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权辰汉与香柳的暧昧情事甚嚣尘上,因此在众人面前,他都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而本以为会借故闹点事出来让他难堪的她,居然也乖乖地坐在马车里,一整天都不出半点声音,只有用膳时会露面。
也因此,原本因为权辰汉而对于马车里有着通天法力的相命师有些忌惮的卫士们,看到将军如此冷淡的表现,也开始臆测那传说中的暧昧不切实际,甚至在看到香柳那惊人的美貌与撩人的身段后,还有人开始朝着她调笑,言语日渐下流。
香柳原本就是八面玲珑的个性,加上军队里大多是粗人,没什么算计与心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反正真要玩手段,这一群人会被她整死,不过她一直没有动作的原因,出在一个人身上。
权辰汉直到快抵达了粤南才发现这个情形,他不知道她是如何忍受这种轻蔑及侮辱,这根本不是她的个性。
难道是为了他?她怕他难做,所以隐忍不发?
斥喝了几个比较过分的小兵后,情况稍有改善,但他知道重点还是在自己身上,如果他什么都不做,那么香柳就只有受委屈的分。
一行人入了广东,与潮州水军及东南水军会师后,沿途奔波劳累的近卫得到一天假期,接着便要出海剿匪。这个时候,权辰汉自然也别有深意地带着香柳、冉儿、赵青及李齐上街,顺便向她们介绍一下华南风光。
五人进入了一家热闹的大酒楼,当然酒楼里除了当地客人,也有许多是由京师一路同行的将士们,幸亏权辰汉有事先指示众人在外见到他可不必拘礼,否则这场饭大概也吃不成了。
五人低调地选了一个靠边的座位坐下,李齐熟门熟路的向店小二点菜时,香柳好奇地朝四周张望了一下,“除了咱们自己人,这里真是千奇百怪的人都有,甚至还有红毛绿眼睛的……似乎还有不少扶桑来的武士?”
“你也看出来了?”权辰汉挑了挑眉。
“当然,他们说话叽哩咕噜的,要认不出来也难。”香柳特意将视线投向某桌正在用扶桑话低语的男人,他们立刻停下来,看向她的目光皆是惊艳。
果然,全世界的男人都一样,见色心喜!她不屑地在心里想着。
权辰汉自然也发现了她使的眼色,闷着声道:“你非得这样替我添麻烦吗?上回险些被宋光明绑架的经验还不够?”
“有你大将军在,他们敢吗?”她笑着将媚眼收回,换成一个白眼横过他。
“如果他们知道我是大将军,还敢和你眉来眼去的,那才真是大有问题。”他没好气地道。
“我才不敢和他们眉来眼去,东洋扶桑人的幻术在五行数术界也是很有名的,万一我着了道,说不定真会遂了他们的意,任他们为所欲为呢!”
她做了个惊惶的表情,但权辰汉完全感受不到她有任何害怕,只能没辙地摇摇头。
倒是李齐听出了兴趣,“香柳姑娘,若是着了道,该怎么解除呢?”
会这么问,表示李齐也认为自己属于很可能中招的那种人,她闻言不由得一笑。“很简单,只要达成他们的目的,幻术自然会解开。”
“如果一直没达成目的呢?”
“中术者就会一直沉溺在幻术里,永远不会醒。”
李齐听得五官都皱了起来。“这么恐怖?难道他们要我拿刀砍自己,我就得一直砍到死?”
赵青忍不住打趣,“就怕他们要你不穿衣服在大街上裸奔,届时你恐怕恨不得砍死自己。”
话说得粗俗,却引起了众人哈哈大笑,席间微妙的气氛也舒缓了些,此时店小二正好送上菜来,那是一大锅的肉汤,加了大量的蔬菜及肉类,看起来相当丰富。
赵青十分殷勤地替每人盛了一碗,连冉儿都分到了,但等他坐好准备大块朵颐时,赫然发现香柳主仆一脸古怪地瞪着碗,一点开动的样子都没有。
“香柳姑娘、冉儿姑娘,你们不吃吗?这可是这里最有名的特产,将军每回出海一定要到这里吃一趟,别的地方可是吃不到的。”赵青热情推荐着。
“将军很爱吃吗?”香柳表情难解地望着权辰汉。
“没错,一开始我也对这没兴趣,但吃了一次之后就难以忘怀,只要来到这里就一定要吃。”权辰汉将她的碗推向她,“吃啊,不吃可惜。”
想不到香柳往后退了好大一段,硬是不敢靠近那碗,怀抱着不安的心情求证道:“这是什么肉?”
