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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步的邂逅 第十三步

  子鹃说我变了。

  她看我的眼神里有很多很多不满和不只一点点的心疼。

  她开始逼我吃很多有营养的东西,至少是“所谓”有营养的东西。虽然我一再告诉她我天天都有海鲜大餐可吃而且是一天两顿,她还是不肯罢休非要我吃掉她准备的那些营养品不可。

  我不禁怀疑她的阴谋计划是让我的体重突破60公斤。虽然我不晓得这麽做对她自己有什麽好处。

  然後,在一个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的早上,她突然对我说──

  “你今天不用去上班了。”  

  “为什麽?”我抓著已经烫好的工作服发愣。

  “我帮你请了假。”她边回答边看表。

  “为什麽?”我还是不明白。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她神神秘秘。

  “你怎麽也不上班?”我突然想到平日这时候她应该已经在上班途中。

  “我也请了假。”她说的毫不在乎。

  “为什麽?”我又不懂了。

  “你再问‘为什麽’我就多弄一份鸡精给你喝!”她恐吓我。

  这无疑是个有效的恐吓。我乖乖闭嘴。

  十五分锺後响起的门铃和出现在客厅里的“不速之客”立刻为我解答了所有的“为什麽”。

  “阿姨!”子鹃两眼放光。

  “妈?”我两眼画著问号。

  “阿姨来这边坐!”子鹃笑意吟吟,主动让出她最锺爱的沙发。

  “妈,你怎麽突然飞回来了?”我呆呆的坐著没动,完全搞不清状况。

  “子鹃,几年不见又漂亮了!兰兰你怎麽还是傻乎乎的老样子?一点都没进步。不是让你多跟子鹃学学吗?”做母亲的说话完全不向著女儿。我老早就习惯了。

  “妈,你还没说你为什麽回……”我还想问,话没说完就被子鹃从沙发上一把扯起来。

  “阿姨你先坐一会儿,我这就帮阿兰准备好。”她连拖带拽的把我塞进房间,自己也跟著挤了进来。

  “准备什麽啊?”我呆站在穿衣镜前看著她一双魔爪开始脱我的衣服。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她还是那句话。

  转眼工夫我就被剥得只剩下内衣内裤。

  “你到底要干什麽啊?”房间里有冷气,我这麽站著会著凉……

  “当然是帮你换衣服!笨,这都看不出来?”她从衣柜里拣出一件粉红色套装在我身上比。我认出这是她上次逼我买下的一堆衣服的其中一件。就是我在车站又遇见柱哥那一次……

  “就这件了,赶快穿上!不许问‘为什麽’!”她抢先一步封住我的口。

  我只得乖乖把衣服穿上。粉红色……好刺眼……

  “还有这个!”她又扔给我一条不知道是白金白银还是不锈钢的项链。然後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唇膏往我嘴上抹。

  “喂……”

  “不许说话!不许乱动!你想吃进去吗!?”  

  “唔……”室友的恐吓再次生效。我一声不吭的乖乖任她摆布。

  几分锺後,我被自己的镜相吓了一跳。

  这哪里是我嘛……完全是子鹃平时最擅长的打扮──时髦的都会女郎。除了眼神不够精明头发不够爽利外,其余的视觉效果竟像了个十足十。我不懂她把我折腾成这样做什麽?

  “好了!简直完美!”室友满意的自言自语。

  我像个展览品一样被她推进客厅。

  “太棒了!简直完美!”母亲发出一模一样的赞叹。

  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和子鹃的父母当初是不是抱错了小孩。不然为什麽子鹃和母亲的个性和审美观竟有那麽多夸张的相似之处?

  “现在是不是有谁能告诉我……”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子鹃和母亲同时吼道。



  新达城。一楼。STARBUCK咖啡座。

  浓浓的咖啡味道渗透到室内每一个角落。尽管我不喜欢,可母亲和子鹃一边一个夹热狗似的把我夹在当中,我想跑也跑不掉。

  我也终於明白自己掉进了一个什麽样的设计里──相亲。

  我心里有气,不禁在桌下捏了子鹃一下。

  “为什麽不早告诉我……”

