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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带刀入洞房(上) 第二章 本王很听话(2)

  小安子、小穆子……穆开微心想,这八成是太后她老人家对底下人的一种亲昵称呼。

  她选择忽略,娇嫩的脸容仍肃然端着,答道:「回太后,微臣的人与那犯人打了照面,的确是五日前从大理寺监牢越狱的逃犯无误,但犯人太狡诈,拿那位安姑姑当人质,后来让他钻了空逃往宝华寺后山,‘六扇门’的众人正在全力追捕。」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圆德大师老脸惨白,试着要从榻垫上站起,却怎么也起不了身。

  堂下,身为「宝华寺七观」之一、亦是在场弟子中年纪最长的观止倏地从蒲团上立起,他没有上前搀扶老方丈,而是冲着穆开微驳道:「这不可能!你说的是谎话!你、你瞎编的!」

  穆开微不怒反笑,一手按在腰侧的佩刀刀首,侧首斜睨过去。「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不是出家人,不得已说说谎话,想来佛祖应不会太怪罪才是。倒是这位师父,嗯……‘宝华寺七观’,阁下的蒲团座位安排在第三位,那应该就是三师父观止了,请问观止师父是如何肯定我瞎编造假?」

  上一刻她还说得信誓旦旦,下一瞬就痛快承认说的是假话,在场众人尚不及回神,已听她清朗又道——

  「是不是因为观止师父心中十分肯定那名逃犯早被了结性命,连屍身都挖好大坑埋得妥妥贴贴,所以我这谎话在你面前才会这么快露出破绽?」

  「你胡说什么?!」观止怒斥,面露青筋。

  「是胡说吗?」穆开微扬眉冷笑了笑。「昨日深夜,宝华寺后山可不平静啊,有辆三轮推车偷偷摸摸从寺里拉往后山,推车上载着三具屍体,要埋好那三具屍体,着实费了好大功夫不是吗?可惜啊,观止师父以为埋得妥当,却不知‘六扇门’连日盯梢,终于盯出你这一朵花儿来了。」

  太后等人脸色大变,观止近不惑之年仍保养得宜的脸更是一阵青一阵白。

  圆德大师终于颤巍巍地起身,哑着声问:「观止……观真和观戒呢?你大师兄和二师兄为什么不见了?他们俩一早就不见人影,寺中无人能说个明白,你说,他们去哪儿了?」

  观止微眯双目,抿嘴不语。

  此刻,堂下同样是「观」字辈的一位年轻师父忽地站起,脆声安抚道:「师父,观钦知道大师兄和二师兄在哪儿,观钦去喊他们过来,我这就去!」

  「谁都不许走!」穆开微凛声陡迸。

  同一时分,她掌中「飕」一声掷出飞刀暗器,亮晃晃的飞刀就「咄」的一响插在观钦刚踏出的脚尖前。

  她注视着堂下「观」字辈的众位,暗暗深吸了口气才道:「圆德大师,昨夜我的人将后山那个大坑挖开,除了大理寺那名逃犯,余下两具屍体正是贵寺的那两位师父。要想将三具大男人的屍体拉进深山里埋了,且不惊动您、不惊动贵寺众僧,大师以为单靠观止师父一位就轻易能办到吗?」

  听到这儿,圆德大师双膝又软,再次跌坐,讷讷无法成声。

  太后此时也大致弄明白这一切了,威仪上身,怒到一袖重重拍在软垫上。「胆大包天!丧心病狂!这宝华寺都成什么地儿了?你、你……呃……你们……你们一个个站起身……想干什么?!」

  堂下五位「观」字辈的师父,观止和观钦立定不动,余下的「三观」则慢悠悠地、一个接着一个默然地从蒲团上起身,阴沉着面庞注视今日上山的贵人们,便像是在回应穆开微方才问的——单靠一人无法轻易办到的活儿,若五人齐心协力,自然轻易能为。

  讲经堂中静了会儿,观止看向软腿瘫坐的圆德大师,语气无比虔诚。「师父,咱们几个都是为了您,更为这宝华寺的名传千古、恒久盛世。观真和观戒两位师兄不能明白的,他们发现那逃犯,发现更多不该发现的,咱们几个当真不愿动手,但为了将来一切,只能忍痛将他们俩舍了。」

