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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情 第九章

  塞奥被震耳欲聋的雷声吵醒。雷声听来像是在卧室里放鞭炮,连床铺都为之振动。外面一片漆黑,但他转头时可以看到闪电划破天际。

  暴风雨正在肆虐。他想继续睡觉,但热得睡不着。冷气机嗡嗡作响,但窗户开了一条细缝,冷气都跑光了。

  米雪睡得很熟,蜷着身子倚偎在他身旁,一手放在他的肚子上。他缓缓把她翻平,亲吻她的额头,在她企图翻身趴在他身上时露出微笑。他突然想要叫醒她与她再享鱼水之欢,但在看到床头时钟收音机的绿色数字时,改变心意。凌晨三点。叫醒她不在考虑之列。她需要睡眠,他也是。虽然昨晚十点就上了床,但他们一直做爱到午夜才睡。

  如果星期六想要钓鱼,他就必须在明天办好所有的事。他必须和葛氏兄弟及其律师再开一次会来敲定细节,然后他必须去诊所帮忙。

  米雪本来不想把整个星期六都用来钓鱼,直到塞奥透露他和诺亚的附加赌注。鱼钓到最多的那一方必须付给输家一千美元。

  那么大的赌注令她惊骇。那笔钱可以有更好的用途,竟然会有人拿它来打赌。但在塞奥表示他不能也不愿取消赌注时,她就下定决心帮助他获胜。吹嘘有秘密战略,她解释说她父亲会带诺亚去沼泽深处他最爱的钓点,就在蓝柏的小屋附近。但在河的另一侧有一个更好的钓点,那里的鱼又多又友善,只差没有主动跳进船里。

  他问她为什么没有告诉她父亲那个特殊钓点时,她解释说她不希望他独自去那里!因为那里太偏僻,而且那一带有猛兽。他把她的话解释为那一带有鳄鱼。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用亲吻使他暂时忘记他的担忧。她缓缓脱掉他的衣服,牵起他的手把他带到她的床上,那一招果然极具神效。

  直到现在。

  也许星期六他应该带着“天鹅酒吧”的那枝改造猎枪去钓鱼。接着他想到他很热,想要去把窗户关紧。他坐起来,大声打个呵欠,把腿甩过床缘,但在站起来时脚勾到被单而跌倒,受过伤的那个膝盖正好撞到床头柜抽屉的球形铜柄,痛得他眼泪差点掉下来。他咒骂一句,重重地坐到床上,揉搓膝盖。

  “塞奥,你没事吧?”

  “没事。膝盖撞到床头柜,妳没把窗户关紧。”

  她掀开被单。“我去关。”

  他轻轻地把她按回床上。“妳继续睡,我去关就行了。”

  她没有争辩。他坐在床上揉膝盖时,听到她的呼吸深沈、规律起来。怎么可能有人那么快就睡着?接着想到她可能是和他做爱而累坏了,他这才觉得好多了。他苦笑着承认那个想法太自负。

  他站起来,一跛一跛地走向窗户。他关紧窗户时正好有一道闪电照亮夜空,他看到一个男人冲过马路跑进米雪的前院。

  搞什么鬼?他是真的看到,还是眼花了?雷声轰隆,接着另一道闪电亮起,他又看到那个男人,就蹲在梧桐树旁。

  他还看到了枪。枪声响起时,塞奥已经在往后退。子弹射穿玻璃,玻璃在他转身寻求掩护时碎裂。

  他感到上臂一阵刺痛,心想,他可能中弹了。他扑到床上,抱住猛然坐起的米雪,带着她一起滚到地板上,极力护住她的头。他翻身跳起,匆忙间撞倒床边的枱灯,手臂又是一阵剧痛。

  “塞奥,出了什──”

  “趴下。”他命令。“不要开灯。”

  她努力想搞清楚状况。“是不是闪电击中屋子?”

  “枪击。刚刚有人隔着窗户朝我射了一枪。”

  他拔腿就跑。如果他让米雪去关窗户,她可能已经中弹了。无巧不巧,闪电照亮夜空时,他正好往下看。

  他一边冲向客房一边喊:“报警,穿衣服。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米雪已经把电话抓到身旁在拨号了。她把听筒贴着耳朵,发现电话不通了。她没有惊慌,她放下电话,抓起柜子上的衣服,跑进走廊。

  “电话不通了。”她喊道。“塞奥,出了什么事?”

  “穿衣服。”他重复。“快一点。”

  他握着手枪,背贴着窗户旁边的墙壁。这次他绝不会让那个混蛋有机可乘。用枪管拨开窗帘,他眯眼望进夜色中。大雨开始落下时,枪声再度响起。他看到子弹射出时的红光。他退回原位,竖耳倾听每个细微的声响,祈祷闪电再度照亮夜空,好让他能看见有没有其他人躲在外面。

  对方只有一个人吗?天啊!但愿如此。只要能够瞄准,他或许能击中那个混蛋。他没有杀过人,甚至没有在靶场外开过枪,但他一点也不畏惧干掉那个混蛋。

  五秒钟过去、十秒钟过去。闪电突然划破天际,在那一瞬间把黑夜照亮得恍如白昼。

  “该死!”塞奥咕哝,看到另一个人影冲过马路。

  米雪在浴室就着走廊夜灯的微光穿衣服。她刚穿好球鞋,夜灯就熄灭了。灯泡是新的,不可能烧掉。跑回卧室里,她看到时钟收音机的数字钟也熄灭了。不是闪电击中了输电线,就是有人切断了她家的电线,她认为比较可能是后者。

  没有夜灯,屋里一片漆黑。储物柜就在客房外面,她摸索到门把,打开橱门,伸手去拿放在顶层层板上的手电筒。她打翻了一瓶消毒用酒精和一盒护创贴布。瓶子砸中她的脚背,她把它踢回橱柜里以免碍事。找到手电筒后,她关上橱门以免撞到。

  护创贴布散落一地。她跑进客房时,踩到一片差点滑了一跤。“电话和电力都断了。塞奥,出了什么事?”