  “我又不是笨蛋,早告诉你你还会来吗?”室友为自己辩护得理直气壮。

  “爸怎麽没一起回来?”我又悄悄问母亲。独生女儿相亲哪……

  “不过是女儿相亲罢了,要他来做什麽?”母亲白了我一眼,显然认为我的问题很白痴。

  我无语了。

  长桌对面坐著个和我一样拘谨的年轻人。当然还有他的家人。好象是母亲和兄长。

  六个人的相亲宴就这麽开始了。

  十分锺客套……二十分锺寒暄……三十分锺进入正题……

  “我女儿比较文静内向,应该和斯文的赵公子很合得来……”我听到母亲这样说。

  文静?内向?不该是懒惰迟钝吗?从小被母亲骂惯了的我一下子不能适应这种全新的评价。

  对面的“赵公子”抬头看了看我,然後有些脸红的把头垂下。

  这才叫“文静”“内向”,我在心里很慷慨的把母亲的赞美转送给他。

  “我儿子从小就是优等生,大学毕业後连续拿下硕士博士文凭,目前在××电脑公司里担任工程师,很得老板赏识……”一身珠光宝气的赵夫人姿态高高的介绍著自己完美无暇的小儿子。

  引起我注意的是“××电脑公司”几个字。我偏过头看子鹃。她朝我眨了眨眼睛。果然是她任职的那间……我想我大概能够明白她的用意了。

  是的,我明白她的好意。尽管,这样的好意只会让我更难受……为一个我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像是什麽东西卡在胸口,拿不起也放不下……偶尔还会痛……

  这样的我,怎麽能和别人相亲呢?怎麽可以呢?

  “萧小姐……请问……请问你有什麽爱好?”赵公子红著脸问我。声音几不可闻。

  十道目光同时落在我身上。等著我的回答。

  “跳舞机。”我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不但母亲、子鹃、对面的三个人,就连我自己也被这个答案吓了一跳。耳畔像是突然响起Boom  Boom  Dollar和Butterfly的音乐节拍……

  “真的是……很……特别的爱好……”赵公子结结巴巴的说。

  “是啊是啊,年轻人嘛,玩儿一些新鲜事物是很正常的……”母亲讪笑著解释的同时在我左腿上狠狠捏了一把。

  “可您刚才还说令爱文静内向……”赵夫人提出置疑。

  “伯母指的是阿兰在家的时候!”子鹃忍不住插嘴。

  “那请问萧小姐在家都喜欢做些什麽呢?”赵夫人仍努力维持著端庄有礼的微笑。

  “睡觉。”我立刻说出标准答案。

  “睡觉可以养颜!比做面膜还有效!”子鹃抢白道。我的右腿也被痛捏了一把。

  “萧小姐的皮肤果然很好呢……”赵夫人已经笑得有些勉强。

  “兰兰,你也问问赵公子嘛……”母亲捅了我一下。弯成月牙的眯眯眼里有外人看不到的威胁。

  我抬起头,直起腰,挺起胸,轻轻咳了两声,深吸一口气──

  “赵公子,请问你有没有‘处女情节’?”  

  “噗──!咳咳咳……”呛了一身咖啡的赵公子根本连气也喘不上来,只能扶著桌面一直咳。

  “萧小姐为什麽突然问这种问题?”赵公子的兄长开口了,眉宇间有著明显的不悦和困惑。

  “阿兰的意思是……”子鹃又想替我解释无奈慢了一步。

  “因为我已经不是处女了。”我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对方听得清楚。

  “阿兰的意思是……大家都知道的,有很多意外都可能导致处女膜破裂……”  

  “我和男人上过床。”  

  “阿兰的意思是……有时候这种事对女孩子是很不公平的,即使想反抗……”  

  “我是心甘情愿的。”  

  “阿兰的意思是……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我们应该本著宽宏的心……”  

  “我不後悔。”  

  “阿兰的意思是……”  

  “够了!”面色惨白的赵夫人尖叫一声拉著儿子站起来。“这算什麽!?我儿子可是堂堂大企业里的精英人才!怎麽能和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交往!?什麽相亲,这种女儿还想嫁出去?我看多半是肚子搞大了想找个愿意戴绿帽的冤大头,我儿子才没这麽衰……”  

  “臭三八!你再说一遍试试看!?”子鹃登时被惹毛了。她最见不得的就是我被人欺负,眼下怎可能不怒?“告诉你,阿兰是我最好的朋友!是个全世界打著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女孩!我介绍你儿子认识她是你儿子的福气!你以为你儿子多了不起?现在博士贬值的厉害你知不知道?也只有你这种披著貂皮的猪整天捧著几张文凭当宝贝!就你儿子这种货色其实满大街都是!闭著眼睛都能撞上一打!”  

