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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妻 第三章

  匆忙的脚步声从木板回廊传来,蓦地停住。

  「妳能不能轻脚些,小声一点?笨手笨脚的,待会儿把夫人吵醒,我看妳要怎么陪罪?」

  「是、是……」

  「回一声就好,妳回那么多声是想将夫人吵醒吗?」声音蓦地提高,顿了一会儿,随即又拔嗓喊道:「后头的动作快一些,别想要在这当头打混,差活还多得很!」

  熟寐中的傅廷凤被扰得醒来,张开惺忪的眸子,四处张望了一下,瞬间瞇起漂亮的杏眸。

  这儿不是茶楼,是她的喜房!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倏地,她翻坐起身,拉开遮掩住床榻的罗幔,瞪向外头,不知何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真是见鬼了。」她不是在茶楼吗?怎么会睡在这儿?

  就算她在茶楼里睡着,华都也应该是把她抱进后头院落休息,怎会将她送回这里呢?

  那个混蛋,回头非好好骂他一顿不可。

  傅廷凤心里暗骂着,却听见外头的脚步声愈来愈接近。

  「动作快点,把膳食拿进去便赶紧出来,同我一道到前院去,前头还忙着,人手严重不足,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要上哪儿调借人手。夫人也真是的,爷儿要她别出门,她硬是要出门,害我还要将一部分的人手调到这儿守着,她要是乖一些,咱们就不需要这般大费周章了……啊,夫人,妳醒了?」

  大嘴巴总管贾亦晴大声嚷嚷着,轻声开了门,原是猛抱怨的俊秀脸庞立即谄媚地勾起笑意,后头跟进一群小丫鬟,手里各自捧着食盘。

  「是啊!」傅廷凤没好气地答道。

  哼!他那张脸变得可是挺快的,要不是她这做主子熟识他的性子,真要被他给骗了。

  「醒了也好,夫人也该用膳了。」贾亦晴干笑着,以眼示意丫鬟们将食盘上的膳食摆下。

  她瞪着一桌的佳肴。「你家主子呢?」这些不会是要给她一个人吃的吧?

  「爷儿在前院涛和厅忙着。」

  「忙什么?」

  「忙着接待一干商贾,算是替他们洗尘。」见所有的菜肴全都摆定,他摆手斥退一干丫鬟,只留下一个,随即又道:「夫人,请妳这回一定要待在房里用膳,若没什么事,别再跑到外头,到时候又要爷儿去接妳回来,还得加派人手守在门前,如此的劳师动众,实是……」

  砰的一声!走到圆桌前的傅廷凤一脚拐到一旁的椅子,抬眼笑睇着他,「你方才说什么?」这个奴才,跟他的主子如出一辙,令人生厌得很。

  「呃……」贾亦晴敛眼瞅着她腿边的椅子,很怕待会儿躺在那儿的是自己。

  「是你主子接我回来的?」她瞇起眼逼近他。

  敢情是华都那好小子通风报信?他好大的胆子,要他去唤织造厂总管,他倒是找上臧夜爻。

  「呃……」她也算是主子,他是该回答她的问话,但若是这般轻易地被她逼供,他这总管形象不就要破灭了?

  「还不快说?」她咬牙低咆一声。

  「是爷儿回府拿样东西,见守在喜房前的人全都昏倒在地,随即外出寻妳的下落。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便见着爷儿抱妳回府,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呜呜,形象不重要,命比较重要。

  谁都知道傅家大千金有一身好武艺,不一定能要人命,但肯定可以整得他命在旦夕。

  「他抱我回来?」她拔尖问道。

  「是啊。」他小心翼翼地回答,偷偷地往旁边退到安全距离,就怕她一时不爽,便要拿他开刀。

  「坐马车回来?」她瞇眼轻问。

  「嗯……」贾亦晴沉思了会儿。「不,好像是徒步。」

  「徒步?」她一愣,喃喃自语地道:「那不就是教街坊全都瞧见了?」

  如果照他所说的话,不是华都通风报信,而是他循线找着她的?

  「夫人,前头正忙着,我得去招呼了,妳先行用膳吧!」随意交代一声,不管她允不允,贾亦晴决定先跑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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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一开,傅廷凤回神探去,便瞧见几名看似练家子的家丁守在门前。

  他又打算软禁她?

  臧夜爻到底在想什么?为何老是三番两次要软禁她?难不成前头有什么不能教她看见的事?

  不就是要接待几位商贾,有什么不能让她瞧的?

