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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妻若愚 第8章(1)

  哀戚的丧礼在绵绵细雨中举行,安家谢绝了所有同事与朋友,甚至连唐以牧也不能参与丧礼,只有最亲的家人送她最后一程。

  安净打着黑伞站在外头,望着黑烟袅袅上升,目送着安齐离去。

  她知道安齐不会愿意让人看到自己那面目全非的样子,所以没有公祭、没有瞻仰遗容,他们用最简单的方式,迅速的处理她的后事。而且挑了一个精致美丽的骨灰坛,盛装完美的姊姊。

  安齐是在德国郊区酒后驾车,摔下悬崖,尸体凄惨无比,扭曲而焦黑,一点都不像美丽的她。德国警方从她身上的证件找到身分,护照写的是安净。

  这令她的同事很匪夷所思,跟他们来德国谈生意的明明是安齐,为什么摇身一变成了另一个人?当他们在德国跟安家人碰面时,才见到原来是双胞胎的另一位。

  安净被迫继续假扮安齐,她说因为这个案子她不会轻易放手,所以才委托妹妹前来商谈;这个理由扯得很牵强,因为她知道姊姊的同事们都很狐疑,尤其是小舒从头到尾都带着质疑的眼神瞪着她。

  那个行事作风都是安齐的人,结果是妹妹安净?安净怎么可能如此了解公司的事情,以及该厂商的运作情形?

  安妈没有给他们太多怀疑的时间,致谢后直接走人,这点小纰漏早被安爸安妈看出来,事实上在新婚第二天,安净跑回娘家时,就被他们识破了。

  但他们什么都没说,是因为知道自己女儿的个性。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大女儿竟然会为了工作,连婚礼都可以扔给妹妹代打?安净永远言听计从,还真的代姊出嫁,却跟唐以牧发展出异样的氛围……

  他们能说什么?什么都还不是该开口的时候。

  但造化弄人,谁料得到安齐会客死异乡?

  “合约谈得很不顺利,所以你才会喝酒,对吧?”安净对着灵骨塔上的精致骨灰坛说着。“甚至做出酒后驾车这种事情……”

  泪珠不停滚落,她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为什么好端端的安齐,会突然就这样消失了?

  “安净,你别再哭了。”安妈走了过来,温柔的搂过孩子的肩。“逝者已矣,你要考虑活着的人。”

  “活着的人?”

  “你跟唐以牧。”安妈愁容满面的望着她。“你要以安齐的身分,继续跟唐以牧活下去,还是?”

  是啊……安净死了。

  对外而言,死的是安净,活下来的是安齐。

  “我……我之前居然还希望安齐永远不要回来。”她痛苦地捂住脸颊。“这是报应、这是上天给我的报应!”

  “不!安净。”安妈赶紧将孩子紧紧抱着。“这是天意,这是安齐酒后驾车造成的结果,跟你没有关系。”

  “就是我!我想跟以牧在一起,我希望她不要回来,我好恶毒、我好邪恶!”安净埋在母亲怀里放声大哭,“现在她真的消失了……以我的名字死了。”

  安妈只是将孩子抱得更紧,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

  这是孩子们自己的选择,一个选择工作,一个选择接替,也承受了爱情,接下来是命,安齐以安净的名字丧生,安净却必须背着安齐的名活下来。

  安爸由外头走进,就看到母女俩哭成一团,泣不成声的是安净,她哭到全身都在发抖。

  “唐以牧来了。”他紧皱着眉,说出了惊人的名字。

  安净当场倒抽一口气,猛然抬首,脸色苍白。“不,我不想见他,我不能。”

  这场丧礼连唐以牧也被婉拒在门外,他自然觉得非常奇怪,安家把丧礼守得跟成吉思汗下葬似的神秘。

  “孩子,你不能躲一辈子啊。”安爸叹了口气。“他很担心你,我看得出来,唐以牧是真的很爱你。”

  “他以为我是姊姊——”安净低吼着,呈现狂乱的状态。“他娶的是安齐,记得吗?不是我这个又迷糊又笨拙的安净!”

