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索少之又少,查探困难,而此处以私人名义购置的农庄虽隐密,却仍在东霖国境内,因此过宿一夜后,鹿苍冥隔日清晨便领著众人出发,预计七日内可抵白苗。
外头的天光清亮可人,路旁开著不知名的小花,粉黄、粉红、粉紫,与她从百花楼带出的那盆小粉菊一般柔嫩,粉得教淡菊好想开口歌唱,呵呵……空气好舒畅呀。
“你这丫头可不可以回回神?窗外有啥儿好东西?迳往外瞧。”马车内,老太爷不满地嘟哝,“我叫你过来陪我下棋,不是要你看风景。下棋最忌用心不专,你再不顾著东角一块,我可要大开杀戒,打得你的白子儿落花流水。”
“唉……”淡菊放下窗帘轻声叹气,唇角却是笑意盈盈,像是藏著心事,就许自己知道,可又好难忍住,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唉什么唉?小丫头也懂得伤春悲秋啊?”还说是东霖的棋中状元,这傻愣模样,要是赢了她也没啥儿值得说嘴的。
“爷爷您不懂啦。”连她自己都不太明白了。
昨夜,那男子的拥抱好真实又好梦幻,为她开启了另一道门,才知以往在百花楼所学的,根本没法儿道明真正的感受。身子还有些酸疼,而心中悸动直至现下仍未停止,唉,要她如何静下心来下棋呢?
老太爷闻言,两道白眉挑得老高。“我不懂?!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说我不懂?”双眼一眯,从棋盘上拨出些儿注意力在她身上悠转,嘿嘿低笑——
“我一早就听说,昨儿个冥小子同你在屋中窝了一晚。瞧你这模样,像偷食了蜜糖的猫。”
淡菊红透双颊,不服气地扯著不著边际的话:“猫又不爱吃蜜,它们吃鱼、捉老鼠。”
“哟,可我眼前这只吃得顶香的,还偷喝酒,脸蛋醺得红通通的。”
“爷爷……”她向来伶牙俐齿,懂得装傻、耍心机,爱扮著一副无辜相,可现下被老太爷狠将一军,心里既慌乱又甜蜜,竟什么本事也端不出来。
老太爷心情大好,捻著白胡嘿嘿又笑:“我还怕冥小子愣木头一根,好不容易得来美娇娘,真要等回到白苗,正式拜过堂,才要对你出手。呵呵呵,瞧来,他也不是呆得无可救药啦。”
“您……您说到哪儿去了,为老不尊啦!”脸实在太烫了,她再度掀开窗帘,让风微微拂上。“哼,我不睬爷爷了……我看外头风景。”可外头景致再好,她一双眼飘啊飘的,最后还是往那男子骑在骏马上英挺的身影兜转过去了。
似是心有灵犀,鹿苍冥在此时侧过峻颜,视线与她对个正著。
淡菊心一促,眼睫稍敛,复又抬起,唇边浮出一朵笑。
鹿苍冥神情深邃,两道目光沉了沉,别具意味。接著,他潇洒甩头,两腿侧踢马腹加快速度,再次将注意力调回前方。
淡菊心中其实是矛盾的、迷惘的,且忧喜参半。
她没忘记所负的责任。上头要她监视著他的一举一动,留心他与白苗各个大寨之间的往来,而整个苗区的铁脉开采便是由他掌控。这世间局势分合不定,若有朝一日,东霖和白苗走上绝裂一途,到得那时,制作轻重兵器的铁,便是决定战争胜败的关键之一。
为此任务,她势必得待在他身边好长、好长一段日子。
她曾思量过,也作了心理准备,为成就所责,已顾不得女子的贞洁,她既欲以妻子的身分接近他,就得将身子交给他,甚至,为他生儿育女。
自第一回瞧见他,与他有过冲突和摩擦,两人就挣脱不开彼此的吸引,不知觉间,自己竟对这个游戏认了真。
昨夜过后,她不住地自问,若今日换作另一位男子与自己亲近,能忍受吗?能吗?
她知道不该有如此的想法,不该放纵感觉,不该在意著他的人,但知道归知道,一切……似乎是迟了。而心中隐隐忧虑,假若有朝一日局势生变,她是否能不顾他的感受,背他、叛他,且潇洒地由他身旁走开?
