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久没照镜子了,是变丑了还是怎地,怎么见了她能哭成这般?
「你……你有话好好说,能不能不哭了,你哭得我心都慌了,还不知发生什么事了?」她无奈的说。
秋儿仍是抽抽噎噎。「对不起,秋儿见到小姐太高兴了,这才会控制不住情绪的大哭,小姐可别被我吓着了。」她仍是边说边抹泪。
「你以前也见过我?」苏菱问。
「何只见过,秋儿是伺候小姐的人,咱们是最亲的人。」
「你伺候我?」她瞧对方眉目如画,五官生得精致,一副标准的美人相,年纪也与她相仿,这样的人居然是她的贴身丫头?
「小姐不信吗?秋儿可是自九岁起就跟在您身边了,小姐今年芳龄十九,秋儿都伺候您十年有余了。」
「你跟了我十年吗?我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小姐……」秋儿听着眼泪又掉下来了。
「啊,你别哭,我说这话不是故意要惹你伤心的,但我也不是故意要忘记你,我只是……就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忘了。」她本想说些什么安慰人的话,最后却是泄气道。
「小姐别难过,您会忘记我是因为……」
「秋儿。」原本静默一旁的秦藏竹蓦然不轻不重的扬声。
秋儿表情忽地一变才又说:「小姐因为被休离,打击太大,大病一场后,便记不起过去发生的事,可没关系,您还有我和二爷呢,咱们会照顾您的。」
苏菱皱皱眉头。原来她这病是这么来的,真是太悲惨了。
不过,她一直感到有些地方不对劲,却没时间细想,这会听秋儿这番话,她终于明白哪里有问题了。
「请问,我由鬼婆婆那醒来后从未见过你们,而你们是怎么晓得我失忆的事,还一点也不感到讶异?」不管是秦藏竹还是眼前这个自称伺候她多年的秋儿,对她失忆的事都表现得太理所当然了,仿佛本来就知道她会记不起这一切。
太奇怪了,他们甚至没去探过她……
「这……」秋儿神色略显惊慌的瞧向秦藏竹。
只见他面色不改,表情依旧泰然。「我们会知道你的事,那是因为送你去鬼婆婆那儿的人是我,你还没醒来的时候,鬼婆婆就己说过你这病好了会留失忆病根,只是近来我家中有事,没能去探你……不料再想去探你时,便在大街遇上。」
家中有事?这么说也合理,她在饭馆有听人说他也生了一场病……等等!
「你、你……是你送我去鬼婆婆那儿的?」她大大惊愕了。
他点首,抿嘴一笑。
「怎么会?鬼婆婆明明说送我过去的人是我夫婿,而你……你冒充我夫婿!」她倏然明了这一切了。
「是啊,总不好说是情人吧,便随口说了。」对于冒充人家夫婿的事,他一点也没觉得不应当,因为他本来就认为自己是……
「随口说的!」她咬牙切齿道。真是越来越不齿他了,连这点便宜也要占!
啧啧,他不会以为两人私会过,就能自诩是她的夫婿了吧?!
哼,莫说他已有娘子这件事,就说他是单身,凭他偷情又不负责任这件事,就别想她会再委身给他。
原以为夫婿对自个儿总还留有一点情意的,死前亲自带她去投医,而今瞧来,是妄想了,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天底下有哪个丈夫能原谅?
她不禁再度对荒唐的过去感到悔恨起来。
「秋儿,我晓得你有许多话想与阿菱说,但她才刚回来,有些事总得慢慢适应才好,别一次说急了,明白吗?」
他对秋儿说的这番话合情合理,可不知为什么,在她听来却像是别有他意?至于什么他意,她又说不上来,也许是自个儿想太多了。苏菱径自臆度。
「是,秋儿明白,既然小姐回来了,将来有得是时间告诉小姐所有的事,这也该是小主子喝米水的时辰了,我去喂他。」秋儿说着,抹去欢喜的眼泪便朝外头走去。
苏菱瞧着秋儿的身影,心田里涌出一股暖意。这人是真正关心自个儿的,那眼泪与笑容全是真情流露,半点不假,秋儿过去一定不只是她的丫头而己,两人应该如姊妹一般亲近。
能得知有人这么在乎自己的死活,仍是教她非常成动与高兴的,至少得知这世上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姊妹扶持……不过,秋儿刚离去时说了什么?小主子?喝米水?
她赫然记起这话,立刻转向秦藏竹问道:「你不会连孩子也有了吧?」
「我有孩子稀奇吗?」他瞧她一眼反问。
她忍不住咬牙。好你个奸夫,我为你被人休了,而你却高高兴兴的生娃儿了!
同样是奸夫淫妇,何以我的命运就这么惨,你却还能维持幸福的家庭?!
她越想越不平衡,几乎恼得快内伤了,想她当初到底是发了什么废,居然学人家红杏出墙,还选错墙爬了,这男人根本是个自私鬼,只保他的婚姻稳当,却不管她的死活!
