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女孩子最不方便的时候下海训练,结果她的肚子疼了整整三天,起初还不敢和旁人说,后来她疼得几乎昏厥,终于被黑羽定海发现,强拉着她去看了军医。
一下子,女儿身暴露,她以为自己必然是死路一条,结果他只是瞪着她看了半晌,叹了口气,“你们女孩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这军营是可以随便来玩的吗?”
黑羽定海没有揭破她的身分,将她接到自己舱房内,亲自帮她煎药,当时舱房内药香弥漫,便如此时的味道二她遥遥望着黑羽定海宽厚的背影,心底涌起一层层如潮水般的感动,只觉得就算是天场地陷,也有他帮她顶看,然而就算是天塌地陷,她也会抢先挡在他的身前。
曾经,她与他也是那般的惺惺相惜,他欣赏她的慧黯机智,她敬仰他的果敢英勇,若非阴差阳错,他们绝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要以诡计暗算彼此,敌对生死两岸……
“将军……”她轻叹,咽喉干疼,只嘶哑着喊了一声。
她在半空中抬起的手蓦然被一双冰凉潮湿的大手紧紧握住,一个焦急的声音说道。“问君,醒过来了吗?”
即使眼皮是如此沉重,但在这急切的呼唤声中,她还是勉力张开了一条缝,蒙蒙胧胧的,看到一张如画般精致美丽的容颜,她征怔地望着他,仿佛忘了他是谁。
圣怀璧怒了,回头喝问。“太医院的人都是饭桶吗?她现在到底清醒了没?身上的毒到底解了没有?”
一干太医怕了他,官职低一些的早已趴在地上,官职高的几人围在床边,对着令狐问君又是一通望闻问切,终于,太医院首座宋太医长出一口气,一边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边说。“四殿下放心,承相大人性命无虞,只是这毒药虽然缓发,却很是霸道,只怕伤了丞相大人的脾胃,还要静养一阵子才能完全恢复。”
听宋太医这样说,圣怀璧依旧不放心,盯着她问。“问君,你看清楚我是谁,告诉我你现在哪里不舒服?”
“胸口……有些闷……”她秀眉壁起,轻声道。“殿下,让其他人都退下,我有话要单独和你说。”
听她似是真的恢复神智了,他挥挥手,赶走那群碍眼的人,然后将她的手抓到嘴边重重地咬了一口,“明知是毒药,还非要吃!宋太医说,幸亏你之前找他配了解药,否则你这条命还能留到现在吗?”
令狐问君呻吟一声,“你能以身作饵,我为何不能?张诺那人守口如瓶,宁死不肯承认罪行,我若不将计就计,让他给我下毒,焉能逼问出他的背后主使?”
“现在知道这毒药不是好吃的吧?”圣怀璧还在盛怒之中,“还好太医院离张家比较近,还来得及将你送过来救治,否则我先杀了那张诺,再杀他全家替你陪葬!”
“不要又杀气这么重。”她的心脏还在隐隐作痛,之前因为听徐谦说邱朕东是死于樱桃醉时,她便到太医院去询问关于此毒之事,因而得知据说当年某位皇妃吞服樱桃醉致死,因此由当时的承相令狐笑下令将此毒药的配方全部毁了。
可是这毒药终究还是被一位酷爱研究毒药的老太医偷偷保留了下来,因为素来没有用,太医院也没几个人知道此方。宋太医受她之命,对看那配方研究了一番,才勉强配出一份解药,并言明此解药未必真的能尽解其毒。
但时间紧迫,她也来不及去试验解药的药效,便动身前往张府刺探内情了。
当张诺端上那杯茶时,她在茶水中看出幽幽微蓝之色,照书上记载,这便是樱桃醉与茶水混合之后的唯一破绽所在。
为了套出张诺的真心话,明知此茶有毒,她还是毅然决然地喝下去了。
“蠢材。就是要以身作饵,也不必非要拿自己作饵吧难道叫徐谦去不行吗?叫令狐卫去不行吗?非要你自己亲自去?”圣怀璧一边痛斥她,一边亲自去屋角的火炉上帮她倒药。
令狐问君听看他的斥责和他忙碌的声音。心中不知是感动多些,还是怅然的伤感多一些。她怎能告诉他,她原本是抱看必死之心去的,因为不愿意再做圣朝的承相了,希望临走前能为他做成一件大事。只要能将那幕后黑手揪出来,纵然让她为他去死,她亦无悔。
这一晚,她是枕着圣怀璧的手臂睡的。
因为不敢将令狐问君带回府,怕她的身子会又有什么状况,他决定让她暂住在太医院两天,就近观察诊治。
