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她不知如何回话,习惯地垂下眼。
凝雪好笑地扯他一下,无奈对身后的秋儿摇摇头。
昨夜他们在一位失儿失夫的老婆婆家借住一夜,翌日告别热心的老婆婆,再度启程。
凝雪帮秋儿买套干净的衣裳,塞几块碎银给她,希望她离开这儿去别的地方谋生,别跟着他们,但固执的秋儿像是认定凝雪是她的主子,一路跟到底,甚至还帮忙背包袱,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上官无敌停步,紧跟在后的秋儿仓皇地跟着停下。
那双无辜的大眼教他连话都骂不出口,可恨地拾步跟上凝雪。
原本两人的旅程中又添加一人,倘若昨晚他没多事,身后这位姑娘就不会出现。
老婆婆告诉他们,多年前,她曾亲眼见到一位大夫治好一位病入膏肓的村长,精湛的医术治好许多大夫判定将死的绝症。可是这位大夫来去无踪,没人知道他住哪,但他每年仅在暮冬的大节里会到某个村镇采买日常用品,是否能遇上他就得碰碰运气。
顺着老婆婆的指示,他们改行崎岖不平的山路,往那位大夫常去的村镇走去。
走了一个上午,终于来到这个村镇。
凝雪见路上女子大多穿着以蓝色为底色,上头绣有斑斓美丽象形花纹的衣裳,又听到汉语中夹杂着他们听不懂的变话,经上官无敌一番解释,她才明白他们到了一处汉苗交汇的大村镇里。
今日是市集日,大街及庙前广场都是来凑热闹的人。
一路上,为家计抛头露面的苗族女子不畏羞地兜售农产品,或是亲手缝制的华丽衣鞋;凝雪与秋儿逗留于贩售染花漂丽的手帕小摊,热情的苗族小姑娘用仅会的汉语努力介绍她亲手绣的手帕,盼客人掏银子购买。
上官无敌一个不注意,一转头见不着凝雪及秋儿那跟屁虫,慌忙在人海中寻找,担心冲散于人群中的凝雪出意外。
好不容易发现那两位正与苗族小贩比手画脚,讨价还价的姑娘,他二话不说买下两条她们中意的手帕,将她们带离。
为凝雪花点银子他当然乐意,可是就不明白为何得花银子买给秋儿。
“吃饱了吗?”上官无敌步回落脚的客栈,将手上的包袱搁下,见桌上的三菜一汤几乎没动,担心得以掌覆上凝雪的额探探温度。
没发热啊!但她面色看起来不太好即!
“我没事,你别紧张。”凝雪疲倦的面容,是赶路赶出来的。“你去哪了,怎么去那么久?”将她们安置客栈后,他人就不知去哪忙。
“去打听一下这村镇有无大夫,顺道帮你买套衣裙,样式你会喜欢的。”她的衣服旧了点,是该换件实穿的新衣服。
“谢谢。”她道谢。一路上她数不清自己道过几次谢意,要不是由他陪伴、打点一切,她更不敢想象这趟寻医旅程会多艰苦。
“咱们之间,不必这般客气。”
温柔的风吹绽凝雪的笑脸,她的笑靥让他嘴角不自觉扬起。
上官无敌向店小二多点两道菜,顺便请他将汤热过后,愕然发现身旁坐了一位女子。
“你何时坐在我身旁?”他神情惊讶,刚刚进来时怎么没看到她坐在旁!
