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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恋千年 第四章

  商朝,是—个重占卜、迷信鬼神的朝代。以龟甲裂纹断吉凶,是为‘观兆’,也是在祭祀祖先后动辄必要的项目。

  孙定山在五十大寿欢腾风光的宴请过后,将女儿孙弄月的亲事定了下来,也算完成一椿儿女的终身大事。

  他决定的事,一向是说了就算,没有商量和拒绝的余地。

  他决定将女儿远嫁西歧,许给姜子牙手下的将领之子为妻;而之所以会有此决定,是因为他料定姬发将来定会讨伐纣王,而且成功地替代其君王地位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嫁女儿是—种手段,等于他又多安置了一颗棋子于西岐!倘若将来风云一起,兵荒马乱时期到来,他在运筹帷幄上必能更周详计画,确保也稳固钜龙城的安全无虞。

  他的用心,孙弄月不了解,但郑子禹非常清楚。长年待在孙定山身旁,为他效命,执行各种艰巨任务,对于他那不择手段的个性,郑子禹早已习以为常,没有震惊不信的讶然,只是难抑心中之痛……

  而后,孙定山命占卜师为女儿的婚事卜了卦,但观兆后显示结果为‘凶’!

  钜龙城内得知结果者,莫不震惊万分。

  孙弄月本人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她不为占卜结果而忧,更不为异母那些兄弟姐妹们幸灾乐祸的讪笑而愁,甚至面对娘亲的哀声叹气和下人们同情的目光,她也不为此而恼,她在意的是——远祈他作何打算?

  她不介意和他私奔,甚至于有些期待他会为地这么做,但——他会吗?为什么她总觉得他终将选择放弃她,并忠心效命于她的父亲?多可怕的想法!

  若真如此……不,那是何其残忍的结果?她受不了这样的心碎结局,说什么她都要博上一搏!和父亲抗衡是不可能的,但她要争取远祈他的毅然决然;为了他们俩的幸福,也为了成全那颗挚爱他的心……

  那陶画——她仍尚未赠予他,他们能见面的机会太少了,有时仅仅匆匆一瞥,且光交流着诉不尽的千言万语,由于碍于身旁的人会起怀疑之心,他们交谈的机会几乎是微乎其微。

  他常有要事在身,必须出城处理;而她则有小兰随侍在侧……唉!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虽然不容易。

  她近来几乎已没有自由可言,不过她由小兰的口中套出郑远祈在城内时的单独休憩之处,现下她只须想法子溜出监视范围,然后躲进他的私人空间等他归来。见到她,他应该心里也有数,明白她前来所为何事,进而有所表示或说明才对;至少——至少确定了他的想法,无论是好或坏的决定,都强过她一个人孤援无助的胡乱猜测与呆想要来得踏实多了——即使所有的麻烦不能迎刃而解,她仍得试它一试才行!

  主意既定,她不该再有所迟疑,迫在眉睫,她得尽快付诸行动才是上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耗了不是吗?距她的‘大喜’之日只剩下一个多月了,再继续耽搁下去,她就只能带着不明不白的心情上花轿远嫁而去,到老到死都沉浸在莫名的憾恨和怨怼里……不,她不愿见自己的下场是如此悲凄,绝不!

  孙弄月瞄了瞄杵在身后的侍女小兰,不动声色地说:

  “小兰,陪我到后花园走走。”

  语毕,她快速地起身走出房门口,内心思忖着该如何甩开小兰的监视。

  “秀,酉时已过,晚了,请安歇吧!此时到后花园实在不合宜。”紧跟在身后的小兰努力劝着主子。

  “我现在心情烦得紧,想出来透透气也不成?怕我失踪吗?放心,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娘告诫我要成熟点,为人妻子必须庄重,言行不可轻率马虎,我会注意的。只是一想到要嫁到遥远的西岐,总不免离情依依罢了。小兰,你也要和我一同陪嫁过去,难道没有此等感伤吗?唉,就算是缓缓心情,你就陪我待一会儿吧!”一番动听的感性言辞果真说服了小兰。仿佛也感染了主子的黯然心情,她心有戚戚焉地点点头,默不作声。

  孙弄月骗死人不偿命,在心中窃笑不已。

  说巧不巧,远远的,孙弄月突然看到郑远祈从走廊匆匆而过,目的地显然是前厅,她想追上前去,但又碍于身旁有个小兰。

  不知老天爷是否在冥冥之中有意帮她,还是真有巧合,此时正巧适时地刮起了一阵强风,惹得孙弄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哈啾!”

