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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死神一滴泪 第9章(1)

  “二度失忆”后的侯芳仪,变得沉默不爱笑,看起来很不快乐。这不是姚荷芯一个人说的,是“FL  Flower”工作室所有员工都感觉得到的事实,特地从法国赶回来探望她的沈建彬更是加倍体会,因为,侯芳仪不再对他温柔甜笑,他感觉她对他的笑,都是勉强硬挤出来的。

  佯装再度失忆对侯芳仪而言其实也没太大差别,晚上她还是住在花店工作室楼上,白天还是一样在花店工作,只是烦扰大家再对她“自我介绍”一番,当然也包括她的丈夫赵家路。

  一个星期前她在医院醒来,惊觉她二度失忆,他焦急的想再为她做更详细的检查,但她坚持不要,并且任性的嚷着马上要出院。

  对他所提的任何事,她都任性说不要,她不是怀着报复的心态要对他加倍奉还些什么,只是希望他能离她远远的,不要来扰乱她的心。

  现在的她,很高兴能找回自我,重回花堆里工作,是她在一年的婚姻中不敢奢求的愿望,如今,她回到最爱的工作岗位,她应该很高兴才是,可是为什么大家都说她“看起来很不快乐”?

  她,不是没感觉到,以往手中握着花,她的心情会很愉快,笑容很自然的扬起;现在,她的心彷佛被重石压着,沉甸甸地,没有笑容,也无快乐可言。

  她这是怎么了?

  心神不专注,在拿取一旁花朵呈针状的紫蓟时,感觉被刺了下,她倏地缩手。

  “芳仪,有受伤吗?”见状,沈建彬立即趋前关心的问。

  “没,没事。”恢复记忆的她,终于知道自己失忆时为何会对学长有“好感”,因为他是君子,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好人,所以面对他她才会自然安心的笑着,如今既已恢复记忆,她当然知道一直冲着他笑不行,学长肯定会会错意。

  才称没事,不想他太过关心她,转身想继续工作,但瞥见赵家路走进来,她态度丕变。

  “学长,我的手有点痛。”她伸出一点都不痛的手,假装可怜样,一副想要他“呼呼”的表情。

  沈建彬怔了下,“我,我拿药膏帮你搽。”

  “芳仪,你的手怎么了?”赵家路一上前,便将她的手抓来细瞧。

  他一进来就看见她对沈建彬说她手痛,还好沈建彬没摸她的手,要不,他肯定赏他一拳。

  “芳仪被花刺到。”沈建彬轻声说。

  “有刺跑进手指头里吗?”黑眸透着焦急,他关心的问。

  侯芳仪静静看着他不作答,又是沈建彬替她回复,“这花没有细刺,只是它的花朵尖了点,芳仪刚才不小心摸到。”

  赵家路完全不理他,炯亮眼神只凝视她,低头见她的手没红,也没伤,安下心,他的嘴凑近她的手指吹气,帮她“呼呼”。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她怔愣了下,他,真的是她的丈夫,是荷芯口中那个“自大狂”?以往他绝不可能做这种在他眼中或许有点幼稚的“呼呼”举动,但现在他居然做了……

  一股暖流滑过心田,内心涌起感动之际,眼角余光瞥见学长不自在的转过身,意识到他当众做了这件事,她的双颊瞬间炸红,同时,紧急抽回手。

  是羞窘,也是怕自己莫名感动太过,会不知不觉再靠近他,再为他敞开心房。

  “我来带你去看新房子。”见她似又刻意闪躲,他开门见山道。

  果然,他一说,她马上回绝,“我不是说过,房子的事,你自己决定就好。”

  “厨房设备安装好了,我想你应该去看一下。”不给她有回绝机会,他马上亮出王牌,“爸妈后天会上台北来,我想就选他们上来那天,当做我们搬新家的日子。”

  王牌一出,果真令她哑口无言。她“再度”失忆一事,她要他别告知父母,她不想他们担心伤心。

  原本她拒绝帮他“挑选”新房子,但他以她父母随时会上台北来住为由,硬要她陪去看屋。不想和他单独相处,她随口说就她被油画砸中头的那间房子,没想到他真的买下那间房子,且迅速交屋。

  “沈老板,后天我们入住新家,家里有个简单的乔迁茶会,你若有空,欢迎你来。”赵家路抬高下巴,傲睨着沈建彬。

  他可以对任何人和颜悦色,但对沈建彬……很抱歉,办不到!这家伙明目张胆拐他的妻子,虽然是芳仪自己想留在他的花店工作,但他可以拒绝,只要他说“不”,芳仪能待在这里吗?偏偏他还乐呵呵的收容她,假工作之名,行接近之实。

