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空飘下大雪,伴随着呼啸的寒风,家家户户都紧闭了门户。
钟日章的寝院里门窗也关得严严实实的,不让外头的寒风吹进来。
先前禁不住钟日章的一再要求,梁宛儿已在过年前搬过来与他同住。
经过数个月下来努力不懈的练习,他复原的速度十分惊人,如今已能独自行走,前几日便开始外出,亲自打理他那些生意。
捶丸的场子每个月都安排了二十场的比赛,每场都能吸引至少数千人前往观看,如今已成为京城里的百姓茶余饭后的一项娱乐。
每个月另有十日,开放给一般的百姓参与比赛,获胜的头三名可以成为捶丸的选手,日后也可参与竞赛。
每三个月再举行一次总决赛,选出每场比赛的头三名来竞赛,最后胜出者可以获得一千两的银子。
这消息一出,京城的百姓更加风靡捶丸,参赛的选手为了想赢得那一千两的银子,可说是花样百出,也因此吸引更多的人来观看比赛,就连外地也有许多人千里迢迢慕名而来,让钟日章捧回了大把大把的银子。
祈王见儿子一个月所赚得的银钱,竟比王府旗下众多产业一个月所得还多,狠狠夸上了他几句,让难得得到父王称赞的钟日章高兴许久。
这事给了钟日章更多的信心,因此前一阵子又在附近寻觅了块空地,准备搭建数十间的铺子,开设一些不同风味的食肆,有些铺子则是要贩卖捶丸相关的用具。
他还盘算着另寻找几个富庶繁荣的城镇,再打造几个这类的捶丸场地,因此这些日子以来,他几乎忙得日日早出晚归。
梁宛儿此时坐在小厅里,手里捧着个手炉暖着双手,眼瞅着外头的风雪刮得越来越厉害,却还迟迟不见钟日章回来,不禁有些担心,抬头询问沏了壶热茶过来的翠眉,“你说这风雪这么大,路上会不会积雪难行?”
钟日章今早出门时曾说过,他用晚膳前便会回来,至今未归,她怕他会不会是被困在半路上回不来。
“京城里的路都有定时派人铲雪,应当不会积太厚的雪。”明白自家主子是在担忧世子,翠眉接着说道:“要不要奴婢请总管派个人出去找找世子。”晚膳时刻都已过一、两个时辰,还不见世子回来,也难怪世子妃会担心。
梁宛儿是有些放心不下,遂点了点头。
翠眉吩咐了个婢女,让她去请总管派人出去找世子。
过了不久,婢女回来禀告,“禀世子妃,门房说世子两个时辰前便已回来。”
梁宛儿一愣,问道:“那他人呢?”
“总管让人查问,说世子他……”那婢女迟疑了下才说道:“他到常夫人那儿去了。”
闻言,春雅、秋丽和翠眉、绿娥均吃了一惊,齐齐望向梁宛儿。
梁宛儿彷佛活生生吞了只苍蝇,窒了窒,迟了须臾,才应了声,“是吗?”
她一人在这儿担心他老半天,原来他是去了侧室那里。
她已经有好一阵子,忘了这个丈夫不只属于她一个人,还属于另外两个女人。
见她脸色僵凝,绿娥几人有些担心的看着她。
抬眸瞥见几人关心的眼神,梁宛儿勉强挤出了抹笑,“我没事,既然世子已经回来,这儿也没什么事了,天气这么冷,我想早点睡,你们也下去歇着吧。”
几名侍婢福身退下后,只留下今晚轮值的绿娥。
见她走进寝房,绿娥也端了个炭盆跟了进去,摆在床榻旁。
梁宛儿失神望着一旁几案上的烛火,火焰微微摇曳,光影投在墙面上。
绿娥明白世子妃心里不好受,可她向来嘴笨,不会安慰人,只能安静的陪在她身旁。
梁宛儿忽然自嘲的笑出声,“才过了一阵子的好日子,就让我都忘了自己的身分。”她虽然是钟日章的妻子,可却不是唯一的一个,她没有立场、更没有理由,禁止他前去他的姬妾那里。
绿娥替她不平的道:“可常夫人当初下毒差点害死世子妃,世子没重惩她也就罢了,现下万不该再上她那里去。”
梁宛儿幽幽回了句,“一直查不到证据,还无法确定那毒究竟是不是她所下。”
“当初那花是常夫人亲自送来的,除了常夫人还能有谁?”绿娥一直觉得这事分明就是常夫人所为,不明白为何主子会听信世子的话,觉得那毒不是她所下,以致于放纵她逍遥到如今。
见她默然不语,绿娥想了想,又说了几句心里话,“世子妃,容奴婢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奴婢觉得下毒那事,世子分明就是想袒护常夫人。”
这话狠狠刺上梁宛儿的心,她苦笑道:“常夫人跟在世子身边比我还久,两人之间的情分怕是比我还深,倘若他想袒护她,也是人之常情。”
“难道下毒那事,咱们就这么算了吗?”