  虽无真正的凉意,但孙弄月灵机一动,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以假乱真的直哆

  嗦着,仿佛有多冷以及不适似的反应。

  “小兰,你回房拿件罩衫给我。天气虽有些凉,但我还想在这多待一会儿,去

  吧G得也给自己加件衣服,免得着凉了。”

  小兰果然不疑有它,立即顺从她的吩咐离去。

  望着小兰渐行渐远的身影,孙弄月得逞的笑容扩大,提起气,带着刻不容缓的心情,毫不犹豫地轻声细步往前厅方向奔去。

  机不可失,不趁此刻,更待何时!

  孙弄月仓皇无措和忧心不安的心情,郑子禹岂有不清楚之理!

  当初,明知她早晚会被许给同样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却仍放任自己的心沉沦下去,所以面对目前的情形,其实也是预料中事;他只是没想到,这个结果竟会来得如此之快。

  然而月儿的执着和死心眼如此彰显。这样的她,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嫁作人妇,决计是不会有幸福可言,未来的悲惨日子几乎可预见。

  私奔——他不是没有想过这条路的可行性,只是……骨子里所潜伏的忠诚重义迅速地抹煞掉了这个念头。他的命早已卖给了城主,除非他死、除非城主放逐了他,否则穷尽一生,他都是城主忠心不二的下属。试问一个非自由之躯,又怎能给予所爱之人丝毫的幸福?那不啻是妄想罢了!这等自知之明他还有。郑子禹有些嘲讽地想。

  ∪定的亲事自然是无他置喙的余地,他太了解城主一贯狠烈阴鸷的性格向来是不允许任何人轻易地僭越和冒犯的,即使是独断独裁、一意孤行的决策,他也容不得有人质疑谏诤,更遑论加以干涉破坏了。长久以来,他从未兴起悖逆城主命令的念头,即使,他的最新任务,就是负责护送城主之女下个月远嫁西岐……

  无论内心有多沉重悲痛、有多苦不堪言,除了沉默、除了按捺、除了逃避,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他不以为自己有那分能耐说服城主打破原则,反而唯一有可能的下场是他被赐死……其实想想,被赐死反而来得痛快些不是吗?总比亲手将心爱的女子送入他人的手中好吧?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痛苦,他真能忍受?不,他自己也不知道。

  想起待他视如己出的养父,和对他有栽培之恩的城主,郑子禹无法自私地为爱情舍下恩情,纵使获得幸福,他也不能心安!

  也许是心中矛盾不已的罪恶感作祟,使他想找养父一叙,好稳定自己游移不定的心思。用些名目分散注意力,好让自己待在城里的这段日子,能控制住想见她的冲动,否则,他不确定自己还能按捺多久。

  若有所思踱往前厅的郑子禹,在发觉正朝他迎面而来的姜玉仙后,神情更加的冷峻了。漠视于她勾人的带媚目光,仍是一迳的面无表情。

  —玉仙以娉婷的身子挡住他的去路,美眸似怨含嗔。

  “二夫人,有何吩咐?”公事化的冷淡,却不失恭敬态度——这是身为下属必然的表现。

  “你随我来。”饱含深意的语气:“陪我一会儿。”

  “夫人,恕在下难以从命。入夜了,请早安歇。”

  “既然清楚我是何等身分,即使是敷衍应付,你都没有推辞的理由,不是吗?”姜玉仙摆出姿态。

  郑子禹由上往下睨着她,不发一语,在在表明轻蔑与不屑之心。

  “陪我小酌几杯,又有何妨?”姜玉仙激他,表现出不过尔尔的嘲讽语调:“难道你挡不住醇酒美色的诱惑?”哼,她一定要他上勾!让他先入为主认定她想灌醉他。

  郑子禹端详着她的表情,并无因她的挑衅言语激起任何情绪波纹。他的酒量向来欲醉不易,被灌醉岂是易事?但,也许是郑子禹近来纷扰的思绪所致,竟忽略她企图心下有着更深一层的欲望。他只看出她不轻易善罢甘休的决心。

