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在哪里?
她最后的一个落脚处是在花莲,他晚了她两天,她已经离开了,而现在的他根本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一点头绪都没有,只好先回台北。
这两个月来,他只是一径跟着可能的线索,到处跑动只为了找她,从北到南,从西到东,最后又回到原点。
很多次都忍不住想放弃,可是只要一想到她还是误会着他,他的意志就再燃起,告诉自己不可以轻易放弃。
她跟云氏请了一个无限期的长假,想来云起翔是知道了她住院的原因,所以对于她的出走,他没有意见,也因为这样,令左鸿更是无法放心。
她就这样潇洒的走了,没有带走任何东西,也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他害怕她会就此消失,他恐惧他是否再也看不到她。
他更担心的是,如果他再找不到她,当她终于出现的那一天,会不会表示她已经放下了?她已不再爱他了?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就令他辗转反侧,夜里常无来由的惊醒,因为心底深处的忧慌。
第一次爱上一个女人,第一次这样在乎一个女人,他却蠢得没有发现自己的感情,笨得让她走了。
他又来到了海边,每一次他心情烦闷时,总喜欢到这里来,这个习惯也不知何时养成的,也许是从父亲过世的那天,又或者是从他发现老爷子对他根本没有关心的时候,说真的,他实在记不太清楚了。
进左家已经二十余年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没有走,为了钱?为了权?还是为了母亲?
他的母亲是一个很传统的女人,个性温驯又柔弱,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她跟父亲没有结果,所以他成了别人口中的私生子。
也许是因为他很小的时候就进了左家,又或者老爷子不会让别人有说闲话的机会,十二岁以后他没有再听到任何人喊他私生子,而现在的他在别人的眼中,就是左家未来的接班人,左氏的掌权者。
他摇头失笑,对于身为左家人,其实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母亲的退让,在他看来只是愚蠢,她对父亲的容忍,就某种程度而言,他无法接受。
他的母亲因为爱情,让他被左家牵绊,他并没有埋怨,只是他无法苟同。当一个人可以为了另一个人失去尊严时,这样的爱情是否还值得期待?
所以他不相信爱情。
女人总是在第一眼就看上他,没错,是看上他的人,可是如果没有左氏继承人的身分,又怎会令女人如痴如狂?
所以当他偶然发现前一个女人的背叛时,他没有心伤,也没有落寞,只是突然觉得这一切是多么可笑。
原来女人口中所谓的执着,只是因为对权势的渴望;痴迷,只是因为对金钱的虚荣。当他卸去这些后,左鸿也只是众多普通男人中的一个。
那些女人不欠他,他也不欠那些女人,只是自此,他不再尝试,不想再一次的去挑战这个笑话,如果大家只为求得发泄后的满足,那上床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那一晚没有遇上她,也许他就会这样一直下去,怀抱着对女人的失望,然后耻笑世俗男女的感情。
直到现在,他都无法了解为什么那一晚他的手无法放开她,似乎从第一眼看见她时,冥冥之中有一条线将他俩系住了,牢牢不可分。
然而对于这一切,他只是漠视自己内心的那股声音,然后告诉自己她是多么普通,就如同其它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一样。
可是,不论他怎么对自己说,在无意识中,他却做了很多不寻常的举动,每一个举动都在提醒他她对他有多重要。
如果他不是太盲目,怎会没有察觉自己带她去见母亲的心态?
如果他不是太骄傲,怎会没有发现每次拥抱她时自己心脏的悸动?
如果他不是太愚蠢,怎会没有发现每一次对她的宣示,都是因为他其实已经爱上她了?
这一切的如果,都没有让他清醒,更甚之,他漠视她爱他的宣示,而选择相信自己的怀疑。
他怎会看不清楚?他怎会不知道她不是个会说谎的女人,更不是个会说甜言蜜语的女人,以她那种根本不会说好听话的个性,当她说爱他,绝对是她的真心话。
但是,她都可以为他不顾身为女人的矜持,他却反而无法放下他身为男人的骄傲。
他现在只求,如果是惩罚,那么请惩罚他,即使令他一辈子都活在愧疚及可能失去她的恐惧中也无所谓,他只想给她爱,弥补她,令她开开心心。
就算她不原谅他,也无所谓。
只要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久久不能自拔,直到听到一声奇怪的声响,他才将涣散的思绪收回。
可这一定神,却看到了一幕可怕的情景,他顿时心神俱裂,想都不想的拔腿向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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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拚命的找,在视线模糊中拚命的找,只为找到她!