“她一直都坐在哪儿。”凝雪好笑的解释。
原本正襟危坐的秋儿见上官无敌瞠大眼看着她,立即弹跳般地站直,眨动招牌的无辜大眼。
“小姐、公子您们先用,秋儿不敢逾矩,待您们用完膳后,我再吃就行了。”她是他们买下来的,为人仆奴哪有与主子共桌的道理。
凝雪见她不自在的模样不禁莞尔,明白她拘礼守分的心态后,觉得这姑娘十分懂事,但出门在外,她可不想身旁又多了位像桂月般的婢子服侍。
“秋儿,你坐下。”
“小姐,秋儿不能与您们同席的。”她怯声回话,刚才是小姐硬要她坐的。
凝雪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摆出一位小姐该有的脸色。
“我要你坐你就坐。”店小二正好端来刚炒好的菜及热汤后,她平声续道:“在你未找到落脚处前,你若执意跟着我就得听我的话;第一你必须与我同桌用膳;第二你可唤我朱姑娘或是凝雪,就是别称我小姐,以上两点很简单,你做得到吗?”难得板起脸色问人,不知有没有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我……可以做到,只要小姐别赶我走。”她怯声回应。
“你刚刚唤我什么?”
秋儿脸色慌乱,赶紧改口,“不是小姐,我该称您朱姑娘才对。”
凝雪满意微笑,端起白饭,举筷夹了一些炒三鲜到她的碗中。“快坐下,陪我一同用膳。”
秋儿看了上官无敌一眼,生怕这一坐会得罪这位从不肯给她好脸色的主子。
他似乎知道她的顾忌,瞧凝雪美眸含笑,他懒懒丢给羞怯的秋儿极淡的眼神。
“凝雪说的话就是我想说的事,你可以叫我上官无敌,若加上公子这敬称词我也不介意,这路上别拘礼,我不会吃人的,你大可放轻松点。”
秋儿闻言一扫头上的愁云,脸上扬起快乐的笑颜。
凝雪眼带玩笑地看着她。“你直站着教我吃不下饭,还是站着吃比较好吃,那我也站起来用膳好了。”
秋儿将她的玩笑语认真当成一回事,坐好、端饭、持筷动作一气呵成。
“我坐下吃饭就是。姑娘、公子,您们用膳,我才敢动筷。”她小小声的话语得到席上两人的认同,于是三位无声动筷。
上官无敌笑意隐约浮现,见凝雪开心夹食咀嚼的样子,觉得路上多了这位姑娘,其实也不赖。
虽然未查清她的来历,至少她的存在帮了他们一点点小忙,多了她帮忙看着凝雪,他也能安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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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气候湿热,加上这附近一带的村镇因前方有几座高大的山挡去北方的凛冽寒风,即使天气已入冬,但这里却不像京城般寒冷。
月光下的夜色有几分冷清,将影子拖得长长的,凝雪站于枯树旁抬首望着明月,下意识取出收藏于怀的瓷瓶……
药剩不到两个月,最后她命运将会如何……
这段日子来,他们只要听到哪有名医,便会不辞辛苦跋山涉水煎去求医,即使她脚走得起泡,无敌不曾喊过一次累的默默背着她前进。
这一路走下来,他无所保留的深情,却成为她最沉重的负担。
“姑娘,夜深天冷您得加件外衣啦!”秋儿取来凝雪的披风为她披上。
“谢谢。”她轻声道谢。
秋儿笑了笑,“姑娘不必客气,对了,咱们住房后,怎么不见上官公子的人影?”公子常常陪在姑娘身旁,为何今晚他将她们两人丢在此,一个人不晓得去哪?