  “不……妈看得出来,他喜欢的就是你这个又呆又笨拙的安净。”安妈拉住了她的手。“他跟安齐之前并没有热恋的氛围,是跟你在一起后才有的。”

  “那又怎样?妈,他娶的是安齐,他追求的人是安齐!”她歇斯底里的哭嚎起来。“完美而聪明是必备的一面,他现在或许真的喜欢我的迷糊,但必要时,他还是要我的精明,我还是得变成安齐……”

  安净的声音在灵堂里回荡,父母亲只能皱着眉,心疼不已的望着自己的孩子。

  “说到这点,还有件事。”安爸语重心长的说着,“关于工作,你必须放弃钢琴家教,以安齐的身分回去上班吗?”

  咦?安净倒抽了一口气。

  是啊,她现在是安齐的话,就必须概括承受安齐的所有东西,不只是婚姻,还包括了工作、朋友及世界。

  “不……不,这太离谱了!”她焦急的跳起来。“这不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我没有那个能力的,一旦到了公司,那些同事很快就会识破我……”

  “安净,你冷静一点。”安妈再次把孩子扯过来。“你可以辞职,很多事有变通方法的。”

  “啊、对啊,我听说德国厂商最后跟另一家签约了,所以安齐才会买醉,她不能面对人生中的失败……可以用这个为理由,你干脆辞职。”安爸也帮着出点子。“然后说你想休息一下,教教琴也好,这样还可以常回来。”

  “钢琴教室就设在我们家,你不但可以常回来,又不会被唐以牧发现端倪。”安妈也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两老你一言我一语,站在一旁的安净却觉得茫然。

  遥望着骨灰坛。她的人生要因此而改变吗?一场代打的婚姻,最后让安齐把她的人生全部都拿走了。

  她终其一生,都要以另一个人的样子活下来吗?

  “好了,暂时这样,我们再从长计议。”安妈拉过了她。“唐以牧在外面等一会儿了,你赶快出去。”

  以牧……安净全身又开始颤抖。她不敢面对他,因为他的妻子已经不存在了!

  半推拒之下,她还是被带出灵骨塔外。

  唐以牧历经半个月,总算再见到爱妻,焦急的立刻冲上前。

  “妈。”他还是顾及礼貌,先跟安妈打个招呼,旋即抚上老婆的脸庞。“你怎么哭成这样?有没有吃饭?为什么这么瘦?”

  他拿出帕子,为她擦掉不停涌出的泪水,以掌心抚着她的发,眼底盈满忧心的望着她。

  他愈担心,她就愈自责;他表现出愈心疼的关怀,她就只是更想逃避。

  他眼底望的是安齐,这一辈子都只有安齐了。

  原本奢望可以永远跟他在一起,现在这个愿望成真了,但是她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心底只有浓浓的悲伤。

  因为她并不希望姊姊死,她并不希望以另一个人的身分活下去,更不希望终其一生,被深爱的男人唤作另一个名字!

  泪珠串串滚落,只是望着他就足以让安净心碎,唐以牧难受的将她揉进怀里,只以为她是承受不住妹妹去世的打击,他能做的只有陪在她身边。

  “爸、妈,我先带安齐回去了。”他不想让她在外头吹风受寒,决意先行一步离开。“我请司机开车送你们回去。”

  “啊,不必、不必,我们自己走就行了!”小康家庭惯了,安爸没有那种变成富豪的习性。

  “不行,还是让小张开车吧。”唐以牧担心的是这家人伤心过度,万一分神就不好了。所以转身一吩咐,司机立即领命。

  安净啜泣的回首望向父母,安妈紧锁眉头,神色凝重的回看着她,只叫她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好了,我们回去。”唐以牧极其温柔的说着,紧搂着她,怕她一摔就会碎去似的,携着她走下阶梯,往白色座车前去。

  没有说话,安净哭泣不已,任由他将她安置在前座、为她系上安全带,还递了一盒面纸给她。

  回家的路上,他也没有多说什么,仅是握着她的手,给她一股支撑的力量。

  殊不知,那已经变成她痛苦的来源。

  “太太、太太回来了!”