带笑的眉眼染上微乎其微的惆怅,心头有无数个结,教她淡淡叹著。
这声轻叹感染了同车的老太爷,他亦唉唉地逸出一声长叹,却是带著浓浓笑意。
“我还听腾济儿那孩子说,冥小子让一小队人马先行赶回白苗鹿王府,说是回去传消息,要众人赶在咱们抵达前准备好婚礼的大小事项哩。瞧,他还挺急的,巴不得快快娶你进门。
“我告诉你呀,你嫁了他,可不能光陪著他,一天至少得同我下五个时辰的棋,听到没?咱儿本来还同他冷战,但既然他跑去丽京娶你回来,我索性也就原谅他了。你乖,冥小子讨厌咱们下棋,咱们就联合起来恼他,偏偏天天下棋给他看。”
淡菊侧过脸蛋,甜甜一笑,轻声道:“他派人回去准备婚事?”点点头,她语气略顿,眉眼稍敛,“是呵……他是挺急的,巴不得快些迎娶我,这很自然……”再自然不过了,为了什么?呵呵呵……不就是为了那只戒指。
她当上花魁,脱籍青楼,嫁给自己选择的良人。她告诉过他,这是自己心底的愿望,而他则是被逼迫著为她达成。
她嫁他为妻,然后,就该把戒指还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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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鹿苍冥行事全没个准儿,脑子里转些什么只有自己知道,马队入白苗后又行半日,途中来了一队人马相迎,他忽地命腾济儿去知会淡菊下马车,改乘八人大花轿。
迎亲队伍采的是白苗的风俗,众人身穿斑斓衣裳,胸前斜系著红彩带,也有吹锣打鼓,也有跳舞歌唱,一群苗部女子对著淡菊蜂拥而上。
瞧著眼前阵仗,淡菊还没回过神来,就见一帘布幕绕著她围起,女子们又叫又笑,七手八脚地扒光她的衣衫,将锦红霞彩的嫁衣套在她身上,为她挽起发,戴上银饰珠帘,一张俏脸在珠帘后若隐若现。
反观新郎倌就轻简许多,只随意地在胸前系著一朵红彩,接著队伍敲敲打打,沿途好多人家都出来观看。
鹿王成亲在白苗是何等大事,淡菊坐在花轿里,头盖珠帘,身穿嫁衣,耳边传来热闹的炮竹和锣鼓喷呐声,心头还有些茫茫然。
就这样,她被一路抬进鹿王府邸,应付接下来一连串的习俗,任由几位大娘扶著、牵著,只知道鹿苍冥就站在身边,两人拜天地、对老太爷下跪叩首,然后夫妻对拜,周遭忽地欢声雷动,好多好多的花瓣和谷粒当头撒下,撒得她跟著躲著、叫著,最后靠进他怀中吃吃笑著。
可不可以稍稍放纵一下?将那些复杂的人事物全抛得远远的,就当彼此相爱著,有情人终成眷属。
“教我跳舞。”她大胆地拉著鹿苍冥的手,朝大庭中围著火、跟随琴鼓节奏开心舞动的男女老幼冲了去。
“我不会跳。”虽如是说,鹿苍冥仍乖乖地由她拉著走。
“会,你会跳。”她仰著头,略略踮起脚尖,吐气如兰:“你要不要帮人家除下珠帘?我瞧不清楚你呵……”
他像被下了蛊,五指伸去,缓缓拨开遮著她脸容的银珠串子,目光转为深沉,瞬也不瞬。
双手摇著他的单臂,淡菊随著乐音哼著曲儿,两只脚已不安分地动著、踢著,粉颊红扑扑,有两个深深的小酒涡。
“赏你一个吻。”她忘情轻喃,脚尖一踮,唇轻轻印著他的,如蜻蜒点水。
这当众挑逗的大胆行径落入众人眼里,笑闹声忽地更加响彻云霄,好多对男女边跳舞、边唱著白苗情歌,叫嚣著、吆喝著,团团将他们围住。
“爷,上啊!怕什么,加油!”腾济儿又是拍掌又是挥拳,心想,岂能让姑娘专美于前,抢尽风头?她敢当著大伙儿的面亲热,爷就该结结实实地回应,教她知道厉害。
“腾济儿,你太激动了吧!”鹿皓皓呵呵傻笑,颧骨红通通的。适才太多的苗部姑娘要他“陪酒”,显然是有些醉啰。“来来来,咱们跳舞去,这鹿王府的大庭难得这般热闹哩。”
“哇——五爷,我不是姑娘,你别搂著人家的腰,我怕痒啊……”
没谁听见腾济儿的哀嚷,大庭中唱歌跳舞的人群陡地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鼓掌,纷纷让开一条路来,因为鹿苍冥不但回应了淡菊那个香吻,还猛地健臂一振,将她拦腰抱在怀里。
“尽情玩吧。”他撂下一句话。
仿佛大赦天下般,男女老少欢声雷动,接著,他头也没回,抱著新婚妻子大步离去。
小脸儿埋在鹿苍冥胸膛间,小手捉著他的前襟,淡菊这才隐约醒觉到撩拨他后,可能得承担什么样的后果。
该害怕吗?可是心中柔柔软软的,没半分忧惧。这是自己此生唯一的一次婚礼,不论往后如何,她与他是好是坏、是聚是离,她都将珍惜与他的这一回。所以,就允许自己放纵吧!