  “前院有两个人。一个蹲在梧桐树边不动。把我的行动电话拿给我,我们得找救兵。”

  她没有打开手电筒,因为外面的人一定会透过拉开的窗帘看到亮光。她在五斗柜上越模越沮丧。

  “电话在哪里?”她问,接着听到远处传来发动机的嗡嗡声。她跑到临河的窗户前,看到汽艇的灯光越来越靠近码头。她看不出艇上有多少人,只看到闪烁的信号灯越来越亮。

  塞奥已经穿上了牛仔裤和鞋子,这会儿正在一边套恤衫,一边注意窗户。他手臂穿过袖子时,感到手臂一阵疼痛,摸到皮肤湿湿黏黏的。他触摸伤口,摸到尖尖的玻璃碎片而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弹孔。

  他在牛仔裤上擦掉手上的鲜血,拉好恤衫,伸手拔出玻璃碎片。灼痛的感觉就像皮肤被热铁烙到。

  “有艘汽艇朝码头驶来。”她说。“他们和前院的那两个人是一伙的,对不对?”她觉得自己问得真蠢。他们当然是一伙的,她的朋友不会在暴风雨的深夜造访。“他们想怎样?”她低声问。

  “待会儿再问他们。”他说。“我的电话呢?”他把枪套系在腰上,把手枪插进皮套里,按下按釦。他已经想好了逃生路线。他们必须从后窗经过阳台屋顶到达地面。如果一切顺利,他们可以直奔他的汽车。

  “不在五斗柜上。”她说。

  “该死!”他咕哝,突然想起他把它放在楼下的书桌上充电。“我把它放在妳的电话旁边充电。”

  “我去拿。”

  “别去。”他厉声道。“楼梯面对后门,如果其中一人在那里等,他会看到妳。待在窗户旁边,设法看看有多少人下船。汽艇停靠码头了吗?”

  塞奥用脚关上房门,把沈重的五斗柜推到房门前,希望能拖延那帮混蛋。

  “船上刚刚下来一个人,他拿着手电筒。他往后院……不,他绕向前院。我看不出来小艇上还有没有人。”

  “把窗户打开。”他说,把汽车钥匙塞进后裤袋里。“我们要从那里出去。我先出去,那样才能接住妳。”

  他爬出窗户,尽可能安静地落在阳台屋顶上。雨水使木瓦又湿又滑,他差点在斜顶上滑了一跤。他分开双脚站稳,伸出双臂等米雪跳下来,同时不断祈祷千万别在这时闪电。如果院子里或汽艇上有其他人,他们一定会看到他们而出声示警。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玻璃碎裂声,听来像是从后门传来的。紧接着从屋子前方传来震耳欲聋的枪声。那帮混蛋是有组织、有计划的。他们前后夹击,企图把塞奥和米雪困在屋内。

  米雪听到楼下传来东西打翻的声音。他们进来了几个人?她把手电筒插在裤腰里,然后爬出窗户坐在窗台上。

  “跳下来。”他急迫地低声说。

  她迟疑了两秒,接着听到楼梯上响起沈重的脚步声,于是放胆往下跳。

  塞奥接住她。她脚下一滑,但他握紧她的腰,直到她恢复平衡。紧挨着他,她手脚并用地越过屋顶。大雨倾盆而下,她几乎看不见自己的手。她抵达屋顶边缘,试了试导水槽,希望能抓着它把双腿荡出屋檐,但是导水槽松脱了,垮下时一定会发出巨大的声响。屋子侧面的地上长满茂密的紫丁香树丛。她用双手摀住眼睛,纵身往树丛中央跳。急着让出空位给塞奥,她一头撞上一根粗树枝。树枝划破她的脸颊,她咬紧牙关以免叫出声来。

  “哪边?”她低声问。

  “前面。待在这儿。”他掏出枪,慢慢接近屋子的转角,蹲下身子,然后把头探出去。他的汽车引擎盖被竖起,意味着它被动了手脚而无法行驶。他望向马路对面,估算着到沼泽的距离。他并不喜欢被困在茂密的树丛里遭人追杀,但只要能穿过马路而不被看到,他和米雪就能设法抵达交叉路口。

  一辆汽车停在马路的更远处。要不是煞车灯突然亮起,他绝不会看到它。在车内等待的驾驶显然把脚放在煞车上。一秒钟后,煞车灯熄灭。

  塞奥回到米雪身边。“我们得设法登上妳的汽艇,那是离开这里唯一的方法。”

  “走吧!”米雪毫不迟疑地说。

  他们跑到码头边时才被发现。来自卧室窗户的强光照到他们,塞奥一边把米雪往下按,一边转身开枪。他不知道他有没有击中什么,但强光消失,叫喊声响起。

  “手电筒给我。”他喘息道。

  她抽出插在腰际的手电筒交给他。他往旁边伸出手臂使手电筒不在他们的前面。他再次把她往下按,一边用身体遮盖她,一边低声说:“不要动。”然后打开手电筒。

  光束照到其中一个混蛋从屋子跑向他们。米雪清楚地看到他而惊叫一声,同时她也立刻认出他而大为震惊。

  塞奥开了两枪后被迫关掉手电筒。子弹在他们周遭乱飞,使他们无法动弹。塞奥把手电筒对准另一艘汽艇,拨开开关,果然看到汽艇上还有一个人。塞奥开枪时,那个人正趴着用高性能步枪的瞄准镜瞄准。子弹射中发动机。他再度开枪,那个人扑过船舷、跳进水里。

  塞奥关掉手电筒,拉她站起来,叫道:“快跑!”

