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她去裱框店,老爸的作品已裱框完成,可老板在等司机开车回来才能运送,她见作品不大,她车后座放得下,加上老爸很心急,她遂自己送过来。
虽然没进过老爸上班的公司,但至少看过猪走路……呃,不是,是知道老爸的公司在哪里。
小时候他们全家出游,偶尔经过公司大楼,在母亲提点下,她们三姐妹总会兴高采烈指着大楼,异口同声的大叫“是爸爸上班的公司”,长大后,特定节日聚餐,每当她开车载着一家人经过“I&T”的大楼,母亲总会说上一句“是你爸的公司”,不再像小时候那般雀跃,她只轻应一声“噢”,而小妹总爱吐槽纠正“是爸爸上班的公司,不是爸的公司。”
她记得小时候老爸上班的公司不叫“I&t”,之前的公司名称她忘了,总之有改过,不过“I&t”也沿用了十多年。
在台湾,近几年“I&t”俨然成了顶级手工西服的代名词,它兼具时尚与地位的象征。
扛到五楼了,她把手中的物品放下,整个人累垮地贴在墙上。老爸的作品虽然不大,但她一个人扛着爬楼梯,又喘又累。
今天“I&t”热闹极了,楼下大厅两旁排满祝贺雷总经理上任的花篮,人潮拥挤,等着搭电梯的人将电梯门口挤得水泄不通,不想跟人挤,问到老爸办公室在七楼后,她索性自己扛着老爸的作品上楼,也不是没人想帮她,只是被她婉拒,这是老爸的“私人”作品,依他公私分明的个性,等会要是让他看见她请公司的人帮忙扛,回家肯定训她一顿。
短暂休息过后,继续努力爬梯,拿起高度比她身长还高的贺匾,正在“乔”要如何拿它最顺手,忽地听到有人下楼的脚步声,犹豫要探头打招呼还是顺势躲在贺匾后不理会往上走之际,那人先出声了。
“需要帮忙吗?”
“不用,谢谢。”反射性婉拒对方的好意,突然觉得那人的声音好耳熟,一股很重的外国腔。
她倏地移开贺匾,探头一看,一张熟悉的脸正狐疑地逼近她……
“弗兰西丝……”那人喜出望外的喊。
她吓了一跳,又惊又喜。“阿雷西欧!”
当下将老爸的艺术品放下靠墙,和半个多月不见的阿雷西欧欢欣相拥,他情不自禁的吻她,她也陶醉在相逢的喜悦中,完全忘了这里是老爸上班的地方,直到吻得太激动,撞倒靠在墙边的贺匾,她才惊吓地推开他,自己也往后弹开。
“呃,这里是台湾,要保守一点。”她干笑地弯身拉起贺匾。
他同意地点点头,正色道:“这我知道,以后再公开场合,我会尽量克制想吻你的冲动。”
“不……连说都不要说。”她紧张万分。要是让老爸听见,一样是死路一条。
阿雷西欧蹙眉。这点他不懂,只是一句幽默话,为何不能说?不过见她这么紧张,他只好顺从她。
纵使不能吻也不能说,却减不了他见到她的半点喜悦。“弗兰西丝,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难怪我刚刚打电话给你你都没接,是想给我惊喜?”
“什么?不,我不知道你在这儿。”她愣了下,摆摆手。“你打电话给我,可是我手机没响……”摸摸口袋,手机不在里头,她无奈苦笑,“我的手机放在车上忘了拿下来。”都是这个贺匾,她忙着扛它,居然忘记拿手机。
“阿雷西欧,你怎么会在这儿?”她不明所以的问。
“我是来这里工作的。”
“工作?”对,他是服装设计师,可能接了“I&t”的Case。
“你呢?你该不是也在这里工作?”他的碧眸发亮,流露出一丝期待。
“我?不,我并没有在这儿工作,我……”她倒抽了一口气,“我得先把这个贺匾送上楼,阿雷西欧你可以等我一下吗?”她不想在重逢后马上和他分开,可她必须赶紧把这个贺匾送到老爸的办公室。
“你要去几楼?”
“七楼。”
“我帮你,走吧。”话语刚落,他轻松扛起贺匾。
“不,呃,好吧。”与其让他在这里枯等,不如让他陪她到七楼,到七楼,她再请他在外头等,她自己进老爸的办公室,交差后她就可以出来陪他。
“这牛皮纸包着的是什么东西?”他问。
她微笑看他。“是我父亲画的国画。”原来之前老爸留在公司加班,就是为了画这幅画,因为家里有小子楷在,不想把整间屋子弄得全是墨水味,老爸才会主动要求在公司留守。
老爸在这间公司算是特例,他不接受打版师以外的职称,之前老板说要升他当副总经理,为他准备了一间办公室,他接受了办公室,因为那儿宽敞不受打扰,他能专心工作,可他不接受副总经理的头衔,“打版师”是他这辈子在“I&t”永不变的神圣使命。
“你父亲是画家?”