渐渐地,身后震耳欲聋的喧闹声变得模糊恍惚,她不在意两人到底要去哪里,只是轻轻地笑著,小腿顽皮地踢了踢。
鹿苍冥以脚踢开房门,大步跨进。
箬房中四位服侍的丫鬟曲了曲膝。“爷、夫人。”
“都出去。”低低命令。
“是。”
他将闲杂人等全赶走了,等门被关上,他双臂陡然一摊,把怀中人儿抛进锦垫铺就的床榻上。
淡菊滚了半圈,慵懒地伏著,一张脸嫩得几可掐出水来,像熟透的香桃般。
“鹿爷……”明眸里似有一汪水,眨啊眨地瞅著他。
两人的洞房花烛夜在几日前便已行过,什么肌肤之亲、夫妻之实,该做的全都做了,说粗鲁些,他早把她给吃干抹净了,可鹿苍冥发现自己的定力仍受到极大的考验,有些难以招架她的诱惑,只随意一吻一笑,心头火便已煽燃而起。
两人从相识进而订下婚约,一开始虽然像出闹剧,冲突、抗拒、无奈,而后妥协,可这一时刻,他忽地觉得,原来成亲也不是什么太难受的事。
“我要你喊我名字的,你忘了?”他在床沿落坐,自动将胸前的红彩解下,目光极具侵略性。
淡菊摇摇头,身子朝他滚来,螓首枕在他大腿上,笑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有话问我?”
“问什么?”大掌自然地落在她腰际。
他应该急著想知道那戒指的下落才是,可神态语气却这么慢条斯理的,与以往大不相同。呵,古怪呢。
“该把东西还给你了……”淡菊幽幽喃著,柔软小手抚著他的面容,那触感有些扎手——他下颚冒出点点胡青,瞧起来粗犷,好有男儿气概。
她心想,他都已委屈地娶她进门,算是教她给套上了绳,而控绳的力道要懂得拿捏,紧时紧、松时松,绝不能一味地悬著,总要给些好处的。
鹿苍冥也不言语,莫测高深地细眯双目,掌心顺著她美好的曲线来回摩挲,单边臂膀搂起佳人,头跟著缓缓俯下——
“……苍冥,呵呵……鹿苍冥……你生得当真好看哩……”她傻傻笑著,鼻尖轻皱了皱,在那张好看的男性薄唇抵上自己丰软唇瓣的同时,醉了似的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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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天光微微刺眼。
鹿苍冥迷惘地醒来,拧了拧眉,侧头瞧去,枕边已无旁人,只剩自己。
他向来浅眠,能睡得这么沉、这么熟,还日上三竿才睁开眼,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翻身坐起,他由地上拾来一件衣衫套上,边动作著,思绪也渐渐地灵活起来。
离开白苗好几日,几处矿地虽命手下看著,不至于出什么问题,今儿个得空也该前去巡视。还有,得订下确切的日子,请白苗各大寨前来鹿王府聚首一番,对于今后铁器生产以兵器为重,抑或著重工艺,以繁荣经济为主,大家提出己见,也好斟酌商量,确定方向。再者,东霖和白苗之间,到底要如何发展?是往好的一方去,还是背道而驰,终至绝裂?
思绪悠转,他沉吟著。那日藏身在林间,以响羽箭连番袭击之人,真是受东霖所指使?这事十分棘手,想查也无线索切入。
那袭击主人跟淡菊……可不可能有些关系?她脸上总有孩童般稚嫩的神态,说话和举止有些教人摸不著边,要说她傻,还是夸她聪明?
那一对眸子清亮亮的,笑时有多种面貌,有时带著傻气,有时无辜,有时又噙著醉死人的欢愉……那身子抱在怀里是娇小了些,但腰是腰,既蛮又纤;臀是臀,既俏又圆:胸脯是胸脯,坚挺又饱实,恰巧教他合掌握著,而一身的水嫩粉肤散著淡淡幽香,闻上几口,神魂都飞到九霄云外,销魂……直是销魂……
搞什么?!
