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那个玩伴丫头所说,但娘子讲起时十分自然,想必内心也是这样想的。
三妻四妾,一夫一妻。
他没想过三妻四妾,但也没想过一夫一妻——当然,那是以前。
以前只认为无论妻妾都是为了开枝散叶,若妻子无所出,那么就纳妾,再简单不过,可现在却不这样想了。
他觉得守着小娘子跟小繁盛就好,当然,以后会多添几个孩子,不过没有添妻妾的必要。
跟小娘子在一起时的宁静与平静,好像就是他长久以来所寻。
服侍他,守着他,当他开玩笑说生意不好怕日子过不下去时,一本正经跟他说自己很会抓鱼,一家可以捕鱼为生。
同甘者比比皆是,共苦的话,目前只有她一人。
他拉过她的小手,“放心吧。”
“嗯?”
“我说叫你放心。”上官武玥难得正经,“我就跟你一夫一妻,不会让你一个人守着烛火。”
花开呆了呆,想明白他说的话后,伸手抱住他,“真的?”说话已微有鼻音。
他微笑,“我可有骗过你?”
小脑袋在他胸前摇了摇。
“那还不相信我?”
“嗯。”然后“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
大城镇的七夕果然热闹非凡。
捞金鱼、糖葫芦、胭脂水粉,还有杂耍技艺等等,纵横数条街上,都是小摊生意或者卖艺人。
上官武玥携着花开的手,漫步在石板道上。
来往人潮极多,花开完全暴露胆小天性,紧紧黏着他,不敢稍或放手。
上官武玥想,也难为了她。
嫁进府中一年多,每月也就十五才跟奶奶及娘出门,且那也不算真的出门,因为目的地永远只有一个,庙中进香——小轿出门,再掀开门帘便是寺院的阶梯,礼佛后小轿回门。
如此而已,怎么想都很难说那叫出门走走。
至于他们夫妻,从来不曾一起出游,今日这七夕庙会,勉强可算第一次。
对小娘子来说显然事事新鲜,圆圆的眼睛看啊看的,小小的脸庞一扫旅途劳顿,显得神采奕奕。
“有看到什么喜欢的,尽管说。”
“我……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那又说想出来走走?”
“我只是听小二说,进入红线庙里可求姻缘。”
上官武玥想笑,但看她小脸满是正经,于是勉强忍住,“我们都成亲了,还要求什么姻缘?”
“那不算,我们成亲得很仓猝……”
“正月定亲,六月进门,这样还算仓猝?”
花开看着他,脸上微红,想,那是你呀,对她来说,可是寅时定亲,卯时过门呢。
而且愈是喜欢他,就愈觉得应该要求个正姻缘才对。
怎么说她都是盯着何芍药的名字嫁给他的,但其实她叫金花开,她想跟管姻缘的神仙说,江南上官武玥的妻子叫金花开,这两人没有合过八字,可是求神仙让这两个名字白头偕老,子孙满堂,基于她小小的私心,也请让汪大哥跟小姐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当然,对她这没有言明的小小愿望,上官武玥还是依了她。
红线庙里,几乎人满为患。
饶是上官武玥已经见过不少大阵仗,但看见一个小庙挤进这样多人,还是觉得有点心惊。
但小娘子完全没有被人潮所影响,自顾自的买了香烛,然后跪在蒲团上喃喃自语,说几句,拜一下,掷筊,又说几句,又拜一下,又掷筊,表情虔诚至极。
拜完,又抽了签,才算大功告成。
姻缘庙的签诗很简单,就只有一句话——守得云开见月明。
这句话花开是懂得,虽然无法说得很详细,但大概是好的。
“你看。”她笑咪咪的将签诗给上官武玥看,“好签呢。”
“当然是好签。”
“你怎么会知道?”
“这还用问。”他理所当然的回答,“儿子都生了,当然早就明了。”
说起儿子,花开脸上浮现温柔神色,“对唉,我们有小繁盛,他就是姻缘娘娘给我们的礼物了。”
“是啊,我们拜过堂,也有了孩子,根本不用求什么姻缘,我千里迢迢把你从江南带来北边,就为了你想找童年玩伴,这样还不够好吗?”
“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有些事情我还是想跟姻缘娘娘说过才安心。”
刚刚她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都是圣筊——会一夫一妻,会白头偕老,还会子孙满堂,虽然知道求这些是虚无,但看到答案是好的,她仍旧觉得开心。
而且她也很不像话的顺便问了吉祥、如意跟富贵的事情,得到的也都是圣筊,代表着她们身边会有人照顾,就算现在没出现,将来也会出现,希望她的姐妹们都嫁得如意郎君。
她关心的人都幸幸福福,平平安安。
*
休息两日之后继续往北,很快的一行人就到了莘集村。
“阿成刚来说,有另一间布庄也看中那块赭石,我得先过去,客栈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了,你先去休息吧。”上官武玥说完,对着其中几个武师说:“你们几个陪着少夫人的马车。”
“是,少爷。”
“夫……夫君,我想让马车在城里绕绕。”
他想了想,“好吧,不过天黑前一定要回到客栈。”
“好。”
很快的,上官武玥率了几个人骑马往莘集村远郊地方驰去,马车夫则在花开的示意下,慢慢的绕着城中的路。
花开从马车中悄悄掀开一点点帘子看将出去,村口跟她离开时的记忆一样,小集镇的地方变化也不大,印象中的米店、客栈、油坊都还在,熟悉得她眼泪也快要掉下来了。
那间米店……小时候娘曾牵着她们四姐妹来这边买米,还有村长家的布店,新年前,也总会来这边剪几尺布,做新袄子。
可她的家在哪里?
离开时实在太小了,小到她不太认得市集到家里的路。
也或者,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爹娘会离开,以为可以一辈子牵着他们的手,所以对回家的事情不是很在意,总觉得牵着爹娘的衣角就好了,什么也不用担心。
慢……慢着……那人是……
“停车!停车。”
车夫闻声,连忙拉住马。
花开不等小冬、小秋搀扶,自己下了马车,直奔一个老妇面前——是刘嫂,住家里附近的,她有四个儿子,小时候常常开玩笑说,不如吉祥如意花开富贵就给她当媳妇。
花开好想叫她一声,可是她不能,因为她现在是何芍药,何芍药怎会认得一个北方的渔村妇人。
“……请、请问……这附近有没有姓金的人家?”
“金?村子上姓金的有好几家。”
“她们家有四个女儿,叫做吉祥、如意、花开、富贵。”
“喔,老金家,我跟老金夫妻是老邻居了。”刘嫂脸上出现惋惜模样,“多年前黄河淹大水,他们收船不及,两人都给大水淹了,因为家里穷,那几个女孩儿卖给别人家,筹钱葬了老金夫妻。”
“不知道有没有那几个女孩儿的下落?”
刘嫂上上下下打量她——事隔多年,她根本无法把眼前的贵气少妇跟那个光着脚的泥丫头连在一起,只是觉得奇怪,这样一个有钱的夫人,怎么会来这小地方问起老金的那四个丫头?
“花开跟我作伴多年,前几年已经回乡,今日路过,所以打听看看。”
刘嫂“喔”的一声,“丫头没回来。”
花开取出一锭金子给了刘嫂,想想,又怕庄子的名字拗口刘嫂不记得,于是另外取出绣着庄子名称的丝帕,“若是金家姑娘有消息,无论哪一位,都请您带个口信呢,说花开在府上留有旧物,请她们前来取回。”
刘嫂看到金子,眼睛都直了,“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