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动机和目的,然而他提出交易的报酬很不错,加上,请她假扮他的未婚妻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她也就顺势答应了。
抬眼望见他喉结附近到处沾了女人粉嫩的唇彩,许亚蔓禁不住猜想该不会袁雪桐也想诱惑他,匆促逃离的模样,恐怕是失败了。
许亚蔓还想再多说些什么,然而,何睿恒却不再看她,冷淡别开目光,漠然转身,走进卧室里。
空气中隐约浮荡浓郁情\yu气味,混着女人香气,莫名暧昧,令人难以忽略;许亚蔓好奇,但没有追问,她暗忖何睿恒不会告诉她,这男人态度向来温和友善,但骨子里却对她冷漠如冰。
认识初期,她对他是有好感的,可惜他对她没感觉。奇怪的提出假扮未婚妻的要求,原先她还以为两人可以渐渐培养感情,假戏真做,但这男人……总是彬彬有礼,冷漠到骨子里。
算了。反正现在的她也不在乎,她已经找到爱她的男人。许亚蔓浅笑,旋身下楼。
袁雪桐特地选在今天验收,还问他今天是什么日子。
何睿恒怎么会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五年前的今天,每一年的今天都是他们初恋的纪念日。
她以为他忘得了吗?
何睿恒曾想过要永远忘了她,尤其在刚分手的第一年。那时,他除了母亲、工作之外,什么也不关心。他以为自己可以毫不在乎,封闭感情、封闭情绪,就这样过下去。
从璩季颖那里得知,他们分手后袁雪桐回到纽约去念书,他松了一口气,觉得她会找到生活重心,重新过她的生活,甚至找寻到另外一段爱情。
两年后,何睿恒事业渐上轨道,他母亲开始催促他去相亲,要他试着结交不同的女子。何睿恒曾因此约会过几次,然而,每次,他都将对方拿来和袁雪桐比较,结果发现他无法轻易爱上别人。
后来,在纽约相识的珍妮芙回台湾,刚好在台中某大学担任助理教授,两人叙旧过几次;有一回,她到家中找他,认识何母,两人相谈甚欢,她在何母心中留下极佳的印象。
何母有意撮合他们,期望何睿恒能和珍妮芙交往,有意无意,总喜欢约珍妮芙来家中用餐。几次下来,珍妮芙终于鼓起勇气私下向何睿恒表达爱意。
何睿恒以工作太忙,委婉拒绝她。
这件事,何母知情后,母子两人发生不愉快的口角。何睿恒罕见地对母亲动怒——为了她,他和袁雪桐分手,难道还要强迫他和不喜欢的女人在一起,才叫孝顺?
隔天,何睿恒飞伦敦参加建筑会议,到伦敦的第一天就接到母亲送急诊的噩耗。他惊慌失措,立刻请秘书安排机位,随即搭机回台。
何睿恒抵达医院前,何母因抢救失效,已病逝医院,母亲那边的亲戚也赶到医院帮忙。
何睿恒来迟一步,没有亲眼见到母亲最后一面,内心悲痛,后悔之前那么不孝和母亲意见不和,发生争执口角。
那一年,何睿恒遭遇丧母之恸,情感处于冰封状态,更封闭。
来年夏天,何睿恒带下属飞纽约,在曼哈顿召开建筑会议。会议期间,有留一些时间让他们观光游览纽约。在一个光线温暖的黄昏,何睿恒决定去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点鱲烛。
那天,何睿恒遇见袁雪桐。正确的说,他看见她在那里,并没有出面惊扰她。当时,她面容低垂,宁静祷告,点完蜡烛正要离开,他看见她拿出面纸擦眼睛;她在哭,鼻子都红了。
听说她在纽约念完研究所,留在当地工作。何睿恒正考虑过去和她打声招呼,但她泪流不止,他不敢贸然上前,怕两人触景伤情,只会更悲伤。
于是,他默默跟踪她,一如往昔,发现她去了中央公园,晚间又去那间餐厅吃晚餐。
她,一个人。
