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辰汉带着香柳,走遍了三山五岳,四处探访有名的神医,得到了不可能医治的答案后也不放弃,带着她继续往下一个未知的地方前进。
在春天的时候,他带她到西湖,观看有名的西湖十景,若香柳清醒,应该会开心的告诉他,这依山傍水的宝地是多么的地灵人杰。
夏季,他知她怕热,便带她到美景冠绝名山的黄山,树荫浓密,泉瀑飞涌,凉爽宜人,俗话说黄山归来不看岳,不知她心里是否如他一般流连往返。
到了红叶纷飞的秋日,他们甚至出了边塞,领略北国风光。此时远眺过去,山岭上花草树林各色缤纷,美不胜收,但他带着她看大雁高飞,却不愿她看残月凄清,秋上心头愁更愁,这种苦他自己领受就好。
时至冬日,他带她上了一次长白山,白雪皑皑,要找那能做成钓线的蜘蛛是不可能了,只能背着她行遍崇奇山岳,欣赏万树银花。
第二年的冬季,他带她上了天山,不为别的,只为他打听到这里有位隐世不出的神医。
换了一般人,这般的传说约莫是不会相信的,然而权辰汉已失望过太多次,也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又岂会差这一段艰难路?
他将她放在有顶的雪橇上,自个儿则拉着马走在前头,经过了一个雪原,他停下来看看她的状况,替她系好披风,抚着她的脸蛋。
“就快天黑了,香柳,咱们得快寻个地方落脚,否则怕入夜后山林野兽会出来,那就麻烦了。”
他常常这么和她说话,而在他心里,她也会回答他,因为在他心里她已是他的妻子,俗话说嫁鸡随鸡,他到哪里,她自然会跟随。
又走了几里路,天色已渐暗了,这一路连个树洞都没有,让权辰汉有些焦虑,他不怕自己挨饿受冻,是怕她会受不了这冰天雪地。
突然间,树林远处出现了一缕炊烟,他心下一喜,便拉着马儿前去,走了约两刻钟,来到一栋民宅之外。
这栋民宅与一般山林小屋无异,还用篱笆围了一个小院。其中令权辰汉感到特别的是,院子里种了许多药草,翠绿的翠绿、嫣红的嫣红,长在覆着雪的土地上,十分惹眼。
因为香柳的关系,他也认识了许多药草,知道那些药草本不应该在这个时间生长,然而此地屋主竟有办法在冬日令植物生长,除非是对药草十分了解又或者有特殊的种植法,否则真是奇迹。
但,究竟会是什么人,对药草如此熟悉讲究?
权辰汉心中一动,立刻上前敲门,“有人在吗?”
静悄悄,没有回应,他再敲了一次,“请问有人在吗?”
依旧是一片寂然。在如此安静的山谷,说话稍微大声些还会有回音,权辰汉相信他的声音半里外的人都听到了,而这屋内炊烟袅袅,必然有人居,为何硬是不应门?
换了个方式,他又敲了敲门,有些取巧地道:“请问是否为天山神医住处?在下权辰汉,是前镇国大将军,内人身染重恙,希求医于先生,请行个方便,开门好吗?”
这一次,连身分带动机全都交代得一清二楚,过了半晌,那房舍的门咿呀一声被推开了。
里头走出一名老者,白眉白须,红光满面,笑起来慈眉善目,令权辰汉大生好感。
“请问老丈是否就是传说中的天山神医?”他礼貌性地询问,但心中有八成确信。能在冰天雪地的山里把自己养得这么气色红润,还植了一堆药草,没有一点医理在身,是很难做到的。
老者抚须笑道:“老朽可没听过什么天山神医。”
“但老丈院里种满了药草,还照顾得这么好,若非是医者,如何能有这般功力?”权辰汉没有灰心,怀疑对方只是不愿承认,怕惹麻烦。
“老朽是懂医,却没听过天山神医,这些药草都是我的徒子徒孙,你别看这里简陋,就算是普通的甘草,都有补身益气之效。”老者略带得意。
“所以老丈确是济世救人的大夫?”权辰汉一脸惊喜,忍不住激动道:“内人昏迷至今已两年有余,见过无数位大夫,个个都说她生机断绝,但内人肉身却始终如活人一般,在下不相信内人已死,听说天山上的神医能活死人、肉白骨,请求大夫无论如何救救内人,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在下都愿意!”
听其说得诚恳低微,老者眼里精光微闪。“既是来求医,你也该照我的规矩不是?”
“神医请说。”权辰汉一脸恭谨。
“我的规矩很简单,这第一个嘛,你既知我这里专医人,代表寒舍只收病人,但你看来身强体壮,恐怕入不了这个门……”这话很显然是刻意刁难,就看对方如何回答。
“没关系!只要内人能够入得神医之门,我可以在外头相候。”
“喔?”老者微微敛目,看起来倒有几分故弄玄虚。“你原是来借宿的吧?这冰天雪地里,晚上还有猛兽出没,你能待得多久?”
