榖雨时节,绿芽探头,百花盛开,又到了宋心瑶最爱的茶花季节。
宋家的花匠自然早早把粉红色的茶花都搬了进来,一盆盆的,开得碗口大小,花形富贵,看着就喜气。
花匠今年另外搬了几株兔儿牡丹,挺可爱的小花,有点像铃兰又有点像小灯笼,春风吹过,结在上头的小花就摇曳起来,十分有趣,薛自珍跟薛宝珍最喜欢了,喜欢看、喜欢用手轻轻接触,但却不会去采。
宋心瑶忍不住称赞自己教得好,好花就要留枝头。
那场大年夜火事过后,他们母子三人就直接住在娘家了,娘家好,娘家妙,什么事情都有人张罗,简直不要太惬意。
前阵子,许氏请来了王先生给家里的孙子、孙女启蒙,王先生以前中过进士,但因为宠妾灭妻被政敌拿捏着,当时皇上正在清政,不要品行有瑕疵的官,王进士就首当其冲被拔了功名,学问虽在却过得很不如意,所以当许氏愿意以一个月二十两的银子聘请的时候,他就答应了。
惊蛰过后,宋新天的嫡长子宋安,庶女宋可人,跟薛自珍、薛宝珍四人就一起天天去书院上课。
宋心瑶一边感叹孩子大得快,一边又想,最好一辈子都住在家里,当娘的女儿真的太幸福了,她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好事。
想着想着,手中的兔子荷包就好了,绞了线,看看还是挺满意的。
“大小姐。”春分过来说:“薛大爷下朝了。”
“快请。”
“不用请,我自己进来。”薛文澜的声音。
就见他大步流星的穿过垂花门,脸上藏不住的笑意。他的脸伤已经好了,中间发过两次烧,不过都很快退下,现在虽然留了疤痕,但在宋心瑶心中,他却更高大威武。
当初受伤在宋家养了一个多月,能上朝后,他就回到了大理司直的官宅。
他们在律法上的关系依然是官爷跟外室,只不过这个外室很逍遥,一直住在娘家当大小姐。
薛文澜现在半个月住在宋家,半个月回大理司直的官宅尽儿子孝道,只有一点差别——
他住在宋家时,薛自珍跟薛宝珍会在牛嬷嬷的陪同下,去跟祖母周华贵团聚几日。
这是宋心瑶想了很久想出来的,让大家都好过一点的方法,周华贵再错,那也是薛文澜的母亲。
自己是不想服侍她,但自珍跟宝珍多个人疼爱不是坏事,她不想跟周华贵一样当个自私的母亲,如果想用孩子惩罚周华贵,那不是爱,而是掌控慾的表现而已。
当她把这意思跟薛文澜说的时候,他很高兴,又像松了一口气。母亲总是求他,想看孩子,可是他没为这两个孩子做过什么,当然不可能有脸说“我带孩子回家给我娘看看”,他做不到。
宋心瑶愿意让步,他很感谢,也很欣喜,不用开口他都有感觉,他们的关系正在慢慢修复,慢慢回到刚刚新婚的时候,那时只有互相着想,只有互相信任。
薛文澜从怀中拿出一包事物,约手掌大小,锦绣包裹十分精致,上面用古字绣着“柳阳县产”。
宋心瑶奇怪,柳阳县产?产什么?才一个拳头大小的东西,居然用青山缎做刺绣底,浪费了。
就见他一笑,“是今年的贡茶。”
“贡茶你也弄到了?”这宋心瑶感兴趣,伸手拿过,打开了锦绣包上的丝线,茶香一下子飘了上来,那是茶叶才特有的沉稳香气。
“牛嬷嬷,帮我把茶具拿出来,我要煮茶。”
牛嬷嬷现在已经倒戈,完全是“姑爷派”了,有意无意的就会劝小姐还是跟姑爷重新成亲吧,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名分哪。
于是见薛文澜来,自然笑得由衷,“小姐等等,老奴马上去准备。”
牛嬷嬷很快张罗起来,生火烧水,又把小姐那套好久没用的紫砂茶具拿出来。
宋心瑶很久没煮茶了,有点手生,茶水的滋味太涩,想到贡茶第一冲居然是这样下场,不由得有点抱歉,“太久没碰这个了。”
“不要紧,反正也只是图个趣,又没外人,我们喜欢怎么弄就怎么弄吧。”
宋心瑶高兴起来,“就是。”
贡茶不愧是贡茶,调整过冲茶时间,茶汤颜色温润,入鼻幽香,味道甘甜不涩,宋家再有钱也买不到进贡皇室的东西。
此时,春风吹,树叶动,茶香萦绕,只觉得神仙生活不过就是如此。
薛文澜一直淡淡的笑着,宋心瑶被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笑什么呢。”
“心瑶,能这样两个人一起,聊天、品茶,没有烦心的事情,这就是我一直想过的日子了,我很开心。”
宋心瑶心想,哇,怎么突然嘴甜了,可是她爱听,“只是煮煮茶,这样就高兴啦?”
外人都说新任的大理司直铁面无私,无法讨好,可是外人不知道,那个铁面人在她这里,只有满脸的笑。
面对她的提问,他笑着点头回答,“这样就高兴了。”
“对我没有别的要求了吗?”
“我可以提?”
“可以。”宋心瑶拍拍胸脯,“提。”
薛文澜压低声音,“我们再生个孩子吧。”
宋心瑶脸一红,不是要你提这个——看看什么叫做得寸进尺,前几天两人才终于同房,他今天就跟她提孩子。
“错过自珍跟宝珍的成长,我很遗憾,我想再有一个孩子,从你怀孕开始,参与整个过程,陪他,也陪着他的哥哥姊姊一起长大。”
宋心瑶却是想到自珍跟宝珍刚刚出生的时候,然后慢慢长大,那是个很有趣的过程,值得重复体验,小娃这么可爱的东西,谁不想多来几个,“这得看注生娘娘的意思,又不是我想就有。”
薛文澜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心里一喜,“那我们好好加油。”
宋心瑶噗哧一笑,铁面无私的大理司直,居然这样说话,讲出去都没人会信。
拉起薛文澜的手,上面都是疤痕,可是她一点都不觉得可怕,这个男人很爱她,连命都不要了,很多年前,他冒险下玉佛山的石坡找她,大年夜又冒着冲天大火进屋子把她抱出来,给他生个孩子又算什么,“你喜欢女儿还是儿子?”
“儿子女儿都好。”
“那非得选一个呢。”
“女儿吧,当我们的贴心小棉袄。”
宋心瑶微笑,这样真好。
经过那场火灾,她内心改变了很多,人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到劫难,当时她在火场以为自己快死了,最后后悔的是没能跟薛文澜说她真的不怪他了,能逃离劫难,是老天给他们再一次的机会,两人都得好好把握。
他们就当普通人,过普通的日子,别人有的,他们也可有,错过了不要紧,他们才二十三四,可以重新经历。
没能一起走过二十岁,他们还有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宋心瑶笑了起来,薛文澜看着她,脸上也挂着笑容,没人开口,却又觉得彼此什么都懂。
人生还很长,让他们慢慢前行。
错过的,补回来。
还没经历的,一起牵手往前。
会越来越好的。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