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接谁?”她忍不住问,问了却又后侮,后悔自己干嘛这么好奇。
他停顿了一下,回答道:“我女朋友。”
女朋友?
童煦和愣住了,唐则安的……女朋友……
奇怪,这个答案她不该意外的,像他这样的男子、,没有女友才反常,不是吗?
但……为什么她还是会觉得诧异?为什么……会觉得胸口一阵窒闷?
“原来……唐先生有女朋友了啊!”陈嫂也很吃惊。
“好了,快点吃吧。”唐则安不想多谈,大口暍下咖啡。
童煦和突然没胃口了,放下吃了一半的吐司,但手不小心撞翻了杯子,热豆浆翻倒,洒烫了满手。
她揪着小脸,没吭声,反倒是陈嫂惊呼大喊:“哎呀!小姐啊……”
唐则安起身一个箭步冲过来,抓起她的手,用一旁的冷毛巾按压擦拭,斥骂着:“你在干什么?吃个早餐也会打翻东西,你到底几岁了?”
她愣愣地挨着骂,一时不知要如何回话,因为,他凶恶的责备吓着了她,因为,他抓握着她的手的地方,比烫着的地方还烫……
“陈嫂,再拿点冰块来。”他拧着眉道。
“是。”陈嫂弄来冰块和水,然后迅速整理桌面。
他专心地帮她烫伤的部位降温,检视红肿的程度,没发现自己脸上有过多的焦急和心疼。
而她,忙着要稳住自己凌乱的呼吸,同样没看见。
“好了,赶快擦些药,免得起水泡。”他接过陈嫂递上的烫伤药膏,帮她的手上药。
她不敢喘气,也不敢乱动,乖静地任由他涂着药膏,直到他处理完毕,放开她,她才缩回手,蜷放在胸口,有点分不清烫伤的是手,还是心。
“以后吃东西时不要心不在焉……”他还想责念几句,但一见她悻悻然低头不语,心头无端抽紧,随即住了口。
“唐先生,你别骂小姐了,她又不是故意的,而且烫伤已经很痛了……”陈嫂连忙替童煦说话。
他拧着眉,不再多说,转身走向客厅,拿起西装外套和车钥匙。
“你要出门了吗?”陈嫂问。
“嗯,我得赶去机杨……”说着,他望着童煦和,嘱咐道:“吃完早餐就准备一下,等江秘书来接你去学校,知道吗?”
童煦和低着的头轻轻点了一下。
他往大门走了一步,停下,回头又道:“还有,下午放学后在大门口等江秘书,别乱走。”
她又点了一下头。
他再往前定一步,又停下,再道:“手机带着,有什么急事的话,就打电话给我。”
这回她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坐在原位,不看他。
“听到没有?”他扬声。
陈嫂看他再三叮咛,似是不放心,于是道:“你去忙吧,小姐又不是三岁小孩,不会有事的。”
不是三岁小孩?有时他就觉得她才三岁,老是要人操心。他在心里嘀咕着,开门离去。
当门关上,童煦和才慢慢抬起头,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小脸上有着一点点落寞。
“哎,小姐,先生是太关心你才会一直责念,你别往心里放啊!”陈嫂边收拾桌子边道。
“我知道。”唐则安是关心她,但……应该只是一种义务吧?就像他说的,他是因为欠了她,才会对她好,这种关心,就不是发自于内心,而是不得已……
这样一解读,她的情绪就更低落,有人是因为不得已才对你好,这恩情,想来就特别沉重且残忍。
他到底欠了她什么?是什么……
“倒是,我没想到唐先生有女朋友了呢!也没看报章杂志报导过,会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让唐先生这么急急忙忙专程跑一趟机场……”陈嫂忽然喃喃地道。
她的心像被什么螫了一下,不想听了,低声道:“我去整理书包。”
“哦,好好好,快去准备准备,江秘书应该快到了。”陈嫂笑着道。
拖着迟缓的步伐走向房间,她不太理解自己此时的郁闷,是因为要去学校,还是因为唐则安,还是因为……他的那个女朋友……
***
“我真不懂总经理在想什么……”
“他怎么会想到去收养你呢?甚至还把你接来和他住在一起,真是太夸张了。”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还得了?他好歹也是个公众人物,我每天都提心吊胆,就怕被一些无聊的记者拍到,要是事情曝了光,他怎么向董事长解释,又怎么向李瑞芸小姐解释?”
“这三个月来是因为你都躲在屋里,很少出门,加上大楼进出口管制严格,才能安然无事,可现在他却要你去上学……真是疯了,他到底知不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
“就算是行善,也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顶多捐个钱不就好了?干嘛把自己累成这样?你一定不知道他为了你推掉多少事?你整个型他还特地请假照顾你,连一些重要会议也延后或取消……真是够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哪?他为什么如此重视你?”
“以后你也要小心,总经理为你付出这么多,你不回报也就算了,可别给他捅出什么楼子,知道吗?不要以为他对你好就得寸进尺,也别想歪了,人家他可是有女友的,而且和李瑞芸小姐感情深厚,要不是李小姐去加拿大游学,他哪会有这么多时间理你?”
