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房门口,韩非无巧不巧地见到这感人的一幕,他悄悄退出,走在医院的长廊上,双腿莫名地沉重,宛若灌了铅。
这麻木的感觉是什么?
韩非漠然寻思,抬起右手,大拇指包着OK绷。
这拇指,是他昨夜削苹果时弄伤的,他很擅长拿手术刀,却并不习惯拿削皮刀,事实上外科医生的双手很重要,他们避免拿其他锋锐的刀具,以免意外伤到手,妨碍替病人开刀。
可昨夜,他竟为了削一颗苹果弄伤了自己的手,想来也真可笑。
为什么他会那样做呢?
为什么他会想向那个娇蛮大小姐道歉呢?
为什么当他看见她被自己的责骂气晕吐血时,五脏六腑会瞬间纠结成一团,说不出的惊慌呢?
他不懂。
他不觉得自己骂错了,她是不该动不动就乱跑,造成别人的麻烦,而晓云为了救她而受伤也是事实。
晓云在急诊室昏迷醒来后,抱着他直哭,她说,很高兴他在两个女人受伤时第一个跑向她。
「至少还有你是在乎我的,我就知道韩哥哥最关心我了!」
她哭得像个泪人儿,而他听着她悲伤的倾诉,心疼中夹着一丝愧悔。
当时,他第一个跑向的真的是她吗?若不是秦光皓抢先一步抱开方楚楚,老实说他不确定自己会先关切谁。
他的心很乱,思绪如麻。
然后,便是对方楚楚的那场发作,他冷酷地责备她,他看得出来,倔强的她很受伤。
但他不该心软的,她是方启达的女儿,是他仇人的女儿,他何必心软?
「韩非,你疯了。」他喃喃自语,将自己的右手拇指紧紧地收在拳头里。
他为她削了苹果,趁夜深人静时偷偷送进她病房里,当时秦光皓在沙发上睡得很沉,而她在梦里呓语,他听不清她说什么,只觉得她苍白的脸蛋显得异常消瘦柔弱,教人不忍直视。
他不禁握住了她冰凉颤抖的手,彷佛只有短暂的几分钟,又彷佛是亘古的百年,他就那么静静地蹲在床边,陪着她。
像个傻瓜一样!
韩非对自己很不满,他不明白自己着了什么魔,竟如此牵挂一个不该牵挂的女人。
她答应了她学长的求婚也好,那个男人看来确实很关爱她,据说是个职业摄影师,颇有几分才华,够资格担任方家女婿。
「这样很好,非常好。」他对自己低语,好似要说服些什么。
问题是,她结不结婚、跟谁结婚,关他何事?好不好又何须他来评断?
「韩医生,你今天不是休假吗?怎么还在医院?」迎面走来的是心脏外科的资深护士。
对啊,他今天休假,干么留在医院?
「我只是……留下来整理一些数据,等下就回去了。」
「早点回家休息吧。韩医生这礼拜几乎天天有刀,应该累坏了,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
「我知道,谢谢。」
他淡淡地谢过资深护士的关怀,回到办公室,行尸走肉似地收拾公文包,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医院。
位于市郊的某栋西洋复古风格的公寓大楼,一扇雕花铁门外,田晓云背靠着墙蹲坐着。
她己在此处守了整整一夜,而她等待的男人,彻夜未归。
绝望的泪水占据了她娇美的容颜。
韩非很少上酒馆,除非是跟朋友见面,否则他不会一个人来到这种地方,今天是第一次,还是在大白天。
他来到一间运动酒吧,坐在吧台边,墙上的屏幕播放着职业高尔夫球比赛,他百无聊赖地看着,一面喝酒。
Doublewhiskey,他也很少喝这么烈的酒,毕竟酒精会腐蚀理智,而他素来以冷静的自制力自豪。
但今日,他连喝了好几杯whiskey加了冰块,一口一口啜着那辛辣的液体,灼烧入喉。
手机铃声响起,是他最熟悉的曲子,从来只要听到这首歌,他都会第一时间接起电话。
他怔怔地盯着手机屏幕,脑海思索着,又好似什么都没想,过了好片刻,才按下通话键。
「喂。」
「韩哥哥,你在哪里?」一道沙哑的嗓音,似乎微微哽咽着。
「我在……医院。」第一次,他对她说谎。
「可不可以来陪陪我?」她细声细气地央求。
他怔忡着,揉捏着隐约沉重的太阳穴,「今天不方便。」
他知道,她大概又是跟男友吵架了需要他的安慰,但此时此刻的他,无法在她面前表现温柔体贴。
他不想让任何人见到现在的他。
「为什么你们两个都不理我?为什么他要那样对我……」低低的啜泣声。
果然又是因为那个男人。
韩非叹息,「对不起,晓云。」今天他实在没有心思安慰她,当她忠心不渝的守护骑士。
「对不起有什么用?算了,你忙吧!」她果断地挂电话,带着分明的哀怨。
他苦笑,抬头望向电视屏幕,转播比赛的主播正激动地叫喊着方才选手打了一记精彩的eagle。
他恍惚地看着选手脸上得意的笑容。
方楚楚将一本日记、一迭照片和一些零碎的东西封进一个纸盒里,系上蓝色锻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接着,她将纸盒放进衣柜里一个小型保险箱里,设定密码锁。
好了,就这样了。
她倚在窗台,捧着杯红茶,慢慢啜饮。
她将自己初恋的记忆都封锁起来了,从今以后,她不会再爱那个男人了,也不会放纵自己的视线痴痴追随着他。
因为,她己经是学长的未婚妻了。
傍晚,田晓云终于等到归家的男人,她又惊又喜,男人见到守候门外憔悴的她却是一脸嫌恶。
「我不是说了,我们两个暂时不要见面了吗?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知道你不高兴,昨天是我不对,不应该……干涉你那么多,我知道自己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
「你不要不说话啊!我跟你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对不起。」她揪着他衣袖,拚命求恳的模样像个迷路的小孩。
男人叹气,「唉,晓云。」
「你原谅我了吗?」
「我是想跟你说,我们分手吧。」
「什么?」
「我想跟你分手。」他冷漠地重复,短短的几个字,将她打入了无边地狱。
她不敢相信地瞪他,「你要跟我分手?」
「是。」
「为什么?」
「我们不适合。」
「不适合?哪里不适合?」
「……」
「你说话啊!我到底哪里配不上你?哪里让你不满意?你坦白说,我可以改,我愿意改!」
「这不是你改不改的问题……」
「我知道,是因为她对吧?你爱上别的女人了!对不对?」
他皱眉,面容凝霜,「你在胡说什么?」
「你别想满我,我知道你有了别的女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这么这么爱你,你怎么可以……你混蛋!坏透了!」她崩溃痛哭,粉拳发疯似地猛槌他胸膛。
「我不会放手的,我从高中就喜欢你,我一直梦想当你的新娘,我不会放手的,你休想我答应分手!」
「田晓云,你疯了!」
「对,我是疯了,因为你疯了!你想怎样?你打我啊!总之我这辈子缠定你了,你别想摆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