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掌柜一张正正方方的脸凑在了他前面,吓得他止住了话,“公子,一切已经备妥了,请……”
石毅闷闷地转过身,往楼上走去。
“公子是要先休息还是用膳呢?”掌柜殷勤地问,平日这引领的活可不是他在做的。
石毅看了一眼林若水,她的脸色有些许疲惫,“你让人打盆热水让姑娘洗洗脸。”
“是、是!”
“准备几道小菜,鱼肉不可少,素菜也不可无。”
“好的,那是送到房间里还是……”
“就到楼下吃吧。”
石毅让林若水住上等厢房,自己住中等厢房,林若水觉得不好意思,想要婉拒,他甩袖就走,丢下一句话,“一会儿楼下见。”
林若水笑笑地走进厢房中,他的脾气似乎不是很好呢。
林若水快速地用小二送上来的热水、巾子擦了擦脸上的污秽,铜镜里的人儿顿时清爽了不少,这张脸真的很普通呢,林若水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长相而叹息,可不知是不是遇上了石毅,被她深深压在心里的往事竟冒了出来。
“七嫂原来是这副模样……”
“唉,可怜了七弟。”
“不会呀,七弟妹只要好好持家,就算七弟不喜欢她的容貌,再娶几个小妾也可以啊!”
“是呀是呀,女子无貌有德就够了!”
“呵呵……”
几名女子坐在海棠花畔的亭子里,声音不大不小,娇笑声连闲逛花园的她也听得一清二楚。
当真是配不上吗?新婚之夜匆匆一见,林若水羞得压根没仔细瞧夫君的脸,只从他人的嘴里听说过,她的夫君样貌实属中上,与普普通通的她非常的不同,两道剑眉英气逼人,黑眸似鹰隼般犀利,薄唇喜欢抿着,鼻梁高耸,平日里是一个严肃的人。
但石毅便是他?唉,怎么会是这样呢?
叩门声响起,小二哥的声音传了过来,“姑娘,该下去了,否则饭菜可就凉了。”
林若水放下手,额前的发落了下来,遮住了那平凡无奇的脸蛋。
罢了罢了,自古红颜如祸水,她不如平平凡凡的好。
“好,这就来了。”
林若水随着小二来到楼下,石毅已经坐在那儿等着她了,身边还坐着另一个人,“石公子。”
本背对她的人转了过来,林若水顿时呆若木鸡。
“你总算下来了,奔波了一天,都不饿嘛!”石毅没好气地说。
“我……”林若水沉浸在惊恐中,一时答不上话。
“快坐下吧!”
林若水默默地坐了下来,坐在一边看得饶有兴味的男人开口了,“表哥,这位是……”
“这是我表弟司徒风清,也就是这风清楼的主人,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林若水。”石毅介绍道。
司徒风清微微一笑,“姑娘,初次见面。”
提得老高的心暂时放了下来,林若水不着痕迹地轻轻吐气,“司徒公子有礼。”
“吃饭吧。”石毅挟了一块肉放进她的碗里,“多吃一点。”不知她是太清贫不怎么舍得吃肉,还是她不喜欢吃肉,自认识以来,她似乎就不吃荤。
“咦,表哥似乎对林姑娘……”司徒风清假装吃惊。
“胡说什么!吃饭!”石毅直接挟了一个馒头塞进那翩翩公子哥的嘴里。
“唔……”如此一来,司徒风清真的说不出话了。
一双魅惑的眼在一男一女之间来回了好几趟,司徒风清垂下了眼,慢条斯理地从嘴里拿下包子,一口一口地吃着,她该不会是忘记了他吧?
深夜时,躺在床榻上的女子睡得极度不安稳,她不断地翻来覆去,踢乱了被子,额上还冒着点点汗珠。
“不,不!我没有……”断断续续的梦呓从林若水的嘴里喊出来。
洞房花烛夜那一晚,石毅抛下她独守空闺,她这个不受宠的新娘子便被冷落了,即便家中长辈对她和蔼,可一些碎嘴的奴仆便开始风言风语,后来不知怎么的,连一向疼爱她有加的奶奶也不愿接见她,接着便发生了那件事情,一件她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
一日一觉醒来,床上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名男子,而她与那男子同榻而眠。
九妹气愤地摔坏了桌子,“嫂子,你太过分了,竟然红杏出墙。”
请等等……这是怎么回事?林若水迷迷糊糊地看着闯进她房中的一大帮人,害怕不已地缩着身子,“九妹……”
“闭嘴,你竟然如此不知好歹!”一向温温柔柔的五姊一反常态的凶狠。
“不,我……”林若水一看到床上有人,自己也吓了好大一跳,整个人瑟瑟发抖。
“不用说了!”
一道威严的嗓音止住了她的解释,林若水泪光盈盈地回眸看着那推门而入的石夫人,“你这个贱妇,竟然与别的男人做出如此苟且之事。”
“怎么回事?”躺在床上的男人蒙胧中转醒,一脸不明白地看着众人。
“什么都不用讲了!来人,将这个贱妇给我关进柴房。”
“不,听我说,我真的不知道……”
“哥哥,你怎么可以和表嫂做出这种事情!”站在一旁的司徒蕊儿愤怒地走过去,拖住傻傻的哥哥往屋外走。
“等等!发生什么事情了?”司徒风清傻傻地任由妹妹拉着。
阴冷的柴房里,她一个缩在角落里,听着老鼠在看不见的地方发出吱吱的声音,她真的没有做出不贞之事,为什么要诬陷她呢?为什么?谁来还她一个公道!谁?