他忽地扇了自己一巴掌,露出苦笑。这是怎么回事?他该把心思花在正事上,怎转著、转著,全绕向那个纤秀的人儿身上了?真该死!
头一甩,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抛掉,他立起身躯,想唤来下人准备沐浴,这时才瞥见方桌上端端正正地摆著一盆小粉菊。
他认得这小盆栽,正是淡菊所有之物,花心浅浅、清香盈盈,她一路由丽京带来,极为宝贝,怎么这会儿却搁在这里了?
疑惑地皱起眉心,他走近一瞧,见盆底下还压著一张纸,以秀气的字体写著--
赠君淡菊,暗香留意。
何解?他心一荡,眉眼沉吟。
今天是他新婚头一日,眼刚睁开,新娘便跑得不见人影,却有本事搅得他一个头两个大。想来,往后的日子不会太平静。
他微微牵唇,将粉菊凑至鼻前,香味似有若无,教他又想起她肤上的甜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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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王府东侧宅院,是鹿苍冥为老太爷建造的住所。虽紧连王府,但建构别有巧思,进拱门则见养鱼小池和园子,花木扶疏,很适合养老。
此时园内的八角亭里,两名丫鬟分立两旁,石桌上摆著象棋棋盘,淡菊两手抓著黑红棋子一阵排列,又露出可人的笑来。
“爷爷,咱们今天来解这盘棋,平常总瞧您下围棋,其实象棋中也有好多乐趣哩。这个局称作‘千钧一发’,是我从古棋谱里得来的,当初解残局时,花了人家三天三夜呢。”其实不到一刻,棋局就教她给破解了。
老太爷白眉挑得老高,瞧著被红棋团圈围困的黑将。“真的假的?!好!换我来参详参详,就不信咱儿也得花上三天三夜。”往嘴里塞进一块莲蓉糕,呷了口茶,全神贯注研究了起来。
“爷爷肯定没问题。”淡菊拍手助阵。
“这不公平啦。嫂子……”被请出亭外、严令不得靠近棋盘的鹿皓皓,哀怨地咬著衣袖。“为什么爷爷可以下棋,我就要在这儿罚站?”呜呜呜……
“因为我是鹿府的老太爷。”老太爷有些幸灾乐祸,抢著替乖乖孙媳妇儿回答,“你这个皓小子,以往是咱儿太过纵容,再加上你大哥也忙得没时间管教,倒让你养成公子哥儿的坏习性啦。”
“我哪有?!”鹿皓皓大声抗议,一脚想跨进亭里,又被瞪了回去。
“就有。”
“欲加之罪啦!”喔——哪有这样子的?!
淡菊掩袖轻咳,声音却像是笑岔了气似的。
老太爷仍不为所动,闲闲地道:“如今好啦,你大哥娶了亲,家里多个嫂子,所谓长嫂如母,你乖乖的,什么话都得听你嫂子说,有她管著你,咱儿也安心了。”
鹿皓皓惊恐地瞧向亭中女子,颤著声道:“嫂子,我让你管管那有啥儿问题,可是……可是你不能不让人家下棋嘛。”
这呆头鹅也该收收心、定定性了。淡菊笑意不绝,小巧的鼻尖习惯性地皱了皱。
“下棋嘛,以后多得是时候。可你也该用心多念点书,去考个状元什么的,这么闲在家里当米虫,多没志气。”
“我书读得够多了,况且,白苗没有科举这种东西呀!”
淡菊哼了两声。“那你就上东霖考去。东霖木兰曾为监国公主,姑娘家石中钰都能凭真本事当上东霖国宰相,你堂堂男儿汉,连个状元也捞不到吗?”
“呃……”无语。
“整个鹿族的责任全教你大哥一肩扛起,他累得跟狗一样,而你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倒乐得轻松!”
“呃……”还是无语。
“你大哥真把你给宠坏了,成天只想玩乐,没关系,以后有我呢。”
“呃……”依旧无语,且有点儿想哭。
此时,不远处的拱门有道人影陡地步出,负手走来。
“他不考什么鬼状元。”鹿苍冥面无表情,语调相当低沉。
“大哥——”被罚站的鹿皓皓委屈地唤了声,心里清楚,大哥三不五时对他也是咆哮来、咆哮去的,可却不曾强逼他成就什么,家里大小事有大哥在就一切搞定,他爱读书就读书、想下棋就下棋,偶尔兴致一来,跟几位苗部朋友吃喝玩乐,日子过得轻松惬意极了。而如今来个小嫂子,原以为是娇弱可怜一枝花,还怕大哥欺负人家,没想到……呜呜呜……是自己先遭殃。
淡菊美眸瞄了去,立起身盈盈一福,容如花绽。“你怎么来啦?”