见绿娥为她一脸心疼,梁宛儿拉过她的手,“人生在世,有些亏是不得不吃的,重要的是吃了亏就要记下这个教训,往后同样的亏不能再吃一次。”这番话是在劝解绿娥,同时也是在劝她自己。
她不知道那毒究竟是不是常傲霜所下,也不知道钟日章是不是刻意想袒护她,但如今他上她那里的事,却是无庸置疑,而这一待便是两个时辰,换算成现代的时间,是四个小时,她猜想他今晚大概也没打算要回来了。
纵使他回来,只要想到他身上沾染了别的女人的气息,她也没有把握自己能心平气和的面对他。
她抑下酸涩,暗暗想着,今晚不回来也好,至少她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
吹灭烛火,她躺上床榻,想逼自己入睡,睡着了便不会再想太多,可也不知是不是天气太冷,躺在被窝里的身子一直无法暖起来。
轻阖着眼,她聆听着窗外一阵又一阵呼啸而过的寒风。
一直到清晨时分,风消雪停,她的丈夫仍没有回来。
梁宛儿一夜未眠,心情如同清晨的寒露,冷冷冰冰。
洗漱后,用过早膳,准备外出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屋外的寒风吹拂进来,冷得她微微瑟缩了下颈子。
瞧见进来的人,她眸子微敛,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迎接她的丈夫。
钟日章神色匆匆的走进来,一见到她,俊脸上堆着一抹讨好的笑容:“宛儿,你起来啦。”
她漠着脸回了句,“时候已不早了。”
见她板着脸,钟日章心里也不痛快,但还是解释道:“我昨日回来时,听下人说傲霜染了重病,遂过去探望她,不想一时太累,不小心在她那里睡了过去,直到方才才醒来。”
原本他要留宿在哪个妻妾那里,压根无须对谁解释,就连当年他迎娶伍琴雪后,也从没向她解释过这种事。
可这时,他不愿她心里有泛瘩,才想把话同她解释清楚。
不小心睡着了?梁宛儿不知该责备他,连编理由都懒得编个能让人信服一点的,还是该感谢他至少尊重她,起码还愿意向她说个两句。
她随口敷衍了句,“想来世子这几天早出晚归,定是累坏了。”
看她这般冷淡相待,钟日章胸口盘踞着一股烦躁之气,再瞅见她身上披了件枣红色的斗篷,似是要外出,他问:“你这是要上哪去?”
“昨天下午我娘家那里来人,说我母亲病了,我想过去看看她。”
他握住她的手说道:“岳母病了?我同你一块过去探望她。”
她下意识的甩开他的手。
他一愣之后,面带怒色指责她,“你这是做什么?不过一个晚上没有回来,你便冲着我使性子!”
“我不是故意的。”她不想跟他吵,抑制着脾气解释了句。
他压抑不住烦躁的情绪,开口责备她,“从我回来,你就沉着一张脸,活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是不是我平日里太惯着你了,才让你这般恃宠而骄?”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斥责给骂得怔愣住,就连一旁的春雅和秋丽也都惊讶的望着自家主子,不敢相信世子会如此责备世子妃。
昨日出门前,明明还对世子妃呵宠有加,怎么这才过了一天一夜,世子就整个人变了。
朝她发完脾气,钟日章似乎也感懊恼,开口解释,“我不是想骂你,我只是……”他说不出为什么,只觉得整个人很狂躁,尤其是方才察觉到她对他的排斥,让他更加不能忍受。
他并没欺骗她,他昨晚确实是不小心在常傲霜那里睡着了,直到今晨才醒来,且一醒来就匆匆赶回来。
换作以前,他哪里会去解释这种事,也只有对她才……可她却不相信他,还同他使性子,甩他的手。
梁宛儿忍住心里的委屈,不想在这时跟他多说什么,点点头,径自离去。
钟日章见她连句话都不说,扭头走了,恼怒的斥道:“我真是把她给宠坏了!”