  他们顿时置身在枪林弹雨之中。米雪滑过码头,抓住系船柱以免跌进水里,然后手忙脚乱地去解袭击者的汽艇的船缆。塞奥已经解开她的汽艇的船缆,跳进了汽艇里,正在拉发动机的拉绳。

  她终于解开缆绳,尽可能把汽艇推离码头。塞奥大叫着催促她。她跳进她的汽艇里,塞奥加足油门,她往后跌到他身上。一阵弹雨落在他们四周的水里。

  塞奥低着头,伏身护着米雪。把汽艇转向北方,他把操纵杆推到底。汽艇前端翘出水面,反弹回来,然后往前冲了出去。一颗子弹从他耳边呼啸而过。

  他回头看到两个拿手电筒的男人跑向码头,然后其中一人跳进水里。塞奥估计他和米雪大约有三十秒可以逃跑。他坐回桨手座上,让她起来。

  她一抬头就发现他们正往文明世界的反方向前进。“你必须掉头。”她告诉他。

  “不行。”他回答。“来不及了,他们一定会追过来。把光照着前方。”

  米雪坐在他的两膝之间,把光束对准正前方。灯光使他们免于灾难。再过五秒钟,他们就会撞上突出水面的一株枯树残干。塞奥猛地往左转,然后把汽艇导入正确的航道。

  “正前方有一个急弯,”她告诉他。“减速右转。左边是另一条死路。”

  握着他的一侧膝盖来平衡自己,她转身起立望向他们后方。“还没有看到灯光。”她如释重负地说。“也许他们不会追来,也许他们会放过我们。”

  她转回身来,他把她拉回他身上。“我认为他们不会放弃,我认为他们才刚开始。有没有看到那枝步枪上的瞄准镜?他们是有备而来,绝不会轻易放弃。我们必须找电话报警,告诉我回镇上的最快途径。”

  “这条河像个大大的阿拉伯数字8。”她解释。“从我的码头往南,绕过一个大弯就会看到‘天鹅酒吧’。我们必须沿原路踅返。”

  “那样会与他们撞个正着。”

  “我知道。”她沙哑地低声说。“至少有二十个狭湾环列连结河道。有些是死路,有些绕回原处。如果熟悉地形,他们可以抄到前面拦截我们。”

  “那么我们减速前进,如果看到他们的灯光,我们就转入其中一个水道躲藏到天亮。”他们逐渐接近另一条弯道。“哪边?”他问。

  “我无法确定,所有的东西在夜里看来都不一样。我想这条是绕回原处。”

  “好,我们往左。”他把汽艇转往那个方向。

  “塞奥,我有可能是错的。”

  米雪听到远方传来汽艇发动机的声音,即使他们加速绕过另一株树干,发动机的声音仍然越来越近。

  塞奥也听到了。他看到一条狭窄的水道,再度减速转向。长满苔藓的树枝几乎垂进水里。一路上他不停拨开挡路的苔藓。他们再度转向,他看到水道变得更加狭窄而关掉发动机。

  米雪关掉手电筒,他们挤在一起转向声音来源。夜色漆黑如墨,滂沱大雨已经减小成蒙蒙细雨。

  沼泽充满生命脉动,塞奥听到有东西落入他们后方的水里。牛蛙突然停止鸣叫,蟋蟀也安静下来。但是有东西在动。到底是什么?汽艇在这时撞到东西。他想可能是另一株树干,但无法确定。汽艇反弹后退,然后停了下来。

  米雪把手伸到他背后拨动控制杆,低声叫他帮忙把发动机从水里拉出来。“如果要一直沿着这条水道前进,推进器的叶片会陷在泥泞里,有些水道会越来越浅。”汽艇再度碰到障碍物。“他们来了。”她低声说。

  他们可以看到汽艇的灯光来回扫掠灌木丛搜寻他们的踪迹。

  灯光没有照到他们。米雪深吸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来。谢天谢地,他们刚刚度过了另一道难关。他们还没有脱离险境,但塞奥说的对,他们可以躲到天亮再去求救。这场梦魇很快就会结束。

  袭击者离开了,他们的汽艇声逐渐远去。米雪猜他们会继续前进几分钟,再掉头沿原路踅返做更彻底的搜索。

  塞奥的心思飞快地运转着。他们是职业杀手吗?如果是,派他们来的是谁?黑道有可能追踪他到路易斯安那州来吗?他们是来报复他使那么多黑道大哥锒铛入狱吗?是他害米雪身陷险境吗?

  米雪听到头顶传来细树枝断裂声。她刚抬头望向树枝就感到有东西落在她的左脚上,她竭尽全力才没有尖叫。掉落的东西现在正湿溜溜地爬上她的小腿,她不敢乱动,握住放在大腿上的手电筒,手指摸索到开关。

  “塞奥,把桨抓好。”她低声说。“我开灯时,你必须把它打到船外,可以吗?”

  他不明白。它是什么?她在说什么?但他没有多问,只是拿起桨,像握球棒似地握住它,然后等她开灯。

  “好了。”

  她打开手电筒的灯光,塞奥的心脏差点跳出喉咙。看到那条可怕的黑蛇时,手中的桨差点掉落。黑蛇的叉状舌不断吐信,它的三角扁头就悬在米雪的膝盖上方,它仿佛在凝视她的眼睛。

  塞奥挥桨把蛇打到船外的水里。他跳起来抓住米雪。“该死的畜牲!”他吼道。

  米雪心跳如擂鼓地跪直起来,把手电筒的光束对准蛇,看着它游过水面钻进对岸的灌木丛里。然后她用光束扫描河水,伸手到船外捞起被塞奥扔出去的桨,把桨放在船底板上。她往后坐到脚跟上。“好险。”

  塞奥在拍打她的小腿。“有没有被咬到?”他心慌地乱问。

  “没有。它可能比我们还要害怕。”

  “那是什么蛇?”