这位四殿下自然也不会回雀灵苑或玉宁宫的,宋太医只好准备了一间最干净舒服的厢房,把令狐问君移过去,圣怀璧又指挥下人替他去雀灵苑取了一大堆的用品过来,甚至是他平日常用的枕头被褥也都一并搬了过来。
令狐问君斜靠在床头,看着那进进出出的人影,那些平日也算趾高气扬的太医们,现在被他像个小奴才般呼来喝去地指挥着,真觉得可笑。
“四殿下是要把整个雀灵苑都搬过来吗?你还让不让我休息?”她听看他又在吩咐要用他指定的厨子做晚饭,才终于忍不住撑看一口力气抱怨。
圣怀璧连忙遗退了所有人,爬上床来,将她抱在怀里,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躺下,柔声道。“你现在身子这么虚弱,我怕你饿着肚子睡,一会儿就算心不疼了,胃又该疼了。”
“你不来烦我,我就哪里都不会疼了。”她刚才看着太医们那面带苦色的样子,就知道这小祖宗把人家烦得够呛,只得出手救那些老人家一命,将他强行留在自己身边,也免得他又想出什么新花样来去麻烦别人。
“刚才梦到谁了?”他的唇贴看她的耳边,那声音细细地钻入她的耳朵里。
她挥手隔开他呼出的热气,“什么梦到谁?我不记得了,梦完就完了。”
“别和我打马虎眼。”他哼了声,“我听得清清楚楚的,你叫的都不是我的名字!你心里想着那个鲁夫就罢了,居然作梦都能喊看他……”他越说越生气,忽然将她的脸瓣过来,重重地吻上去,也不管她的身体虚弱,将她的唇密不透风地紧紧封住,吻得天昏地暗。
她没力气推开他,只得让他先为所欲为一番,等他松了手,她便皱着眉说。“你陷害他,就不许我梦到他?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比认识你要久得多,我们俩就算没有男女之情,也有朋友之谊,梦到了又如何?”
“就不许你梦到他!”圣怀璧霸道地俯视着她,冷冷道。“你再敢让我听到你在梦里叫他,我就立刻写信给黑羽的密探,让他想尽办法杀了黑羽定海。”
“你还有完没完?”她抬手打了他的脸颊一掌,虽然用力不大,但是也清脆地响了一声,她打下去之后自己先吓了一跳,马上就后悔了,但还是强撑广告牌着脸说。“我为了你出生入死,你没好好安慰我不说,不是指责就是命令,还敢说让我嫁你,你这样的男人有哪个女人敢嫁?”
圣怀璧怔了征,脸颊被她打得微微发热看,他自小到大没被人打过,但下手的人是她,又见自己是真把她惹急了,便见风转舵的赔笑道。“我这不是因为心疼你糟蹋自己的身体,又差点送了命,才会训你几句吗?至于黑羽定海,我若非在乎你,又何至于吃他的醋?哼,他也配?我陷害他,一是因为他害得我三哥那么惨,二是因为他把你从玉阳抢走,若非我及时去救你,只怕他就要霸着你和你成亲……”
“胡扯,他要娶我就嫁吗?我若有心嫁他,你以为你有机会?”
令狐问君的一句话,一下子让圣怀璧兴奋了起来,他在她耳垂上蹭了几下,笑道。“且不说家世外貌、武功智谋,就单说性格,他哪里比得上我这样温存体贴?问君选我绝对是英明至极。你好好休息,我不吵你了。”
他说了不吵她,但她的心又岂能定得下来?“张诺被你怎么处置了?你可不要随便杀人,他是最重要的证人。”
“我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吗?我再想把他千刀万刚,也知道他的价值。你放心吧,我来之前没有通知任何人,只带了几名雀灵苑的心腹,好在张府也没什么人,除了他,就只有他的老母和妻儿,一共四个人,连个下人都没有。现在这四个人都被我秘密关在雀灵苑,连刑部和令狐卫那里我都没有通知,回头我私下告诉父皇一声就好了。”
“不能告诉陛下,你要怎么和陛下说?说张诺要杀我,所以一家老小都被你抓了?那陛下若是问张诺为什么要杀我,难道要说是因为邱朕东之案,还是说因为--”
她骤然住了口,圣怀璧冷冷一笑,“怎么,你倒先怕了?怕什么?怕把二哥牵扯进来?”
她本来是背对他的,此时侧过脸来看着他,“你心里不难过吗?大皇子谋逆,三皇子重伤,现在你二哥也有可能成为你的敌人,外有强敌黑羽,金城和玉阳也非可信……怀璧,你还没有做太子、做圣皇,已经是这样强敌环伺、四面楚歌的处境,你还有信心坚持得下去?”