“无敌去帮我打探这附近可否有那位大夫的下落。”他知道她发变白后,不愿面对大众,便独自去打听消息,打算天亮后,再带她一同去找大夫所居之处。
秋儿明白地点点头,又有问题要发问,“我很少见您将席帽丝巾拿下,太阳早就下山了,不怕晒黑,您可以取下。”她建议。
“我怕会吓到别人,所以不敢。”这是她的顾忌,就怕旧事重演,吓坏心无准备的百姓。
“都夜深了,该休息的人早就休息,没人会瞧见的,您取下来可让肌肤透透气,脸色也会红润些。”她好心建议。
见秋儿期待的眼神,凝雪环顾四周,见客房都已熄火,她缓缓将丝巾掀上,取下席帽。
一头半白柔亮的发,整齐盘安以一支桃花簪固定的简单发髻,几绺青丝垂落于耳旁。
看到秋儿讶异的表情,她自我揶揄,“我这头发很抢眼吧。它就是我常戴上席帽的原因,毕竟这样的发色,要人不侧眼相看都难。”
自发变白的那一日起,大家异样眼光的对待说不上已经习惯,但她仍把缺点掩盖起来,不想看到别人的目光,以致自己难堪。
“不会的,这样的您很好看。”秋儿衷心回话。
朱姑娘秀丽清美,举手投足间蕴含一股贵气,半白的青丝不损她的美丽,反而添加一股冷凝之美教人屏息,那眉宇之间扫不开的轻愁,更让她像是误落人间的仙女。
“可否问您头发为何会变白的原因?”秋儿细声嗫嚅问。
“因为我体内有不好解的毒。”想起体内可能无药可解的毒素,她不自觉握紧手上的药瓶。“直到去年的冬未,我的发才开始转白。”
“那您手上的瓷瓶是……”秋儿目光有异的盯着她手上的瓷瓶。
“续命之药,我不能没有它的。”
秋儿见她情神复杂的模样,不敢再追问下去。
凝雪敛起感伤,娇柔笑问:“你跟我快两天,有没考虑到哪儿落脚生根?”
“难道姑娘嫌弃秋儿?”
“没有,只是我有要事在身得往南寻医找药,你长期跟着我的确不便。”她脸看那张脸色灰色惨败的姑娘。“我的家乡在京城,而你是江南人,要适应北方的气候较困难,要不然这样,我亲手修封信,你顺着上头写的地址投靠原家茶园,当位以采茶维生的姑娘,我再请原老爷为你指一桩亲事,在丈夫的庇荫下,你后半生的日子才会过得美好。”
“姑娘,我……”秋儿害羞的接不上话,身为蓬门之女她从不敢妄想会有桩好姻缘,而姑娘真心待她的好,教她心头的善恶起了前所未有的冲突。
朱姑娘婉约沉静,是位绝世的好佳人,只是她生不逢时、不逢处!唉!
事到如今不是她说改变就能改变。
凝雪以指轻点她的俏鼻,“别害羞,但姑娘家长大就是要嫁人的。”从前父皇会对她说过这句话,万万没想到她也有向别人说的一天。
“那上官公子与您有可能吗?”公子待她有情,只要有心人皆会看出他的真情真意。
凝雪神情怔然。
戏蝶也曾问过这个问题,只是经过这趟长途旅程后,许多旁事改变他们之间的气氛,掺杂太多无法言语形容的感觉与悸动,现今的她无法以“不可能”来回答。
“我……不晓得。”
身为一国的公主,对于这个华丽的枷锁她其实很认命的接受众人钦羡的目光,但娘亲所遗传给她的骨气,让她不愿向命运屈服,认真过日子,直到近来寻医毫无结果,她渐渐认命,希望老天爷看她这生行善无数,给她一个重生的机会,因为她也想拥有天下女子最衷心的期盼,平凡又美好的婚姻与……无敌。
她抬眼看向淡淡的月色,你们都听到我的祈求?有吗?