  “水蝮蛇。”

  “该死……它们有毒。”

  “对。”她抓住他的手。“别再打我了。”

  “我只是想确定没有其他的……”他听出自己有多慌张时,住口不语。

  “其他的蛇爬上我的腿?没有了。相信我,我会知道。镇定点。”

  “妳怎么能够这么冷静?那东西在妳的腿上呀!”

  她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但你把它赶走了。”

  “但是……”

  “深呼吸。”

  其实她只是表面冷静而已。他用双臂环住她时,可以感觉到她在发抖。“妳知道吗?”

  “让我猜猜,你痛恨蛇。”

  “妳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她微笑着挣脱他的怀抱。“只是有预感。”

  “我们离开这里吧!”

  他把手伸进水里,看看他能不能把小艇推离岸边。他的手指好像被吸入烂泥里。

  米雪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回来。“在这一带最好不要把手伸进水里。”

  他不需要问为什么。一想到鳄鱼跳起来扑向他,他就发抖。抓起桨,他用它把小艇撑离岸边。

  “这条水道是死路,”她说。“我们应该掉头回去。”

  “赞成。”

  “抵达交叉路口后,我们用桨划到对面。如果他们在那外面,我们就不会被听到。”

  她拿起桨帮忙他把汽艇掉头。接着他们交换位置,他把汽艇划到水道出口,停下来望向她。“妳认为如何?我们能不能回到妳家?如果能拿到我的行动电话──”

  她打断他的话。“我们往下游走得太远了,沿原路踅返太冒险。”

  “好吧!我们直接前往对岸,希望那附近有码头。”

  他最远只能勉强看到前方十英尺处,但知道现在打开手电筒太危险。米雪爬到发动机前握住拉绳,准备在他们被发现时使劲拉。现在她担心每一件事,上次给发动机加燃料是什么时候?她想不起来了。万一他们在抵达河道中央时,被聚光灯照到呢?

  塞奥像专家似地用强壮的手臂划着桨,小艇悄悄地滑行在河面上。

  她可以看到灯光扫掠着河面。“他们在水道里找寻我们。”

  塞奥继续划,但回头瞥向后方。光束在河面交叉,但停在两百码外的汽艇并没有移动。“他们还没有看到我们。”

  “我是不是应该发动──”

  “不要。”他急忙阻止。“再忍一忍。”

  一分钟后,光束转向他们。米雪不待塞奥指示就猛拉发动机的拉绳。第一次没有发起来。塞奥收回桨,推倒米雪,一颗子弹从他的头顶呼啸而过。她再次猛拉拉绳,发动机这次顺利发动了。

  塞奥掏出手枪,大叫着要米雪不要抬头。另一颗子弹射入他们身旁的水里,他把手肘靠在桨手座上开枪射击。

  那帮混蛋正在快速接近之中。塞奥想要射掉聚光灯。第一枪没中,但他听到叫声,希望那表示有人中弹了。他再扣扳机,这次命中目标。子弹打碎聚光灯,在被其中一个杀手的手电筒照到之前,他们最多只有十秒的时间。

  米雪无法判断他们离河岸多近。她想要减速,但已经来不及了。汽艇突然往上冲出水面,冲进长满荆棘的灌木丛里,弹了两次后撞到一棵树才停下。撞击把塞奥抛到汽艇前部,他的左半边身体先着地,膝盖撞到艇身的铝板,被玻璃碎片割伤的上臂撞到艇身的金属边缘,撕裂他的肌肤,使一阵剧痛传到手肘。

  米雪的额头撞到座椅,她大叫一声用手护住头。

  塞奥跳出汽艇,把手抢插进枪套,伸手去拉米雪。米雪被撞得头昏眼花,她摇摇头企图使自己清醒,同时在汽艇里到处摸索手电筒。

  “快点。”他大叫。

  那帮混蛋的汽艇声越来越近。他把她拖出来时,她刚好抓到手电筒。她心跳如擂鼓,头痛欲裂,跌跌撞撞地前进。

  塞奥搂住她的腰,把她拉到身边,半抱着她跑进灌木丛里。他不辨方向地一头撞上长满荆棘的树枝。他用右臂开路前进,他仍然可以听到汽艇的发动机在远方咆哮,一心只想在那帮混蛋上岸前,带着米雪逃得越远越好。

  他们在灌木丛里奋力前进,两度停下来倾听有无被跟踪的迹象。他们终于出了灌木丛,跌跌撞撞地来到空地上。

  米雪停下来喘息,她无法确定他们身在何处。

  “我可以冒一下险吗?”她举起手电筒,用拇指抵着开关。“只亮一、两秒,他们应该不会看到。”

  “开吧!”

  她拨动开关,如释重负地吁出口气。“我想我知道我们在哪里了。”她关掉手电筒。“距离‘天鹅酒吧’大约一英哩。”

  他们站在一条泥土路的路边,塞奥觉得它看起来与他行驶过的其他泥土路并无不同。

  “妳确定吗?”

  “确定。”

  他抓起她的手开始跑。只要能在追兵抵达泥土路前跑过前方的弯道,他们就安全了。他不停地回头看有没有灯光。寂静的夜里只有他们沈重的呼吸声和跑步声。

  米雪再度打开手电筒,打开得恰是时候,因为再迟个一、两秒,他们就会在转弯处跑到路的外面。她在转弯时绊了一跤,塞奥及时接住她,脚不停步地拎起她继续跑。他回头看到小小的光束抵达路边而加快速度。

  塞奥确定那班坏蛋没有看到他们。

  “我没事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可以自己跑。”

  他放开她,然后握住她的手,拉着她继续往前跑。他看到远方有灯光像星光闪烁而往那个方向跑去。

  米雪的肋部像火烧般刺痛,头好像快爆裂了。他们抵达一条交叉路口,米雪弯下腰,手握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天鹅酒吧’就在路的左边,我们可以从那里打电话报警。”

