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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回宫(上) 第四章 眼看秘密被揭穿(1)

  钟世珍简直不敢相信!

  只要他不说,她根本不会察觉他是个盲人。

  大夫来过之后,替天衡开了药方,她托人煎药让儿子服下,坐在床边分了点心神看向坐在榻上不语的阑示廷。

  方才,是她牵着他上楼的,他虽是脸露恼意,至少没甩开她的手。

  他……应该不是因为掉进河里才失明的,否则昨晚遇袭时,他的反应不可能恁地快,所以说他失明应该已有一段时间了,可他为何不说?

  只要他说,她就可以理解他那尊贵的架子是打哪扛出来的。他要人喂,那是因为他根本看不见桌上的膳食,他几乎只待在床上,那是因为他根本看不见这雅房摆设!可是,他看不见,却出手救她,他看不见,却试着带天衡下楼……

  她的心被他的举动给塞得满满的,对他除了感激,还有更多的欣赏。

  抚着儿子的额,确定他的热度渐退,她松了口气,余光瞥见桌上还摆着午膳,几乎没什么动到,她不禁微皱起眉。

  “示廷,你和天衡都没用午膳?”

  阑示廷托着腮,不置一语。

  她没辙地道:“饭菜都凉了,我请小二再备些菜。”

  “不用,我没那般尊贵。”

  “那我喂你可好?”

  “劳烦了。”

  钟世珍将饭菜端到榻边小几上,没好气地道:“喂你算是劳烦,那你三番两次救了我和我儿子,我又该要怎么说?”

  “我没那么大的本事,没能找到客栈的人差大夫。”尽管恼意不散,饭菜香逼近,教他随即张了口。“小家伙的状况好点了吗?”

  “他的热度退了些。”说着,她不禁摇头叹气。“这小子在娘胎时就没好生安胎,一出生身子骨就比常人还要弱,耗得我常抱着他几夜不睡,近来有稍稍好转,可还是风一吹就着凉。”

  “大夫没说如何医治?”

  “在京城时,我找了大夫,大夫只说他的身子太弱,需要许多高价药材补身,可偏偏他那时年纪太小,有些药性太强,而我又阮囊羞涩得紧,所以就暂时先用其它药材取代。”老天是逼她要看重钱啊,不管在哪个时代,没钱就是万万不行。

  “什么药材如此高价?”

  “我也不知道,横竖我现在努力地赚钱,就是想调好天衡的身子,但如果天衡的身子有所好转的话,倒也不需要那些高价药材,省得补身的同时也伤身。”她是不懂中药,但不管怎样药是三分毒,她想尽可能地用食补的方式代替药补。

  阑示廷垂敛长睫,“你倒是挺辛苦的。”

  “不辛苦,自个儿的孩子,照顾是天经地义的,哪来的苦?”一想起儿子的撒娇模样,只会逼出她满脸笑意,反倒是他——“示廷,你的双眼不方便,怎么不跟我说上一声?”

  她真不敢相信这双勾魂眼竟是看不见的,只能说他把这秘密藏得太成功了。

  “因为我不想杀人灭口。”彷佛猜到她接下来的疑问,他口气瞬间淡了下来。

  一开始是因为不知道她的底细,对她自然有防心,而后尽管卸了防心,但这事能愈少人知道愈好,天晓得竟在今儿个破功。

  “嗄?”这是他的幽默感吗?好有杀气啊,教她笑不出口。

  像是察觉她的错愕,他勉为其难地补上一句。“是个秘密。”

  “这怎会算是秘密?你的眼睛不便,应该有人在身边随侍着。”问着,她突地想起——

  “对了,你还没跟我说为何会掉进河里,你身边没有人侍候吗?”这事她是问过,可没个答案。

  总得问个仔细,才能确定这到底是一桩意外,还是……谋杀。

  “自然是有人侍候着,可我的双眼不便,那时船上到底发生什么事,我也不知情,只知道那船当时已经近雒阳了,可谁知道一阵天旋地转,再醒来后,我已在连山镇。”话是这么说,但他的心里是有底的。

  有船逼近,撞上了他所搭乘的楼船,船体翻覆,他毫不挣扎地顺流而下。浴佛河河面极宽,尤其近雒阳时,河面至少可以并行十数艘的大型楼船,没道理会有两船相撞的事发生。

  而这事他并未放在心上,当时也没打算求救,也许是他累了,不想再等了,心想这是个好时机,可以将他送到公孙身边。

  三年多了,公孙存活的机会微乎其微,他比谁都清楚,只是不愿承认,宁可作着美梦等着她归来,哪怕不原谅他,哪怕一辈子恨他,他也要将她囚在身边。

  可惜,当他双眼失明被揭穿的刹那,恍若一并戳破了他的美梦。

  只有他活着,只有他苦着,只有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地残存着!