“广东有名的,自然是蛇肉汤了,吃起来比鸡肉还滑嫩,比牛肉还够味。”权辰汉不解她的反应。
一听到真的是蛇肉,香柳与冉儿齐齐变了脸色,尤其是香柳,脸色惨白到几乎要昏过去似的,平时惯于掩饰真实情绪的她很少会这么不加修饰,令权辰汉心里一惊,急忙问道:“你怎么了?”
“把这肉拿开……”她将头别过去,恶心欲呕,本能就极端地排斥这道名菜。
“你们居然吃蛇……”
所以她是怕蛇?毕竟是一般女子,就算心机多了些,怕些昆虫蛇虺的也是正常,权辰汉不禁暗骂自己的粗心,挥手唤来店小二。
“把这道菜撤下。”此令一下,她的表情果然好多了,权辰汉仔细地看了看她的神色,心念一动,又交代店小二,“换一道鸡蛋汤来,还有那些烤蛙肉、炒蟋蟀、炸蜂甬之类的菜,也不用送了。”
香柳却突然说道:“蛇肉我不敢恭维,但烤蛙肉、炒蟋蟀、炸蜂甬却是无妨,我都很想尝尝看。”
这差别到底在哪里?蛇不吃,但吃青蛙和昆虫?权辰汉狐疑地望了她一眼,但还是依她所愿的保留了那些菜。
待蛇肉撤下后,香柳深吸了口气,神色终于恢复正常,对于方才权辰汉的交代,心头可是暖洋洋的。“你怎会改点鸡蛋汤呢?”
“有个女子在出发前威胁我日日都要有鸡蛋吃,再笨也知道你爱吃鸡蛋了。”
他无奈地回道。
她娇羞地笑。“将军倒是记得清楚,但大伙儿要和我一起吃鸡蛋吗?”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不会再吃蛇肉了。”话停顿了一下,权辰汉又道:“应该说,以后都不吃了。”
“但你爱吃……”
“总之我不会再吃。”因为他再也不想看到她那花容失色的样子,他发现自己居然会为此心揪了一下。“你们呢?”他看向赵青与李齐。
“将军都不吃了,我们自然也不吃。”两人苦笑道,唉,看来将军被香柳姑娘吃得死死的,就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发现。
不过权辰汉倒也不是那么独断的人,他淡淡地道:“其实你们不需要和我一样,至少在我面前,还有在香柳及冉儿面前别吃就行了。”
语毕,他若无其事地瞄了周围一眼,感受到将军微寒目光的卫士们,都默默地将眼前的蛇肉盖上了盖子,有的人还偷偷唤来店小二直接打包带走,谁也不想去赌自己若在香柳姑娘面前吃蛇肉,将军会做出什么事来。
相信出了这客栈门之后,什么权将军冷淡香柳的谣言将会不攻自破,众人对她应该再也不敢有什么不礼貌的举动,因为权辰汉对她的宠溺,实在太明显了。
而这一切微妙的变化,自然都落入香柳眼中,口中尝着刚送来的鸡蛋汤,明明该是咸咸的滋味,吃在她嘴里却是甜滋滋的,香味十足醉人。
用完膳,一行五人上了凤栖山寻幽揽胜,几个月前满山火红的木棉花,如今已落得一朵不剩,倒是木棉树上的果实碎裂,里头的棉絮随风飘逸,另有一种凄迷的美感。
接着,他们游览了着名的古刹,此古刹三面靠山,前有江水缓缓流过,还有一座大莲池,依山傍水,意境高妙。精通数术的香柳也不由得赞叹此地的好风水,必是高僧才人辈出。
只有权辰汉,一路上总是心神不宁的样子,连赵青及李齐都被他弄得古里古怪的。不过或许是在他身边很安心,香柳倒也不过问他态度骤变的原因,反正她只顾着玩,有事他担待就是了。
时近傍晚,众人下山,沿着大街慢慢回到堤岸,准备登船,住一宿后便扬帆起航,只是南方的大热天即使到了傍晚仍是威力十足,众人又是由清净凉爽的山上回来,一下子有些不适应,特别是爱洁净的香柳,总觉得浑身黏腻,很不舒服。
“将军,我们待会儿要换船了是吗?”香柳轻叹口气,“过了今日,怕再也没有如此轻松惬意的时候了。”
“是,今夜我们便登上主船,明日会有逾百艘战船与我们一同出海。”权辰汉简单说着。
“这么大阵仗?不知那些船夫,会不会妥适的安排香柳在船上的一切呢!”