「你有孩子不稀奇,但这孩子确定是你的种吗?这世上是有报应的,你敢背着妻子偷人,难保不会有报应上身!」
「你现在是指控我妻子偷人?」他瞄她一眼。
「我——我——」苏菱顿时哑口无言。
她怎么能随便诬陷别人这种事,实在太恶劣了,怎能这么没有道德,秦夫人是无辜的,甚至是被丈夫背叛的受害者,这么无耻的言论万一让秦夫人得知,害得人家一头撞墙以表清白的话,她就罪孽深重,更加该死了,都怪自个儿气疯了,才会这么口无遮栏。
「好吧,我道歉,不该说出这种话的,但是你也别全怪我,你也该为自己的行为检讨。」她没好气的要求他。
秦藏竹瞧她一会自责,一会内疚,一会又气愤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这善良的家伙,心里在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怎么可能有胆偷情呢?她如果仔细想想就会发现了。
「在外折腾了一天,也该累了吧,歇息了。」他朝她轻声道。
她点点头,对于他随时表现的温情,其实又爱又恨,明明不齿他,却又真心喜欢他这股温柔。
也许当初就是教他这浓情密意的模样给蒙了,才会糊里糊涂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唉,真是悔不当初啊!
瞧瞧这时辰是真的晚了,在饭馆用过饭后,他还拉着她在街上溜达,说是久没与她逛京城市集,特地带她散步,直到天黑才带她回秦府。都说他日理万机,忙得很,却有空这样浪费时间,这唯一的理由还能是什么,就凭她这冰雪聪明的脑袋,马上就想得出为什么了,还不是想利用夜黑风高、闲杂人等少的时候偷带她回府,省得大白天带一个女人回大宅惹非议,更让秦夫人难堪。
她心里虽是不满得这样偷偷摸摸过日子,可一时也无法可想,只能等之后再想办法另谋去路了。
见屋里就一张梨木大床,床缘上还雕有一朵朵生动的蔷薇花,挺顺她的眼的,她便朝大床走去。
「睡就睡吧,虽然不睡也成,大病过后,我反而觉得身子健壮许多,就算东西吃得少,精神还是很好,那鬼婆婆真是厉害,都将我医成神仙了——」她边说边脱去梅花绣鞋,准备上床去,回头见他还件着没走,挑挑眉问:「不是说累了,你怎么还不去睡?」
「喔,这就睡了。」接着秦藏竹也开始脱起外袍来。
「喂喂喂,你做什么脱衣服?」她一脸惊吓的问。
「不是要睡了吗?」
「是啊,是该去睡了,可你怎么脱起衣服来?」
「穿这么多我怎么睡?」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那就等回到自个儿的屋里再脱啊!」
闻言,他笑了,「我是在自个儿的屋里脱啊。」
「你在自个儿的屋里嘎?这是你的床?」
秦藏竹点头。
原来是她搞错了!苏菱的脸略略地泛红了。「不好意思,误会了,不过这张床怎么瞧都像女子爱用的,你的眼光真独到——算了,个人喜好我懒得过问,请告诉我我该睡哪儿?我这就过去。」她捞回床下的绣鞋,重新再将白皙玉足套进去。
「你还能睡哪儿,这里是我们俩的房间,这张是我们一起睡的床。」他笑说。
「你真是——」她张嘴想骂人,见他那副坦荡模样,又气得用力咬唇。「姓秦的,我什么时候答应与你同床的,你少不要脸了!」这厚脸皮的家伙,都搞得她身败名裂了,还想继续占她便宜。
他露出一脸的无辜。「在饭馆不都说好了,回秦府后同住一处院落的吗?」
「说得好,是同处院落,不是同一间房、同一张床,姓秦的,你的秦不是禽兽的禽吧!」
禽兽?他的脸当场黑了。
「姓秦的,我管你是我的奸夫还是情夫,更不管咱们的过去如何,现下的我没那么轻易再受你的花言巧语蒙骗,偷情的男人最可恶了!」她完全忘了自己也曾经是偷爬墙的女人。「你滚回你妻子的床上去睡!」想必秦夫人也睡在府里另一处院落,他真大胆,竟敢与她同床共枕!
「我早与她分房睡,不要紧的。」他说。
「什么?!分房了?」感情这么不睦吗?她微愕。
「可怎么办,这里就只有一张床,我只能这样安排。」他手一摊的说。
「你还想诓我不成?你们大户人家住的宅邸,多得是空房,随便安排一间给我住,这有什么难的?」她横眉竖目的戳破他的谎言。不和他夫人睡却来和她挤,这像什么话!
「秦府确实多得是空房可住,可每个院落都有自己的主子,而我住的这院落过去是某人的,那人懒惰,不喜欢院落太大劳她走动,所以这里一共只有三间房,现下分别都有用途,而你是我要藏的『娇』,难道让我将你安排到别的院落住吗?」
这家伙!她简直要喷火了!