“说到女友,现在李瑞芸小姐回来了,这可伤脑筋了,如果她看到你,不知道会怎么想,唉,总经理根本是给自己找麻烦……”
连续上两节课,童煦和都呆呆地坐在教室里,讲台上老师在讲什么,她一点都没听进去,脑子里盘旋的,是江秘书在送她到学校时,一路上所说的话。
那些话,很重,很伤,她沉默地听着,又惊又气又苦又恨,整个胸口像被捣毁,闷得紧,痛得慌,却……无言以对。
从那些话里,她知道唐则安收养她是件极不寻常的事,知道他为她付出不少心力,知道她的存在很可能会害了他,还知道他有个感情很好的女友叫李瑞芸,而他……早上匆匆赶去机场就是为了接她……
她唯一不知道的,是为什么唐则安要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回想这三个多月来,他是真的对她很照顾,但既没有血缘关系,是什么原因让他可以如此付出?是什么原因,让他冒着被父母、女友、外界发现的危险,领养她?
“其实,总经理已帮你治好脸了,等于帮了你大忙,那么接下来你是不是该为他想一想?换你帮帮他,看是要回山上还是怎样,别再缠着他,只要按月领到捐款,你一个人应该也能过得很好了,不是吗?”
江秘书最后这些话,等于是最后一击,把她的自尊打碎得一塌胡涂。
他的意思就是……叫她走!
意思是……她没资格待在唐则安身边……
揪住发疼的胸口,她闭上眼,忍了两个小时的泪,终于忍不住滑落脸颊。
天知道,她没有缠着唐则安,她原本也想一个人过的啊!
就算丑着脸,孤单穷困过一辈子,她也从没想过要去依赖任何人,从没想过会去麻烦任何人……
这一切,都不是她硬要,而是他硬给的,不是吗?
紧咬下唇,她低头抖着细瘦的肩膀,无声地啜泣着。
“童煦和,你怎么了?”旁边座位的男同学陡地凑过来问。
她一震,急忙擦掉眼泪。
“你在哭吗?”他吓呆了。
拚命摇头,拚命拭泪,她却不敢开口。
“你们上课不专心,在说什么话?”老师不悦地斥道。
“老师,童煦和好像在哭……”男同学道。
老师错愕地走过来,询问:“童煦和,有什么问题吗?是听不懂还是……”
“没有……不是……对不起……”她捂住嘴,低声道歉,但浓浓的鼻音已惹来全班哗然。
“还是不能适应?要不要去辅导室……”老师已被告知,这位新来的插班生成绩优异,但因从小在家自学,比较敏感内向,要他多多照应。
同学们都围了过来,好奇地打量这位新同学,窃窃私语。
大家都对这位纤细柔楚的新同学非常好奇,因为很少人能在这间贵族私立中学直接插班入学,而且听说她之前都没进入学校就读过,这种人会是什么模样,班上同学一直在讨论。
今天她终于露面,竟是这么一个秀雅清瘦的女孩,倒是出乎大家意料之外,不少人想与她攀谈,只是她是如此地内向安静,甚且带点悲伤,同学们一时也不敢太主动,只能远远地看着她,不太明白她为什么掉泪。
“不用……谢谢……我很好……”意识到众人的目光,她双手搓着,已经开始紧张了。
“放轻松,别急,到一个新环境难免会比较不自在,慢慢来。”老师安抚地道。
“对呀,我们都会帮你的,别担心……”
“就是啊,我们班上的同学都很好,不会欺负你啦!”
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愈靠愈近,形成了一种压力,她僵硬得说不出话来,背脊冒出冷汗,呼吸渐渐急促。
“老师,我看,我带她去医务室休息一下好了,她好像不太舒服。”旁边的男同学见她下对劲,立刻建议。
“也好,谢祥毅,你陪童煦和去医务室。”老师也发觉有异。
谢祥毅于是轻声向童煦和道:“走吧,去医务室静一静,你会好一些。”
童煦和点点头,起身走出教室。
同学们大声起哄,笑着揶揄谢祥毅找借口偷溜把妹。谢祥毅回头瞪了同学一眼,才跟着童煦和离开。
走廊上阳光斜照,明暗对比强烈,童煦和躲着阳光,走在阴影处,心想:她或者只能永远躲在阴暗的角落,不该妄想走进光明里,不该……以为自己还有幸福的权利……
“童煦和,医务室往左……”谢祥毅见她笔直向前直行,连忙提醒。
但她脚下没停,仍直接沿着走廊,往大门迈去。
“童煦和?童煦和?等一下——”谢祥毅愣了愣,追上去拉住她。
她像只受惊的小鸟,缩着身体,回头看他。
年轻又活力十足的一张脸……他是谁?她思索着,然后才想起来之前老师介绍过,他是班长……
他也呆住了,不太好意思地放开她的手,问:“呃……你……要去哪里?”
“我想出去……想离开这里……”她细细地道。
“出去?可是现在在上课中……”他盯着她娟秀却苍白欲泣的脸,声音倏地打住。
“要怎样……才能出去?我得赶快出去……我不能再待下去……”声音哽在喉问,说不下去。
他只顿了三秒,就抓起她的手,转向右方。“要走,就得从后门,才不会被教官发现。”
她心神紊乱地被他带往校园后门的停车场,停车场旁有道管理员专用的小门。
他在门前停住,转头看着她。
“从这里出去就行了。”
“谢谢……”她说着,移向小门。
“童煦和,你……一个人没关系吧?”看着她纤弱的背影,他突然有个冲动想陪她一起去。
“没关系的,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她转身对他凄苦自嘲地笑了笑,就消失在门外。
谢廷毅怔怔地站在原地,心不知为何微微发胀,而这种感觉,从今天第一眼见到童煦和,就一直没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