  圆德大师老泪盈眶,摇首喃喃。「孽徒……孽徒啊……这都做了什么……」

  即在此际,原先假装要出去找人的观钦忽地从袖中掏出一根火棒,他矮下身,将火棒引线朝地上重重一刷,立时点燃。

  「放下!」穆开微眼角余光一瞥,飞刀暗器再发。

  岂料观钦唇现诡笑,不闪不避,任那把飞刀削去两指仍高举不放,火棒爆出花火,那道烁光瞬间冲破屋顶,在高高天际上「砰」的一声炸开。

  看来是做为联系之用的小火炮,表示宝华寺中还有他们的人。

  穆开微拔刀出鞘,剑刀辉芒凌霜迫雪,映照她此刻凛寒的面容,更映出眸底两潭冽渊。

  能进到讲经堂近身服侍贵人的宫人和宫女不出十人,此时已慌成一团。

  两名宫人边张声嚷嚷边往外冲,还没能把外头的侍卫喊进来,已被七观中行四的观基一脚踢昏,瞧他出腿起落堪称无影,竟是个深藏不露的练家子。

  几是同时,讲经堂外掀起骚动,观钦放出的冲天火炮起了效用,寺中同伙正与近百名的皇家侍卫军短兵相接,刀械相交声伴随叫嚣声响,将整座讲经堂完全环绕,宛若敌人从四面八方涌来,令堂中贵人们无一处可逃。

  「太后!太后——」、「太后娘娘您别急、别急啊!」、「小璃,李太医给的那蓝瓶子药丸,快啊!」、「在这儿在这儿!」、「快倒出一丸给太后服下!还有紫色草药瓶,快打开!」、「是、是!呜……」

  穆开微沉静听着身后那一阵忙乱,目光始终盯着堂下的五观。

  她大致能瞧出,眼前年纪最长的观止和最年轻的观钦不似识武之人,但观基与余下两位不是容易对付的,若他们三人联手……她有几分胜算?

  忽而,一道微沉却徐和的男子嗓音响起——

  「小璃,把草药瓶给本王,让本王亲自来。」

  那声音一出,似在瞬间将慌乱抑下,穆开微不禁侧首迅速瞥了一眼。

  她瞥见太后正倚在皇孙康王爷的胸前,嗅着宫女开了封后交到康王手中的一瓶草药。太后并未晕厥,但形容虚弱,而康王爷……她居高临下只看到他垂首的脑袋瓜和一大把以白玉珠冠作束、垂荡在肩背上的如缎青丝。

  「小穆子……小穆子……」太后边嗅着草药,边让宫女们抚着背心、掐按虎口穴位,她抬眼,幽幽唤出声。

  穆开微颔首应道:「且避在微臣身后,莫惊。」

  她话音未竟,观基领着行五、行六的两个师弟已然出手,招式奇巧。

  她能猜出对方的想法,事已至此,无可挽救,最好的办法便是将皇家两位贵人挟持到手,有太后和康王这两张天王牌护身,摊在明面儿上再来慢慢与朝廷谈判,不信挣不到一条活路。

  不过她能拖,他们却拖不得。

  她将手中剑刀使得迅捷无比,流转出一道道凌厉辉芒。

  对方三人左突右冲,上中下三路联手猛进,她仗着兵器锐不可当、剑招与刀式变化并用,硬是架开铺天盖地般的一轮狠攻。

  「刀!」这一边,观止不知从堂中何处取出兵器,也许宝华寺各座佛堂和书阁里都预藏了。他将大刀抛给观基他们三人,与刚紮紧伤口止了血的观钦一人一边搀起圆德大师,后者似惊呆、似绝望,身躯瘫软如泥,几是被拖着往门边带,口中念念有词——

  「大逆不道啊……死罪……没有活路……宝华寺完了……什么都没了……」

  「师父,宝华寺没了不打紧,只要活着,有师父的译经和名望作为号召,就能聚人气,就能有咱们自个儿的人,占山为王、据地称霸都能够,哪来什么罪。」观止低声劝慰,不住地安抚。

  穆开微欲分神再去听却是不能了,因观基三僧手握大刀已再次欺上。

  血脉贲张,斗志高昂,她无须去想胜算多少,眼前阵仗可遇不可求,敌手个个功夫不俗,三人之间还相互截长补短,配合得几乎是天衣无缝。

  几乎是。

  也就是说,还是有破绽可寻。

  阿爹穆正扬曾手把手地传授她一套名为「双璧谱」的武功,可说是穆氏武学的精髓,在被高手们围攻时能起大作用,她很努力学了,结果及不上大师兄孟云峥她能理解,但,就觉得自身不知为何总还欠缺那么一点火候儿,后来爹跟她说,她是少了实战经验。

  实战。眼前好不容易来了机会,怎能放过?!