  不可讳言,沈建彬的确是个君子,他就算心仪他的妻子,也不敢逾矩半分,这也是他“勉强”答应让芳仪留在花店工作的原因之一。

  但沈建彬终归是男人,说不准哪天兽性一发,管不了自己心底潜藏的欲念,对芳仪……不,他绝不许这事发生。

  他会积极的行动,让芳仪愿意主动回到他身边。

  “嗯,我一定到。”沈建彬温温一笑,内心虽难掩失落,仍真心的道:“恭喜。”

  道贺的话语才说完,赵家路便拉着侯芳仪想走,临走前,还撂下话,“这两天芳仪会和我忙着布置新家,没空上班,她请两天假。”

  不等沈建彬回答,他拉着妻子走人。

  “你很没有礼貌。”

  “难不成我要向一个成日对我妻子虎视眈眈的男人,说“请”、“谢谢”、“对不起”?很抱歉,我的风度有限。”

  一上车,夫妻俩便对峙,侯芳仪生气不想再和他说话,他专心开车,妒火还在胸口燃着,不语。

  她原打算一句话都不跟他说,但在看见新家厨房的设备时,立刻破功。

  “是新的?”

  “当然是新的。”

  “我的意思是,旧家厨房那组全套的厨房设备还很新,为什么不请厨具公司的人挪过来,要另外花钱?”结婚一年多,他在家用餐的次数屈指可数,她一个人吃得简单,加上后来夫人帮常聚会,在家开伙的机会少了,厨房常闲置,自然还显得簇新。

  她激动,代表在意,这是好事。

  心头窃喜的他,表面故作镇定的说:“这边厨房比旧家大了些,要拆要修改太费时,我便请厨具设计公司直接丈量,装潢全新的厨房设备。”为了尽快入住新家,他给了加倍的施工费,让工人一整天都没休息,拚命赶工。

  “旧家那边院长已买下,要给新聘的外科主治医生暂居,所有家俱,包括厨房设备,我免费相送。”

  “医院又新聘一位外科主治医生?”她讶问。

  她坚定的眼神和提问的语气,令他心头一突,彷佛她对他的工作“了若指掌”。她第一次失忆时,盯着他看的眼神很空然,喜恶的感觉很纯真,就像真当他是陌生人。

  照理,“再度”失忆,会对他更陌生,可她强硬的拒绝他任何提议,似负气、似刻意闪躲,似已忆起他是让她伤透心的不及格丈夫。

  她被油画砸伤送医,他帮她检查过脑部,内部没有受伤,也无瘀血,“再度”失忆的可能性不大,莫非她……

  暂压下心头的存疑,他若无其事的和她自然对谈。

  “是两位,且是我建议的。”原本他要去美国,医院方面已先聘请一位主治,现在他为她留下,为照顾她,势必得减少工作量,他主动和院长商量,他愿减薪,也不须为他另请助理,希望医院能再多聘一位主治,让外科的医生们有更多休息时间。

  他自我解嘲一笑,“要不,我怎会有空天天约我妻子吃午餐,虽然她天天拒绝。”这一星期来,她避他太过,连一次一起吃饭的机会都不给。

  避开他注视的眼神,避开这个尴尬的话题,她走进厨房,摸着全新的光亮设备,她内心竟涌起欢欣,惊觉厨房比花店更令她向往。

  这不对呀,以前她亟渴望逃离的牢笼,现在居然……

  “这个蒸烤炉不知好不好用?”他刻意站到嵌入式的欧系蒸烤炉前,打开它瞧了瞧,一副就事论事,正色道:“冰箱有牛排肉,我们中午来吃牛排,试试这个蒸烤炉的功能。”

  侯芳仪一怔,心中颇挣扎,想拒绝却说不出口。他一派正经,让她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内心也心动的跃跃欲试。

  蒸烤炉的功能的确令人期待,不知它烤出来的牛排会不会比一般烤箱烤的更好吃……

  “还有这个,这是干么的?”他紧皱眉,佯装不懂眼前的玩意是什么。

  让她忙着看新厨具,她就没空拒绝他任何提议,亦可顺势的一起用餐,这算是一种投其所好的策略。

  “这是面包机。”

  “噢,面包机。”

  “你不知道,为什么买它?”

  “我没空一一去看,只交代厨具公司,厨房该有的电器用品,放得下的都买。”他故作无辜样,“这个买错了吗?”