见自家主子正在气头上,春雅和秋丽也不好在这当头凑过去,就怕遭他迁怒。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钟日章才想起一件事,交代春雅,“对了,傲霜病得很重,让总管派人去请太医过去给她瞧瞧。”
“是。”春雅应了声,指使了个婢女去办他吩咐的事,接着瞅见自家主子的脸色缓了缓,这才敢出声询问:“世子,常夫人是得了什么病?”
“她脸色发白,一直打冷颤,身子还发着高烧,怕是染了风寒。”
昨日,他刚回王府,在常傲霜身边服侍的婢女便过来求他,说傲霜病得很重,求他过去看看。
他念在昔日的情分上,这才过去看她,不想一进去,就见到她屋里烟雾缭绕。
“这是怎么回事?”他责问服侍的婢女。
那婢女答道:“回禀世子,常夫人冷得直哆嗦,叫咱们多烧些木炭取暖,可没想到奴婢去领来的木炭都有些潮湿,故烧起来才会生烟。”
说着,她朝他跪下,声泪俱下的哭求,“世子,求您为夫人作主,夫人被禁足这这几个月来,不仅分例被苛扣,连新做的冬衣也没有,每日送来的饭菜更是差得让夫人难以下咽,即使夫人病了,也不肯请大夫过来瞧瞧。”
“竟有这事?”他是禁足她没错,但并没有让人苛扣她的分例。“我会命人查清楚是怎么回事。”说完,他走到床榻旁探望她。
她脸色苍白,容颜憔悴,缩在被窝里直颤抖着,婢女唤醒她,告知世子来探望她,她睁开眼瞅见他,便紧抓着他的手,一边向他哭诉自个儿的无辜,一边暴怒的诅咒陷害她的人,有时还夹杂着提起他昔日对她的疼宠。
她话说得语无伦次,颠来倒去的,但他的心毕竟不是石头做的,见她病得神智混乱了,多少有些心软,便安慰了她几句,她在哭骂一阵子之后,又闭上眼睡了过去。
他在外头走了不少路,腿脚有些酸疼,遂想先歇会再回去,喝了杯热茶后,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翌晨,惊觉自个儿是在常傲霜的床榻上醒来,震怒的正想责问她是怎么回事时,却见她还熟睡不醒,之后才从她的婢女那里得知,婢女们昨晚见他睡着,怕他受凉,才将他扶上床榻。
他没想到自己昨晚会睡得那么沉,竟连她们扶他躺上床榻都没转醒。
醒来后,便才匆匆离开赶了回来。
略一犹豫,钟日章看向秋丽询问,“昨日我没回来,世子妃是不是很生气?”
秋丽答道:“生气倒是没有,只是似乎有些不快。”
春雅交代完婢女后,回头说道:“世子,世子妃是个明理的人,待她回来,您再同她说上几句好话,相信世子妃也就消气了。”
钟日章不满的道:“她有什么好气的,昨日我是真的不小心在傲霜那里睡着了。”
“昨夜世子没回来,世子妃一直很担心您是不是被大雪困在半路了,还打算派人去找您,后来才得知原来您早已回来,是去了常夫人那儿。”秋丽把昨日的事告诉他。
闻言,钟日章脸上的怒容稍敛,“我原打算探望傲霜后就回来,哪里料想到会不知不觉睡着。”
春雅和秋丽闻言相觑一眼,她们服侍他多年,知道世子向来不会撒谎,他既然这么说,就表示昨晚他真是不小心才在常夫人那里睡过去。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由春雅试探的提醒他,“这好端端的,世子竟然会在常夫人那儿不知不觉睡过去,是世子昨日太疲累了,这才等不到回寝院,就困倦得在那里睡着吗?”
一听两人所言,钟日章细想之后,也觉此事甚是可疑,皱起眉心。
“你的意思是,我会在傲霜那里睡得不醒人事,是傲霜搞得鬼?”
春雅急忙道:“奴婢不敢胡乱揣测。”常傲霜毕竟是他的侧夫人,她们不敢妄议,只能暗示的提醒他。
钟日章仔细回想昨日的经过,下一瞬便想起什么,震怒的重拍桌案。
“定是我昨日饮下的那杯茶水有问题。”思及就是因为昨晚未归之事,才令梁宛儿不快,他怒沉着一张脸,举步往外走,准备去找常傲霜算帐。
秋丽微蹙眉头,隐隐察觉自家主子的脾气似乎比往日更来得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