“只要能医好香柳,无论多久我都会等。”就算因此冻死在外头,他也无怨无悔。
“但尊夫人的病情罕见,老朽可不保证会医得好……”
“若是医不好,在下也不会有任何怨言,而且必以重金答谢神医。”对他而言,失望早已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他永远不会放弃希望,横竖也不会有比现在更糟的情况了。
“这样还是不能说服我,如果我需要一些稀有药材……”
“在下为寻医踏遍天涯海角,也收集了不少稀有药材,如有需要的,神医尽管拿去用,有缺乏的,在下会不计任何代价找寻。”权辰汉说得一脸坚定。
“只是这样的话,金钱财宝便可达到,你的诚意似乎还是不足。”老者若有所思地一笑,“要不,你在这外头跪上三日,若能做得到,我便答应医治令夫人。”
这条件万分严苛,在雪地里跪三日,不被野兽咬死也会冻死,老者显然想考验权辰汉是否愿用他的命换妻子的命。
他原以为权辰汉会考虑再三,想不到他不假思索地点头,当下就跪了下来。
“无论神医有什么要求,在下全部答应。”他恭敬地磕了个头,诚恳地注视着老者,“三日后,请神医依约救救内人,而在下唯一的要求只有一个。”
他转头望向香柳,目光转为深情。“若神医真能救回香柳,而在下……已经不在了的话,请勿告诉她这一切,就让她以为在下自私离开她了。”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因为内人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她舍命救在下,反过来为何在下不能替她死?”权辰汉理所当然地反问,“若我死了,她必会为我伤心,而我不希望她为我伤心,所以宁可让她以为我负心,死心另寻良人,再觅良缘,这样在下于九泉之下,方能瞑目。”
这时候,权辰汉才深深体会到,香柳当初为他牺牲,是多么的无私,爱情的极致表现,也不过如此。
老者深深地望着他,许久之后才道:“让你的马匹进来吧。”
权辰汉惊喜,跪着将缰绳交给老者。
而他自己真的老老实实的在外头跪了三天,直到三天后老者出来一看,权辰汉整个人几乎要埋在雪中,面上结了一层霜,脸色泛黑,动也不动,不知生死。幸亏这几日没有野兽出没,否则他如今大概已尸骨不全。
“痴儿啊痴儿,老朽只说要你跪三天,没有要你不吃不喝啊。”他摇了摇头,“寒舍只收病人,如今你这半死不活的模样,也算病得不轻了,罢了,就让你进来吧。”
话刚说完,那雪地里的人突然一动,往一旁倒下去,再也站不起来。
权辰汉身强体壮,虽然在冰天雪地里跪三天,险些丢了小命,幸好寒气未入肺腑,在喝了几次汤药后,便恢复了过来,冻伤也慢慢愈合。
至于香柳就比较麻烦,神医不让他看究竟是怎么医治的,但过了半个月后,他开始觉得香柳似乎有了丝气息,再过了半个月,她的呼吸已然恢复,气色也正常了,令他欣喜若狂。
出于内心的感谢,他便把神医家里所有的琐事全揽了下来,劈柴,他劈;种药草,他种;寻野菜野果,他寻;甚至大到清屋顶小到清茅厕,他全包了,只希望神医能集中精神救香柳。
不过在他的观察里,这神医除了医术高明,几乎也算是个半仙了,他甚少进食,就算吃,也只吃少量的青菜素果,饮山泉水,到后来,他都不禁怀疑起神医吃得这么少,究竟是怎么养得这么红润的。
这天时辰到了,神医却不再至香柳住的房内医治,而是坐在小厅里。
权辰汉纳闷地道:“神医,请问今日不医治吗?”
神医只是抚着胡子笑了笑,“从今后医治的不是老朽,而是你。”说完,他便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权辰汉一脸莫名其妙地进到香柳的房间内,在床沿坐下,瞧着她原本如枯萎花朵如今又锭放的娇美脸蛋,忍不住替她理了理发丝,抚了抚她的颊。
“香柳,你什么时候要醒呢?”对于她一定会痊愈一事,他没有任何怀疑,因为她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根本看不出她曾生机断绝那么久一段时间。
突然间,他觉得手下的人儿动了一动,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当香柳缓缓睁开迷蒙的双眼时,权辰汉不禁目瞪口呆,怀疑这一切都是幻觉。
“醒来就能看到你,真好。”她的声音沙哑微弱,但权辰汉却听得清清楚楚,清楚到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可是他曾答应过她不哭的,不是吗?