秋儿察觉到她的感伤,轻扯她的衣袖拉回她迷失的神智,扬起可爱的笑脸。
“都忘了来中庭的目的,我刚才煮了几壶热水,房内的水桶早为您注满洗澡水了,快跟我回房沐浴,好上榻休息。”
“我不需人服侍的,很多事我都可以自个来。”出门在外,梳发、沐浴、洗衣……等姑娘家该会的事她都亲自动手,如今的她不再是那位一无是处的公主。
“水都帮您烧好了,总不能教我倒掉吧。”秋儿双手半牵半拖拉她进房,嘴巴嚷道:“您走快点,水凉了不就浪费我的苦心。”
凝雪眼底莞尔的任秋儿拉着,既然盛情难却,她也不好推辞。
如此好的姑娘是需要好归宿的。
好事做到底,她得尽早为秋儿盘算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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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镇寻不到那名大夫后,他们三人顺沿山路来到一处坐落山腰的小村落,恰巧听人说这里有位以医换物的大夫,经村人的形容,这位大夫就如老婆婆所言一般。
倘若能找到这位众人推崇、医术出神人化的神医,那凝雪的毒素便能清除。
不幸的消息是,这位神医神出鬼没,一年中仅有那几天会突如出现在村里,要遇上他得看看有无机运。
村中无客栈,太阳西下后村民早早关门休息,于是他们仅找到位于山中一间沿壁而建的山神庙,少人供奉的神像显出庙中的凄凉。
上官无敌抱来一堆干草,抬来些枯木生起火。
他歉然扶凝雪坐好。“没有床榻,今晚委屈你。”
“能睡得安稳就可以。”凝雪对蹲在火堆旁的秋儿招招手。“蹲久脚会麻的,坐着也能取暖啊。”
“是的,姑娘。”秋儿顺从坐落她身边。
上官无敌有点不是滋味,哀怨瞅紧两位取暖的女子。干草是他铺的、火是他生的,为何凝雪不问他累不累、要不要坐下来喘口气啊,却只招呼那位跟屁虫姑娘!
孤寂与失落教他心中沉闷,他不爱凝雪将关怀分享给其他人,毕竟她给他的关心很少,若再将仅存无几的温柔瓜分给其他人,那他不就什么都没有?!
上官无敌静静看着她的容颜,凝雪是他的全部,为了她,他可以抛下神偷门、抛开人世俗事,与她遨游人间大地,带着她去体验不同的民情,但她不断扩张的善心与好意却剥夺许多只属于他的温柔。
“你怎么了?”凝雪发觉他的异样。
“没事。”
“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不舒服。”她取出油纸包,将包在里头的饼三分,巧笑倩兮地将其中一份交至他手里。“你块头大,这分比较多给你。”
他接过手,不忘交代,“我吃,你也得多吃点。”
“好啦。”
食了点大饼裹腹,两位姑娘家因旅途跋涉的辛苦,躺上干草后很快便入睡。
上官无敌发现拾来的枯枝似乎不够用,于是走出山神庙再拾四面来。
就在他离开同时,原本睡着的秋儿突然睁开跟,温驯的眼神被冷漠取代,脸上不再是惟惟诺诺的怯意,换上酷冷的表情。
今天是期限的最后一天,她不得不动手。
秋儿瞧向侧睡的凝雪,心头有着亏欠,她对不住这位善良的女子。
任务所责,她得为入行时发的誓为人办事。
她力道极轻的取出凝雪怀中的瓷瓶,正要拔出那只桃花簪时——
“为何要这么做?”凝雪闭着眼问她。
“您没睡!”秋儿惊诧,她不是很早就入睡,怎么……
“为了让无敌安心,就算我睡不着也会装睡。”她缓慢张开眼,迎视那冷清的眼眸。“秋儿,药还我,你知道它对我很重要的。”
“我接近你的目的就是为了取得药瓶及您的发簪,抱歉。”话落,秋儿见目的达成,迅快跑出庙。
凝雪心慌地爬起来追出去,谁知才离开庙门几步,一个力道落在颈上,教她受不住地昏倒在地。
秋儿蹲在她身边,神情歉然。“我是位受雇于人的杀手,对不住了,公主。”
上官无敌步履无声地由树丛里走了出来,秋儿惊觉退开凝雪的身旁严阵以待。
他抱起凝雪,寒冽冷瞳看向她。“你竟然是杀手。”
万万没想到秋儿竟是位杀手。
将昏迷的凝雪安置在旁,他双手握紧成拳,双目阴寒地盯紧手持短刀的女杀手。
“咱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大费周章接近我们?”老头卖女的戏码、羞涩忠心的表现、惟惟诺诺的答话……等,她所表现的一切全是假的!
“公子的存在让我无法接近公主,惟有勾起人们最脆弱的同情心,我才有机会接近公主,顺利达成任务。”
任务?!什么任务?
上官无敌俊脸罩上一层霜,眼神极冷。“你既然晓得凝雪的身份,想必指使你的是宫内人士,到底是谁要你杀害她?”