  “你……你……你……”赵夫人大概是这辈子头一次被人当面骂得如此狗血淋头,怒极攻心之余“你”了半天也接不来下半句话。一副快要窒息翻白眼的模样。

  倒是母亲很体谅,端起自己那杯热腾腾的咖啡递到她面前,像是打算赔罪。

  怎奈手腕一抖,手指一滑,杯口一歪,整杯咖啡彻底孝敬了赵夫人那身价格不菲的亚曼尼套装。换来後者杀猪般的尖叫。

  “哎呀,真不好意思……”母亲笑意吟吟的叹息。“年纪大了手也不听使唤,没烫著您吧?”  

  “你……你……你是故意的!”赵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哎呀,让您瞧出来啦?”母亲仍是笑脸迎人。“真不好意思,我的女儿再不好也有我来教,您还是回家给您儿子多补点儿强身壮阳之类的东西,免得以後出来相亲羞羞答答跟个大姑娘似的。万一叫人把性别误会了可怎麽办呀?”  

  “哇,还是伯母你厉害!骂人都不带脏字的耶!”子鹃向母亲投以无限仰慕的眼神。

  “你……你们……我……”赵夫人痛苦的拍著胸口,仿佛马上就要晕厥的样子。

  “妈!走啦──”赵公子面红耳赤的挣脱被抓著的手,低著头跑出咖啡厅大门。

  他的兄长,也就是赵夫人的大儿子,倒只是面无表情的朝我们点个头,然後扶著要死不活的母亲走了出去。

  自始至终,我都是最安静的一个。

  当然我绝不可能像个欣赏闹剧的旁观者一样边品咖啡边看笑话。该听的我都听见了,该笑的我也笑了,无声的笑。我静静的坐在那儿,眼睛出神的望著落地窗外。

  视野不错呢……蓝蓝的天空并没有被建筑群遮挡住……真好。

  外面,是个明亮的世界。里面,有两颗爱我、包容我的心。我还有什麽不知足的呢?

  我应该算是个幸福的人吧?

  ……

  有人在看我?我明显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禁把头转去那个方向……

  那个人……隐在灯柱的阴影里,看不太真切。可那一身蓝甲克……没错,是蓝甲克。

  我突然站起来,金属椅子发出“当──”的一声,撞上长桌的桌脚。

  母亲和子鹃同时看向我。

  “阿兰,那些不识相的家夥已经走了。”子鹃拍著我的肩膀安慰我。

  “我……我出去一下。”我推开她朝外冲去。

  人呢?刚才明明还在的……怎麽一眨眼的工夫……

  我徨然的在灯柱下打转,可就是看不到蓝甲克的身影。

  一个个路人和我擦肩而过,不小心撞到我,踩到我……我却仿佛没有知觉一样,逆著流动的人潮突兀的立在灯柱下那方小小的空间。可能是直觉吧……我总觉得蓝甲克迟早会出现……

  “笨女人,你不会走远点儿找啊!?”极度不爽的声音在我身後响起。

  “你……你是……”我只记得蓝甲克,却不知该怎麽称呼他。

  他闷哼一声,转身就走。

  “等等!等一下……”我慌忙叫他。尽管我不知道自己叫住他能怎样。就像我并不明白自己为什麽要出来找他一样。

  “快点儿跟上,笨女人!”他头也不回,脚步明显加快。

  我急忙追过去。

  蓝甲克甩开长腿大步流星的朝前走。我不得不小跑著才能勉强跟在後面。几个转弯後,他停了下来。我一下子注意到墙角另外两个人。

  “嗨,36B!”黑牛仔朝我挥手。

  咖啡衬衫瞧了他一眼,然後也把目光投向我。没出声。

  蓝甲克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三种熟悉的颜色并立在我面前。

  “柱哥呢?”我问。看不到完整的四人组,我觉得奇怪。不但视野里少了最最重要的色调,就连心里也仿佛空出一大块似的……为什麽只有他不在……

  “笨女人,你还真敢跟来?”发话的还是蓝甲克。

  “我为什麽不敢……”等等……这里……是什麽地方?

