解决办法,五根手指轮番在桌面敲敲叩叩,猛练太阴五骨爪。  

  「有空说抱歉,不如确实告诉我,到七号你们可以做出几件?!」算了,艾晴收拾怒气,在心里搜寻可以提供帮忙的朋友。  

  「什么?三件?你们员工集体闹罢工吗?!」  

  电话里,著急的老板娘不断向她解释,一个老员工带了她里面两个好手出去另创事业,害她里面临时闹空城。  

  「三件就三件,你要确定七号之前能够做出来给我!」她口气严肃。  

  接下来是电话那头的一番保证。  

  「好了,剩下的设计稿,我七点会绕过去你那边拿。」挂掉电话,她连拨几通求救电话找人帮忙。  

  把事情整个处理好,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後的事情。  

  桌面上,艾晴只点一杯没被动过的阿萨姆奶茶,可见得她有多生气,气到忘记点自己最喜欢的甜点。  

  艾晴招手服务小姐,按老规炬,请她送来三份提拉米苏和三份义大利白布了。  

  吐口怨气,艾晴在心底计画,她至少必须在两个星期内把几套衣服赶出来,好在最後一个礼拜做排练。  

  抓抓头发,艾晴这才发现插在脑後固定头发的原子笔不见了,她弯腰低头,随意找两下,没找到,耸耸肩,算了!  

  她从黑色包包里面抓出一把笔,红的、蓝的,炭笔、铅笔,从当中挑出一只顺眼的,随手往头上一插,及腰长发又在头顶上俐落成髻。  

  拿起小汤匙,她最喜欢提拉米苏上面那层香浓可可,三两下,把三层可可全扫进嘴里;接下来,她瞄准义大利白布丁上的蓝莓酱,一颗颗的小蓝莓在唇舌间滑过,那滋味简直是不可言喻的美妙,  

  她告诉过姜贯承,每次心情不好,就到乔治亚咖啡点这两样东西,很有效用,说不定心理医生可以拿它们当药,用来医治忧郁症患者。  

  想到姜贯承,艾晴的手指头下意识在电话键盘上跳跃,等她发觉同时,电话已经接通。  

  姜贯承的声音传来,才一秒钟工夫,所有怒气自心中连根拔除。原来,他的声音比提拉米苏或百忧解都好用,  

  「嗨!我是艾晴,想不到我会在这时候打电话给你吧?」  

  的确,他们的通话时间几乎已固定在深夜十二点,两只夜猫子,在空中相会。  

  「我刚刚连连打两通电话给你,可是电话一直在占线中。」贯承说。  

  「我在对人发飙,心情很不好。」  

  「心情下好?有没有试试你的老方法?三杯提拉米……」  

  她截下他的话:「提拉米苏和义大利白布丁已经成了我腹中亡魂。你都不晓得,那味道有多美妙,比上等的吗啡更教人飘飘欲仙。」  

  「我当然晓得。我刚刚从你的『乔治亚咖啡』走出来,嗯……大概在一个钟头以前。」看看腕表,他回答她。  

  「说说说!你快说,你有没有点……」艾晴。  

  「有。」他回答得简洁扼要。  

  「怎样?效果不错吧?」她有些自得。  

  「我想,大多数的女人吞下那一大堆东西之後,不会觉得放松,反而会焦虑起自己的身材。」  

  贯承想到天天高喊减肥口号的大姊,要是她听见有人这样子吃甜食,肯定会晕倒。  

  「你的意思是说……它们对你来说,效果不彰?怎么会呢?我猜,是体质关系,很多医生都说,吃甜食会让人心情放松,情绪缓和。」  

  「小姐,你知不知道,卡路里是种需要靠大量运动才能消耗掉的可怕物质?」  
  他下苟同她的意见。  

  「不会吧!别告诉我你有一个『大肚量』,高血压已经在你三十几岁的身躯里产生化学反应。更别告诉我,你已经做好准备进入更年期。」艾晴在电话这头陉笑几声。  

  「小姐,你的想像力太丰富,我才要怀疑,照你这种饮食方式,你的身材……  
  唉,劝君莫上最高梯,从高处摔下来,很惨的。」  

  他笑著撩拨她的怒气,反对起六份甜食真能缓和情绪。  

  「对不起,本人丽质天生,不会对肥胖过敏。」误会女人的体态,简直天诛地灭。  

  「好吧!反正看不到你,随你怎么说,我也可以说自己帅过F4。」他撩拨上瘾了,惹出她的怒火变成有趣事情。  

  「对不起,依您的年龄,在偶像剧里,只能演F4的父亲。」哼一声,想嫌她?还轮不到他呢!  