凝雪深居官中二十多年,脾气好又不与人结怨,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是谁与她有仇,不惜出重金请杀手追杀她。
到底是谁要伤害她?
秋儿素净的面容此时冷凝着杀手惯有的平静表情,她目光冷淡地瞅紧昏厥过去的凝雪,想起这些天她温和的对待……
朱凝雪是位善良却又不幸的姑娘,她不该害她才是。
但——唉!
“其实我也不想伤害公主,但我承受过恩人的情,这是我还这分恩情所该办的事,所以请您们别怪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再说救命之恩难还,接下这个任务欠人的恩情才算还清。
“既然不想伤害她,麻烦将收藏怀里的药瓶还我,那是她仅剩的机会,她不能没有药!”上官无敌愤愤地盯紧她。
秋儿取出怀中的瓷瓶,目无波澜地迎视他。“只剩一个多月的分量,到时药服尽,公主仍是没救,倒不如提早结束她的生命,免得她心神受折磨。”
“阁下的建议我听进耳,却不是最好的建言,因为我与凝雪相约过得挨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
“明明知道她无药可救,为何还要这般坚持呢?”秋儿不明白他们固执到底有何用处。
为——什么?
上官无敌眼中的悍戾淡了些。“你一定不能想象我用好几年才得到她少许的关心及注意,她是一位我用尽今生的情意专注珍惜的女子。即使明知道她体含剧毒,仍无阻我对她的用情,她是我生命中一位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秋儿有些动容,上官无敌对公主的情像海一样深,或许是这样的信念下,他们才会不辞辛苦一处走过一处,不远千里南下寻追生机。
倘若公主出生在平凡人家,他们的相遇将会是世间最美的恋曲……
“基于职业道德我不能透露雇主是谁,可是——”她冷清的眸光瞧向昏厥的凝雪,淡淡启口,“有位宫妃命我杀害公主,含恨的女子心如蛇蝎,或许公主出生带来的祥瑞之气造福大明,但也从那刻起,为她埋下无可救药的杀机。
每个月总有人以关爱之名精心炖煮补汤给她喝,但你们却不知其中掺入的蛊毒正好中和她每日服下续命药丸的疗效。”久而久之续命药丸的功效已减少许多,但“那人”仍不放心地命她前来夺药。对他说这么多已经违反她的原则,因为她不想让凝雪死得不明不白。
上官无敌不敢相信,这些年来凝雪竟暗中长期让人……喂毒!
宫里到底是谁与凝雪有这么深的仇恨?
“指使你的人是谁?”他寒瞳倏沉,那睽违已久的杀戮之气,由他心底深处缓缓而升。
“我不能说。”
秋儿感觉到四周凝滞的气氛,全身戒备的握紧手上的短刀。
上官无敌虽长年隐于山中或宫里,但不代表他对江湖之事不管,神偷门门人虽少,但光那几位长老级的人物就够瞧了,除非必要,他才会现身。
据传言,由于神偷门老掌门鲜少管事,上官无敌已是默认的掌门,只差一份仪式,好公告世人。
“把药瓶及桃花簪还我,我能当做这件事没发生过。”药是凝雪维持生命所需,桃花簪是凝雪及笄时皇上送她的礼物,两样东西对她都十分珍贵。
“恕难从命。”这两样物品对她虽然没用,却是她覆命呈交的必要东西。
没人能当着他的面伤害凝雪!