  无心和她继续牵扯不清。也罢,就草草应付一下,省得她再多纠缠。女人,一向麻烦,他又再度印证这个事实,除了月儿,是的,他的月儿是与众不同的女人……不,是‘女孩’!唉,无端端又想起她了。

  随着姜玉仙身后来到隔着她深闺寝室的小厅,郑子禹停住了脚步,站在门边不愿跨进门槛内,他冷冷地看着姜玉仙自作主张地斟满两只酒杯。

  “进来坐啊,别跟我客气。”姜玉仙双目盈满笑意,柔媚的语吻道。

  “不必了。”他仍是一本初衷的冷淡态度。

  “好吧!随你高兴,我不勉强。”她将酒杯递给他:“敬我一杯。”

  “就一杯。”郑子禹不想多做耽搁,干脆地仰首一饮而尽,将酒杯递还给她。

  —玉仙称足心意,静候他的酒精变化反应,嘴边的笑意尽是得意之色。

  “属下告退。”郑子禹欲退身离开,却发现全身上下血脉偾张,马上了悟自己因一时不察所饮下的杯中物被动了手脚。

  但姜玉仙自是了然酒中之蛊已开始发挥作用,她轻而易举地拉他入厅,轻掩房门。

  “你这贱妇!水性杨花至此程度,还要脸不要!”郑子禹怒斥道,欲运功调息体内作祟之蛊,奈何气血奔腾乱窜,燥热感瞬间袭遍全身。

  而此时姜玉仙的步步逼近,温香软玉更使得他身不自主地呼吸急促不已。

  “很痛苦吗?我可以帮你解除这种痛苦。”她将整个身子偎贴在郑子禹身上。

  “无耻!”忍住强烈的欲望,他用力推开她,喘着气瞪视眼前这名临狼虎之年的饥渴女子。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爹爹,你在吗?我是月儿。”语毕,轻掩的门板迅速被推开。

  原来,孙弄月跟在郑子禹身后,早将他们之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了。

  “啊!”像是被眼前所见的一幕吓到,孙弄月大惊小怪地轻叫出声。

  —玉仙见到孙弄月乍然闯入,倒是处变不惊,她清了清喉咙,以平静不过的亲切声音问道:“弄月,怎么突然想到我这儿来找老爷?有事吗?”说不慌乱是假的,但她仍强自镇定。

  “我听说爹爹今晚会在这儿,我有事想找爹爹谈,正好刚在门外听见男人的声音,就以为是爹爹,这才冒冒失失地跑进来……对不起,二娘,我不是故意的。”

  “算了。”姜玉仙因心虚而紧张,突然庆幸孙弄月这娃儿的冒失,否则万一进来的是孙定山……咦?“我怎么没听说老爷今晚要来我这儿?”她心中莫名其妙暗忖着,怎么她会不知道这消息?

  “我也不太清楚,是傍晚时听到侍女们在说,我才知道的。怎么?二娘也不知道吗?啊!那爹爹可能晚一点才会过来,他现在大概还在书房,我去书房找他好了!”她转身作势欲走。

  “弄月,等等!”姜玉仙叫住孙弄月。

  “二娘,有事吗?”她一脸天真地回过头问:“对了,郑子禹怎么在二娘房里?”她适时提出疑问,收回跨出门槛的脚。

  “我有事找他帮忙。”姜玉仙模棱两可解释着,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孙弄月的反应。

  “喔!”孙弄月一派心思单纯状,显面易见相信了这塘塞的理由。没有多加询问或疑心。

  —玉仙舒了一口气,庆幸孙弄月的未经人事,否则哪能如此轻易打发。

  “郑子禹,你的脸好红喔!不舒服吗?”孙弄月的好奇心思转至郑子禹身上:“我本来也想去找你,顺便一起问一问爹爹关于我要远行嫁到西岐的事,既然你身体微恙,那就算了!我自个去就好了,你先回房休息吧!”她表现出时机不巧的可惜之色。

  —玉仙听了孙弄月所言胆战心惊,深恐她会在孙定山面前透露出自己的行径,连忙唤道:“弄月,你现在就要去见老爷吗?”