“二哥之事是让我有点出乎意料。”他心中的波澜已经平复,真正让他感到震惊的是在他听说翰林院张诺与邱朕东之死有关的那刻。
“我知道张诺是二哥的亲信,一直对二哥唯命是从。他那个小官,没有油水可捞,做官做得很是清廉,难得他看起来还这么本分,显然是个真正爱做学问的人,否则谁愿意在翰林院守着?能指使他去杀人的人,我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二哥了,虽然二哥平日和我关系很好,实在不像是要置我于死地。“他眨眨眼,”你说二哥是不是当日向我示好,被我拒绝后就因爱生恨……”
令狐问君提醒道。“你别忘了,那刺客出现的时候远在你那次醉酒之前,若真的是他派人要杀你,那就是他早有杀你之心,和你拒绝他无关。”
圣怀璧岂会忽略这样的大事,他也不过就是说笑罢了。“刺客之事……我现在想起来,或许咱们之前都猜错了。”
“嗯?”她不解地看着他。
“咱们之前都以为那两名刺客是太子派来的,以为是太子要杀我,或者是你。但如果这刺客是二哥派来的,那这两名刺客也许根本不是要杀我们,只是装作要杀人的样子罢了。”
令狐问君想了一会,“你的意思是--他的本意是要混淆视听,嫁祸太子吗?”
“否则大哥为何在与我对质时否认?”
“那……与黑羽勾结的人也是他?”
圣怀璧咬了咬牙,“我一直想不通,大哥为何会与黑羽勾结,陷害自己兄弟,若让黑羽得了势,灭了圣朝,他这个太子的皇帝梦不就真的成了一场梦?现在终于明白了,是二哥与黑羽背后牵扯,不仅在海战中泄露了军机内情给黑羽,让三哥吃了败仗,还在我们去玉阳之后暴露了我们的行踪,让黑羽定海把你抓走。这一石数鸟之计,大哥那种蠢人才想不出来。”
她长吐了一口气,“但张诺宁死都不会把他招出来的,再加上现在太子之事余波未平,陛下心中一定十分难受,倘若我们再告诉他二皇子背后做了什么,陛下的身体……只怕难以支持。”
“张诺那个人我自有办法让他开口,他一家老小都在我手里,不怕他不招。不过他就算是招了,二哥也肯定会矢口否认,还是得抓住实证才好。好在我们现在识破了他,以后就不会被他左右了。你信不信,当日他跟着我去太子府,其实就是想亲眼确认我和大哥之斗是个什么结果。我刚刚甚至在想,他在父皇那边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后知后觉的乖巧儿子,还是父皇身边的耳报神?大哥被废之事,他就没有从中出力过吗?”
她阖看眼听他一点一点分析,始终没有开口。说到底,这件事更像是他的家务事,三个皇子之间的内斗,这在大户人家里最是常见,若真的是普通的大户人家也就罢了,当家做主的老爷子出来发句话,也就平息下去了,偏偏他们是皇子,每个人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人物。
现在二皇子又突然暴露出来,好在翰林院并未涉及朝内核心,但他毕竟是圣怀璧的二哥,皇帝的儿子,是最靠近皇权的人之一,要对付他,绝没有对付普通的官吏邵么容易。
她已经这么累了,这些事可不可以不要管了?
她阖看眼,放任自己通去,真希望睡着了之后,就不用再去理睬这些烦心事了。她挪了挪身子,让自己的头可以更舒服地枕在圣怀璧的手臂上,将脸深埋进他的怀中,吸气,吐气,吐气,吸气,睡去……
令狐问君在太医院住了三天才回有,因为她素来可以不用按时去上朝,所以起初并未引人注目,后来圣皇当朝问起来,圣怀璧才轻描淡写般地上奏道。“丞相那晚回家的路上突然晕倒,正好我在附近,送她去太医院休养了几日,这几天大概都不能上朝了。”
于是满朝都知道令狐问君病了,上丞相府慰问的人登时变得络绎不绝起来。令狐问君不喜欢在这些事情上应酬,只得让府上管家一律挡驾,所有礼物都拒之门外。但她心中还有个疑惑一人人都知道她要辞官了,怎么还变得这样殷勤?
而她挡得住所有人,却挡不住圣怀璧。
他每天都要到丞相有一趟,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除了和她闲聊之外,也把各部的大小事说给她听,她案头上堆积了不少的工作,他见她还没有完全恢复元气,整个人都病歪歪的,就帮她批改公文。
她靠看床架,看他那副认真的样子,恍惚中觉得这一幕,就像是普通人家的夫妻相处,丈夫外出做事,妻子在家操持家务。
可惜,她不是他的妻,家务……她也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