  而横在面前的这一战,她要赢,她会赢,她只能赢。

  她拔出佩在腰间的银匕,那是爹特意请人为她精制之物,约莫半臂长,握柄完全贴合她的掌形。

  于是就这么一手剑刀、一手银匕,「双璧」并用,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她自身截长补短,再以短为利,防守与进击皆在一招中变化。

  观基三人迅捷如风地挪移进退,三把大刀挥织而出的刀光宛若大网罩落。

  穆开微却一夫当关,考量到贵人们老的老、弱的弱,还有一小群娇柔的宫女们,她尽可能守住脚下一步之内的方圆,不令身后的众人失去屏障。

  忽然——

  「中!」她剑刀猛地一扫,却是虚晃,左手的长匕才是杀招,「咄」的闷响刺入一人心间,三人刀阵陡破,她无丝毫停顿,本是虚晃的剑刀忽又变成实砍,重重落在另一人肩头,立时要了对方一条胳臂。

  观基大叫一声疾速后退,脚踝却不知被何物击中,麻到他整个重摔在地。

  待穆开微这边侧首去看,心下一突,但绝不可能放过眼前优势,她倏地将剑刀抵在观基颈上。

  制住对方之后,她眸光疑惑中带沉吟地扫过观基的身上和四周,最后在他脚边捡起一颗圆润的小物。

  观止、观钦早已拖着圆德大师离开讲经堂。

  此一时际,穆开微重伤两僧,擒住观基,讲经堂终于有人破门而入,且有好几道人影接连撞破大窗抢进,幸得全是自己人,除了禁军侍卫,更有她「六扇门」进寺中打暗桩的人马。

  侍卫军老大一进讲经堂,看清楚态势,自然就单膝着地,高嚷着「救驾来迟,请太后、王爷降罪」之类的话,随在他身后杀进来的侍卫们更是跪了一地。

  穆开微把观基交给两名手下,将手中兵器回鞘了方才转身,同样单膝落地。

  「太后和王爷受惊了,微臣……呃?」抬起双臂在胸前作礼,「罪该万死」四字不及出口,她忽被康王爷那张正抬首望着她的面庞震得有些发懵。

  她不是没见过康王爷傅瑾熙,但几次都是隔着一段距离,从未像今日这般近身拜见。

  此刻,两人相离不过一臂之距,他搂着他的太后奶奶坐在榻垫上,并被宫女们簇拥着,她跪下请罪,两人视线正好对上。

  天朝的龙子凤孙们大多生得一张好皮相,她眼前这张雪白到近乎病态的瓜子脸也是好看的,两道修长入鬓的墨眉下是一双优美高雅的丹凤眼,鼻梁高挺却不失俊秀,唇……当真是漂亮的菱唇模样,上唇薄而形明,下唇偏丰润,而似乎不管他笑或没笑,两边嘴角都是翘翘的,令人莫名地想随他也翘起嘴角。

  然后……就是……还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古怪感觉。

  他看着她,瞳底粼光潋滟,彷佛看得很专注、很仔细,什么都不愿错过似的,又好像全心全意信赖她,以她为……为依归?

  穆开微连忙甩开脑中的胡思乱想,启唇欲再言语,男人那张漂亮菱唇却先出声——

  「你说避你身后,太后奶奶与本王避得很好,你说莫惊,本王便不惊。本王很听话。」

  他语气带着股亲昵劲儿,瞬也不瞬的凤目对她徐缓眨动。

  穆开微不禁纳闷了,但心头亦是一悸,因为又听到那微沉却柔和的男子嗓声,彷佛具镇魂疗癒之效。

  而他的表情亦是啊,太过温驯无害,无辜到让人由衷地想保护好他。

  「小、小穆子……」缓过气来的太后虽仍虚弱,一双眼从头到尾可都瞧得真真的,老人家边唤着边探出手,伸向她轻唤的那个人。

  穆开微本来跪得端端正正,行礼行得一丝不苟,见太后娘娘那只保养得粉润雪白的手直探过来,都探到门面了,她不得不恭敬地送上自个儿完全称不上柔软的手,任由太后握住。

  「就是你了,小穆子……」

  ……呃?就是她什么?穆开微一脸莫名。

  太后边喘边道:「如此剽悍、这般勇猛,就像执戈降暴的玉面罗刹,定能……定能镇煞一方。」她五指陡收,使劲握住穆开微的手。「哀家为你指婚,指你为康王正妃,把你……把你指给他。」

  穆开微发现自己的手被太后转交到某人掌里,而某人还真把她握住,不仅是握住,还是十指交扣的那种握法。

  「……王爷?」她声音像吞了大把炭灰般沙哑。

  「欸,是指给本王了呢。」那恍然大悟的表情依旧是无害又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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