终于,在他与狂浪的抗争后,他终于抓住了她。
他费尽吃奶的力气,终于将她拖上岸。
只是当他发现她的呼吸已经停止时,瞬间只觉得他的心脏停止跳动。
「叶伶!」
他赶紧对着她的嘴巴吹气,用力的捶打她的胸口,不断的持续这个动作,然后不断的呼喊她。
他不断的叫喊她,手上的动作一刻也不敢停留,口中也不断的送上空气,反复又反复,一遍又一遍。
就在他以为已经经过地老天荒时,突然,他听到了这世界上最美的声响。
她突然不断的咳嗽,将胃里的水咳出来,然后,她终于可以从一片水气中看到他。
「叶伶,妳没事吧?」左鸿仍旧惊恐的问,双眼紧盯着她。
叶伶茫茫然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为什么在这里?」她呆呆的问他。
「妳……」左鸿的心因为她没事而定了下来,可是又因为她的问话而怒火狂燃。「妳存心找死吗?妳干嘛走进海里去?」因为焦急,以致他的声调激烈又高亢。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又开口问了一次。
她刚刚好似听见他的叫唤声,一声又一声,不断的打击着她的意志,令她无法躲避,那一声声的喊叫,那……
她愣住了。
她刚刚似乎听见了有人在叫她,对她叫喊着爱她,吼着说如果她敢死去,就算下地狱,他也会跟阎王爷讨回她……
那是他吗?
「妳是白痴吗?海浪那么大,妳根本就不会游泳,妳是想自杀吗?」他大吼完,却感到一阵凉意,难道她真的想要自杀?
一遍不够,还要再一遍?
如果他不是刚好在这里,那么她……
他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了。
「我没有要自杀。」她看着他的脸上布满海水,以及……
可是他闻言没有心安,因为他想起了严政曾经说过,就是因为下意识的行为更令人恐惧,因为他永远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会再来一次。
「妳如果不是要自杀,妳该死的跑进海里做什么?」他紧紧的抓着她的双臂。「一次还不够,妳还要再一次的……」他的话说不出来了。
「我没有要自杀,我是要去捡……」她的声音消失,傻傻的望着自己的手,这时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牢牢的抓着它。
左鸿顺着她的眼光看向她的手,然后……
「我的天……」
她手上抓着的是一条丝巾。
那条他送她的丝巾。
他彻底崩溃了。「该死的丝巾!该死的妳!该死的我!」他伸手将她拥入怀里,紧紧的抱着她,她胸中的空气像被挤出一样的感到窒息。「我会给妳一千条,一万条,只要妳喜欢,要我把全世界都送妳都可以。可是妳永远都不许再做这样愚蠢的事情了,听见了没有?不可以!」他哽咽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她混沌的心突然开通了,她终于知道她在他脸上看到的不只是海水,他泛红的眼眶,他焦急的声音,她突然了解到,她看到的,是他的泪水。
她是在作梦吗?
他为她担心?为她流泪?为她……
「左鸿……」她想叫他,想要看他,想要……
「对不起……」他终于抬起头。「对不起,妳愿意原谅我吗?再给我一次机会?」他泛着血丝的眼眶,还有脸上的表情,一种彷佛在呵护一个宝贝般的表情,一种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表情。
叶伶突然懂了,一直看不清楚的她却突然看到了,看到了一直隐藏在他眼里的感情。
「我爱你。」她直视着他,这一次,没有犹豫的宣告,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她不在意他曾经伤害她,也不介意他没有说爱她,这一刻,在他的眼中,她看到了她一直期待的东西。
这是一个男人看着自己珍爱女人的眼神,这是一个男人为了他心爱的女人流下的眼泪。
这一切就够了,她要的,一直都是这么简单。
「伶……」左鸿看到了她的眼,如此清澈,如此诚恳,明明白白的透露着她的爱,从前的他竟然愚蠢得分不清,而她现在的举动是如此的令他惭愧。
因为即使伤痕累累,她却如此有勇气一再的对他表白,对他没有责难,没有怨怼,这样的她,令他的心一再陷落,越陷越深,也令他毫不犹豫的对她诉说他的情感。
「我爱妳。」
他吻上了她有些冰冷但又极度柔软的唇瓣,满满的情意都由此传入。
「对不起,伶,请原谅我的愚蠢,我不该误会妳,不该说那些浑话,不该……」他自责的对她忏悔,可是话还没说完,她就打断他。
「我好累,我想回家。」她柔柔的对他微笑。
当她看清他之后,其它的事情,对她就不再重要了。
伤害人的话常常都是双面刃,伤了对方的同时也伤了自己。
看到他眼中的懊悔及苦恼,她发现她的伤口不再隐隐作痛,放开了,反而让自己自由。
他看着她平静的面容,不再多说。
她竟可以如此简单的就原谅他?而他甚至连解释都没有。
他何其有幸可以拥有她!
他将她抱起。
「我可以自己走。」她轻声抗议。
「不行,我找了妳两个月,好不容易才找到妳,如果妳再跑掉怎么办?」他粗声粗气的说着,声音中隐含着恐惧。
她的眼因为他不小心透露的讯息而弯起了一道弧度。
「我不会跑,我哪里都不去。」她伸出双手环上他的肩膀,将头软软的靠在他的胸膛。
「妳哪里都不能去,妳唯一能待的地方,是在我的怀里。」他霸道的说,只是这次在充满霸气的语气中,明显的感受到他的一丝柔情。
爱情很简单,很单纯,当爱上了,就知道。
「好,我哪里都不会去。」
如果爱情本来就有苦有乐,为了这一秒的幸福,她甘愿承受所有的痛苦。
因为,她的心只为他一个人悸动!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