香柳耸了耸肩,看来俏皮可爱,或许是她难得有这么放松迷人的时候,权辰汉不由得看得目不转睛,至于赵、李两人及冉儿见到主子们正在眉目传情,自然都当作没看到。
被他热烈的目光注视着,香柳不会没有反应。她有些好笑地睨着权辰汉,趁着他被迷住时,藉机撒娇道:“你记不记得来宣旨那日,曾答应小女子的事情?”
“你房内的薰香,是向宫里娘娘要来的干燥茉莉花;你的被褥全是织锦的,还搬了一个铜镜梳妆台进去,晚膳会有一道鸡蛋料理,还有,应该已经备好一桶热水,供你净身之用。”他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待遇比我这个大将军还周到,这样姑娘满意了吗?”
“将军真是有心,香柳拜谢了。”她确实很满意,即使过去有多少男人试着讨好她,用的都是金银财帛、奇珍异宝,只有他是靠着一份细心,却让她更加深刻的感动。
因为,他明明在生活上就不是个细心的人,自己的事都只是随便打理,对她说过的话,却是一字不忘。
这男人……好像正在用他的方式,一点一滴的将她的感情取了过去,在她心里慢慢拥有别的男人所没有的分量。如果说爱情是一场游戏,她永远都是赢家,可与权辰汉这场攻防战,她居然渐渐没有了必胜的把握。
她忍不住娇睨了他一眼,什么时候这个男人,已经变得可爱又可恨了呢?
就在快要行至堤岸边时,一种奇怪的感觉突然袭上,击散了两人间那种难以言明的暧昧,香柳不由得皱起细眉,回头看去。
“怎么一直有种被人看着的感觉呢……”
她的话还没说完,权辰汉与李齐已分成两个方向往外扑去,一下就没了踪影,而赵青则留在香柳主仆身旁护卫。
“怎么了?”冉儿紧张了起来。
“这一路上都有人跟踪着,方才他们离得近了,才会让姑娘发现。”赵青警戒地将两女带到路旁。
“是谁会跟踪我们?”香柳脑筋一转,突然心头浮现之前在酒馆里扶桑浪人的模样,不由得心头一动。
赵青没有回答,权辰汉与李齐已先后转回,看他们双手空空,想来是无功而返。
“不知道是谁,对方的隐匿之术相当高明。”权辰汉淡淡地道。
“禀将军,属下这里也没有发现。”李齐有些饮恨。
香柳倒是不害怕了,虽然能感觉还是有窥伺的目光,但这一次出门原就注定波折百出、危机四伏,如今只是早一点遇到而已。
“无论对方是谁,总之必然与海盗脱不了关系。”虽然是理智的分析,但香柳还是那副媚态横生的模样。“将军这么大阵仗下南洋,全天下都知道水军要剿匪了,他们会来跟踪也是无可厚非。”
瞧她说得轻松自然,权辰汉好气又好笑地望着她,这女人永远都是这么安逸放松,他该高兴她如此信任他会保护好她,抑或该担忧她的危机意识似乎少了那么一点?
“总之,咱们快回船上,届时他们就算想做什么,也力有未逮了。”权辰汉明快地下令。
几人加快了脚步,来到了堤岸边,香柳却总是若有所思地盯着远处某一个角落,因为那里一直有着令她不愉快的气息,令她不禁目光一寒。
临上船前,香柳忍不住回眸一瞥,却不意看见远方大街口,立着一个飘逸持扇的白衣男子。
他穿的虽是汉服,手上的扇子却有扶桑皇室的菊花纹章,即使距离这么远,他却给她一种近在眼前的感觉,因为他俊秀儒雅的脸上有双细长的眼,而眼神中正闪着不明的精光,深深的吸引住她。
她知道他在看她……她知道他在呼唤她……
突然间,香柳眼前一黑,就这么在权辰汉眼前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