  “是呀!”孙弄月内心窃笑翻天,清楚二娘欲盖弥彰的心思。

  “那你千万别在老爷面前提起在我这儿遇到郑子禹的事,我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你也晓得,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即使清白的关系,也禁不起这言语的误传,人言可畏,你说是吧?”姜玉仙涎着笑脸讨好她:“弄月,你向来懂事明理,我想你不是一个爱惹是生非的女孩,更不会做一些嚼舌根的事,对吧?”

  “当然。”孙弄月答道。

  —玉仙得到想要的回答,十分满意地笑了。她看了看郑子禹,心中直叹如此的良宵‘美酒’竟就此白白浪费了,可惜呀!她扼腕地叹息。

  “二娘,那我去找爹爹了,打扰你真不好意思!郑子禹,我想你也别打扰二娘了,走吧!”孙弄月顺理成章地将郑子禹‘救’出了姜玉仙的手中。

  总算,远离了姜玉仙警戒张望的视野范围,孙弄月赶紧揽住郑子禹,一反先前的生疏,只怕他会不支倒地——虽然她并不清楚他饮下酒后变成如此的真正原因!

  她一心只想早些扶他回到他私人的休憩处,却浑然未觉因为自己的接触,使得他气息更加的混浊粗重。

  “月儿,离我远点,别靠近我!”郑子禹沉声警告。

  “为什么?”孙弄月不解地问。

  不消半刻,他们已步行至他的寝室门口。

  “我会侵犯你!”他罔顾自己强烈需要她女性的软玉芬芳,硬声解释:“那酒下了蛊,虽无致命之虞,但需要……某些慰藉方能抒解……我已经快控制不住自己了,你快走吧!不然等我失去理智,你会后悔莫及的……”

  “不行,我好不容易才溜出来找你,我绝不离开!”她担忧地望着他扭曲的脸:“你现在很难过吗?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帮你的?我……决定要留下来照顾你,别赶我!”见他如此痛苦,她岂能视而不见的走开?不可能的!

  “那……别靠近我……”他当然明白她的心意,只是蚀心的欲火难耐,天知道还要熬多久才能挺过去,他全身燥热得简直快烧起来了。紧闭双眸,他的声音沙哑:“……离我远一点就可以了!”

  他的拒绝帮助教孙弄月好生伤心,倏然想起他所谓的‘侵犯她’,他会侵犯她什么呢?无论那个‘什么’是什么,但被他侵犯总比眼睁睁地看他痛苦要来得好多了,她想了想,决定不管如何,她都要尽力照顾他。

  不顾一切的,她欲扶他进房卧床休息。才关上房门,她突然发觉他的手臂迸射出猛烈刚强的力量,一旋身,她就被攫进他炙热滚烫的怀中。

  尚来不及思考,她又发觉地的双手正急切地卸下她的衣衫。意识到他大胆的举动,脑海中轰声大作,霎时变为一片空白!

  “远祈?”孙弄月回过神后心中一惊,她仓皇地唤着他。即将到来的陌生、未知和恐惧覆盖了她,但莫名所以的,她竟异常安心,且期待……

  忘了挣扎,没有哭泣,她愿意相信,他绝对不会伤害她。

  像是为了肯定自己对他全心全意的信任,也为了答复心中渴盼已久的炽烈深情,孙弄月抛开矜持,毫不犹豫地回搂住他,以真切的行动来证明自己对他执着无悔的挚情。

  郑子禹显然已忘却理智,而她的回应不啻是火上加油。蛊惑之情火,是以燎原之势,开始迅速狂烧……

  偌大的寝室内,春光无限旖旎,两人极尽缠绵缱绻,交织着对彼此深深爱恋相许的身子与心灵,任凭两个陷落的灵魂徜徉在情海中浮浮沉沉……

  情欲之蛊,就在这翻云覆雨的情潮中,渐渐地平息了。

  轻怜蜜意地抚着孙弄月枕在他胸膛上的面颊,郑子禹内心五味杂陈,欣喜和痛苦两种情感矛盾地挣扎着。

  他知道,走到这一步,便没有退路可言,只能向前走;无论有多少陷阱和危机在等待着他们,他们都必须勇于面对,且勇于承受任何打击及最终结果,即使……下场会非常悲惨。

  他有预感,绝对避不过城主的耳目,更何况,他也不以为真能避得过!