但他真的忍不住心中的激动与兴奋,又怕吓着初醒的她,只能俯下身子,将额头抵住她的,抖着声音道:“你真的醒了,我知道你一定没死,一定会醒,就算天下人都笑我妄想救回一个死人,我也坚信你会为我活着。我知道算自己的命是不准的,果然是这样,你一定会回到我身边,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她听出他话里流泄的情绪,是解放了两年多来压抑的痛苦,几乎让他控制不住自己,才会听起来那么无助、那么感动、那么庆幸。尽管说得颠三倒四,却更显得他真情流露、无伪无假。
轻搂着她好半晌,最后权辰汉勉强压下情绪,把那种几乎要爆发而出的疯狂激动抑住,否则他多想用力地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或是将她吻得昏天暗地,只是怕初醒的她体弱不适,便逼自己放手。“你感觉还好吗?要不要喝点水?”
他很快倒了杯水来,喂她喝了两口,她沙哑的声音才稍好一些。原本他要她多休息,她却摇了摇头说自己都休息了两年多,这些日子累积的心里话,有好多都想马上和他说。
“你怎么知道已经过了两年多?”权辰汉纳闷不解。
“其实我的神智是清醒的,只是肉体不能动罢了。”清醒了好一阵子,她的精神也好多了,娓娓说道:“当初我知自己必死,所以事先施术将自己的意识封住,所以在朝雾元的一击后,看起来就像死去了一样。幸亏有你坚信我没有死,四处替我求医,才能把我找回来。”
“这是应该的,你为了救我……”权辰汉才想说什么,却让香柳遮住了嘴。她一脸怀念又动容地道:“其实这两年,我都知道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对你付出的,只是一时的痛苦,你拖着一个活死人浪迹天涯,却可能是一辈子的痛苦,甚至还为了我在雪地里跪了三天,不顾生死,如此比较起来,我还比较占便宜呢。”
“你倒是真会算,连这样都要占便宜。”他哑然失笑,眼中却是纯然的欢欣,无一丝责怪之意。
“我很感动,真的,因为我救你,并不图什么,只是因为爱你。”虽是刚刚才醒,她目光熠熠,依恋之情如昔。“我好想念西湖的杨柳,黄山的飞瀑,边塞的长草,还有长白的……蜘蛛,可惜你没找到。”说到后来,她忍不住噗哧一笑。
这模样娇美至极,权辰汉忍不住亲吻她一下,见她还能承受,便忍不住加深了吻的力道。
这把他迷得神魂颠倒的女人啊,一颦一笑都令他爱极,他一辈子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但是他甘愿,只要她在身边。
虽是日日陪伴,却如久别重逢,这个吻的热度渐渐加深,权辰汉的手也慢慢探入她的衣襟,享受那久违的软玉温香。突然间她轻吟一声,他如遭雷击,想起她病体方愈,禁不起这样的折腾,才连忙收手。
香柳睨了他一记媚眼。“来日方长,权郎何必猴急?不过……香柳在病中隐约听到,你都称我为内人?”
“虽无仪式,但确已私订终身,若你需我补齐八人大轿、喜宴婚礼,等你身体养好,我自然会为你补足。”权辰汉认真地道。
香柳笑着摇头,“人人都知你权大将军为爱走天涯,那表面功夫谁又在意,那折腾人的婚事我看免了吧,倒是如今你可是皇榜缉拿在案,又当如何?”
说到这个,他不禁苦笑。“不如与你从此远遁山林,逍遥自在的生活岂不挺好?”
香柳摇摇头,没好气地笑,“鸿鹄之志,岂在江湖?权郎并不属于山野荒村,我知道你仍有征服大海之志,如今毛氏海盗虽灭,倭寇也元气大伤,但海面仍不平静,朝廷少了你这个定海大将,看来沿海不久后又会混乱再起。”她定定地望着他,“回京吧,大将军?”
“我不怕被问罪,只是怕拖累你。”她的确说对了,放弃绥靖海洋之志,他大概会遗憾一辈子,但回京他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她。
“我们拖累彼此,拖累的还不够吗?”她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还是你怕香柳这名闻京师的相命师若重起炉灶,那些狂蜂浪蝶又会驱之不尽?”
权辰汉自信地哈哈大笑。“连生命你都能为我牺牲,这已是你能付出的全部,我想这一辈子,没有别人会再值得你这么做,我早就赢过了其他男人,又有何惧?”
“你终于明白了。”这一次,是香柳主动吻上他,权辰汉更是热烈回应,虽然在欲念与绮思中煎熬,他仍是不愿放过任何一个与她亲近的机会。
就在干柴烈火,快要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神医的声音由外头淡淡地的传入——
“大病初愈,忌色。”
房内的两人顿时僵住,半刻钟后,只见一个男人灰头土脸的从房里走了出来,悻悻然地挂着涨红的脸,到屋外的冰天雪地砍柴去。
因为他满腹的精力与欲火,要好好消消火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