  敛眼思忖了会儿,她随即往大门走。

  「夫人。」

  门前的几位家丁赶紧拿木棍对着她,好似她只要踏出一步,他们便打算将她乱棒打死。

  有没有搞错?她好歹也是主子,犯不着这样对她吧!

  「滚!」可恶,这根本不是要软禁她,是想要她的命吧!

  居然叫看守的家丁手持木棍对付她,虽说木棍不是刀剑,但依旧伤得了人的,更何况她不过是个软弱女子。

  「夫人,爷儿说……啊!」

  不等家丁说完,傅廷凤一个拳头送上,家丁随即飞向院落另一头,她回头瞪着其它人,恶声威吓道:「想死的,千万别客气,我正有一肚子不知道要往哪儿发泄的火,逼得我的拳头痒得发痛呢。」

  太过分了,就算她懂武,她也是个姑娘家,居然教这一干下人武力伺候她;待会儿见着他,非同他说清楚不可,要不这种日子她要怎么生活下去!

  「夫人饶命啊!」众人见状,立即跪地求饶。

  她冷瞅一眼。「没用的东西!」拿着武器居然还跪地求饶,真是太教人不齿,教她想动动身手也不能!

  无所谓,那就去找他开刀吧!

  自从下卧龙坡之后就不曾再同他比划过,这一次,非要同他大战个几回合,打得他趴地不可!

  「对了。」她走了几步又踅回。「涛和厅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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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涛和厅

  华灯初上,臧府涛和厅里丝竹声震天而出,几乎快要冲上云霄。

  「你可以走了。」傅廷凤摆了摆手,要一旁的家丁先行离开。

  她也不管家丁连滚带爬地离开,径自缓步接近大厅,偷偷藏身在一丛矮木后头,瞇起杏眸直看着里头,瞥见有几个金发的洋人。

  「哇……」原本是打算先在外头观看一下的,可一见着里头的几个洋人,她怎能不靠近一些?

  「夫人,妳怎么跑来了?」守在厅外回廊上的贾亦晴忙走向前。

  「我不能来吗?」见他直挺挺地挡在面前,她不禁微瞇起眼。「你想挡我?」

  会不会太不自量力了?

  「我……」贾亦晴无奈地扁扁嘴。

  傅廷凤纤手一探,轻松地将他推到一旁,便跨进大厅里。

  「妳……」眼角瞥见来者,臧夜爻随即离座走向她,凑在她耳边低咆:「谁要妳跑到这儿来的?」

  他不是加派人手看着她了吗?那群人到底在搞什么?

  「我想来便来,你以为谁拦得住我?」她冷哼一声,从他身旁闪过,瞪大杏眸直瞅着一旁的洋人。

  总听人说,从海另一头来的洋人,不乏有金发碧眼的人儿,如今亲眼见着,果真是不同凡响啊!

  这头发是真的吗?这眸子的颜色可真是特别,就同西湖的湖水颜色一样。

  臧夜爻见到她的举动,不由得恼怒。「妳在做什么?妳会说佛朗机话吗?」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她拉到一旁。

  「你就会了?」她微恼地抬眼瞪他。

  怎么,她想要就近瞧一下都不成吗?小气鬼!她不过是瞧瞧罢了。

  「要不呢?」

  他咬牙低咆,随后挑起笑脸迎向眼前交头接耳的几名洋人,叽哩呱啦地说着,教她瞧得一愣一愣的。

  哇哇……是真的还是假的,他真的懂得佛朗机话?

  她是一句都听不懂,可瞧他们一来一去地对答着,好似谈得挺开心的,还挺像是一回事哩。

  他什么时候变成这般深不可测的男人?

  「喂,你们在说什么?」怎么一个比一个笑得还开心?

  瞧瞧,这洋人笑起来的模样可真是俊哪,光是外貌便和她所见的人要来得特殊许多,也莫怪她会直盯着他们瞧。

  「没事……」臧夜爻瞄见她扣在他臂上的纤手,淡道:「妳在一旁坐着吧!」

  「哦?」方才不是要她走了吗?怎么现下又要她留下?