  钟世珍瞅着他沉痛的眉眼,误将他的心痛视作他恐是遭人暗算,甚至对方极可能是他的随侍或家人来着。

  “示廷,天无绝人之路,既然咱们相遇了,你就像是我的家人,回京后,你不如就先到我府上作客吧。”至少先把他带回家,至于他家中的事,等她腾出时间替他查办后,再做打算。

  阑示廷缓缓抬眼,哪怕张开双眼什么也瞧不见,他的眼眸依旧精准地望向她。

  她被他的目光给瞧得心头莫名地发软,试探性地握住他的手。

  “没事,有我在。”多一双碗筷而已,一点都不难。“吃香喝辣,穿金戴银是比较不可能啦,但只要我有一口饭吃,你也一定有一口,如果你不觉得寒伧了些,回京之后,务必请你随我——”

  话未完,她已经被一股力道给强迫带进他的怀里。

  瞬地,她的心漏跳了一拍……不,不只一拍,是好几拍,她莫名地感到紧张,甚至好像有一点点难为情。可她难为情什么啊?他应该是因为暂得一份依靠,觉得人间处处有温情,所以感动得拥抱了下而已,大气一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正打算大气地回抱他时,顿觉他的手不知何时爬上她的脸,教她的心狠狠地停住,意会的同时才又恢复了跳动。

  瞧她想到哪去了,人家看不见,所以用手代替眼睛摸索她脸的轮廓而已,呿。暗嘘自己,可一对上他那双什么都瞧不见的眸,这下子心跳不是停了,而是成了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大概是跑得过快,体内过热,所以她的脸跟着很烫很烫。

  “这是……”长指停在她的额间。

  “啊,那是疤痕,之前受了点伤。”她回过神,不住地调匀呼吸。

  “疤痕挺大的。”额上约莫两三指宽的疤痕,伤在此处,可以想见当时的状况应该危急生命。

  “是啊,不过也还好,静养了几个月就好了。”当年她被知瑶救起时,听说昏迷了几日,好不容易将她救醒,依照她的看法,她认为原主大概是因为额伤死去,她刚好赶来填补了空缺。

  说来,她还能健康地到处奔走,全都是知瑶的功劳,不但救了她还照顾她,甚至替她弄了户帖,才能让她出入京城,所以只要她能做到的,她绝无二话,但知瑶却很在意没办法替她去疤,直说她破了相。

  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破了相又如何?当了妈,她都能接受了,区区破相真的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疼吗?”

  “怎会疼,都三年多前的事了。”

  “是吗?”他轻喃着,继续摸索,就在他摸索完眼鼻之后,略显粗糙的长指停在她的唇上,教她瞬间忘了呼吸。

  他的眼犹如最漆黑的夜,噙着教人心怜的悲伤,教她不住地凝睇,直到那和昨晚一样柔软的触感覆上她的唇。

  她瞠圆了杏眼,不只是心跳停止了,彷佛就连时间也跟着停止了。

  ……现在是怎样?亲她……为什么亲她?她现在可是扮男人啊!不解的瞬间,一道灵光乍现——他喜男色呀!

  不对,她现在该怎么办?他不是痴情得要命吗,怎么转眼就对她出手?他的痴情难道都是假的?!等等!舌头不要伸进来!