  我打量四周。除了他们三个……其他人呢?路人都到哪儿去了?方才光顾著跑,也不记得自己究竟走了哪些路。没想到一下子竟钻进这麽偏僻陌生的窄巷里……

  看著他们三个盯在我身上的眼神,我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怕了?”蓝甲克发出轻蔑的笑。

  我不理解,也不喜欢他的笑声。於是我又朝前迈出两大步,一声不吭的回视他们。

  蓝甲克愣了一下。黑牛仔“呵呵”笑了出来。咖啡衬衫还是一样沈默,可瞧向蓝甲克的目光里却仿佛多了点看好戏的意思。

  “喂,笨女人……”  

  “我有名字,我叫萧亚兰。”我说道。虽然他的态度很不友善,不晓得为什麽,我就是觉得他们不会把我怎样。而且……“笨女人”三个字真的让我很不舒服……尽管我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个聪明人……

  被我抢白的蓝甲克又愣了一下,额角隐约爆出“丫”字状青筋。黑牛仔笑得更大声。咖啡衬衫的嘴角也扬起可以察觉的弧度。

  他们……到底怎麽了?一个个问号开始在我眼前打晃……

  “臭女人,你……”  

  “好了好了。”黑牛仔打断还想继续叫嚣的蓝甲克,朝咖啡衬衫使个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眼神。

  “现在就给她?”咖啡略一迟疑。

  “你回去想被柱哥扁吗?”黑牛仔双手插在口袋里,脚下打著拍子。

  咖啡衬衫一耸肩,然後直直朝我走过来。

  “拿著。”他伸过来的手上有个白信封。

  “什麽?”我想问清楚。

  “叫你拿你就拿著!笨女人!别不识相……”蓝甲克的叫声越过咖啡衬衫肩膀飞进我耳朵。

  “他究竟在气什麽?”虽然不指望自己的问题被理睬,我还是皱著眉头问离自己最近的咖啡衬衫。

  “气柱哥。”他吐出我意料之外的答案。

  “柱哥……他怎麽了?”原来,我还是想知道……好想知道……他过的怎麽样……

  “这问题不该我们回答。你该自己去看。”  

  什麽意思?柱哥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为什麽他们不肯给我一个简单的答案呢?要知道,也许只要几个字的回答,我就会满足了……我真的真的很容易知足的……

  咖啡衬衫却不再理我。将信封塞进我手里後转身回到同伴中间。

  拿著信封,我一时有些恍惚。直到他们和我擦身而过才蓦地惊醒过来。

  “别让我们失望。”黑牛仔从巷口抛来这麽一句。也让我陷进更深的困惑里。

  我只捉住一个重点──柱哥有事。

  胡乱把信封塞进手袋,我转身追了出去。

  跑到巷口,我左看右看才瞄到那组快要淹没在人群里的三色背影。他们用赛跑的吗?怎麽才一会儿工夫就百米开外了?

  “喂──!”我朝他们大喊。“柱哥在哪儿?”  

  “在农场──”黑牛仔朝我挥挥手。

  在农场?柱哥在农场?他在农场……他们的农场……



  回到家,客厅里只有母亲一个人。

  “兰兰,过来这里。”母亲大人指指她对面的沙发。

  坐进固定受审的位置,我看到子鹃的头在卧室门口探了探,缩回去的时候“哎哟”叫了一声,好象是撞到门框。

  三年来第一次换了判官,有点儿不习惯呢……

  母亲……会问我什麽呢?

  我知道自己彻底搞砸了相亲,搞砸了母亲和子鹃的一番好意。虽然当著外人的面她们都极力维护著我,可我知道自己一定让她们失望透了……

  母亲不像子鹃,这麽多年来她都不在我身旁。虽然偶尔联络一下,但我过我的日子,她和父亲也有他们的生活,我们从不干预彼此太多。如今做母亲的回来给女儿安排相亲,却在相亲宴上才得知女儿早就失身了……她会怎麽想?有这麽一个丢人的女儿,想必是件很难过的事吧?