他看了好难过。回到饭店,当晚彻夜难眠,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都是袁雪桐独自一人的身影。
来年夏天,出于某种无法解释的冲动,何睿恒再度来到纽约,内心暗忖她不会出现,也许今年她可能遇到不错的对象,渐渐将他遗忘。
于是,何睿恒安静坐在教堂木制长椅,内心希冀的,希望她一切都好,不要再来这里。
傍晚,夏日户外阳光明炽盛大,何睿恒远望,看见袁雪桐渐渐走进烛光摇曳充满暗影的教堂,户外的光线在她周围形成淡淡光影,那一瞬间,他觉得内心受到强烈的冲击,久久无法反应。
她彷佛鲑鱼洄游般,做尽了和去年一模一样的事——教堂、祈祷、泪眼迷蒙、中央公园、餐厅、一个人。
远远望着,何睿恒心痛不已,冰封的情感溃堤,几近崩塌,觉得自己一手建构的封闭世界在脚边裂成碎片。
一片片,无法拼凑完整。
去年秋天,何睿恒在厂商的提案报告中意外发现袁雪桐的名字,得知她回台湾了,她待的那间设计公司,和他公司一直有频繁的业务往来。
最后,他决定用计试试看,目的不外乎希望袁雪桐忘了他,可以追求新的生活,拥有新的幸福。
没过几天,何睿恒在某个应酬的饭局向许亚蔓提议,要不要假扮成他的未婚妻。起初许亚蔓以为他意想天开,后来他才表明原因,加上丰厚报酬当利诱,许亚蔓没考虑太久,很快就同意了。
计谋运作得很顺利,面对他即将新婚的消息,袁雪桐虽然不舍,但已不再沉浸逝去的恋情,帮他设计新房更加速她认清眼前的事实——他们已经不可能了。
她开始有约会,也结识新的对象。像她这么美好的一个女人,本来就应该有权利追求新幸福。
总之,何睿恒正一步一步将她推远。
加上这一次,她突然不死心主动展开诱惑,他拒绝得够彻底,算是够狠了,应该可以一举将袁雪桐推得够远。
有预感,她不会再回头。
应该觉得如释重负,然而,惆怅的情绪低迷,压在心头久久不散。
可能是他身上弥漫她的气味,这间卧房彷佛被她的香气填满,如果他洗掉,情况会不会好一点?可是,他的东西还没搬来,就算洗澡,这里也没有衣物可以替换。何睿恒坐在床缘,敛着浓眉,怔怔出神——
一切,真的结束了。
示爱遭到何睿恒冷然拒绝,袁雪桐大受打击。
隔天没进办公室,反而留在家里伤心。莉莉看到她一脸挫败,什么也没说。莉莉平常讲话很直接,但她心眼不坏,从不打落水狗,要不然袁雪桐只会哭得更凄惨。
这可恶的男人,这次,袁雪桐真的恨他。
袁雪桐很懊悔,毕竟,何睿恒意緖向来比她细腻迂回。她内心想什么,
他一看就知,她的诱惑在他眼里,太别脚、太失败。
他不再爱她了。就算爱,也已经是过去式。他表明得很清楚,就算对她仍有感觉,他也不会、绝对不会和她在一起,不管她唤醒的是什么,他的未婚妻爱不爱他根本不重要,他就是不要她。
他要撇下她,他已经抛弃她了……
这几天,袁雪桐的心就像断线的风筝,在无垠的黑夜飘荡得厉害,毫无头绪乱飞。工作上,有新案件进来,她却失去冲劲,连莉莉老屋改建也无心进行。
考虑了几天,最后,袁雪桐决定向公司请五天假,毫不犹豫买了一张飞往巴黎的机票,出国散心。
她到十四区蒙帕那斯附近闲晃,透过高中时期的朋友介绍,参观好几个没没无闻年轻画家的画室,买了两幅喜欢的抽象画。心思依旧不定,老是想到她和何睿恒再无关系,镇日发呆闲晃,在圆顶咖啡馆消耗忧郁轻浅的时光。
不是没有考虑回台北一定要好好展开新生活。
试着谈恋爱,享受爱人与被爱——可能,她不会再这样爱一个人,像爱他一样强烈;可能,她不会为对方的存在疯狂心跳,像初恋时的很多举措,只是为了单纯见他一面。
爱情,不问对与不对,不问会不会受伤,将自己完全交托给一个人,毫无保留,只因为她爱他,只因为他是他。
可能,她不会再爱一个男人,像爱何睿恒一样,难以抹灭,说不出的刻骨铭心。
不过,她可以试着接受其它男人的好意,试着让何睿恒离开,明白他不属于她,不会再爱她了。
