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鲜体面的穿着,虚应的辞令与敷衍的笑容,都曾在他身上出现过。
现在看来,他却觉得能脱离这一切,其实没什么不好,至少不必从头到尾笑得嘴都僵了,再怎么处不来的对象也要主动上前,假装热络的攀谈几句,而别人也会以相同手法接近他,嘴上挂着大同小异的客套言词,谁也不会去得罪谁,毕竟多一个敌人就少一条财路,对于经商者是大忌。
这个道理他直谨记在心、属守无疑,他一直以为将来他必定会接管颇具规模的家业,没想到发生了兄弟阋墙与未婚妻的背叛事件,双重冲击令他心灰意冷、痛心绝望。白绪中无法若无其事的继续面对没把他当一回事的兄弟与未婚妻,至于较维护弟弟们的父母,象是洒在伤口上的一把盐,让他认清自己孤立无援的立场。
所以他选择离开、退出,他不觉得这是软弱逃避,反而是成全。
也许有怨有恨有不甘,但他做不出任何报复的行为去伤害家人,和爱过的女人。
尽管推动他曾视之如命的人,以为必是囊中物的事业经营权,但他并未因此而活不下去,走上绝路。纵使的确有好长一段时间,他过着魂不附体、行尸走肉的日子,但最终他还是存活下来了,他还有活着的渴望,想感受“活着”的滋味。
生存是天地万物的本能。
没了爱人、没有傲人的事业,依旧可以活下去,他刻意选择了与原本人生截然不同、背道而驰的方式讨活,试着放缓生活步调,思考自己究竟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慢慢习惯并喜欢上几近无欲无求的安稳闲适,完全不想回到过去那种汲汲营营、忙碌疲惫的工作狂模式,甚至觉得那样拼死拼活的自己,心境到底为何?真的感到开心吗?幸福吗?过去似乎没有留下太多值得留恋的余味。
穿梭在会场中,白绪忠羰着摆放各式调酒的托盘四处走动,思绪也不断回溯游走。
身份虽有“降格”之嫌,他却没有任何不自在,不过俊脸上并未有笑容,只是制式的做着分内的事,不带其他感情与热情。
突然间,他被一名精心打扮的年轻女郎唤住,对方冲着他绽放花一般的笑靥。
“可以给我一杯酒吗?”她的嗓音娇滴滴。
从发现他的存在后,她使开始注意他的动向,会场有不少条件还不错的男士,唯独他能紧紧吸引住她的目光,让她宛如偏执的狂热分子般,追随不放。
白绪忠不发一语,递给她一杯适合女性饮用的粉红色调酒后就要走开。
女郎一口饮尽,把空杯放回去,立刻索讨了下一杯,又马上喝光,如此重复相同的举动,一连数杯调酒下咽依然面不改色,足见酒量极佳。
白绪忠仅能被迫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她把托盘上的酒消耗殆尽,留下一只只的空杯。
女郎频送秋波,大胆露骨的传达对他的好感。“工作结束后有空吗?我知道一家很有情调的高级酒吧,请你喝一杯,好吗?”她勾住他的手臂,提出诱人邀请。
“我比较喜欢一个人喝。”白绪忠收走她手中见底的酒杯,不着痕迹的推离她的触碰,美色当前仍不为所动。
见到浓妆艳抹的女人,他直觉打从心底反感,对方的笑容、举止,显得做作及刻意,给人一种浮夸、不诚恳的感觉。
真奇怪,她明明老是和他针锋相对,时常对他摆出晚娘脸孔。
他却不以为意,甚至每当想起与她相处的那段时光,他的嘴角总是忍不住上扬,带着微笑。
他知道,那趟阿萨布鲁之行里,遇见的所有人事物,将是他人生中永不会忘怀的宝贵经历。
白绪忠黯下眼眸,被突出其来的加快洪流淹没,没来由的一阵郁闷,让他更没心思应付对方。“抱歉,我去工作了。”说完,他立即走开。
遭到拒绝,女郎气煞了娇颜,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没想到会有男人看都不看她一眼,无视她情感惹火的身材,令她大受打击。
她可是最近新窜红的社交名媛,区区一个送酒的侍应生竟然拒绝她的魅力,教她颜面尽失,饱受屈辱。然而气归气,她什么也做不了,顶多在心里大骂他不解风情,毫无眼光。
又或者严重怀疑,他是个只爱男人的男人。条件很好的男人都是gay,是现代许多女人免不了会有的感慨啦!