上官无敌觉得无法再好言相劝,一个纵身跃起,挥拳迅快、掌风猛厉,招招欲取她的性命。
秋儿打得力不从心,他如行云流水的拳掌几乎让她招架不住。
她连快出招,但上官无敌的功夫几乎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砰”地一掌击到她的心口,喷出一口血雾,一个失手,她紧握于手的瓷瓶飞出手,落入前方的江水里。
“不——”他惊慌地冲向前出手欲救回瓷瓶,指只触到瓶身,便眼睁睁见它落入汹涌的江水中。
他忆起数月前西门钰带着诡谲的笑容,两只瓷瓶在半空画成一道弧线投入火盆的那一幕,教他顿时失去理智,旋腿、厉掌猛招尽出,恍如狂狮。
秋儿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上官无敌一个侧转,精巧将她双手反剪于后,钳制她的动作,夺过她手上的短刀,架在她颈子上。
“它明明对你没用,倒不如还我、还我……”悲愤与哀悼让他不知自觉加重力道,搁在白颈上的短刃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完成任务是身为杀手坚持的信条,毁灭药丸是委托人交代我最重要的任务,如今我技不如人落在公子的手上,请您给我个痛快吧。”秋儿认命地闭上眼。
长久训练下,任务为先的观念根深柢固深植在她脑海里,对于公主,她只有愧疚,她下辈子再还今生欠公主的情。
上官无敌眼阴狠眯起。“别以为我不敢杀女人!”凡事都会破例的,他不介意让江湖人耻笑。
“无敌……”
一道轻若丝缕的呼唤,让怒狂的男子拉回些许理智,急忙转身看见她微开的眼眸时,放开秋儿,到她身旁将她拥进怀中。
“你……还好……吧?”
凝雪无力地轻点头,瞧向盈盈而立、面无表情的秋儿。
“你明知我仅有一个多月可活,药还我,让我过完人生最后一段日子好吗?”
秋儿闭上眼,不作声。
“秋儿!”她是将死之人,连仅剩的一点点日子也不给她吗?
上官无敌将她紧紧抱在怀,据实以告,“药瓶已经掉入江水中,它……没了。”
凝雪双手揪紧他的衣服,情绪翻覆如浪:当她知道秋儿夺走药瓶时,也预料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是谁派你来杀我的?”死之前,她想知道是谁对她有此深仇大很。
秋儿看了她一眼,首次违背她遵行的原则,将一块令牌丢至她面前。
“您见到这块令牌就应明白是谁派我来的,而她也是当年毒害你娘亲之人。”
那是宫中通行的令牌。凝雪拾起,瞧见刻工细腻的令牌背面刻有的小字时,心神皆凉,令牌落出她的手。
周德妃,她最敬爱的表姨娘?!
上官无敌敏感察觉她的微颤,拥得她更紧,希望能多给她点温暖。
那是位与凝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总漾满慈爱关怀的贤淑妃子,没想到众人称誉的外表下却是个想将凝雪推进死亡境地不得翻身的恶毒女人!
“你走吧。”
“公主,您——”秋儿不敢相信她方才所听到的。
“凝雪——”上官无敌瞠大眼,不敢相信地低吼着。就这么放她走?!
凝雪心神皆疲地依偎在他暖暖的怀里。
“我不想为难任何人,你回去覆命吧,就说亲眼见我死在异乡。”或许更如她所言死在滇东境内,这辈子不可能回京。
以德报怨……天下有多少人能拥有这样的胸襟呢?
秋儿红了眼,难过地闭上眼,倏然双膝跪地,结实朝她磕三个响头,拾起地上的桃花簪后,身影迅速隐入树丛里。
上官无敌见人已消失,抱起轻如柳絮的她返回山神庙。
“无敌,这可能是我的最后一夜。”
“不会的,你还有好长好长的日子要走。”明知此话自欺欺人,但只要能教她心里好过点,要他撒天下最大的谎,下地狱拔舌他也心甘情愿。
“现在的我觉得有种放开的轻松,至少我知道我随时将死,不必再费心费神去寻找灵药仙丹,身心有种解脱后的自在。”
“别说了!”他忍痛怒吼制止她再说下去。
“再不说,我就没机会,因为——”
上官无敌俯下身以吻封缄她接下的话语,所有的情绪全含在这结实的吻里。
浓烈的甜蜜夹杂酸苦的悲伤,透过吻让她感受到男儿的心其实也很脆弱。
藕臂徐徐环上他的颈,容许自己放纵于教她沉迷的深吻里,仔细记下最美好的味道及回忆……
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