  “妳还好吧?”他问。

  “还好。”她回答。

  他们继续沿着泥泞的砂砾路奔跑。他记得开车走过这条小路。他一边跑、一边不停地瞥向两旁的树丛,估测万一听到有人来时该冲向哪里躲藏。

  看到前方黑漆漆的建筑物时,她宽慰得想要大哭。但欣喜极其短暂,因为一秒钟后她就听到汽车在他们后方的弯道高速转弯时,所发出的刺耳噪音。

  她没有时间反应。这一秒她还在回头找寻汽车头灯的灯光,下一秒她就和塞奥从路面飞进了水沟。米雪落地时臀部狠狠撞击地面。塞奥在她身旁蹲下,掏出手枪,眼睛盯着道路。灌木和矮树掩盖了他们。

  米雪小心翼翼地触摸额头的肿块,立刻痛得龇牙咧嘴。接着她想起要告诉塞奥的事。她轻唤他的名字。他用手摀住她的嘴巴,在她耳边轻嘘一声。

  汽车在他们的旁边停下。听到身旁的灌木丛响起拍击声时,她努力压抑退缩的冲动。胸口开始疼痛时,她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憋气。她慢慢地、悄悄地把气吐出来。她的手紧抓着塞奥的膝盖。她听到更多的拍击声,然后是一个男人咕哝着走回汽车边。砂砾被他踩得嘎吱作响。

  潮湿的空气开始对她产生影响。她的眼睛突然开始流泪,她快要打喷嚏了。天啊,现在不行。我不可以发出声音……还不行。她捏住鼻子用嘴巴呼吸。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滑落,她拉起上衣摀住嘴巴。

  塞奥听到车门砰地一声关上,接着车子开始往前移动。但他不打算冒险。他侧耳倾听每个细微的声响。他们总共有多少人?他确知偷袭他们的有四个人。两个在米雪家的前院,两个驾驶汽艇到码头。他们的目的显然是把他们困在屋里。他发誓一等他们从这场丛林战里平安脱身,他就要把那四个人绳之以法。

  他终于改变姿势使膝盖不再承重。他倾身对米雪耳语。“他们在‘天鹅酒吧’搜寻我们,我们要留在这里静待他们离去。妳还行吗?”

  她点头。他一背过身去监视道路,她就把脸颊靠在他的背上、闭起眼睛。她的心跳渐渐慢了下来。她要趁这个机会休息一下,以防万一他们又得开始奔跑。这些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追杀他们?

  她把重心从一膝移到另一膝,她觉得她好像坐在堆肥里。空气里充满树叶霉烂、潮湿的味道。她猜附近一定有动物尸体,因为她可以闻到腐肉的恶臭。她想要干呕。

  雨停了。这是好事,不是吗?天啊!他们等了多久?感觉起来有一小时,但时间似乎从第一声枪响起就停止了。

  她先听到汽车声,然后才从灌木丛的缝隙间看到汽车头灯的灯光。它沿着道路奔驰,经过他们时没有减速。

  塞奥冒险探头出去看汽车驶往哪个方向。它在叉路口减速,然后一直往前走,这表示那些人还没有放弃,打算去搜索另一条小路。

  “他们很快就会被迫放弃找寻我们。”她低声说。“天就快亮了,他们不会想要冒险被清晨的钓客看到。你认为他们会放弃吗?”

  “也许。走吧!”他说,忍着膝痛咬牙站起来,然后拉她起来。“靠路的这边跑,不要开手电筒。”

  “好。”她答应。“如果你又听到他们接近,别再把我抛进水沟里,跟我说一声就好。我的屁股会瘀伤。”

  他毫无悔意地说:“瘀伤总比中弹好。”

  她打个喷嚏,感觉好痛快。“我知道。”

  “妳跑得动吗?”

  “你呢?”她问,注意到他有点跛。

  “没问题,只是有点僵硬。走吧。”

  停车场入口附近亮着一盏路灯。塞奥不愿冒险。他把米雪拉进灌木丛,小心翼翼地绕到“天鹅酒吧”的后门。金属制的后门使他看不见里面的动静,于是他沿原路踅返,来到其中一扇窗前,低头在地上寻找石头。

  “我得从窗户爬进去。”他捡起一块锯齿状的石头。

  “你要做什么?”

  “打破玻璃。”

  “不要。”她说。“我知道爸爸把备分钥匙藏在哪里。”

  塞奥扔下石头,走向前门。她打开手电筒,把手伸过门框上缘,拿起壁架上的钥匙。

  “把钥匙藏在那里可真高明。”他说。

  “别挖苦人。没有人会想闯入爸爸的酒吧。”

  “为什么?”

  “他们都知道蓝柏不会放过他们,爸爸不锁门都没关系。”

  她的手抖得太厉害,试了两次才把钥匙插进锁孔里。塞奥先进去,眯眼打量漆黑的室内,然后把米雪拉到他的背后,低声叫她锁门。他听到门闩滑入定位的声音。冰箱开始振动鸣响。他记得电话放在储藏室外面的吧台尽头。他好像听到声响,但也有可能是轧轧作响的地板。

  “待在这里。”他低声说,掏出手枪,小心翼翼地走进酒吧间。

  来自停车场的灯光微弱地照在桌子和地板上,但角落仍然黑暗。塞奥走到吧台后面。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他的视线这会儿对准半开的储藏室门,那里是最佳的藏身处。他们会留下一个人吗?塞奥觉得他们没有道理那样做,但他还是在悄悄前进时紧盯着那扇门。

  他在吧台中央停下,把手伸到台面下摸索杰可的猎枪。用那个玩意儿,他绝不会打不中目标。他摸到枪托,把猎枪从托架里拎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拉出来。