  人都还没靠近门口,安净就听见一屋子的喧闹,佣人们全挤到门外来,大门敞开,每个人都忧心忡忡。

  阿珍嫂见着憔悴的她更是大惊失色,喃喃念着怎么瘦成这样,围裙一撩就回身往厨房忙去。

  其他人又接包包、又递拖鞋的,让安净觉得好温暖。身后的男人正为她取下颈子上的围巾。

  “阿珍嫂煮了些鸡汤,你不饿也先喝一点。你看起来像几天没吃饭了!”

  她红着眼眶,本想直接回房间休息,但是看见厨房里忙进忙出的身影,阿珍嫂端着一大锅鸡汤走出来,她就说不出口。

  阿珍嫂为她盛满一碗鸡汤,她只能虚弱的说谢谢,拿起汤匙舀汤入口,多是食不知味。

  她正以安齐的身分待在唐家、待在以牧身边,接受这些根本不属于她的厚待。不管是佣人的服侍,甚至是这碗鸡汤,都是为了安齐而存在的。

  “你别再自责了。”冷不防的,坐在她身边的唐以牧开了口。

  安净不免倒抽一口气,瞪大双眼瞅着他。他说什么?为什么他会知道她正在自责?

  “我知道你很后悔派妹妹去代替你谈生意,但这是命。”唐以牧心疼的抚着她的头。“她酒驾不是你的错,你不能把事情都往身上揽。”

  啊……原来他指的是这件事。

  他以为她的内疚,是因为请妹妹去德国,然后妹妹又客死异乡。这跟事实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呢。

  “虽然我很惊讶,你竟然会请双胞胎妹妹代替你去谈生意。”唐以牧提到这点时,难掩怀疑。“长得相似是一回事,你不是非常重视这个案子?婚前你说你经营了三年……”

  安净一怔,默默的点头。

  是啊,重视到扔下自己的婚礼,以牧某方面真的很了解姊姊。

  “我……”她抬起头,欲言又止。该说出实情吗?就选现在告诉以牧,坐在他面前的是安净!

  “或许她跟你一样聪明吧?”唐以牧迳自接了口,不愿再看着她凄楚的双眸。“这也代表你真的很相信她,才会愿意委托她做这件事。”

  安净深吸了一口气,浑身不住的颤抖,泪水再度滴入鸡汤中。

  她跟姊姊才不一样,她们除了外表一样之外,头脑截然不同,姊姊才是精明的那个,所以她才会亲自飞往德国,把婚姻丢给她。

  但是,以牧说对了一件事,姊姊是否百分之百的信任她?

  信任她可以胜任伪装这个角色、信任她可以假扮成功、信任她能够应付跟以牧之间的一切,直到她回来为止。

  可是错了!安齐看走了眼,因为她的胞妹不但爱上她的老公,还暗自祈祷她干脆永远不要回来,这样她才能永远占据唐以牧。

  “我要回房间了。”安净推开椅子,一个人起身就往楼上奔去。

  佣人担忧的想追上,却被唐以牧制止。

  他知道她身陷于悲伤当中,一时难以自拔,更别说是双胞胎妹妹,听说双胞胎总是相当亲密……虽然安齐几乎没有提过。

  偶尔一两次,他曾听过她随口提起妹妹的事,记得她说过那是一个跟她相反的妹妹。

  相反?他记得他不懂她的意思,后来安齐只用了“优柔寡断、笨拙迷糊”八个字来形容,然后就带开了这个话题。

  若诚如她形容的特点,那她怎么敢把这么大的签约案交给这样的妹妹去洽谈?这点令他匪夷所思,更别说整场丧礼保密到家,连身为丈夫的他竟然都不在丧家之列?

  他甚至连灵骨塔位都进不去

  当一个疑点产生时,就像挖蕃薯一样,挖出一个,后头就有成串在等着,一个连接下一个,连绵不绝。

  心头有很不安的想法,唐以牧虽然觉得有些荒唐,但唯有证实所有的疑虑,他才得以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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