在巴黎度假到第四天,袁雪桐不得不渐渐想通,夜晚哭泣的次数减少,白天不再觉得孤单的自己很可怜。
第五天,俞美馨打越洋电话给她,再次提到要帮她安排相亲,她没有考虑太多,几乎是立即就答应。
相亲之后,如果对方条件不错,她对他有一点好感,就应该认真考虑定下来,甚至结婚。再过两年,她就要三十岁,她想生小孩,一个或两个都可以。
正如何睿恒说的,他们曾经深爱过,接下来的对象爱与不爱都无所谓。
如此可悲,却也只能默默接受。
要上飞机的前一天,袁雪桐去康朋街香奈儿总店帮母亲和妹妹买晚宴包。推开玻璃门,服务小姐里有一名具有东方脸孔,而且会说流利的中文,聊天之下,才发现她是上海人,从小在法国长大。
袁雪桐事先做了功课,要买的包包都先抄下型号,服务小姐去仓库找货,她随意在店里闲逛。香奈儿总店面积很大,分了好几区,她对当季流行的衣物没兴趣,倒是想买一些配件,走向饰品区闲逛,正在欣赏玻璃柜中的耳环。
她依旧是短而鬈翘的发型,不宜买太夸张的耳饰,选挑好久,终于挑中一对单钻红宝石,服务小姐告诉她有同款的项链,询问她要不要试戴看看。
正考虑,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我买了LV的包包,还有高跟鞋。」一阵轻盈笑声,很熟悉地传来。
「不是花我的钱,何先生埋单。」
「这么说来,何先生是你的金主,还是男友?」她朋友羡慕之余,取笑:「你不是正和饭店小开Allen交往中?喔!你劈腿?」
许亚蔓在连身镜前优美旋身,她身上是香奈儿这季最新的秋装。「你想太多了,Allen是我的正牌男友,何先生对我不感兴趣,我猜他是gay。他这人对女人冷冰冰的,绝对是甲甲没错。」
袁雪桐困惑拧眉,愣在当场,一时无法消化许亚蔓说的。接着,忽又听到许亚蔓说:
「他的要求很奇怪,竟然请我假扮他的未婚妻。起初,我还以为那是他追求我的手段。结果,他对我一点也不感兴趣,反倒听说前女友紧缠着他不放,他想让对方死心,所以才请我假扮他未婚妻,好让对方彻底死了心。他开的条件很优渥,又是送名牌包,又是飞欧洲旅游的来回机票,我不答应就太傻,反正也只是在他前女友面前亮亮相,假装一下,很轻松的。」
「怎么这么好!下次有这种case,能不能介绍给我。」亚蔓的朋友欣羡不已。
「这种事可遇不可求,我也没料到有钱人会这么大手笔。不过,何先生的前女友也太想不开了,何先生对她没兴趣,应该只是利用她……」声音渐渐变小,内容大约有关同性恋却假装异性恋的个案。
闲聊一阵,许亚蔓对着镜中的自己蹙眉,不太满意这套服装的效果,走入更衣室换下。
袁雪桐没继续听下去,此时,她得知真相后,脸色顿时刷白,表情僵直,黑眸错愕,脑海虽接收许亚蔓无意吐露的讯息,但似乎不敢相信是真的。
渐渐领悟,一阵难怪,怎么会有女主人这么不在乎新屋的装潢?可是,何睿恒欺骗的用意为何?怎么会这样?细想许亚蔓吐露的真相,她忽然感到浑身恶寒。
「小姐?」服务人员过来叫她,她才收回神,却依旧面容恍然,呆呆地瞪着那人。「你要的包包我放在柜台,你还要逛吗?还是现在要结账?」
「喔。」袁雪桐茫然失措,怔怔说:「我想结账。」
「小姐,你还好吗?」看她脸色不对劲,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服务人员关心望向她,她眼眶泛红,眼角还噙着泪光。
「我……没事。」袁雪桐掏出信用卡。
后来,走出香奈儿总店,当下得知受骗的恶感挥之不去,袁雪桐伫足街边,无法置信他怎么会这样?当下的她没办法思考,茫然发呆,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