有没有这么欺人的,这是逼得她非要与他同衾共枕了!
「好!姓秦的,也不为难你了,我能容与你在同一个屋檐下睡觉,可劳你行行好,这床就让给我,那地板给你,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就这么着,歇息吧。」她丢了颗方枕到地上给他,再度将鞋子一踢,跳上床去。既然非得同房,那这张床就是她的,那心怀不轨的家伙休想上床染指她。
瞧她喧宾夺主的将床占去,秦藏竹的脸上不仅没有半丝恼怒,还隐隐多了一分宠溺的笑意。
想当年她可不是这样防他,费了些心思将他得到手后,那嚣张又可爱的模样他记忆犹新——
「姓秦的,我依了你,不表示就要一辈子委身于你,你千万别误会,我这下半生早安排好了,不嫁人的,我要做个名扬四海的小说家!」
「做小说家与嫁人有什么关联?」
「当然有关联,小说家得见识广泛而渊博,我得云游四海去搜集各种故事,这般才能丰富我的创作内容。」
「那我陪你去云游不成吗?」
「你想陪我,可秦家怎么办?」
「管他的。」
「管他的?!」
「嗯,管他的。」
「……我说秦藏竹,男人最忌追求女人时,花言巧语,做不到的事。可别胡乱承诺啊!」
「你不信我说的?」
「要我信的话……那好,我问你,秦家少了你若垮了,覆巢底下无完卵,你这少爷要是从此一穷二白,可怎么办?」
「没怎么办,就带着你种田去。」
「若欠收呢?」
「捕鱼去。」
「若捕不到鱼呢?」
「你不是还会写小说吗?」
「让我养你?」
「夫妻间主相扶持,哪有谁养谁的问题。」
「你!好,若我的书也卖不好呢?」
「我不是还有你吗?」
「你、你想卖妻?!」
「你误会了,你这粗鲁性子当不了青楼花娘的,不出三天就会让人赶出来了,没老鸨肯收留的。我的意思是,我不是还有你吗?只要有你,就算饿肚子也甘之如饴……」
「巧言如簧、糖舌蜜口!」
「阿菱——」
「不要叫我,甜言蜜语、虚情假意!」
「让我亲一口吧?」
「巧言令色、心怀不良!」
「可昨晚咱们已经亲过了,今儿个不过再复习一遍。」
「油腔滑调、花言巧语——嗯?嗯……嗯嗯嗯……」
最后,她被吻个满怀了。
突然,一阵热风吹来,床上的她踢开被子却仍是感到一阵的燥热,下意识朝地板上躺着的男人望去,男人也正一瞬不瞬的凝视她,两双眼对上,她不禁打了个激灵。哎呀呀,怎么回事,好似自个儿方才教人以眼神激吻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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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秋儿便过来伺候苏菱洗漱。
她抹完脸坐在床缘。「姓秦的——呃,我是说秦二爷呢?」一早就不见人影,这是去哪儿了?
「二爷有事要忙,天未亮就离房了。」秋儿答,开始收拾起地板上的枕头与薄被,边收拾边道:「真不敢相信昨晚您让二爷睡地板。」
苏菱瞧了瞧冷冰冰又硬邦邦的地板。「不就该这样吗?难道让我去睡地板。」
「不是这样的,我意思是说地板凉,二爷近来身子较虚,睡个几晚怕是会受寒的。」秋儿解释。
「身子虚就该多晒太阳,瞧他一个大男人,脸色白得像病西施,真让人不齿,睡睡地板也好,正好锻炼他的耐力,且他若受不了最好,便会另外找地方睡了,别来烦我。」他最好撑不住,自行离开!
「小姐,二爷身子虚是有原因的您舍得让二爷受寒吗?」秋儿抱着地上捡起的方枕问。
「舍得。」不舍得那家伙能走吗?
「唉,相信我,您不会舍得的,您啊,总是口是心非。」秋儿低叹一口气。
「我口是心非?」她是这样的人吗?
「是啊,秋儿伺候您十年了,还能不了解您吗?您若真的坚持让二爷睡地板,那就随您好了,可不要到时候受不了的是您自个儿啊!」
苏菱瞪了她一眼,不以为然的反驳,「你胡说什么?我昨晚就睡得很好,哪有什么受不了的!」
「是这样吗?」秋儿脸上的表情明显带着怀疑。
「当然,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喔。」虽是点头,但总疑惑——不会是这样的吧?
「瞧你,说有多了解我,将我想得多教人吃定似的……对了,我问你,过去我真那么不中用,与他苟且上了?」她实在不相信自己会做出这么无耻的行为,想藉秋儿的口再确认一次。
「苟且?小姐您与二爷的事怎好这么说,再怎么形容也该是两情相悦的事。」秋儿笑说。
她听了啧声摇首。真是道德沦丧喔,自己的丫头都认为红杏出墙是正当的事,难怪她当初会不知廉耻为何物的爬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