差别待遇哪,声音像掺了蜜似的。
“哟,不好!翠儿、青儿,这会儿云把日头给遮了,扶咱儿回屋里去。对啦,小心端著棋盘哪,别弄散了。”老太爷嘿嘿笑著。
两名小丫头应了声,一个赶紧扶著他走下亭阶,往屋里头去;另一个则俐落地收拾著石桌上的东西。
呃……怪怪的。鹿皓皓的直觉难得灵敏。怎么现场气氛儿有些不对劲?大哥脸色不顶好,嫂子笑得好……教人毛骨悚然。呜呜呜……她不是百花楼里那温柔可人的淡菊姑娘吗?怎么如今嫁了人,连性子都变啦?
“爷爷,等我哪!”他喊著,顾不得其他,咚哆哆地尾随著进屋。
终于,园子里只剩下两人。
“皓皓爱读书,考状元对他来说不成问题,你为什么反对?”淡菊莲步轻移,来到他的面前。她仰著头瞅著,身高不及他的下颚,气势倒不弱。
鹿苍冥眯了眯眼,闻到妻子身上自然的馨香,一时间心发软,跟著又暗暗低咒一声。
“考状元没用处。”适才,园子里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却不懂她的用意。
为何要逼迫五弟?他爱玩就由著他去,只要别太过分就行。
这次把血鹿戒指和白苗铁器拿去当下棋的彩头,他这个当大哥的已经教训过,也把事情摆平了。这个家出了什么事,本该由他一肩担起,保护大家,他们鹿族的血脉就只剩三人,他有责任让亲人过得自在无忧。
“怎会没用?东霖要的是真才实学的人,并不排斥外族人当官。皓皓上丽京考个状元郎,谋个一官半职,也胜过在白苗镇日游手好闲。”她大概猜得出他的想法,无非是保护欲太强,拚了命地鞭策自己。唉……不累吗?
他似乎动怒了,神情不豫,冷冷地道:“皓皓的性子应付不来官场的一切。”
这还用他提点吗?她早已心知肚明,那个书呆二愣子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性儿,连小小棋盘上的尔虞我诈都分辨不了,哪有能耐面对官场的黑暗?怕不被生吞活剥才怪!而她之所以会说这些话,其实全为著另一个目的。
“应付不来官场的事儿,那么……总应付得来其他吧?”淡菊眼睫多情地弯著,轻轻呵气,见他眼瞳变得更加黝深。心中悄悄升起一丝得意——悄悄地,万万不能教他知道,否则就不灵了。
“爷爷同我提过了,有关几要灭了鹿族的那场瘟疫,还有你和白苗之间的种种。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觉得爷爷老啦、该享福啦,而皓皓还小,自己才是一家之主,要有担当,要照顾好他们的生活。你这么做对爷爷当然再好不过,可用在皓皓身上就适得其反了,你守著这般紧,护得这么严,到头来只会害了他。”
“我不可能害他!”该死,她知道那么多做什么?!他双目一瞪,似要喷出火来,用愤怒来掩饰心头那股不自在。
“我晓得你不会啊!”她笑著颔首,忽地跳上前抱住他,两只藕臂在他颈后收拢,窃笑地感觉他身子一震。“我只是在想……皓皓是大人了,或者该学些东西,如此一来,往后你也多个帮手,就不会没时间陪我了。”说著,她胆子越来越大,踮起脚又去堵他的嘴。
“呃……”鹿苍冥不太确定自己想说些什么。娇妻主动送上香唇,软软的身躯挨得这般紧,他大掌不由自主地握住她的腰,揉著、抚著,感觉像在水里飘著,而心中怒气如轻烟散去,还能坚持什么?
“我送你的小粉菊,可是我最心爱的……你喜欢不?”她抵著他的唇轻喃,双颊融融,美颜似醉。
鹿苍冥心一动,忽地低吼一声,反守为攻,舌强势地探进她的檀口中,纠缠吸吮,难分难舍……
另一边屋里,一老一少指头舔了湿,把纸窗戳出两个洞,凑上眼看了许久——
“咦?!怎么谈著谈著变成这个样子?”哇、哇、哇!会长针眼啦。
“这样好!极好!好得不能再好!”老太爷嘿嘿低笑,为了看这一出好戏,竟舍得将那盘残局搁到一旁凉快去。
“是吗?可是……为什么……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耶……”总觉得……再来的日子不会太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