  「我同他们说,妳是我才迎进门的妻子。」臧夜爻拉着她坐到一旁,「妳既然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就乖乖地待着就好。」

  他绝不会告诉她,他们是如何赞美她的美丽。

  她正想要回嘴,却见着他难得的勾起笑脸,又一句搭着一句说着她听不懂的话,虽说她听不懂,但从他们的言行举止,她可以猜出他们谈得挺愉快的,算是宾主尽欢吧。

  也该会挺尽兴的,毕竟眼前有舞伶又有曲倌,一旁还有乐师吹奏着教人迷醉的曲子;就算他们不爱听曲子,至少也爱瞧舞伶翩然的舞姿。

  男人都是一个样子的。

  她侧眼看着他同一干洋人直盯着在站在最前头的舞伶,瞧她身穿西域舞衣,几乎袒胸露乳,连一双姣美长腿也尽露在薄若蝉翼的纱裙底下。

  只要那舞伶扬手抬腿,身上的衣衫随风飘摇,脚上的银铃串悦耳地发出满足的赞叹,而系在腰上的珠穗更彷若有了生命般地跳跃,教她柔若无骨的身躯更添几分妩媚挑诱,让人移不开眼。

  不过,若教她穿上一样的衣裳,她可是一点也不逊于这舞伶。

  真是不知足的男人,根本不知道要好生地珍惜她,连瞧都不瞧她一眼,还敢派人软禁她,现下反倒是拿一双眼下流地盯着舞伶瞧……哼!论姿色,那舞伶可是压根儿也比不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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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廷凤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敛眼见着桌上的佳肴,顺手抄起一杯酒,豪气地一饮而尽。

  蓦地,听着身旁的洋人指着她,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

  「喂,他们在说什么?」她客套地勾起笑意,赶忙拍着身旁的臧夜爻。

  尽管勾着笑意,依稀可见他深沉眸底闪过一丝恼意。

  「他们在说那位舞伶真美。」他顿了顿才道。

  「既然说舞伶美,那他们干嘛要盯着我瞧?」难不成这些洋人的脑袋有问题吗?

  这些洋人可真是古怪。

  她咧嘴干笑虚应,却见他们拿起一旁的酒瓶为她斟酒,不禁狐疑地瞅着杯里葡萄色的酒。

  「这是不是他们洋人的酒?」她恍然大悟,直拉着臧夜爻问。

  「是,妳别喝多,妳……」还来不及告诉她这酒有后劲,便见她仰头一口,相当利落且豪迈地呷尽。

  她实在是率性得教人可憎哪!

  「这酒真是好!」她赞不绝口,尽管言语不通,但她善于运用肢体,示意他们再为她斟上一杯。「好甜,像是在喝甜水一般,这真是酒吗?」

  「别喝了!」臧夜爻低声斥道。「妳一个已出阁的女人这样饮酒像什么样子?』

  真是教人不敢相信她竟然一杯喝过一杯,根本没将他放入眼里,成何体统?

  「为什么已出阁的……」她瞇眼瞪向他,突地听见一句生硬的汉语。

  「美、夫人真美……」

  她诧异地眨眨眼,朝对面的洋人瞧去,不由得指了指自个儿,见他们点头如捣蒜,她不禁笑媚了眼,着实开心,也恼了一旁的臧夜爻。

  「比她们美?」她简单地问道,纤指比向一旁翩然起舞的舞伶,见他们又点了点头,她不禁瞇起眼笑得万分狐媚。「几位爷儿说的话可真是甜,直甜进奴家的心窝里。」

  「妳在胡扯什么?」臧夜爻不由分说地抢定她手中的酒杯。「妳一个妇道人家对着相公以外的男人说这种话,妳眼里到底有没有我?」

  「我才想问你眼里有没有我?」一转眼,她笑得狰狞。「你居然派人守在我的房前,美其名是在保护娇妻,可实际上,你根本就是在监视我、软禁我!」

  她还没找他算帐,他倒是先燃起战端。

  他望着她有几分迷离失焦的眼眸,微恼地叹了口气。

  又醉了!这个一点酒量都没有的女人,居然在其它男人面前露出醉态,未免太不知规矩了。

  「人家不过是夸了妳几句,妳倒是要飞上天了!」他淡抹笑意,一边虚应着对面有些不知所措的商贾友人,一边凌厉地瞪着微露醉态的傅廷凤。

  「人家夸我几句,难道我不能开心吗?」她猛眨着眼,蓦地发觉眼前的他变成了两个;哎呀,天底下有一个臧夜爻已经糟到不能再糟了,如今再多一个,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呃,她怎么好像有点怪怪的,她不只眼有点花,就连头都有点昏了。

  臧夜爻失笑睇着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亦晴。」

  「在。」贾亦晴忙从外头跑进来。臧夜爻深沉的眸子直盯着快要趴上桌的傅廷凤,「把夫人扶回滨东楼。」

  「是!」唉,夫人怎么又惹事……他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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