  塞奥正要转身时,感到一股极其微弱的气流掠过颈背。他不用转身或听到声音就知道有人从背后逼近他,而且来速极快。
  “米雪,快跑。”塞奥大叫。他把猎枪往台面上一放,迅速转过身去,手枪的扳机已经扣上。

  光线太暗,他看不见那个人的脸。那个庞大的人影以空手道劈砍塞奥的手腕,但塞奥把枪握得死紧。人影接着一手抓住塞奥的手臂往后扭,另一手握拳挥向他的下颚。

  塞奥偏头闪避,但动作不够快。人影的指节擦过他的下巴,打得他的头猛往后仰,痛得他的下颚发麻。塞奥的左拳使出全力击向人影的肚子。他立刻知道他的麻烦大了。他的拳头好像是击中了水泥块,他想他的手可能断了。

  这个混蛋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已经制伏米雪了吗?怒从中来的塞奥再度出击。人影以闪电般的速度抬腿踢向塞奥的膝盖。

  米雪打开日光灯后大叫。“蓝柏!不要!放开他。”

  两个男人这会儿扭打成一团。蓝柏听到妹妹的叫喊而放手,塞奥却没有。他用力挥拳,希望打烂对方的脸。但蓝柏像打蚊子那样不费吹灰之力地挡掉那一拳。在这过程中,他的手碰到一瓶威士忌,使它倾倒撞上排在吧台后、墙壁架子上的其他酒瓶。

  两个男人同时后退一步,互相掂斤估两。米雪用身体隔开他们,从一张愤怒的脸瞥向另一张,最后她判断塞奥比较失控。她把手放在他的胸膛上,叫他深呼吸,直到他恢复理智照她的话做才把手放下。

  塞奥仔细打量那个男人。蓝柏看来像野人,穿着暗绿色的短裤、靴子和恤衫,一身结实的肌肉就像玉米罐头上的快活绿巨人,只不过完全没有绿巨人的快活。插在靴子里的猎刀和愤怒冷酷的眼神显示他仍然想打断塞奥全身的骨头。对,他一点也不像快活的绿巨人。反倒是长长的头发和脸颊及大腿上的疤痕,使塞奥联想到古代的战将。

  “塞奥,这是我的哥哥蓝柏。”米雪说,然后转向哥哥。“蓝柏,这是──”

  蓝柏打断妹妹的话。“我知道他是谁。”

  塞奥眨眨眼。“你知道我是谁?”

  “没错。”蓝柏说。

  蓝柏是那种有战必应的人,当塞奥朝他跨出一步时,他立刻迎上前一步。米雪被夹在他们中间。

  “如果知道我是谁,那你为什么猛地扑向我?”塞奥咆哮。

  “对啊,为什么?”米雪说,仰起头直视二哥的眼睛。“那样很没礼貌,蓝柏。”

  他的妹妹总是知道说什么可以逗他笑。他努力保持愤怒的表情。没礼貌?大概吧!

  蓝柏交抱双臂。“我不能让他拿到猎枪。”他向米雪解释。“他可能是那种易受惊吓而乱开枪的人,他甚至有可能射中自己的脚。”

  解释并未使塞奥息怒,他又上前一步。“你想要踢我受伤的膝盖,对不对?”

  蓝柏微笑。“要打就打最弱的那一点。你有点跛,所以我想……”

  “明知道我是你妹妹的朋友,你还是要踢碎我的膝盖?”

  “我没有要踢碎它,”他回嘴。“我只是要撂倒你。”

  “你有可能伤了他。”米雪说。

  “米雪,我不需要妳替我说话。”塞奥咕哝。他的男性自尊受了伤,他也受够了蓝柏的强词夺理。

  “如果有意伤他,我早就伤他了。我原本可以杀了他,但我没有。”

  “可以才怪。”塞奥说,把手枪插回枪套里。

  “我原本可以扭断你的脖子,但我忍住了那股冲动。”

  米雪正要叫塞奥别再激她哥哥时,她注意到他手臂上的血。她打开吧台灯,看到一块玻璃碎片插在深深的伤口里。“什么时候弄的?伤口需要缝合。”她不等他解释就转身找哥哥算帐。她用手指戮着他的胸膛问:“是不是你干的?你在想什么?”

  塞奥微笑。他原本可以开口说明实情,但看到蓝柏局限不安令他很乐。在米雪的严厉斥责声中,蓝柏步步后退。他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滑稽极了,塞奥幸灾乐祸地心想。等她数落完他的罪状时,蓝柏看来略有悔意。不多,只有一点点。

  在强光下,塞奥看出他们兄妹有点相似。他们的颧骨都很高,眼珠是一模一样的蓝色,但相似之处仅止于此。米雪是个温柔多情的大美人,蓝柏则不是。

  塞奥幼稚地想要继续憎恨蓝柏,但知道他不能,因为他从蓝柏的眼中看出他疼爱米雪,塞奥猜他只是像所有的哥哥一样不择手段地保护妹妹。

  但他想要给蓝柏一个机会的雅量迅速消失。蓝柏恶狠狠地瞅着他问:“我妹妹看来像是在泥巴中被拖着行进。你都在忙些什么?”

  米雪转移他的注意力。“你得告诉爸爸,你打破了他最好的威士忌酒瓶。”她告诉哥哥。“趁我打电话给邦恩时,赶快去收拾干净。”

  她推开塞奥走向电话。她打电话到警察局,要求总机把她转到邦恩家。

  塞奥叫蓝柏关掉电灯。令他意外的是,蓝柏竟然乖乖照做。塞奥接着说明事情的经过。蓝柏面无表情地听完后问:“你认为他们还会再来,所以不希望灯开着?”

  “可能不会,但我不打算冒险。我们有可能被困在这里面。”

  “不可能。”蓝柏争辩。“何况,我会听到他们来。”

  “是吗?即使他们悄悄逼近我们,你仍然会听到?”

  蓝柏点头。“对,我会听到。”

  “你以为你是超人啊?”