  “远祈,你好些了吗?”偎在他胸口的小脸仰起,掩不住担心忧虚的神情,她真切地望着他;微乱的发丝不减其姿色,反衬出一张绝俗的清丽容颜,和一股无法忽视的炫人性感魅力!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名女子付出情感!

  除了月儿——他的小月儿。

  他把他的心交予了她,只给她。

  “远祈?”见他不语,他怀中的人儿心焦地唤着他。

  郑子禹轻笑,流露几许深情的目光,直勾勾地瞅着她:“我没事。倒是你,疼吗?”柔而不腻的语吻。

  孙弄月摇摇头,静静地枕在他的胸怀中,聆听他平稳的心跳声。

  “不。”她轻语。

  一抬头,两人的目光紧紧胶着,凝眸深处,情深无限,一切尽在不言中。

  “远祈,不要让我嫁给别人好不好?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你爱我的是不是?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呢?”她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我好爱你,别让我嫁至西岐,我会恨你的……”

  郑子禹叹息了。

  他何尝不想将她据为己有,终其一生和她共相厮守呢?可是他不能!孙定山铁定不会放过他们,他心里有数。

  思及至此,他的心情逐渐冰冷……

  “月儿,你该知道我们在一起不会有结果的,纵使有了夫妻之实,结果仍不会有所改变!”希望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毋须讳言,他们俩都心知肚明,郑子禹不过是理智道出这项事实罢了。

  孙弄月有些明白了,她感觉心头正逐渐发凉。

  “这……就是你多日来得到的结论?”

  “是的。”他回答毫不犹豫。

  “所以?”她颤声追问下文。

  “所以,今晚是个错误,是个不该发生的错误!”他残忍地说,却又因不忍见她脆弱受伤的表情而别过脸去。

  “我懂了……”孙弄月眸中泛出泪光,声音中强忍泣意的哽咽清晰可闻:“原来,这一切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而已……是我自己厚颜无耻,自荐枕席来倒贴你。到头来,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竟与二娘无异……”

  “不,不是这样的,弄月,别弄拧我的意思,我——”

  “别再说了。”孙弄月匆匆下榻,拾起散落在地上的凌乱衣衫,快速地整装完毕,背向着郑子禹,不愿正面与他相对。“别告诉我这一切错误是因你而起,因为你的把持不住——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我们之间,就算发生你所谓的‘错误’好了,都不该只是因为你单方面的无心甚至情不自禁所造成的,我以为……感情应

  该是你情我愿的事,所以,如果你真爱我,就请别说出这些话来伤害我,纵使把所有的过错全揽在身上能使你良心好过一些,我也不准你说!”她声调中有着交加的悲愤情感。

  郑子禹心神欲碎地僵坐静默着,感觉自己的心正在淌血。他一动也不动地痴望着心爱女子的背影,一贯的面无表情。

  “我走了。”孙弄月恢复平淡的语吻。“我知道我们谁都不能违抗爹爹的命令,他要我嫁,我就得嫁,他要你死,你就不得不死!你执意忠诚的决定,我明白。总而言之,就是我乖乖地待嫁闺中,然后等到下个月的出嫁之日喜气洋洋地坐上花轿,而你——郑子禹,则是尽忠职守全力护送我安全地抵达西岐成婚……你果

  真是个克尽职责、忠心耿耿的好护卫,不枉我爹爹对你多年的栽培有加!”