她被关了整整三天,最后是父亲来领她回家的,石家将一封休书给了她,她死死地拽着休书,无奈地离开了。
梦中的场景一变,年迈的父亲病恹恹的躺在床榻上,一脸的灰白,“水儿……”
“爹……”
“爹恐怕是不行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爹,你放心,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你……”林若水吸吸鼻子。
“爹对不起你!”
“没有没有!爹没有对不起女儿。”
“若不是爹要你嫁,你也不会被万人耻笑,咳!”一口血从林父口中喷了出来。
“爹!”
那一日,父亲死得不瞑目,到死时眼睛都没有闭上。
林若水不该救他的,如果知道是石毅,她绝对不会救那个负心汉,如果不是他,父亲不会身体抱恙,临终时还放不下她;如果不是他,她不会不明不白地被冠上不贞不洁之名,被人贻笑大方。
黑暗之中,晶莹的水光在她的眼眶里闪动,她痛苦地紧闭眼睛,泪珠滚落,沾湿了枕巾。
她好恨!但是为什么还会在跟石毅相处时,觉得他是一个好人呢?他又为何能在她的面前坦坦荡荡,丝毫没有愧疚?
他是当真忘了她这个太过平凡的妻子,别说他忘了她,自己见到他时,也没想到是他,他们曾是最亲近的人,却互相不认识对方,她嫁到石家就是一个笑话,连自己的夫君也没有认出来,甚至于他自报家世,她才将他与她的夫君联系起来。
“石毅……”她苦涩地喊着他的名字。
石毅说明身分时,她才认出了他,多少次想在他的食物中下毒,偏偏她的胆子连她的拳头大都没有,胆小得不敢下药;想一刀杀了他,却又下不了手,她这个人终究是不适合报仇的。
本想明日就来个不告而别,可是怎么会遇见了司徒风清?她几乎可以确定,司徒风清必是认出自己了。
司徒风清是一个好人,在她被休离后的一年,他找到她,愿意照顾她一生,但林若水问他,他们真的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吗?他坚定地摇头了。
既然彼此没有做出不该做的事情,那么司徒风清不需要对自己负责。
林若水掀开被子下了床,穿好衣服,在日光还未破晓之前,她要离开这里,离开石毅。
一双绣花鞋轻轻地踩在地上,一抹身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客栈的后花园,在林若水的手即将搭上后门时,一道嗓音响了起来,“林姑娘这么晚,要去哪儿呢?”
她的身子一僵,慢动作地转过身,月光全数被身后高大的男子遮去,怎么会是他!不知夜风冷心,亦或者他那副狂放的模样令人瑟缩,他一头黑发狂野地披散而下,飘舞着的紫色发带缠绕在他的指尖,一双黑眸深邃迷离,他的脸上泛着浓浓的红色。
他疑似喝酒了,且喝多了。
“石公子……”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么晚了,林姑娘是要往哪儿去?”石毅甫一开口,浓烈的酒味便从他的嘴里飘了出来。
她无须惧怕,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但这样的他令林若水不知怎么地心中泛起了异样的涟漪,他奇奇怪怪的举动更是令她惊愕,他称呼她为林姑娘?
不久前,他总是一口一个的若水呢,唤得好温柔,好亲昵。
“我,我已打扰公子多时……”她屏着气息,小心翼翼地措辞。
“你要是回去有个三长两短的……”石毅摇晃了一下身子,头昏脑胀地嘀咕着,“我不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我并不打算回落雁村,我只是……”
“嗯?”石毅醉眼一瞪,明白了姑娘心,“林姑娘是不喜欢跟我在一起?”
“不,不是!”她咬着唇,即便是,她也说不出这么伤人的话。
“嗯,我知道了。”石毅诡异地一笑。
“什么?”林若水不信他真的懂。
石毅的粗指往上一顶,客栈的屋顶上正坐着一名男子,是司徒风清,司徒风清大方地举酒致意,林若水一惊,莫非他告诉石毅了?
“风清说,女人喜欢口是心非,呵呵。”石毅醉得厉害,在他眼前的林若水,一个、两个不断地晃动,他不耐地上前,一把抓住了她。
林若水束手无策地被他禁锢在怀中,不得动弹。
“司徒公子说了什么?”林若水害怕地问道。
“他说,呵呵……”石毅不断地笑,笑声豪迈地回响在林若水的耳畔。
“石公子?”他定是醉了。
林若水伸手想扒开他的手,他的手却如石头般坚硬,根本挪动不了一分,“你,放开……唔……”
女子皆是口是心非的人,若要试探女子是否对自己有意,最简单的方法呢,便是堵住她的口,逼她承认。
表哥的悟性似乎是差了些,他说的堵住可不是这样的堵呀……司徒风清惬意地坐在屋顶之上,一边饮酒,一边观赏这霸王硬上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