  蓝柏咧嘴一笑。“差不多。他们企图闯进来才好,让我有机会宰掉他们一、两个。”

  “好玩只在于枪战,”塞奥嘲讽道。“有你妹妹在则不然。”

  “对,我知道。”

  塞奥开始感觉到打斗的后果,他的下颚和手臂都阵阵抽痛。他打开冷藏柜,拿出两瓶冰啤酒。虽然很想用其中一瓶砸蓝柏的头,但又不忍糟蹋了好好的啤酒,所以他只好把啤酒递给他。

  蓝柏没有道谢,但塞奥也没指望他道谢。他打开自己的那瓶喝了一大口。

  塞奥听到米雪在和邦恩说话而插嘴。“叫他在妳家跟我们会合。”

  她叫邦恩等一下,然后告诉塞奥,他们必须去一趟医院。

  但塞奥认为他的手臂不在优先处理的项目中。“不,我们要先去妳家。”他坚决地说。

  “天啊!你真固执。”她低声埋怨,但依了他。

  塞奥想要坐下来让膝盖休息。他走到一张桌子旁坐下,拉出另一张椅子搁脚。蓝柏跟过来站在他身旁。

  “坐下。”塞奥说。

  蓝柏绕到桌子对面拉出一张椅子坐下。他开始发问,想知道更多细节。塞奥喝了一大口啤酒后,再度说明事情的详细经过,唯一没提的部分是他在米雪的床上。他认为她的哥哥不会喜欢听到那个。

  蓝柏把焦点集中在塞奥没说的部分。“你为什么会关米克的卧室窗户?”

  “窗户开着。”

  “塞奥?你知不知道车子的式样?”米雪大声问。

  “灰色丰田轿车……新的。”他回答。

  “他们可能早就离开了。”蓝柏说。

  塞奥同意他的看法。塞奥在注视米雪,蓝柏在等塞奥回头。他要告诉塞奥,他非把他揍得半死不可,因为他很清楚塞奥在米雪的床上。他不在乎他的妹妹能够自行选择,也不在乎她的选择不关他的事。她是他的妹妹,他认定塞奥占她的便宜。

  “我的妹妹是极有天赋的外科医生。”蓝柏厉声道。

  “我知道。”

  “她大半辈子都在接受医学训练。”

  “你想要说什么?”

  “她没有太多与男人相处的经验……不知道他们会有多么差劲。”

  “她是成年人。”

  “她太天真。”

  “谁太天真?”米雪问,快步走向桌子。

  “也罢。”蓝柏说,继续恶狠狠地瞅着塞奥。他发现他也很气米雪,不仅因为她和一个外人谈恋爱而害自己处于劣势,还因为她选择了一个公务员。那几乎是不可原谅的。

  “米克,妳我得谈一谈。”

  米雪不理会哥哥声音中的怒气。“邦恩正在穿衣服,十分钟后就可以到我家。他还派了两辆警车设法找寻那辆丰田轿车。我告诉他,我认为他们有三、四个人,可能更多。”

  “至少四个。”塞奥说。

  “你知不知道爸爸把止痛药放在哪里?”她问哥哥。

  “厨房的水槽上面。要我去拿吗?”

  “我去。塞奥,我们真的该去医院。”她在走开时说。

  “伤口不急着缝合。”

  米雪带着一瓶止痛药和两杯水回来,腋下还挟着两包袋装冷冻蔬菜。她把药瓶和水杯放在桌上,然后举起袋子。“青豆或胡萝卜?”

  塞奥扭开药瓶的安全瓶盖。“胡萝卜。”

  她用双手压碎袋子里结成块的胡萝卜,把袋子放在塞奥的膝盖上。“有没有好一点?”

  “有,谢谢。”

  她拿起青豆的袋子敷在额头上。塞奥立刻放下药瓶,把米雪拉到他的大腿上。“妳受伤了吗?来,让我看看。”

  他关切的语气使她有点想哭。她深吸口气说:“没什么。只是有点肿,真的没──”

  “嘘。”他轻轻推开她的手,拉低她的头以便检查伤势。

  蓝柏越看越沮丧。他从塞奥温柔的动作中,看出塞奥显然很喜欢米雪。木已成舟,他也无能为力了。公务员。她怎么可以爱上一个公务员?

  “可恶!”他咕哝。

  米雪和塞奥都不理会他。“头皮没有破。”

  “我说过没什么。”

  “肿了一大块。”他轻轻拨开她脸上的垂发。

  蓝柏看得快要吐了。“米克,从他的大腿上下来,坐到椅子上去。”

  “我想妳的哥哥不喜欢我。”塞奥微笑道。知道蓝柏在瞪他,他故意亲吻她的额头。“什么时候撞到头的?是不是蛇掉到妳身上时?”

  “什么蛇?”蓝柏问。

  “一条水蝮蛇从树上掉下来。”她回答,滑下塞奥的大腿,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

  塞奥打开瓶盖,倒了两颗止痛药在米雪的手掌上。

  “塞奥,我们必须去医院找到那个包裹。”

  “妳在说什么?什么包裹?”塞奥问。

  米雪决定从头说起。她把手肘靠在桌上,用青豆袋冰敷额头。“我认出其中一人。”

  “妳现在才告诉我?”塞奥猛地坐直,膝上的胡萝卜袋飞了出去。蓝柏把袋子从半空中捞下来用力按回塞奥的膝盖上。

  米雪瑟缩了一下,塞奥的叫嚷使她的头更疼。“记不记得我们跑到码头边,你用手电筒照到一个男人跑向我们?我认出他了。他是快捷快递的投递员。我坐在足球场的看台上看你训练球队时,他来找我。”

  “我在球场看到他,但没有看到他的脸,因为他戴着鸭舌帽。妳指的是我开枪打的那个人吗?”