  她火了?姜贯承懂得适可而止,莞尔一笑,忙转栘话题。  

  「你说你心情不好……」  

  等等、等等!她刚刚说她心情下好,她说她在乔治亚咖啡,她说她正对人发辙,而他打两次都打不进去她的手机……贯承联想起那个让人惊艳的亮眼女子,心情怦然跃动。  

  「没事啦!我已经找到人帮忙,心情好多了。」没发觉他声音有异,艾晴自颅自说话。  

  她从包包里面拿出随身携带的素描簿子,再从一堆笔中挑出铅笔,开始有一笔没一笔的乱画。  

  没多久,F4里面的朱孝天跳到纸面上。他长得像F4?不可能,肯定是乱盖,想骗她心动,门儿都没有。  

  再画几笔,卡通片里面的「游戏」跳入眼帘,一头桀骛不驯的头发竖立,他像他吗?  

  一个爱煮咖啡、有点雅痞的男人……不,他的头发应该是服贴有型,说不定上面的发雕味还会远远飘传三四里。  

  偷偷笑开嘴,艾晴摇头。  

  早早过了幻想年龄,艾晴有太多经验告知她,上帝向来公平,一个声音好听的男人,就会有张其貌不扬的脸孔;就像从宾士车下来的男人多秃头、外面女人比家中贵妇要漂亮几十倍一样,都是不变定理。  

  所以,她不该对姜贯承存有过度幻想。  

  「你到『乔治亚』多久了?」  

  「不晓得,一个小时吧!人在盛怒中,记不清时间的。」  

  「个小时……她会是擦身而过的她吗?  

  反射般地,姜贯承出口:「我现在马上到乔治亚,你等我!」  

  「喂!不要,我现在……不方便。」  

  她的回答也是反射性。  

  「不方便?你不是一个人吗?还是有朋友在场?」他连声问:  

  「思……我是说……」  

  不方便、不方便……哪里不方便呢?艾晴不想见他、不想幻想破灭,她宁可留取他的声音,在纸上享受模拟不同形象姜贯承的快感,也不要他出现,游戏失去味道,  

  好吧!她承认自己胆小,承认想持续和他聊天的乐趣,不想任何一点点意外破坏这份美丽。  

  「你为什么不方便?」他的口气有些著急。  

  「我的腿不方便,思……我是个残障人士,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造成肌肉萎缩,所以行动不方便。」  

  谎话最难的部份在起头,开了口之後,就会变得滔滔不绝。  

  艾晴忘记,在她幼年时期,小儿麻痹疫苗已经盛行。  

  「你的腿下方便?」姜贯承微微失望,他对自己的第六感投下第一张不信任票。  

  「是!很不方便。」她加强口气。  

  「脚不方便,你还能四处乱跑,天天工作忙到焦头烂额?」看来政府的残障福利做得不仅仅是普通好。  

  「当然能四处跑,你以为那些无障碍空间是做给谁用的?李铁拐吗?不!是专为我们这群弱势族群设计的。至於我的工作……对不起,请你不要看轻我们,残障人士的能力不会比正常人差。」她说得义正词严。  

  「是这样子……」  

  那么她不是那个忿忿不平的漂亮女子了。说不上来的失落感在心底,沉甸甸的,压得他不舒服。  

  艾晴误解贯承的沉默,匆忙问想多找出一堆话说服他。  

  「当然是这样!你记不记得『美丽人生』里面那个女主角,她是个图书馆管理员,虽然她不能走路,还不是一样到处跑,还能开车呢!当时那部戏剧一推出,她坐的那款轮椅大红,变成抢手货,我也去和人家抢了一部……」  

  他始终不搭话,害她绕来绕去,绕不出「残障」话题。  

  「说不定下回你看见残障人士上街抗议,会在电视上找到我……」她词穷了。  

  他还是不说话,艾晴有点闷。「如果你是因为我不想见面而不开心,我想……」  

  「我没有生气,我懂得,人与人之间最好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关系才会维持在最平衡状态。」  

  然而,怎样的距离才叫适当?一个月见一次面?三天一封?e-mail?还是永远相隔在电话两头?  

  他的口气淡淡的,艾晴也觉得没意思。  

  「你很忙吗?」久久,她挤出一个短句。  

  「还好。」  

  贯承拿起手中的原子笔细细把玩,美丽女子的影像贴心间,她微皱柳眉,晶亮眼睛和脂粉不施的脸颊,历历在眼前。姜贯承没想过自己会将她一点不漏地刻在心版间。  

  想起她,心微微发热。这是什么感觉?是想念……吗?  

  想念,只见过一次面、连招呼都没打上的女人……他居然对这样一个陌生女人想念?  

  「如果你很忙,我们下次再谈好了。」艾晴决定结束尴尬。  

  想起自己的失态,收敛心神,贯承努力让自己恢复。  

  「我不忙,你呢,还是忙到没时间谈恋爱?」  

  「对啊!天天搞到三更半夜才能睡。」  

  「注意自己的黑眼圈,三十岁的女人禁不起熬夜。」  

  「对不起,我尚未进入三十,这句话留著提醒你自己吧。」  

  他们恢复一贯轻松,话题持续,两人又是天南地北说不停,话题在他们当中似乎永无止境。  

  如果说,心灵相通是爱情组合当中的一部份,那么他们已经完成爱情的这一部份。  

  至於另一部份……他们连想都不敢想,因为幻想已不是他们这个年龄该做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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