“不,他……不算是,他是……”转眼已到了七楼,人高马大就有这种好处,扛物轻松不费力。在进入七楼之前,她忙不迭走到他面前挡住他。“阿雷西欧,我来就好。”
“不用跟我客气。”说着,他已打开楼层铁门进入内部。
“不,阿雷西欧……”手长脚长是他的优点,可常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开始下一个动作,真令她伤脑筋。
“你要去哪一间?”他回头问她,她欲劝他放下由她接手,但为时已晚,一旁门上挂着“打版师”牌子的办公室门刚好开启,她老爸走出来。
云妍映当场吓得张口结舌,倒是云智仁先出声,“裱框店老板说你一个钟头前就把东西拿走,怎么到现在才来?”
“我……我……路上塞车。”她回答父亲的话,眼角余光偷瞄着阿雷西欧。他把贺匾扛在肩上,贺匾挡住他的脸,老爸暂时看不到他……
她忖着该用什么方法让阿雷西欧脱身,老爸却急急地催促,“还不快拿进来,杵在外边做什么?”
***
老爸不常送礼,大概不想让其他同事撞见他也准备了贺礼。
她没下指令,阿雷西欧却已听令进入办公室,这下她该怎么说?只好硬着头皮说是在楼梯间遇到他这个好心人。
拿定主意,她快步跟进,只见阿雷西欧把贺匾放下露出他的面目后,老爸似乎被吓了一大跳,她正要解释,突然听到老爸惊喊,“雷、雷先生,怎么会是你?”
“噢,我和弗兰西丝……”
云妍映吓得打断阿雷西欧的话,马上接腔,找借口掩饰两人的关系。“我在楼梯间遇到他的,他主动说要帮忙……”但想了想,似乎哪里不对劲,老爸怎么好像早就认识阿雷西欧?他刚才唤他……雷先生?
她脑袋一阵迷糊,还在试图理清这一切,老爸就把她抓到一旁,低声喝斥,“你怎么可以叫雷先生帮你搬东西!”
“我,呃,是他自己说要帮……”云妍映看向阿雷西欧,忽地了悟一件事。老爸口中的雷先生,不就是老板的儿子,也就是今天新上任的——“阿雷西欧,你是雷总经理?”她用英文问着阿雷西欧。
他没隐瞒,挑眉一笑,点点头。“站在你身旁这位就是我的工作伙伴,你说的那位老顽固。”他也用英文回答。
她倒抽了一口气,“噢,不。”
以为她的懊悔表情是在同情他,他苦笑的点头,“就是他,以后我和他每天都会见面。”
见他们一来一往,云智仁觉得不对劲的问:“妍映,你认识雷先生?”
闻言,她马上将视线从阿雷西欧身上移开,“不,我只是在谢谢他帮我搬东西。”
她万万没想到一直在刁难阿雷西欧的老顽固,竟然是她老爸,不过想一想,老爸的确很会刁难人,连老板的儿子他都敢刁……万一让他知道阿雷西欧是她新交的男友,阿雷西欧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无论如何,她都要先瞒住两人的关系,免得阿雷西欧从此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
“弗兰西丝,你认识老顽固?”这回换阿雷西欧问她。
“何止认识。”她苦笑地回答,“他是我的父亲。”
“噢,不。”阿雷西欧一脸苦恼,和她苦笑以对。“不妙了,这下。”
为了让阿雷西欧调时差好好休息,云妍映在他来到台湾后的第三天晚上,才请他吃晚餐。
知道昨晚公司重要干部帮他解封,他已吃过中式料理,今天她带他来到一家义大利餐厅,让他吃一点家乡料理。
那天替老爸送贺匾到“I&t”后,因为他真的很忙,加上老爸有点怀疑她和他之间的关系,她离开老爸的办公室就赶快回家不敢多逗留。
不过他们还是通了好几次电话,她也因此知道他两年前就有打算回到台湾分公司接任总经理一职,只是他觉得自己定性还不够,他习惯到世界各地流浪,在人群热闹处寻找设计灵感,遇到她的那一天,他才从德国回到义大利一个星期,他更不讳言,之所以下定决心来台湾接任总经理,有一大半是为了她。
听他这么说,她的内心充满感动。
喝着牛肝菌野菇松露奶油浓汤,她的双眸盈满笑意,笑睐他。
“雷先生,你可真是会保密,之前你完全没跟我提你是‘I&t’老板的儿子。”
没半点责怪他的意思,只是他若能早点说,说不定她可以早些察觉到老顽固就是她老爸,三天前在老爸办公室的惊险状况也就不会发生。
不过也怪她,倘若她能躲关心老爸的事,就能提前知道雷总经理的名字,他直接截取他义大利名的后三字“雷西欧”当成他的中文名字,据说是他母亲给的建议。
“噢,我不是有意要骗你。你在义大利旅游时说你在台湾发生不愉快的事,暂时不想提台湾,所以和台湾有关的事,我尽量不提。”他一脸诚恳的说。
“原来是因为这样……”她恍然大悟,秀气的脸蛋上充满感谢和丝丝歉意。“阿雷西欧,其实我并未怪你。”
“不过来台湾之前,我的确是刻意隐瞒你,我想给你一个大惊喜。”他微笑地朝她眨眼。
回以一记甜笑,她欣然接受这个大惊喜,不怪他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