  “对。”

  “打死他了吗?”蓝柏问。

  “没有,我没射中他。”塞奥不耐烦地回答,心里在想别的事。“米雪,我还是不明白妳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妳认得他们其中一人。”

  “我什么时候有时间告诉你?在他们追杀我们的时候?还是我们躲在沼泽,你不让我说话的时候?”

  “妳百分之百确定是同一个人吗?”

  “是的。”她斩钉截铁地说。“你知道最奇怪的是什么吗?在球场上跟他谈话时,我就觉得他似曾相识,但当时我以为我可能是在医院里见过他,因为医院常有快递送包裹来。”

  “妳有没有认出其他人?例如汽艇上的那个家伙?”

  “我没看到他的脸。”她回答。“他在你朝他开枪时,跳进了水里。”

  “打死他了吗?”蓝柏问。

  “没有,我没射中他。”

  蓝柏一脸不敢置信。“不会用枪,佩戴着枪做什么?”

  “我会用枪。”塞奥恶声恶气地说。“而且很乐意证明给你看。”

  “你说不定打伤了他。”米雪满怀希望地说,然后发觉那样说很讽刺。她应该致力于拯救性命,而不是毁灭性命。遭受枪击无疑颠覆了她的道德标准。

  “是啊!”蓝柏不屑地说。“这个家伙距离多远?”

  “我们遭到前后夹击。”她说。“塞奥开枪时,还忙着护住我。”

  蓝柏不理会她的解释。“你为什么佩戴着枪?”他问。

  “因为我奉命佩戴着枪,我遭到许多死亡恐吓。”

  “想像得出来。”蓝柏说。

  “你们两个别斗了,好不好?我们身陷困境。塞奥,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捣毁我诊所的那个人或那帮人在找一个包裹。到球场找我的那个人说,他想要追回同事送错的包裹。我打电话给急诊室秘书叫她找到后交给他。我叫他去医院拿那个包裹,但一直没有再打电话去问他拿到没有。记不记得爱莲先前载来一箱邮件?闯进我家的那帮人一定以为包裹在那个箱子里。但我翻过那箱邮件,里面没有快递包裹。我猜他们昨天在医院没有找到,因而认为她把包裹送来给我了。”

  “他们只有一个办法知道爱莲要载东西给米雪。”蓝柏说。

  “他们在她的电话线上装了窃听器。”塞奥说。“该死!我为什么没有检查?”

  “我会找到的。”蓝柏说。

  “你知道要找什么吗?”

  蓝柏一脸受到冒犯的表情。“当然。”

  塞奥想了一下后说:“找到时别动它。”

  “为什么?”米雪问。

  “我不想打草惊蛇。我们说不定可以给他们一些错误的情报。”

  “告诉我那个家伙到底对妳说了什么。”蓝柏说。塞奥注意到他现在不再充满敌意。

  “那个自称范良的投递员说,他的同事艾迪不小心把两个包裹的标签贴反了。”米雪说。“他们要的显然是误送给我的那个包裹。”

  “在获得证明前没有任何事是真的。”塞奥说。“在打开包裹看到里面是什么之前,我们不该断定它是真的送错了。”

  “那个朝我们开枪的投递员有可能在说谎。”米雪说。

  “记不记得妳告诉过我,妳觉得有人在跟踪妳?我认为妳的感觉没有错,那个跟踪妳的人是个中高手。我有在注意,却没有发现他。”

  “也许他们在监视我家。”米雪猜测。

  “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蓝柏问塞奥。

  “不知道。”他承认。“等找到那个包裹,就会知道我们面临的是什么状况。”

  “妳跟我回家,米克。我能够保护妳。”

  “意思是我不能喽?”塞奥生气地问。

  “我开枪是要杀人,我不会射不中。”

  塞奥气得想动手揍他,但米雪结束他们的争吵。

  “对不起,两位。”她厉声道。“我能够保护自己。蓝柏,我要跟塞奥去医院。”

  “米克──”

  “就这样决定了。”

  “她跟我在一起不会有事的。”塞奥说,很惊讶蓝柏没有再争辩。他摸摸额头补充道:“诺亚在纽奥良。我要他留在那里办几件事。”

  “诺亚是──”米雪想要解释。

  “我知道他是什么人,联邦调查局探员。”蓝柏的声音中充满轻蔑。

  “在这期间,你守着你爸爸。”塞奥说。

  米雪的青豆袋掉到桌上。“你认为他们会找爸爸的麻烦?”

  “在想出下一步行动前,我必须考虑到各种可能性。”塞奥喝完啤酒,把空瓶放在桌上。“我们该走了。”

  “蓝柏,你可以把小货车发动起来吗?”米雪问。“爸爸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开它了。他告诉我起动器有毛病,但抽不出时间送修。”

  “我会把它发动起来的。”

  米雪终于感到疲惫,她缓缓站起来。“那么我们走吧!”

  塞奥把胡萝卜递给她,让她把它放回冰箱里。他站起来,慢慢试着让膝盖承受重量。冰敷果然有效,他的膝盖不再发软,也不再那么痛。

  塞奥在米雪走向厨房时说:“我们得先到妳家去一趟。”

  “因为邦恩在等我们吗?我可以打电话给他──”

  “不。”塞奥说。“因为我想拿我的行动电话,我还需要更多的子弹。”

  他在蓝柏开口前就知道他又想挖苦他。

  “你需要更多的子弹做什么?”

  “我的子弹快用完了。”

  “在我看来是糟蹋掉了。”

  米雪受够了她哥哥。她转身说:“别开枪打他,塞奥。我知道你想,因为我哥哥有时真的很讨人厌。但我爱他,所以别开枪。”

  塞奥对她眨眨眼睛。

  蓝柏嗤之以鼻。“我才不担心。”

  “你应该担心。”米雪说。

  “为什么?”蓝柏问。“反正他开枪也射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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