  我安静的等著。

  母亲的双手放在膝关节上,坐姿显得有些僵硬。她一定很生气,我想。

  骂吧……不管如何,我已经做了让你难堪的事。你怎麽骂都是应该的……

  “兰兰,子鹃都跟我说了。”母亲的声音意外的平静。“妈妈不怪你。谁让你个性就是这样……”

  我傻傻的抬起头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是在原谅我吗?不骂我吗?

  “骂你也没用啊……”母亲像是看出我在想什麽。“女儿再笨也是我生的。”  

  有道理……我在心里点点头。

  “妈妈只要你回答一个问题。”母亲探身握住我的手,放在掌心里轻轻拍了拍。原来,母亲的手可以这麽温暖的……

  “兰兰,你心里是不是还想著他?”  

  想?是的,我想。我一直都在想。尽管想的时候心会痛……

  “是你刚才出去追的人?”  

  我摇头。

  “那是他兄弟……”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麽想他?”母亲用一双洞察的眼睛望著我。

  “我不知道……”为什麽想他?因为和他上过床,有了亲密关系,所以想他?好象不是这个原因……我自己也不希望是这个原因……那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廉价。事实上,直到现在我也不懂自己当初如何做出那麽……大胆的事?我不觉得自己有错。是真的,我不後悔。可我仍然搞不懂……

  “我觉得自己既清醒又混乱,仿佛一切答案都明摆著可我就是怎麽看也看不到……而且,我经常觉得心痛,莫名其妙就痛起来……尤其是当我空闲下来什麽也不做的时候。”我困惑的看著母亲,希望她给我答案。“我是不是病了?”  

  “孩子,这不是病。”母亲的微笑里有一点感慨,也有一点无奈。“你只是爱上了他。”  

  哎?!

  我……爱上了……柱哥?我爱他?我“只是”爱上了他吗?

  原来……这就是答案啊……我爱他……

  因为爱他,所以也想他爱我,想听他亲口说爱我。

  因为爱他,所以会失望,会心痛,会不知所措,会胡思乱想。

  这一切一切,竟然都是因为爱他……

  就这麽简单。

  “拨开云雾见青天”就是这麽回事吧?曾经一度几乎成了习惯的傻笑又一次出现在我脸上。

  我跳起来朝门口冲去。冲到一半又折了回来,在母亲的错愕中亲了她脸颊一下。

  “妈,谢谢你!”  



  通往兀兰农场的高速路还是老样子。

  我让计程车司机在最靠近农场的出口驶下去,然後停在小路尽头。

  一路来熟悉的灌木丛告诉我,虽然我是路痴,但这次我没找错地方。

  小山坡就在前面。

  我看了看那道被人踩出来的小土坡,又瞧了瞧自己一身累赘的都会女郎套装。真迟钝呢,衣服也没换就跑到这儿来了……我笑著脱掉脚上的细跟凉鞋,像当初抛弃那双硬底高跟鞋一样将它们扔在山脚下,然後赤著脚走上山去。

  一步……两步……三步……

  走上坡顶,还是用了十三步。

  我看到了柱哥。

  他坐在那儿,手里的石头一颗一颗扔下山去。

  我又笑了。原来看到他我会这麽开心呢。

  果然还是很迟钝啊……走了整整十三步,才看到自己的爱情……

  我笑著奔向他。粉红色的影子穿过山坡上连成一片的青翠草丛。我大叫著扑到他身上──

  “柱哥,我爱你!”  

  不知道是被我吓到了还是怎的,他愣愣的看著我,一声也不吭。

  我知道自己的脸一定很红。是跑的,是兴奋的,当然也有一点点迟来的害羞。

  “柱哥,我爱你。”我又说一次。

  “阿兰?真的是你!?”他总算相信了眼前的我不是幻觉。“你刚才说什麽?”  

  “你笨啊!我说我爱你!!”头一次有了反过来骂他的机会,感觉很不错。我美美的想。

  我的“美美”只维持了了不到十秒锺。晴天霹雳的一声大吼几乎刺破我的耳膜──

  “笨蛋!谁让你光著脚跑上山的!?”  

  “哎?”  