  孙弄月冰冷的言语,每一字一句都像把利刃,毫不留情地刺在郑子禹的心头上。

  “郑子禹,从小到大,我不知道去恨一个人的感觉究竟是如何,不过,我现在终于知道了。若不是你,我想我大概永远也不会了解,恨——竟是如此滋味!”强烈的绝望之感如排山倒海似的汹涌而来,孙弄月寒着脸,强自按捺即将崩溃的情绪:“我恨你。”

  再冷静不过的语调,说完,她决绝离去。

  泪,终于无声无息地滑落……带着破碎的心,孙弄月的脚步愈来愈怏——

  抉择在恩情与爱情之间的郑子禹,痛苦无处宣泄……

  ‘碰!’单掌往木桌上用力一拍。

  木桌应声碎裂,如同他的心。

  望向孙弄月身影早已隐没的方向,郑子禹失魂落魄地搜寻着渴盼的身影,但落入眼底的,是一片树影扶疏的空茫……

  “城主,传属下前来,有何吩咐?”郑子禹微微欠身,不卑不亢的语气。

  孙定山抬起头,若有所思的目光自桌上的甲骨移开,摆了摆手,示意占卜师退下。身旁的侍者端来一盅状极诡异的血水至郑子禹面前,轻置于茶几上后,也随即从容退下,很快的,书房内只剩主与仆——孙定山和郑子禹。

  诡异的气氛漫布在他们两人之间。

  静默许久的孙定山,总算打破沉默,他缓缓地开口,但口气是不容错辨的凌厉:“子禹,可记得当年你爹和你刚至钜龙城安定下来时,在我面前所立下的誓言?”

  “属下记得。”他瞬时悟出孙定山传唤他前来至此的真正用意。

  “说来听听!”孙定山眸中精光乍现,又随即消逝。

  郑子禹依言,朗声复诵出当年初蒙孙定山收留时所立下的誓言,一字不漏:“我,郑子禹,今生今世,当永远效忠钜龙城,且完全服从城主的命令,除非因过失遭城主放逐另当别论,否则绝不言悔,倘若有二心,定不得善终!”

  孙定山闻言点点头:“很好,既然如此——”

  他的目光停在郑子禹身旁的茶几上。

  虽不知搁着的那盅血水是为何物,但邓子禹心中已然明白了悟,孙定山明显地对他的忠诚起了疑心,不再全然信任。

  “桌上那盅血酒,我要你喝干它!这是命令。”

  郑子禹没有丝毫的迟疑,动作俐落地举盅一饮而尽。

  孙定山注视着他的反应,相当满意,阴恻恻地问道:“你难道不好奇这盅血酒有何作用?也许,它是盅含有剧毒的酒,你不怕吗?”即使确定郑子禹的不二之心,他问话中的笑容仍别具深意。

  “何惧之有?属下若是贪生怕死之辈,城主当初也不需栽培属下至今。酒中有毒与否,倘若城主认为属下不必知悉,那属下又何须置疑?”他理所当然的直言无讳。

  果然,郑子禹的表现,说服了孙定山对他的猜忌与疑心。

  “好,说得好!子禹,不枉我一直以来对你的器重。既然如此,你该清楚我所决定的事,向来不允许有任何人来横生枝节,无论是谁都不能例外!”孙定山森冷的目光眯了眯。“即使是我的夫人!”

  “……”

  “此时,姜玉仙应该已经收到赐死的命令——服毒自缢!我想,你应该不会惊讶才是。”显然洞悉一切的孙定山,以平静到令人发毛的声音,懒懒地说。

  “……”直觉自己将会成为继姜玉仙之后下一个被诛者,郑子禹平心静气地等待罪名发落。

  “没有任何事情可以瞒过我,把戏可以玩——在一定的范围内,原则就是绝不能触怒我!”凌厉的目光射在郑子禹身上。

  郑子禹仍静默着,他并不怕死,怕的是情义难存的矛盾……

  说到底,他难辞其咎——无论是面对恩重如山的城主,或是情真意挚的月儿……他,都是待罪之身!

  “子禹,我不想追究你的过失,基本上,只要我的计画仍顺利无误,我允许你将功赎罪,明白吗?”孙定山意味深长的悠远目光定住他:“你可别辜负我对你的一番期望!”

  言下之意,就是要孙弄月心甘情愿的嫁,郑子禹克尽职守的执行任务,不要妄想远走高飞的私奔情事,因为,他们不可能会成功,绝对不会!

  这是个威胁!郑子禹当然清楚。

  “好好地想想吧!你可以退下了。”孙定山摆摆手。

  郑子禹欠了欠身,退出门外,满心痛苦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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