  “也、也不是,只是,应该用不到。”

  “只要愿意去使用,没有用不到的。还有这个咖啡机,和那个药膳锅,爸妈来住,可以炖补品给他们吃,天气寒冷,是进补的时候了。”

  他一项指过一项,没停歇,她的思绪跟着他起舞,从进门到现在,眼神熠熠地看着每一样新颖设备,没想到要拒绝他、避开他、逃离他……反倒一回又一回地更接近他,人靠近,心,亦同。

  将一束粉红色的阿卡波克香水百合插在花瓶中,放在客厅桌上,满室的百合香气令人心情愉悦。

  坐在早上才送来的新沙发上,侯芳仪闭着眼睛,闻着花香,顿觉心旷神怡。这间房子采光好,白天明亮,晚上温暖,一进到屋内,她整个心情感到非常轻松自在,不像之前那个家给人沉闷透不过气的感觉……

  倏地张开眼,真是的,她又不是真的要住下,干么认真的做起比较!

  她,是被迫的。爸妈来住的这段期间,她得“留宿”这里,等他们回南部,她还是会回花店的宿舍去。

  心头突然有一丝恋恋不舍,舍不得的是这个新家,绝不是他。她只是舍不得离开自己花心力布置的家。

  因为他急着入住,室内设计部分暂不动工,一些家俱只好买现成的,该有的都有,包括客厅沙发、酒柜,房间的床和衣柜还有洗衣机……等等,明天她爸妈要来,还要办简单的乔迁茶会,她用一些外型特殊的花瓶插上鲜花小小布置一下,希望不会太糟。

  原先她还气他自作主张帮她请两天假,现在她反倒觉得他有先见之明,为了明日的乔迁,她这个“女主人”突然觉得很紧张,好像有很多事都没处理好。

  对了,厨房还有一束吴教授最爱的洋桔梗,她还没将它们插入花瓶中。

  她起身,心情略紧张,可是忙得很快乐,她也意外发现,在布置这个新家时,自己又找回了插花的乐趣。

  在厨房专注插花时,家路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

  “为什么选择洋桔梗?”

  突然有声音,她小小吓一跳,不加思索地回答:“因为这是吴教授……最喜欢的花。”察觉自己说溜嘴,她怔住。

  “你记得吴教授喜欢洋桔梗?”把买回的晚餐放到餐桌上,他淡问,没有特别惊讶。

  “这……是学长告诉我的,我们婚礼布置的主花就是吴教授喜欢的洋桔梗。”

  侯芳仪不自在的干笑,心虚的转过头去。

  “噢。”他淡应,装出一副没起疑的模样。

  经过这两天合力布置新家的相处,她处处露馅,总以“荷芯说的”、“学长告诉我的”,自圆其说。

  早上送寝具来的搬货工人请他签收时,人在厨房的她,坐在中岛桌前列出乔迁茶会的“夫人帮”名单,惊觉露馅忙不迭将纸张揉掉,丢入垃圾桶,但还是被他暗中发现,种种迹象,显示她确实早已恢复记忆。

  恢复记忆的事,她不想明说,他也不戳破。

  也许她寒透的心,尚未暖和起来,他会再加把劲,让她感受他火热的爱,努力为她的心加热,让她愿意主动说她记得他了。

  “芳仪,别忙了,先吃晚餐。”他温柔轻唤。本想和她一起煮晚餐吃,但还有一些琐碎的事要张罗,不忍她陪着他又煮又清洗,累坏身子,他遂决定去买外食回来吃。

  “嗯,好。”环绕在一股家庭幸福美满的气氛中,她温柔甜笑回应,但一对上他深情凝视的黑眸,笑容倏地敛起,眼神慌忙避开。

  低头欲吃饭,看到他递过来的牛肉烩饭,熟悉的餐盒,令她眼底露出惊诧。

  不想让她露馅后,又得忙着找理由自圆其说,他直截了当说:“这是在你以前开的花店那条巷子里买的,你说过你最喜欢吃这家的牛肉烩饭。”

  原来他跑去那里买,才会这么久才回来,她还以为他又回医院去了。

  她真的很喜欢吃这家的牛肉烩饭,以前她每星期几乎都会吃上三、四回,嫁他之后,她很少……不,几乎没再去光顾过,因为他不喜欢她再到花店去,他不喜欢的事,她总是小心翼翼避开。

  她诧异的是,他居然记得她喜欢吃这个,还特地开车去买。

  眼底蓄满感动之余,却又觉得心酸和纳闷,结婚一年多他对她的好都不及这阵子来得多,他好得像一个完美的好好丈夫。

  若依她先前臆测,他只是不想背负抛妻的骂名,索性做足表面功夫,还可添加一笔爱妻美名,倘若如此,私底下他也不用待她这般好,可他……

  她了解他的个性,他若不是真心想做,绝不可能做到这么细微深入的地步。

  但,以前他不做,现在为何又要做,他大可不必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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