白绪忠撇下空杯,重新放上注入酒液的高脚杯,刻意避开人潮较为密集之处,来到鲜少有客人会停留的角落,这里摆置了几个装饰用的花坛及大型盆栽,恰好是最佳的掩护。
捧着托盘来回走动了一个多钟头,他认为有必要稍微歇脚休息片刻,也暂时图个耳根清净。
他把托盘搁在花坛延伸出来的平台上,随性挑了一杯酒喝掉,觉得味道不错,所以又灌下第二杯。
他俯身放下酒杯,花花草草中忽然迸出一道似草签心绿的奇特光芒,划过他的眼角。
白绪忠眯起眼,被挑起好,遂决意探究。最后,他在花草的缝隙间发现发光的物体,他伸手捡拾起来,将之放在摊开的掌心。
定睛一瞧,他旋即辨别出那是在阿萨布鲁时,拜访那位膝盖上长有人面疮的老婆婆,她临终前分别送给他与同行的妖怪研究学者马翎淑的玉石。
他能如此笃定,实在是因为石头折射出的色泽太罕见,再者他本身拥有一个,绝对不会认错。
属于那个女人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最大的可能,不外乎是物主来过这里,不小心弄丢了。
念头既出,白绪忠引领张望,看看能否在附近找到熟悉的身影。
观望了好一会,他颓然放弃寻找,不认为那个妖怪狂热者,会受邀出席这种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富商私人派对。
若真是如此,他捡到的半块玉石是谁的?难不成这玩意并非独一无二的珍宝,而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大量产物?他握起拳,不禁感到失望。
他逗留了约莫五分钟左右,打算回到工作岗位,继续完成他的职责,他弯腰举起托盘,在正要起身之际,被人用力撞了一下,盘上的杯子象被击中的保龄球瓶,哐啷地应声而倒,酒全洒出来,溅脏了他的白衬衫。
白绪忠皱起眉,表情不悦,猛然回头想看清楚冒失鬼的长相。
一转身,他看见一个上半身几乎钻进花圃里的女人,薰衣草紫缎面礼服下的臀部,高高的翘起,完全没有淑女该有的优雅形象。
由于对方的行为很诡异,致使他停下来注视她。
“没有……到底掉到哪里去了……”趴伏在花坛里的女人,嘀咕的声音透着焦急。
这声音……“马翎淑?”白绪忠出自直觉反应的喊出她的名字。
那抹纤细娇躯明显僵住。
“是你吗?”白绪忠盯着她,确认道。
不是幻听!她怔愣须臾,接着吓得跳起来,忙不迭站起身子,抬头便看见睽违一个多月的男性俊颜,近在咫尺,正狐疑的打量着自己。
“白、白先生……”她差点和之前一样脱口而出,喊他一声白助理。
见到他,翎淑有掩不住的诧异,和更多的欣喜。
白绪忠的惊讶程度不亚于她,幽黑的双眸胶着在她娇丽的容颜上,嘴角扬起。
“没想到真的是你。”他微微收拢握着玉石的手,平淡乏味的情绪顿时高昂许多。
“嗯?”翎淑不明就里,眼神迷蒙。
“在找这个吧?”他张开手,视线才终于合得自她精致的娇靥移开。
翎淑见到遗失的玉石,心头的沉重与忧虑一扫而空,美眸迸发出光采。“居然是被你捡走了,你在哪里捡到的?”她从他手上接过失物,喜悦礼宾司溢于言表。
白绪忠指了指她刚刚找过的地方,回答她的问题。
“还真巧啊。”翎淑笑了笑,假装不疑难问题的随口接续话题。“真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碰面。”心脏怦怦跳。
白绪忠点头附和,正色道:“你今晚……很不一样。”
她整个人象上了柔焦般粉嫩嫩的,化了妆的心型脸蛋好象会滴出蜜来,长睫毛下晶亮的翦翦秋瞳波光流转,衬托出她的甜美。
包裹在紫色小礼服的身躯凹凸有致,不是炎辣丰满的类型,而是玲珑窈窕的穰纤合度,袅袅婷婷没有压迫感,诱惑着他多看几眼。
被他深邃的黑眸直视,翎淑的心口瞬间被粉红泡泡填满,心跳很快,呼吸却很凝窒缓慢,让她有些难以负荷。“有什么不一样只不过穿得正式了点。”她尽量答得云淡风轻,听似反驳,实则期待能从他口中听到赞美。
“很漂亮。”他毫不拐弯抹角,没有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