  阑示廷岂会知道钟世珍内心的哀叫,亲吻他,只因他说话的口吻和公孙太相似,忘情地想要更多,是因为他的触感竟是恁地酷似公孙,生硬得不懂回应,浑身紧绷着像是未解人事的公孙……

  他想要他,哪怕是个男人,只要能够暂时抚慰他,都好。

  钟世珍被他的吻震慑住,更无法解释的是,在他加深了吻之后,她竟开始响应,彷佛她多么习惯承受他的吻,多么习惯他的碰触,习惯得彷佛她被鬼遮了眼,就这样被牵引着,直到他的手抚上她的腰,直到钟天衡发出难受的娇软泣声,才教她从一团迷障里清醒,二话不说地将他推开。

  阑示廷没料到自己竟会被推开,气息还紊乱着,但身前的人已起身离去,他回头想抓,却只是抓到一把空虚,一如公孙令甩开了他的手,教他满腹恼怒难解。

  “爹爹……”钟天衡抽抽噎噎地低泣着。

  钟世珍坐在床边轻拍着他的胸口。“天衡,没事了,爹爹就在这儿。”她开口,声音还是微颤,满嘴都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教她难以置信极了。

  她从没想过自个儿一身的正义之气底下,竟是个浪女……可是问题是,她虽然喜欢用双眼欣赏男人,但一向都是纯欣赏而已,虽说知瑶老说她爱盯着男人瞧,早晚瞧出问题来,但她有自信,因为欣赏是不需要身体力行的。

  可是,就在刚刚,她破功了!

  天啊,她应该要推开他的,她可以推开他的,但她没有,她甚至是享受起他的吻,彷佛他俩早已吻过千百回……暗忖着,她脸上的热度几乎可以和钟天衡相比了。

  拜托,她早就过了作梦的年纪,哪可能因为一个吻就觉得像是找到前世注定的恋人?她一向不是个浪漫的人,可偏偏她真的有这种感觉,彷佛他们曾经爱过……

  可问题是,他们喜好是一样的——都爱男人!

  他把她当男人,但她是假男人啊!

  “世珍。”

  “吓!”她吓了跳,猛地回头,不知他何时走到身后。

  敏感地察觉她的惊吓,他眉头微拢,低声道,“小家伙的状况如何?”

  “喔,天衡的热度退了些,一身都是汗。”她拿出方巾不住地擦拭钟天衡的脸和颈项。

  “那就代表这帖药是合用的,多带几帖药上路,咱们最好在掌灯之前上船。”

  “对喔,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我已经让农家把货送到渡口,这当头大概也已经送上货船了。”钟世珍整顿心神,想了下道:“好,待会我请掌柜的备些干粮,咱们就可以上路了。”

  “抱歉,我帮不了什么忙。”

  “说那什么话,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当然,那个意乱情迷的吻不算。

  她想,也许她应该跟他把话说清楚,不过,也许他只是一时起心动念,也许他只是把那份痴情投射到她身上,她要是把话说白了,说不定他就不肯接受她的好意,这么一来好像有点自找麻烦。

  所以,还是暂且别说吧,且战且走!

  近掌灯时分,把钟天衡唤醒,用过膳喝了药后,钟世珍就决定启程。

  钟天衡是让阑示廷抱在怀里,而她则负责握着他的手,引导着他一步步地下楼。楼下,掌柜的已经备妥了干粮,而且要小二帮她提到渡口,教她感激不尽。

  “钟爷千万别跟我客气,实则我从钟爷身上得到的更多。”掌柜一听她道谢,心里就更羞窘了。

  “不,掌柜的相助,我都铭记在心了。”和掌柜随口攀谈两句,正要告辞时,却见掌柜不住打量着阑示廷,不禁问:“怎么了?”

  “昵……这位爷是不是和钟爷是亲戚?”

  “怎会这么说?”

  “因为这位爷和小公子有几分相似啊。”

  “咦?”她回头望去,就见儿子把脸偎在他的颈间,双眼紧闭着,而阑示廷则是一贯地低敛长睫,乍看之下,好像有几分像,可是好像也没那么像。“是亲戚,所以有几分相似。”

  既然掌柜都这么猜,她就顺着应,反正下次要再见到面,大概也要半年后了。

  “而且这位爷的面貌很像谁,可我这脑袋一时想不起来……”掌柜皱起老脸,用力地回想。

  阑示廷闻言,低声道:“世珍,时候差不多了。”

  钟世珍应了声。“掌柜的,咱们赶着搭船,就不跟你闲聊了。”

  “也是,不该延迟了钟爷的时间。”掌柜收回目光,朝已经将干粮都打理好的小二喊着,“记得替钟爷给搬到船上,知不。”

  钟世珍再三道谢,牵着阑示廷上马车后,不消两刻钟的时间便来到渡口。这手一放一牵的,其实也没什么,她不过是抱持着助人为快乐之本的原则行善罢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牵着他,总教她感到熟悉。

  她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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