  “看看你的脚!!”他毫不温柔的抓起我不知什麽时候被划了一道血痕的右脚,我立刻重心不稳的靠上他硬邦邦的胸膛。好硬哦……不过感觉好好……“美美”的感觉又回来了……

  五分锺後,我穿著大大的运动鞋,舒服的坐在柱哥腿上。

  这双鞋真的又回到我脚上了呢……像灰姑娘的水晶鞋一样。

  那……柱哥就是我的王子喽?我偷偷看他,头一次认认真真的观察柱哥的眼睛鼻子嘴。好深的线条哦……

  像王子吗?有点儿……勉强。如果硬要说他是王子,也一定是“吃苦耐劳”那一型的。

  “看够了吗?”  

  “啊──”被发现了……“啊──啊──对了!”  

  我慌慌张张从手袋里掏出那个白信封。很庆幸自己找到了转移话题的东西。

  “这是不是你要你那三个兄弟给我的?”照我的理解应该是这样没错。可柱哥的表情却表明了他与此物无关。

  “这是什麽东西?”他问。

  我耸耸肩。

  “不知道。我还没看。”我边说边把信封拆开,抽出里面的信纸念道──

  “‘亲爱的阿兰,我知道你对我有很深的误会,但请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你确定这不是你要给我的?”我歪著头看他。

  “我怎麽可能写这种东西?”柱哥神色还算镇定,可两只手却开始拔草。

  “我也怀疑……光头一句就要吐了。‘亲爱的阿兰’?这麽肉麻的东西你怎麽可能写的出来?”  

  “谢谢……”柱哥松了一口气。

  我又继续往下念──

  “我不否认我调查跟踪那个姓胡的地产经纪。我做这些是为了阿公阿妈的农场,那是他们毕生的心血,我曾发誓说即使不择手段也要保住农场不被收购。但认识了你以後,我的想法改变了。你是那麽率真,又那麽容易相信别人。我越来越喜欢你。我不想利用你达成目的,相反的,我想照顾你,保护你。你就像突然出现在我生命里的太阳,我的生命因你而变得而有色彩。相信我,从始至终我都没有骗你的打算。但我还是很诚肯的请求你的原谅。想想我们共同拥有的美好回忆。我们一起去夜市吃消夜,去游乐场和电子游乐厅疯玩疯闹,去海边散步……阿兰,我最後要告诉你的是──虽然我不是Shrek,但我希望你做我的Fiona。”  



  阅读完毕。我看看周围……哇,草都快被拔光了?

  “@#$%#¥%!……”一串含混不清的咒骂从柱哥嘴里冒出。

  “写的还不错啦……”我扯扯他的衣袖。“只有一个错别字──‘诚恳’的‘恳’写成了‘肯定’的‘肯’。嗯……语句也满通顺的……虽然有些比喻夸张了些……”

  “我要杀了他们!!!”柱哥咬牙切齿。  

  “没那个必要吧?罚他们把错字写两百遍就够了……我想他们也是好意……”  

  “这几个混蛋……居然还跟踪我到电影院去!?”  

  “所以他们才知道Shrek和Fiona?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

  “阿兰,其实……”他突然有些吞吞吐吐,不过我没立刻发觉。

  “你放心,我绝对相信这不是你写的。”我向他保证。

  “有些内容……”  

  “如果是你写的,不可能漏掉最关键的部分不提……”我脸红的想到那一晚……

  “你安安静静听我说!!!”又是一声能把耳膜刺破的大吼,我被震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你听著!”他扳过我肩膀深深的看著我。“虽然这封烂信不是我写的,但‘有些’部分倒的确是我想告诉你的。”

  “嗯嗯嗯。”我连连点头。然後好奇的问:“哪些部分?”

  “比如……我从没想过要骗你那部分。”  

  “还有呢?”应该不只这些吧?

  “还有……农场那部分。”  

  “还有呢?”後面还有好大一段的呀……  

  “还有……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好笨的……说啦说啦……”我软磨硬泡,不打算如此轻易放过他。柱哥脸红的样子好好玩哦……

  “还有……”  

  “大声一点,我听不到啦……”我把脸凑近他,眼睛眨啊眨的。

  一双强硬的臂膀突然紧紧搂住我的身体,我听到他的声音──

  “虽然我不是Shrek,但我希望你做我的Fiona。”  

  不听话的眼泪就这麽突然冲进眼睛里,快得我想拦也拦不住……

  “柱哥……”我搂著他的脖子放声大哭。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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